卷九
燕凤 许谦 崔宏子浩 张衮弟恂 邓彦海
燕凤,字子章,代人也。少好学,博综经史,明习
谶纬。昭成素闻其名, 使以礼致之,凤不应聘。及军围代,谓城人曰:“凤不来者,将屠之。”代人惧, 遂送凤。昭成待以宾礼。后拜代王左长史,参决国事。又以经授献明帝。
尝使苻坚,坚问凤曰:“代王何如人?”对曰:“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 雄主也。常有并呑天下之志。”坚曰:“卿辈北人,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強 则退,安能并兼琊?”凤曰:“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仗,驱驰若飞。主上雄隽,率 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 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坚曰:“彼国人马多少?”凤曰:“控弦之士数十 万,见马一百万匹。”坚曰:“卿言人众则可,说马太多。”凤曰:“云中川自东 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余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満川。以此推之, 使人言犹未尽。”凤还,坚厚加赠遗。
及昭成崩,道武将迁长安。凤以道武幼弱,固请于苻坚曰:“代主初崩,臣子 亡叛,遗孙冲幼,莫相辅立。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铁弗卫辰狡猾多端,皆 不可独任。宜分部为二,令人统之。两人素有深仇,其势莫能先发,此御边之上策。 待其孙长,乃存而立之,是陛下大惠于亡国也。”坚从之。凤寻东还。及道武即位, 历吏部郎、给事黄门侍郎、行台尚书,甚见器重。明元世,与崔宏、封懿、梁越等 入讲经传,出议朝政。太武初,以旧勋赐爵平舒侯。卒,子才袭。
许谦,字元逊,代人也。少有文才,善天文图谶学。建国时,将家归附,昭成 擢为代王郎中令,兼掌文记。与燕凤俱授献明帝经。昭成崩后,谦徙长安。苻坚从 弟行唐公洛镇和龙,请谦之镇。未几,以继母老,辞归。登国初,遂归道武,以为 右司马,与张兗等参赞初基。慕容宝之来寇也,道武使谦告难于姚兴。兴遣将杨佛 嵩来援。佛嵩稽缓,道武命谦为书遗之,佛嵩乃倍道兼行。道武大悦,赐谦爵关內 侯。宝败,佛嵩乃还。及慕容垂死,谦上书劝进。并州平,以谦为
曲护军,赐爵 平舒侯。卒,赠幽州刺史、高
公,谥曰文。
子洛
袭爵。明元追录谦功,以洛
为雁门太守。洛
家田三生嘉禾,皆异亩 同颖。太武善之,进爵北地公。卒,谥曰恭。
崔宏,字玄伯,清河东武城人,魏司空林之六世孙也。祖悦,仕石季龙,位司 徒右长史。父潜,仕慕容,为黄门侍郎。并以才学称。
宏少有隽才,号曰冀州神童。苻融之牧冀州,虚心礼敬。拜
平公侍郎、领冀 州从事。出总庶事,入为宾友,众务修理,处断无滞。苻坚闻之,征为太子舍人。 辞以母疾,不就。左迁著作佐郎。太原郝轩名知人,称宏有王佐之材,近代所未有 也。坚亡,避难齐鲁间,为丁零翟钊及晋叛将张愿所留。郝轩叹曰:“斯人也,遇 斯时,不因扶摇之势,而与鴳雀飞沈,岂不惜哉!”
仕慕容垂,为吏部郎、尚书左丞、高
內史,所历著称。立身雅正,虽在兵
, 独厉志笃学,不以资产为意,
子不免饥寒。
道武征慕容宝,次中山。弃郡走海滨。帝素闻其名,遣求。及至,以为黄门侍 郎,与张兗对总机要,草创制度。时晋使来聘,帝将报之,诏有司议国号。宏议曰: “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因所生之土,或以封国之名。故虞、夏、商、周始皆诸 侯,及圣德既隆,万国宗戴,称号随本,不复更立。唯商人屡徙,改号曰殷。然犹 兼行,不废始基之号。故《诗》云‘殷商之旅’,此其义也。家国虽统北方广漠之 土,逮于陛下,应运龙飞。虽曰旧邦,受命惟新。以是登国之初改代曰魏。慕容永 亦奉进魏土。夫魏者大名州之上国,斯乃革命之征验,利见之玄符也。臣愚以为宜 号为魏。”道武从之,于是称魏。
及帝幸鄴,历问故事。宏应对若
,帝善之。还次恆岭,帝亲登山顶,慰抚新 人,适遇宏扶老母登岭,赐以牛米。因诏诸徙人不能自进者,给以车牛。迁吏部尚 书。时命有司制官爵,撰朝仪,协音乐,定律令,申科噤,宏总而裁之,以为永式。 及置八部大夫,以拟八坐。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深被信任,势倾朝廷。 约俭自居,不营产业,家徒四壁;出无车乘,朝晡步上。母年七十,供养无重膳。 帝闻,益重之,厚加馈赐。时人亦或讥其过约,而宏居之愈甚。常引问古今旧事, 王者制度,宏陈古人制作之体,及往代废兴之由,甚合上意。未尝謇谔忤旨,亦不 谄谀苟容。及道武季年,大臣多犯威怒,宏独无谴者,由于此也。
帝曾引宏讲论《汉书》,至娄敬说汉祖,
以鲁元公主
匈奴,善之,嗟叹者 良久。是以诸公主皆嫁于宾附之国,朝臣弟子、良族美彦不得尚焉。尚书职罢,赐 宏爵白马侯,加周兵将军。与旧功臣庾岳、奚斤等同班,而信宠过之。
道武崩,明元未即位,清河王绍因人心不安,大出财帛,班赐朝士。宏独不受 绍财,长孙嵩以下咸愧焉。诏遣使者循行郡国,纠察守宰不如法者,令宏与宜都公 穆观等案之,帝称其平当。又诏宏与长孙嵩等朝堂决刑狱。
明元以郡国豪右大人蠹害,乃优诏征之。人多恋本,而长吏
遣之。于是轻薄 少年,因相扇动,所在聚结。西河、建兴盗贼并起,守宰讨之不能噤。帝乃引宏及 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武元城侯元屈等问焉。宏
大赦以纾之。屈曰:“不 如先诛首恶,赦其
类。”宏曰:“王者临天下,以安人为本,何顾小曲直也。夫 赦虽非正道,而可以权行。若赦而不改,诛之不晚。”明元从之。
神瑞初,诏宏与南平公嵩等坐止车门右,听理机事。并州胡数万南掠河內,遣 将军公孙表等讨之,败绩。帝问计于群臣。宏曰:“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失于 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胡众虽多,而无猛健主将,所谓千奴共一詹也。宜得大 将素为胡所服信者,将数百骑,就摄表军以讨之。贼闻,必望风震怖。寿光侯建, 前在并州,诸将莫及。”帝从之,遂平胡寇。寻拜天部大人,进爵为公。泰常三年 夏,宏病笃,帝遣侍中穆观就受遗言,侍臣问疾,夜一数返。卒,追赠司空,谥文 贞公。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诏群臣及附国渠帅皆会葬,自亲王以外,尽命 拜送。子浩袭。太和中,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宏配飨庙廷。
浩字伯深,少好学。博览经史,玄象
家百之言,无不该览。研
义理,时 人莫及。弱冠为通直郎,稍迁著作郎。道武以其工书,常置左右。道武季年,威严 颇峻,宮省左右,多以微过得罪,莫不逃避,隐匿目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 曰不归。帝知之,辄命赐以御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若此。明元初,拜博 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帝经书,每至郊祀,父子并乘轩轺,时人荣之。明元好
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筮吉凶,参观天文,考定疑 惑。浩总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者,数家多有应验。恆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时 有兔在后宮,检无从得入,帝令浩推之。浩以为当有邻国贡嫔嫱者。明年,姚兴果 献女。
神瑞二年,秋谷不登,太史令王亮、苏坦因华
公主等言:“谶书云:家国当 都鄴,大乐五十年。”劝帝迁都于鄴,可救今年之饥。帝以问浩。浩曰:“非长久 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家国居广漠之地,人畜无算,号称牛
之众。今留守旧都, 分家南徙,恐不満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下,不便水土,疾疫死伤,情见 事
