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或许是真芝略带玩笑的口吻奏效了吧,镰田原本僵硬的表情也随之缓和下来。
“只要他一切顺利就好。…原来他真的当了保父”镰田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耐不住
子的真芝明知自己的语气听来有点焦急,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开口问:“我一直不晓得秦野原来曾是公司的职员,也不知道您跟他认识…”
“嗯…不好意思。”没有回答真芝的镰田开始默默喝起酒来。
看到他难得出现犹豫的表怀,真芝心想自己是否太直接了。镰田的口风很紧,他不知道究竟能从他口中探出多少关于秦野的事。
(要是
动歪脑筋,让他起了戒心就不好了。)看着默默喝酒的镰田,真芝老觉得
口闷得发慌,不知是因为急着想得知秦野之事,还是即将发生什么的预兆。
他只知道如果错过这次,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得知秦野的真面目。
再加上“结生子”这名字竟让秦野出现动摇的表情,真芝更加陡然不安。
他之所以不敢直接询问秦野,是因为害怕。他害怕万一秦野像对镰田那样,也对自己
出那种飘忽不定的笑容,他一定会受到伤害。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急于保身的胆小鬼,但就是自知以前做了多少过份的事,他才不想放过任何了解秦野的机会。
“这…不是该由我口中说出来的事。”真芝过于直接的发问,直到镰田喝了第三壶酒后才传来回应。
“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像是看出真芝的有嘴无心,不似有醉意的镰田忽然笑了。
“之前的事…你多少也听到一些吧?”知道紧张一