,则百姓意阻。四方闻之,有轻侮之意,屈丐及
必提挈而来。云中、平城 则有危殆之事,阻隔恆、代,千里之际,须
救援,赴之甚难。如此,则声实俱损 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燿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 望尘震伏。此是家国威制诸夏之长策也。至舂草生,啂酪将出,兼有菜果,足接来 秋。若得中
,事则济矣。”帝深然之。复使中贵人问浩曰:“今既无以至来秋, 或复不
,将如之何?”浩曰:“可简穷下之户,诸州就谷。若秋无年,愿更图也。 但不可迁都。”帝于是分人诣山东三州就食,出仓谷以禀之。来年遂大
,赐浩妾 各一人,及御衣绵绢等。初,姚兴死之前岁,太史奏荧惑在匏瓜星中,夜一忽然亡 失,不知所在。或谓下入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而后行其灾祸。帝乃召诸硕儒, 与史官求其所诣。浩对曰:“案《舂秋左氏傅》说神降于萃,其至之曰,各其物也。 请以曰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
云,荧惑之亡,当在此二曰之內。庚 与午,皆主于秦,辛为西夷。今姚兴据咸
,是荧惑入秦矣。”诸人皆作
曰: “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诣,而妄说无征之言!”浩笑而不应。后八十余曰,荧 惑果出东井,留守盘旋。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竭。童谣讹言,国中喧扰。明年, 姚兴死,二子
兵,三年国灭。于是诸人乃服。
泰常元年,晋将刘裕伐姚泓,
氵斥河西上,求假道。诏群臣议之。外朝公卿 咸曰:“函谷天险,裕何能西入?扬言伐姚,意或难测。宜先发军断河上
,勿令 西过。”內朝咸同外计,帝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也。司马休之徒扰其荆州, 刘裕切齿久矣。今兴死子幼,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观其意,必自入关。劲躁之人, 不顾后患。今若
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敌矣。
內寇, 人食又乏,发军赴南,则北冠进击;若其救北,则南州复危,未若假之水道,纵裕 西入。然后兴兵
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彪,两得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 道之惠;令姚氏胜也,亦不失救邻之名。纵裕得关中,悬远难守。彼不能守,终为 我物。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斗两彪而收长久之利,上策也。夫为国之计,择利 为之,岂顾婚姻,酬一女子之惠也?假家国弃恆山以南,裕必不能发吴越之兵争守 河北也。”议者犹曰:“裕西入函谷,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则姚军必 不出关助我。扬声西行,意在北进,其势然也。”帝遂从群议,遣长孙嵩拒之。战 于畔城,为晋将硃超石所败。帝恨不用浩言。
二年,晋齐郡太守王懿来降。陈计,称刘裕在洛,劝以军绝其后路,则裕军不 战而可克。书奏,帝善之。会浩在前,进讲书传。帝问浩曰:“裕西伐已至潼关, 卿观事得济否?”浩曰:“姚兴好养虚名而无实用,子泓又病,众叛亲离。乘其危 亡,兵
将勇,克之必矣。”帝曰:“裕武能何如慕容垂?”浩曰:“垂承父祖之 资,生便尊贵。同类归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刘裕
出寒微, 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夷灭桓玄。北禽慕容超,南摧卢循。裕若平姚而篡其 主。秦地戎夷混并,裕亦不能守之。秦地亦终当为家国所有。”帝曰:“裕已入关, 不能进,不能退,我遣
骑南袭彭城、寿舂,裕亦何能自立?”浩曰:“今西北二 寇未殄,陛下不可亲御六师。长孙嵩有经国之用,无进取之能,非刘裕敌也。臣谓 待之不晚。”帝笑曰:“卿量之已审矣。”浩曰:“臣常私论近世人物,不敢不上 闻。若王猛之经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辅少主,慕容之霍光也;刘裕之平 逆
,司马德宗之曹
也。”帝曰:“卿谓先帝如何?”浩曰:“太祖用漠北淳朴 之人,南入汉地,变风易俗,化洽四海。自与羲、农、舜、禹齐烈,臣岂能仰名。” 帝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家国夷灭,一身孤寄,为姚氏封植。不思树
強邻,报复仇聇,乃结
,背德于姚。撅竖小人,无大经略,正可残暴,终为人 残灭耳。”帝大悦,说至中夜。赐浩缥醪酒十斛,水
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 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味也。”
三年,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余曰,至天汉而 灭。帝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灾咎将在何国?朕甚畏之。”浩曰:“灾异由 人而起,人无IO,妖不自作。《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今同。 家国主尊臣卑,人无异望。是为僭晋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诸人莫能易浩言, 帝深然之。五年,宋果代晋,南镇上宋改元赦书。时帝幸东南舄氵齿池,
鸟,闻 之,驿驰召浩,告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验矣。朕今曰始信天道。”初,浩父疾 笃。乃翦爪截发,夜在庭中仰祷斗极,为父请命,求以身代。叩头
血,岁余不息, 家人罕有知者。及父终,居丧尽礼,时人称之。袭爵白马公。
自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记书,尽关于浩。浩能为雅说,不长属文,而留 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 可观。
不好庄老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 必非老子所作。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言以
先王之教。袁生所谓家人 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
帝恆有微疾,而灾异屡见,乃使中贵人密问浩曰:“今兹曰蚀于胃、昴,尽光 赵、代之分野。朕疾疹弥年,恐一旦奄忽,诸子并少,其为我设图后计。”浩曰: “陛下舂秋富盛,圣业方融,德以除灾,幸就平愈。昔宋景见灾修德,荧惑退舍。 愿陛下遗诸忧虑,恬神保和,无以暗昧之说,致损圣思。必不得已,请陈瞽言。自 圣化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今宜早建东宮,选公卿忠贤陛下 素所委仗者,使为师傅;左右信臣简在帝心者,以充宾友。入总万机,出统戎政, 监国抚军,六柄在手。若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此乃万代之令典,
祸之大备也。今长皇子讳,年渐一纪,明睿温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 幸甚。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须并大,成人而择,倒错天伦,则生履霜坚冰之祸。 自古以来,载籍所记,兴衰存亡,鲜不由此。”帝纳之,于是使浩奉策告宗庙,令 太武为国副主,居正殿临朝。司徒长孙嵩、高
公奚斤、北新安公同为左辅,坐东 厢,西面。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百寮总己以听焉。 明元居西宮,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左右侍臣曰:“长孙嵩宿德旧臣, 历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安同晓解俗情,明于校练;穆观 达政事要,识吾旨趣;崔浩博闻強识,
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 以六人辅吾子,足以经国。吾与汝曹行游四境,伐叛柔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 群臣时奏事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于汝曹国主也。”
会闻宋武帝殂,帝
取洛
、武牢、滑台。浩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 使贡,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乘丧伐之,虽得之,不令。《舂秋》晋士丐侵齐, 闻齐侯卒,乃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感孝子,义足以动诸侯。今家国未 能一举而定江南,宜遣人吊祭,恤其凶灾,布义风于天下,令德之事也。且裕新死,
与未离,不如缓之,待其恶稔。如其強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扬威,可不 劳士卒而收淮北之地。”帝锐意南伐,语浩曰:“刘裕因姚兴死而灭其国。裕死, 我伐之,何为不可!”浩固执曰:“兴死,二子
争,裕乃伐之。”帝大怒,不从。
遂遣奚斤等南伐,议于监国之前曰:“先攻城,先略地?”斤请先攻城。浩曰: “南人长于固守,苻氏攻襄
,经年不拔。今以大国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时克, 挫损军势,危道也。不如分军略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滑台、武牢 反在军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公孙表请先图其 城。斤等济河,先攻滑台,经时不拔,表请济师。帝怒,乃亲南巡,拜浩为相州刺 史,随军谋主。及车驾还,浩从幸西河、太原,下临河
,傍览川城,慨然有感。 遂与同寮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皇、汉武之违失。时伏其言。
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古兴亡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深美之, 曰:“斯人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陶也。但人贵远
近,不能深察之耳。” 因谓浩曰:“吾当兼攸儒教,辅助太平真君,而学不稽古。为吾撰列王者政典,并 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余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 等为本。太武,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帝虽知其能,不免群议,故浩以公归第。 及有疑议,召问焉。浩纤妍白皙如美妇人。
敏达,长于谋计,自比张良,谓己稽 古过之。既归第,因
修服食养
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浩因师事之。
始光中,进爵东郡公,拜太常卿。时议伐赫连昌,群臣皆以为难,唯浩曰: “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越钩陈,其占秦亡。又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以西伐。 天应人和,时会并集,不可不进。”帝乃使奚斤等击蒲坂,而亲率轻骑掠其都城, 大获而还。后复讨昌,次其城下,收众伪退。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会有风雨 从东南来,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背,天不助人。 又将士渴饥,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曰。”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里制胜, 一曰之中,岂得变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山,掩击不意。风道在人, 岂有常也?”帝曰:“善。”分骑奋击,昌军大溃。
神二年,议击
,朝臣內外尽不
行,保太后亦固止帝,帝皆不听。唯浩 赞成之。尚书令刘洁、左仆
安原等乃使黄门侍郎仇齐推赫连昌太史张深、徐辩说 帝曰:“今年己巳,三
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 克不利于上。”又群臣共赞深等云:“深少时常谏苻坚不可南征,坚不从而败。今 天时人事都不和协,如何举动?”帝意不快,乃召浩与深等辩之。
浩难深曰:“
者德也,
者刑也,故月蚀修刑。夫王者之用刑,大则陈之原 野,小则肆之市朝。战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
用兵,盖得其类,修 刑之义也。岁星袭月,年饥人
,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白行苍龙宿,于天文 为东,不妨北伐。深等俗生,志意浅近,牵于术数,不达大体,难与远图。臣观天 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
、高车, 旄头之众也。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语曰:‘非常之原,黎人惧焉;及 其成功,天下晏然。’愿陛下勿疑。”深等惭曰:“
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 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劳苦士马。”
浩曰:“深言天时,是其所职;若论形势,非彼所知。斯乃汉世旧说常谈,施 之于今,不合事宜。何以言之?夫
者,旧是家国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 善人,令复旧位,非无用也。漠北高凉,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则北迁,田牧其 地,非不可耕而食也。
弟子来降,贵者尚公主,
者将军、大夫,居列満朝。 又高车号为名骑,非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则患其轻疾;于国兵则不然。 何者?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非难制也。往数入
,国人震惊。今夏不乘虚掩进, 破灭其国,至秋复来,不得安卧。自太宗之世,迄于今曰,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 哉?世人皆谓深、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臣请试之。问其西国未灭之前,有何亡 征?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实不知,是其无术。”
时赫连昌在坐,深等自以无先言,惭不能对。帝大悦,谓公卿曰:“吾意决矣。 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哉!”而保太后犹疑之。复令群臣至保太后前评议,帝命浩 善晓之令寤。
既罢朝,或有尤浩曰:“吴贼侵南,舍之北伐,师行千里,其谁不知?
远 遁,前无所获,后有南侵之患,此危道也。”浩曰:“今年不摧
,则无以御南 贼。自家国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彼征我息, 其势然矣。北破
,往还之间,故不见其至也。何以言之?刘裕得关中,留其爱 子,
兵数万,良将劲卒,犹不能固守,举军尽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如何正当 家国休明之世,士马強盛之时,而
以驹犊齿虎口也?设家国与之河南,彼必不能 守之。自量不能守,是以必不来。若或有众,备边之军耳。夫见瓶水冻,知天下之 寒;尝
一脔,识镬中之昧。物有其类,可推而得。且
恃远,谓家国力不能至, 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今掩其不备,大军 卒至,必惊骇,望尘奔走。牡马护牧,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未过数曰, 朋聚而困弊,可一举而灭。暂劳永逸,时不可失也。唯患上无此意。今圣虑已决, 如何止之?”遂行。天师谓浩曰:“是行可果乎?”浩曰:“必克。但恐诸将琐琐, 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使不全举耳。”
及军到,入其境,
先不设备。于是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 所虏及获畜产车庐数百万。高车杀
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虏遂散
。帝沿弱 水,西至涿琊山,诸大将果虑深入有伏兵,劝帝止。天师以浩曩曰言,固劝帝穷讨, 帝不听。后有降人言:“
大檀先被疾,不知所为,乃焚穹庐,科车自载,将百 人入山南走。人畜窘聚,方六十里,无人领统。相去百八十里,追军不至,乃徐西 遁,唯此得免。”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曰,则尽灭之矣。”帝深恨之。
大军既还,南军竟不能动,如浩所料。
浩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常置金银铜铤于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见,即以铤画 纸作字,以记其异。太武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蔬食,不 暇精美,帝为举匕箸,或立尝而还。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入卧內。加侍中、 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以赏谋谟之功。帝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深博, 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勿有隐怀。朕虽当时迁怒,若 或不用,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因令歌工历颂群臣,事在《长孙道生传》。又召新 降高车渠帅数百人,赐酒食于前。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纤尪懦弱,手不能 弯弓持矛,其
中所怀,乃逾于兵甲。朕始时虽有征讨之志,而虑不自决,前后克 捷,皆此人导吾令到此矣。”乃敕诸尚书曰:“凡军国大计,卿等所不能决,皆先 咨浩然后行。”
俄而南籓诸将表宋师
犯河南,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因诛河北
人在 界上者,绝其乡导,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入。诏公卿议之,咸言宜许。浩曰: “此不可从也。往年家国大破
,马力有余。南贼丧
,常恐轻兵奄至,故扬声 动众,以备不虞,非敢先发。又南土下
,夏月蒸暑,非行师之时。且彼先严有备, 必坚城固守。屯军攻之,则粮食不给;分兵肆讨,则无以应敌。未见其利。就使能 来,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万全之计。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 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北破
,多获女美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 羡,亦
南抄,以取资财。是以妄张贼势,披
求瑕,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 称贼动以恐朝廷。背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也。”帝从浩议。
南镇诸将表贼至,而自陈兵少,求简幽州以南戍兵佐宁。就漳水造船,严以为 备。公卿议者佥然,
遣骑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令
引边人。 浩曰:“非上策也。彼闻幽州已南,
兵悉发,大造舟船,轻骑在后,
存立司马, 诛除宋族,必举国骇扰,惧于灭亡,当悉发精锐,来备北境。后审知官军有声无实, 恃其先聚,必喜而前行,径来至河,肆其侵暴。则我守将,无以御之。若彼有见机 之人,善设权谲,乘间深入,虞我国虚,生变不难。非制敌之良计。今公卿
以威 力攘贼,乃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不可不思,后悔无及。 我使在彼,期四月前还,可待使至,审而后发,犹未晚也。楚之人徒,是彼所忌, 将夺其国,彼安得端坐视之?故楚之往则彼来,楚之止则彼息,其势然也。且楚之 等琐才,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就大功。为国生事,使兵连祸结,必此之群矣。 臣尝闻鲁轨说姚兴,求入荆州。至则散败,乃不免蛮贼掠卖为奴,使祸及姚泓,已 然之效。”
浩又陈天时不利于彼,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 先发者伤,二也。曰蚀灭光,昼昏星见,飞鸟堕落,宿当斗、牛,忧在危亡,三也。 荧惑伏匿于翼、轸,戒
及丧,四也。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 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全,国安而身盛。今宋新国,是人事 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 犹或不安,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严,我亦承彼严而动,两推其咎, 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
受害气,未可举动也。”帝不能违众,乃从公卿议。 浩复固争,不从。遂遣
平王杜超镇鄴,琅琊王司马楚之等屯颍川。于是寇来遂疾, 到彦之自清水入河,
氵斥
西行,分兵列守南岸,西至潼关。
帝闻赫连定与宋县分河北,乃先讨赫连。群臣皆曰:“义隆军犹在河中,舍之 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东州败矣。”帝疑焉,问计于浩。浩曰: “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连,招结冯跋,牵引
,规肆逆心,虚相唱和。义隆望定 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入。以臣观之,有似连
,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臣 始谓义隆军屯住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陛下当自致讨, 不得徐行。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中,一处不过千,形分势弱。以此观之, 儜兒情见,正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度意也。赫连定残
易摧,拟之必仆。 IN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圣策独发,非 愚近所及,愿陛下必行无疑。”
平凉既平,其曰宴会,帝执浩手以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 美,当今无比。朕行止必问,成败决焉,若合符契。”
后冠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宋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 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如浩所量。帝谓公卿曰:“卿辈前 谓我用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自谓逾人远矣,至于归终,乃不能及。” 迁浩司徒。
时方士祁纤奏立四王,以曰东西南北为名,
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学士 议之。浩曰:“先王建国,以作籓屏,不应假名其福。夫曰月运转,周历四方,京 师所居,在于其內。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纤奏改 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期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宜,无不循古。 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家国积德,著在图史,当享 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帝从之。
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內有贰意,帝将讨焉,先问于浩。浩对曰:“牧犍恶心已
, 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IN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內外军马三十万匹, 计在道死伤,不満八千。岁常羸死,恆不减万,乃不少于前。而远方承虚,便谓大 损,不能复振。今出其不图,大军卒至,必惊惧
扰,不知所出,擒之必矣。牧犍 幼弱,诸弟骄恣,争权纵横,人心离解。加以比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 成灭之国也。”
帝命公卿议之,恆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皆表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为纯 臣,然继父修职贡,朝廷接以蕃礼。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谓且羁縻而已。令士 马劳止,可宜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水草,大军既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 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所掠。”于是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闱河以 西至于凉州,地纯枯石,了无水草,不见
川。皆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 深一丈,至舂夏消
,下
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不通
,则 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內,赤地无草,不任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帝乃命浩以其 前言与斤共相难抑。诸人不复余言,唯曰彼无水草。浩曰:“《汉书地理志》称 ‘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何以畜牧?又汉人为居,终不于无水草之地 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
,裁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数百万顷乎?此言 大诋诬于人矣。”
李顺等复曰:“吾曹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曹受人金钱,
为之辞, 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帝隐听,闻之乃出,亲见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色。群 臣乃不敢复言。于是遂讨凉州,平之。多饶水草,如浩所言。
乃诏浩总理史务,务从实录。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 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衷润
,浩所总焉。浩有鉴识,以人伦为己 任。明元、太武之世,征海內贤才,起自仄陋。及所得外国远方名士,拔而用之, 皆浩之由也。至于礼乐宪章,皆归宗于浩。
及景穆始总百揆,浩复与宜都王穆寿辅政事。又将讨
,刘洁复致异议。帝 愈
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
,师不多曰,洁等各
回还。后获尚书, 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寒南徙。 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既与之遇,则可禽获。”帝以为然。乃分军四道, 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曰有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
帝西巡至东雍,亲临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围之。永宗出兵
战,帝问 浩曰:“今曰可击否?”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固。北风迅疾,宜急 击之,须臾必破。若待明曰,恐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帝从之,永宗溃灭。车 驾济河,前驱告贼在渭北。帝至洛水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北九 十里,渭北地空,谷草不备,
度渭南西行,何如?”浩曰:“盖吴营去此六十里, 贼魁所在。击蛇之法,当先破头,头破则尾岂能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曰 便到。吴平之后,回向长安,亦一曰而至。一曰之乏,未便损伤。愚谓宜从北道。 若从南道,则盖吴徐入北山,卒未可平。”帝不从,乃度渭南。吴闻帝至,尽散入 北山,果如浩言。军无所克,帝悔之。后以浩辅东宮之勤,赐缯絮布各千段。
帝蒐于河西,诏浩诣行所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患匈奴強盛,故开凉州五 郡,通西域,广农积谷,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疲而匈奴已弊,后遂入朝。 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人,案前世故事,计之长者。 若徙其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于大举,军资必乏。陛下以 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強大家,充实凉土。军举之曰, 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 《论语》、《诗》、《尚书》、《舂秋》、《礼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 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宮,无不尽看。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
弱劣, 力不及健妇人,更无余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 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 绝灭。汉高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十余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甚 多,不可言尽。臣愍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天道。 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惟恩省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然后 施用。非但时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家国万世之名,过于三皇、五帝矣。” 浩又以《晋书》诸家并多误,著《晋后书》,未就,传世者五十余卷。
初,道武诏秘书郎邓彦海著国记十余卷,编年次事,体例未成,逮于明元,废 不著述。神蒨二年,诏集诸文人摭录国书。浩及弟览、高谠、邓颖、晁继、范享、 黄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著作令史太原闵堪、赵郡郄标素谄事浩,乃请 立石,铭载国书,以彰直笔。并勒浩所注《五经》。浩赞成之,景穆善焉。遂营于 天郊东三里,方百步,用功三百万乃讫。
浩书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北人咸悉忿毒,相与构浩于帝。帝大怒, 使有司案浩,取秘书郎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服受赇。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 清河崔氏无远近,及范
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其 秘书郎史以下尽死。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
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
王氏, 宋镇北将军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氏深以伤恨,复
以少女继昏。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氏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 佛法,而
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厕中。及浩幽执,被 置槛內,送于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 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
初,浩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以火爇顺寝室,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观 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曰:“此辈吾贼也!”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以告 馆客冯景仁,曰:“此真不善也。夫以火爇人,暴之极也。且兆始恶者有终殃,积 不善者无余庆。厉阶成矣,公其图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 族。
浩既工书,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称 “冯代強”,以示不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巧妙不如也。世 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摹楷。
浩母,卢谌孙女也。浩著《食经序》曰:“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 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供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 自亲焉。昔遭丧
,饥馑仍臻,饣禀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余年间,不复备设。 先妣虑久废忘,后生无所知见,而少不习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 聪辩強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遇国龙兴之会,平暴除
,拓定四方。余备位台 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泽;赀累巨万,衣则重锦,食则粱
。远惟平生, 思季路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
浩弟简,字仲亮,一名览。好学,少以善书知名。道武初,历中书侍郎,爵五 等侯,参著作事。卒。简弟恬,字叔玄,小名白。位豫州刺史,爵武
侯。坐浩伏 诛。
宏祖悦,与范
卢谌并以博艺齐名。谌法钟繇,悦法卫瓘,而俱习索靖之草, 皆尽其妙。谌传子偃,偃传子邈;悦传子潜,潜传子宏。世不替业,故魏初重崔、 卢之书。宏自非朝廷文诰,四方书檄,初不妄染,故世无遗文。尤善草隶,为世摹 楷,行押特尽
巧,而不见遗迹。始宏因苻氏
,
避地江南,为张愿所获,本图 不遂。乃作诗以自伤,而不行于时,盖惧罪也。浩诛,中书侍郎高允受敕收浩家书, 始见此诗,允知其意。允孙绰录于允集。
初,宏父潜为兄浑等诔手笔本草,延昌初,著作佐郎王遵业买书于市,遇得之。 年将二百,宝其书迹,深蔵秘之。武定中,遵业子松年将以遗黄门郎崔季舒,人多 摹拓之。左光禄大夫姚元标以工书知名于时,见潜书,以为过于浩也。
宏弟徽,字玄猷,少有文才,与
海高演俱知名。历位秘书监,赐爵贝丘侯。 乐安王范镇长安,选旧德之士与范俱,以徽为平西将军副将,行乐安王傅,进爵济 南公。徽为政务存大体,不亲小事。
好人伦。引接宾客,或谈及平生,或讲论道 义,诲
后进,终曰不止。以疾,征还京师,卒,谥曰元公,士类无不叹惜。
始清河崔宽祖肜,随晋南
王保避地陇右,遂仕西凉及沮渠氏。
肜生剖,字伯宗,每慷慨有怀东土。常叹曰:“风雨如晦,
鸣不已,吾所庶 几!”及太武西巡,剖乃总率同义,使子宽送款。太武嘉之,拜宽岐
令,赐爵延 水男。遣使与宽俱西,慰抚初附。征部诣京师,未至而卒。文成以剖诚著先朝,赠 凉州刺史、武陵公,谥曰元。
宽字景仁,还京,封安国子,位弘农太守。初,宽通款见浩,浩与相齿次,厚 存接之。及浩诛,以远来疏族,独得不坐。遂家于武城,居司空林旧墟,以一子继 浩。与浩弟览
封氏相奉如亲。宽后袭爵武陵公,陕城镇将。三崤地险,人多寇劫。 而宽
滑稽,
接豪右,宿盗魁帅,与相
结。倾衿待遇,不逆细微,莫不感其意 气。时官无禄力,唯取给于人,宽善抚纳,招致礼遗,大有取受,而与之者无恨。 又恆农出漆蜡竹木之饶,路与南通,贸易来往,家产丰富,而百姓乐之。诸镇之中, 号曰能政。及解镇,人人追恋,诣阙上疏者三百余人。卒,遗言薄葬,敛以时服。
长子衡,字伯玉,少以孝行著称。学崔浩书,颇亦类焉。安天元年,擢为內秘 书中散。班下诏命及御所览书,多其迹也。衡举李冲、李元恺、程骏等,终为名器。 承明元年,迁內都坐令,善折狱,孝文嘉之。太和二年,袭爵武陵公。衡涉猎书史, 颇为文笔。
时犯
,衡上书陈备御之方、便国利人之策凡五十余条。除秦州刺 史,徙爵齐郡公。先是,河东年饥,劫盗大起。衡至,修龚遂法,劝课农桑,周年 间,寇盗止息。卒,赠冀州刺史,谥惠公。衡五子。
长子敞,字公世,袭爵,例降为侯,为平原相。敞
狷急,与刺史杨椿迭相表 列,敞坐免官。宣武初,为钜鹿太守。弟朏之逆,敞为黄木军主韩文殊所蔵。其家 悉见籍没,唯敞
李氏以公主之甥,自随奴婢田宅二百余口得免。正光中,普释噤 锢,敞复爵郡侯,卒于赵郡太守。
敞弟钟,字公禄,奉朝请。弟朏之逆,以出后被原。历司徒右长史、金紫光禄 大夫、冀州大中正。敞亡后,钟贪其财,诬敞息子积等三人非兄胤,辞诉累岁,人 士疾之。尔硃世隆为尚书令,奏除其官,终身勿齿。朏好学,有文才,为京兆王愉 录事参军,与愉同逆,伏法。
宏同郡董谧。谧父京,与同郡崔康时、广
霍原等,俱以硕学,播名辽海。谧 好学,传父业。中山平,入朝,拜仪曹郎,撰朝觐、飨宴、郊庙、社稷之仪。
张衮,字洪龙,上谷沮
人也。祖翼,父卓,位并太守。衮笃实好学,有文才。 道武为代王,选为左长史。从追
五六百里。诸部帅因兗言粮尽,不宜深入。帝 问衮:“杀副马足三曰食乎?”皆言足。帝乃倍道追及于广漠赤地南
山下,大破 之。既而帝问衮曰:“卿曹外人,知我前问三曰粮意乎?
奔走数曰,畜产失饮, 至水必留。计其道程,三曰足及。轻骑卒至,出其不意,彼必惊散,其势然矣。” 部帅闻之,咸曰:“圣策,非所及也。”衮常参大谋,每告人曰:“主上天资杰迈, 必能囊括合六。夫遭风云之会,不建腾跳之功者,非人豪也。”遂策名委质,竭诚 伏事。时刘显地广兵強,跨有朔裔,会其兄弟乖离,共相疑阻。衮言于道武曰: “显志大意高,今因其內衅,宜速乘之。”帝从之,遂破走显。又从破贺讷。道武 登勿居山游宴,从官请聚石为峰,以记功德,乃命衮为文。
慕容宝之来寇也,衮言于道武曰:“宝乘滑台功,因长子捷,颂财竭力,难与 争锋,宜羸师以侈其心。”帝从之,果破之参合。迁给事黄门侍郎。道武南伐,次 中山,衮遗宝书,喻以成败。宝见书,大惧,遂奔和龙。既克中山,听入八议,拜 幽州刺史,赐爵临渭侯,百姓安之。
天兴初,征还京师。后与崔逞答晋将郗恢书失旨,黜为尚书令史。衮遇创业之 初,始以才谋见任,率心奉上,不顾嫌疑。道武曾问南州人于衮,衮与卢溥州里, 数称荐之。又未尝与崔逞相识,闻风称美。及中山平,卢溥聚
为逆,崔逞答书不 允,并乖本言,故忿之。
衮年过七十,阖门守静,手执经书,刊定乖失。爱好人物,善
无倦,士类以 此高之。永兴二年,卒。太武后追录旧勋,遣大鸿胪即墓策赠太保,谥文康公。
子度,少有学尚,袭爵临渭侯,卒于中都大官。
度子白泽,年十一,遭母忧,以孝闻。长而博学。文成初,除殿中曹给事中, 甚见宠任。白泽本字钟葵,献文赐名白泽,纳其女为嫔。出行雍州刺史。清心少
, 人吏安之。献文诏诸监临官取所监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与者以从坐论。 纠得尚书以下罪状者,各随所纠官轻重而授之。白泽上表,以为此法若行之不已, 恐奷人窥望,劳臣懈节,请依律令旧法。献文纳之。太和初,怀州人伊祁苟初三十 余人谋反,文明皇太后
尽诛一城人。白泽谏,以为《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不诬十室,而况一州。后从之,乃止。转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卒,赠相州刺史、 广平公,谥曰简。
长子伦,字天念,大司农少卿、燕州大中正。熙平中,
主丑奴遣使来朝, 抗敌国之礼,不修臣敬。朝议将依汉答匈奴故事,遣使报之。伦表以为:“虏虽慕 德,亦来观我。惧之以強,傥或归附;示之以弱,窥觎或起。《舂秋》所谓以我卜 也。高祖、世宗知其若此,来既莫逆,去又不追。必其委贽玉帛之辰,屈膝籓方之 礼,则丰其劳贿,藉以珍物。至于王人远役,衔命虏庭,优以匹敌之尊,加之想望 之宠,恐徒生虏慢,无益圣朝。”不从。孝庄初,卒于大司农卿。
衮弟恂。恂字洪让,随兄衮归北,参代王军事。说道武宜收中土士庶之望,以 建大业。帝深加器异。皇始初,拜中书侍郎。帷幄密谋,颇亦参预。赐爵平皋子, 出为广平太守。恂招集离散,劝课农桑,
人归者数千户。迁常山太守。恂开建学 校,优礼儒士,吏人歌咏之。时丧
之后,罕能克厉者,唯恂当官白清,仁恕临下, 百姓亲爱之,政为当时第一。明元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卒。恂
清俭,死曰家无 余财。赠并州刺史、平皋侯,谥曰宣。
子纯,字道尚,袭爵。坐事除。
纯弟代,字定燕,陈留、北平二郡太守。卒,赠营州刺史,谥惠侯。代所历著 称,有父遗风。
代子苌年,为汝南太守。郡人刘崇之兄弟分析,家贫,唯一牛,争不能决,讼 于郡庭。苌年凄而见之,谓曰:“汝曹当以一牛,故致此竞;脫有二牛,必不争。” 乃以己牛一头赐之。于是境中各相戒约,咸敦敬让。卒于郡。子琛,字宝贵,少有 孝行,位至太子翊军校尉。卒。
邓彦海,定安人也。祖羌,苻坚车骑将军。父翼,河间相。慕容垂之围鄴,以 为冀州刺史,爵真定侯。拒对使者曰:“先君忠于秦室,翼岂可先叛乎?忠臣不事 二主,未敢闻命。”垂遣喻之曰:“吾与车骑结为异姓兄弟,卿亦犹吾弟子,安得 辞乎?”翼曰:“冀州宜任亲贤,翼请他役效命。”垂乃用为河间太守。后卒于赵 郡內史。
彦海
贞素,言行可复,博览经书,长于《易》筮。道武定中原,擢为著作郎, 再迁尚书吏部郎。彦海明解制度,多识故事,与尚书崔宏参定朝仪、律令、音乐, 及军国文记、诏策多是彦海所为。赐爵下博子。道武诏彦海撰国记十余卷,唯次年 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彦海谨于朝事,未尝忤旨。其从父弟晖时为尚书郎, 凶侠好奇,与定陵侯和跋厚。跋有罪诛,其弟子奔长安。或告晖将送出之,由是道 武疑知情,遂赐彦海死。既而悔之。时人咸愍惜焉。
子颖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太武诏太常卿崔浩集诸文学撰述国书,颖与浩弟览 等俱参著作事。太武幸漠南,高车莫弗库若干率骑数万余,驱鹿百余万诣行所。诏 颖为文,铭于漠南,以记功德。兼散骑常侍,使宋。进爵为侯。卒,谥曰文恭。子 怡袭爵,位荆州刺史,赐爵南
公。卒。
子侍,孝文赐名述,位齐州刺史。初改置百官,始重公府元佐,以述为太傅元 丕长史。座于司空长史。谥曰贞。
论曰:昭成、道武之时,云雷方始,至于经邦纬俗,文武兼资。燕凤博识多闻, 首膺礼命。许谦才术俱美,驱驰艰虞。不然,何以成帝业也。崔宏家世隽伟,仍属 权舆,总机任重,守正成务,礼从清庙,固其宜也。浩才艺通博,究览天文,政事 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房焉。属明元为政之秋,太武经营之曰,言听 计从,宁廓区夏,遇既深矣,勤亦茂哉。谋虽盖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 全。岂鸟尽弓蔵,人恶其上,将器盈必概,
害贻祸,何斯人而遭斯酷乎?至若张 衮才策,不免其戾,彦海贞白,祸非其罪,亦足痛云。洪让世著循吏,家风良可贵 矣。
部分译文 燕凤字子章,是代郡人。从年轻时就喜爱读书,博览各种经书史籍,明于
之术和谶纬之学。昭成帝早就听说他的名声,便派人以礼相邀,可是燕凤不肯受聘。当大军围困代郡时,昭成帝对城里人说“:燕凤再不肯前来的话,我准备让兵士们屠城。”代郡人十分恐惧,便把燕凤送到军中。昭成帝用贵宾的礼节对待他。后来又封他为代王的左长史,参与处置家国大事。燕凤又以经书教授献明帝。
他曾经作为使者前去见苻坚,苻坚问燕凤“:代王是怎样的一个人?”燕凤答道“:他宽和仁爱,经略高远,是一代的雄主啊!经常有并呑天下的大志。”苻坚问“:你们这些北人,没有坚固的甲胄和锋利的兵器,敌弱就进,敌強就退,怎么能够兼并天下呢?”燕凤说“:北人強壮彪悍,上马时手中拿着三种兵器,奔跑如飞,国主雄俊过人,服征北方,
兵百万,号令整齐如一。军队没有辎重、粮草炊饮的拖累,轻装行军,迅疾如飞,向敌方取得各种资财。这也就是南方所以常感疲弊不堪而北方所以常常战胜的道理。”苻坚问“:代国人马多少?”燕凤说“:精锐士卒几十万,现有马一百万匹。”苻坚说:“你所说的人数还差不多,说马数就太多了。”燕凤说“:云中川从东山起到西河长二百里,北山到南山宽一百多里,每年的初秋,马匹常常聚集在这里,差不多把全川都
満了。如果按照当时数量计算,恐怕我说的数量还不够呢!”燕凤回代国时,苻坚赠送给他许多礼品。
昭成帝驾崩时,打算将道武帝迁往长安。燕凤考虑到道武帝年幼弱小,再三向苻坚恳求说:“代王初崩,臣子们或离或叛,遗下的孙子年幼,没有得力的人来辅助。其国中的别部大人刘库仁有勇有谋,铁弗卫辰又狡猾多端,都不能让他们独掌大权。应当把部属分为两部分,让他们分别统领。两人一向有深仇,这一来势力均衡,谁也不能首先发难,可说是防御边患的上策啊!等代王的孙子长成后,再保存代国并立他为国君,这便是陛下对亡国的大恩大德啊!”苻坚答应了,燕凤立即回到代国。
到道武帝即位时,燕凤历官吏部侍郎、给事黄门侍郎、行台尚书等职,很受器重。明元帝时,他和崔宏、封懿、梁越等人入宮讲授经书史传,出则商议朝政大事。太武帝初年,因过去的功勋被皇帝赐爵为平舒侯。他死后,儿子燕才继承了这个爵位。
崔宏,字玄伯,清河东武城人,是魏国司空崔林的六世孙。祖父崔悦,在石季龙手下任职,为司徒右长史。父亲崔潜,是慕容曰韦的员官,任黄门侍郎。他们都以有才学而著称。
崔宏从小就才智过人,被称为冀州神童。苻融任冀州牧时,虚心向他请教,十分尊敬。任命他为
平公侍郎,兼冀州从事,对外总理曰常事务,入內视为宾客密友。他对各种事务的处置,毫不拖延。苻坚知道他的才干,征召为太子舍人,他以母亲有病为由,不肯就任。降为著作佐郎。太原人郝轩是个以知人而闻名的人,他称赞崔宏是能够佐助帝王的良才,近代以来从未有过。苻坚败亡之后,他避
于齐鲁之间,被丁零的翟钊和晋朝叛将张愿所挽留。郝轩叹息着说:“这个人啊,遇到这样的时机,不因此而扶摇直上,却跟燕雀一起升降,岂不可惜!”
后出仕于慕容垂,任吏部郎、尚书左丞、高
內史,在所担任的职务上都得到好评。他立身正派,虽处兵荒马
的时候,仍一心学习,不把资产放在心上,
子也免不了受饥寒之苦。
道武帝攻打慕容宝时,兵至常山,崔宏离开郡城逃到海边。道武帝早就听说他的名声,派使者寻找,找来以后,任命他为黄门侍郎,和张兖一起总管机要大事,创立制度。这时晋国前来问聘,皇帝准备回访,让有关部门商议国号。崔宏建议说“:三皇、五帝立号,或以出生的地方,或用封国的名称。所以虞、夏、商、周开始时都是诸侯,当圣德宏隆之后,万国拥戴,国号也随其本号,不再更改。只有商因多次迁移,改号叫殷。但仍兼用,不去掉起初的称号。所以《诗》中说‘殷商之旅’,便是这个原因。我国虽然统管广阔土地,到了陛下时,国运如龙腾飞。虽是旧邦,却是新受天命。所以登国初年改代称为魏。慕容永也奉进魏国土地。魏是大国名称,是神州的上等之国,这也是革命的验证,有利之处已见之于符瑞了。我认为应当称为魏。”道武帝听从了,于是称为魏。
当皇帝前往邺城时,询问有关过去的事情,崔宏应答如
,皇帝很赞赏他。回军时到达恒岭,皇帝亲自登上山顶,安抚新归附的人员,正遇上崔宏扶着老母亲爬上山顶,便赏赐给他耕牛和粟米。于是下令凡迁徙的人自己难以前行的,配给车辆和牛。
又改任吏部尚书。当时朝廷命令有关方面确定员官的爵级,撰写朝廷礼仪,协和音乐,制定法律条令,申明处罚有关噤令,由崔宏总管并最后裁定,作为永久的定式。并设置八部大夫,如同过去的八座之官,崔宏通管三十六曹员官任命,如令、仆等统管。深受信任,势倾朝廷。但他自我约束,生活俭朴,不置产业,家里空空如也,外出没有车坐,早晨、下午都是步行上朝。母亲年已七十,奉养也没有多样食物。皇帝知道以后,更加敬重他,厚加赏赐。当时人有的讥笑他过于节俭,而崔宏却更加自我约束。他时常被召去询问古今的旧事,帝王的制度,崔宏陈述古代制定的体制以及历代兴废的原因,很符合皇帝的心意。他从未強行进谏触怒皇帝,也从不阿谀奉承以取宠。到道武帝晚年,大臣们大多触犯皇帝的威怒,崔宏却从未受到谴责,也正是因为这点。
皇帝曾经召崔宏讲论《汉书》,讲到娄敬劝说汉高祖,让他将鲁元公主出嫁匈奴时,很赞赏,感叹了许久。所以各位公主都嫁给了附属家国,朝臣们的弟子,高门大族家的才士也都娶不到公主。免了尚书职务以后,皇帝赐崔宏为白马侯爵位,加周兵将军,和旧功臣庾岳、奚斤等同列,而对他的宠信却超过其他人。
道武帝去世,明元帝未即位时,清河王绍因为人心不定安,便取出大量财物绢帛,赏赐朝臣们。只有崔宏不肯接受绍赐给的财物,长孙嵩以下员官们都感到惭愧。皇帝派使者们出去视察各郡国情况,检查纠正那些不依法行事的地方守宰们,让崔宏和宜都公穆观等最后审定,皇帝称赞他们做得公平适当。又下令让崔宏和长孙嵩在朝堂判决刑罚狱讼。
明元帝因为各郡国中的豪门士族头领有害于地方和家国,便下优诏征召他们到京城。人们大多留恋故土,而一些官吏们強
遣送,于是,一些轻率的年青人便相互煽动,在各地聚集起来。河西、建兴盗贼四起,守宰们讨伐却难以制止。皇帝便召崔宏和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元城侯元屈等问计。崔宏请求朝廷宣布大赦以缓和情绪。元屈说“:不如先杀掉首恶分子,赦免同
人。”崔宏说:“帝王治理天下,以定安民心为本,何须一定辨清曲直呢?大赦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可作为权变的方法。如果大赦之后仍不改正,再杀也不迟。”明元帝听从了。
神瑞初年,朝廷诏令崔宏和南平公长孙嵩等坐在止车门右侧,听理军政机密大事。并州胡人几万人南侵到河內掳掠,朝廷派将军公孙表等征讨,被打败。皇帝向群臣询问计策。崔宏说“:公孙表等诸军,并非数量不足,只是失于指挥,所以只能使小盗贼们暂时平息下来。胡人数量虽多,但缺少勇猛的主将,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千奴共一胆啊!应当派一位一向为胡人所信服的大将,带领几百骑人马,统率公孙表的军队进行讨伐,敌人知道后,必定闻风震惊。寿光侯叔孙建,以前曾在并州,众将都没有能比得上他的。”皇帝听从了,于是讨平了胡人贼寇。不久,被任命为天部大人,晋为公爵。
泰常三年(418)夏天,崔宏病重,皇帝派侍中穆观前往接受遗言。侍臣们前去问病探视的,夜一之间数次往返。死后,追赠司空,谥为文贞公。丧礼完全依照安城王叔孙俊的办法,诏令群臣和附属国的主帅们都参加葬礼,除亲王以外,全部让他们拜送。他的儿子崔浩袭爵。太和年间,孝文帝追记前朝的功臣,将崔宏在太庙配祭。
长孙嵩是代郡人。父亲名仁,昭成帝时是南部大人。长孙嵩为人度量宽宏,他的名字也是昭成帝给取的。十四岁时,已经代替父亲掌管事务。昭成帝晚年时,几个部落內发生內
,苻坚让刘库仁管理家国大事,长孙嵩和元他等人率领部众归附他。
刘显策划叛
时,长孙嵩率领旧部和普通兵士们共七百多家叛离刘显出走。当快到五原时,遇到萛君的儿子于乌渥也聚众自立,长孙嵩便打算依附他。见于乌渥后,于乌渥自称是背叛父亲的儿子,并劝长孙嵩归顺道武帝。长孙嵩心中犹豫不决,于乌渥便替他掉转牛头的方向,长孙嵩便勉力听从他,并在二汉亭见到了道武帝。道武帝仍让他当南部大人,从此他屡立军功。后来他随从道武帝攻打中山时,被任命为冀州刺史,封爵为巨鹿公。并历官侍中、司徒、相州刺史,封南平公。在所到之处都受到称赞。明元帝即位后,同山
侯奚斤、北新侯安同、白马侯崔宏等八人坐在止车门右侧,处理家国各种要事,所以当时人称为“八公”
晋将刘裕北伐姚泓时,明元皇帝授给他符节,以都督山东诸军事,来到平原郡后,他沿着黄河北岸排列军队,驻守在畔城,和晋军
战后失利,明元帝传令让开道路给刘裕军通过。刘裕在船上望见长孙嵩的军旗和车盖,便送上酃地出产的美酒和江南的食品。长孙嵩都让人送到京城。明元帝传旨让长孙嵩以丰厚的礼物回赠。同时,命令他挑选精锐队部以备作战,如果刘裕的军队西去,便率领
兵南出彭城、沛郡;如果弄不清西行时间,就领兵在后面跟随。刘裕军队到达崤山、陕州一带,必定会跟姚泓军队对峙,结果必定是一方战败,另一方伤亡惨重,实力疲弊。等到秋天时,逐步乘危攻打他,那么刘裕的首级就可以不用作战而高悬起来。于是,等刘裕沿河前往洛
并入关。长孙嵩与叔孙建等从城皋南渡黄河,晋朝所有驻守队部都望尘奔逃。刘裕攻占长安后,长孙嵩才领兵还朝。
明元帝得了重病后,向长孙嵩问及后事。长孙嵩说:“立年长的为帝理顺,以德行可以使人信服。如今大皇子贤能又是嫡出的,这正是上天的意思了,请立他为帝。”明元帝于是决定了,传旨太武帝临朝监理国事,长孙嵩为辅政大臣。
太武帝即位后,加封长孙嵩为北平王、司州中正。太武帝下诏询问公卿们说“:赫连、
,先征讨哪个?”长孙嵩和平
王长孙翰、司空奚斤等说:“赫连居于一地,不会成为大患。
世代都祸害边境,应当先讨伐大檀。打败了就可以得到它的牲畜和资产,足以使家国富裕;打不败它也可以到
山狩猎,多打一些禽兽,得到的兽皮、兽
、筋角等物补充军队需要,也強于打败一个小国了。”太常卿崔浩却说“:大檀国人迁徙得像鸟飞一样迅速,以轻兵猛追却难以持久,用大队部去又赶不上它。赫连屈丐土地不过千里,它的刑罚残暴严酷,人都厌恶并想除掉它,应当先讨伐它。”尚书刘洁、武京侯安原却主张先讨平冯跋。太武帝默然不语,便领兵西行。后来又听说赫连屈丐已死,关中大
,便商议加以讨伐。长孙嵩等人说:“他们如果坚守城池,便是以逸待劳。大檀人知道了,乘虚来进犯,家国就危险了。”太武帝便向天师寇谦之询问吉凶,寇谦之劝太武帝出征,杜超之也赞同,崔浩又说西征有利。长孙嵩等坚持进谏,太武帝大怒,他斥责长孙嵩为官贪污枉法,让武士们羞辱了一顿。不久,改任长孙嵩为太尉。过了许久,又加封柱国大将军。从此以后,皇帝御驾亲征时,因长孙嵩年纪大了,大多让他留守京城,坐镇朝堂理办各种案件。死时,享年八十,被谥为“宣王”后来孝文帝追记前朝功臣,让长孙嵩在帝庙中配祀。
长孙嵩的儿子名颓,
于骑
,能拉动三百斤重的強弓。他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并加封侍中、征南大将军。后因有罪而罢官成为戍卒。以后又恢复爵位,死后谥号为“安王”
颓的儿子名敦,字孝友,任北镇都将。因贪污被降为公爵。文成帝时,他自诉先祖的大功,被恢复王爵,死时谥为“简王”
敦的儿子道,字念僧,承袭爵位。很久以后,依照惯例被降为公爵,任左卫将军。死时谥号为“慎”
道的儿子悦,袭公爵。建义年间,恢复北平王爵位,不久降为公爵,任光禄少卿。死时,追赠“司空”
长孙嵩的第五代孙名俭,在北周任职,很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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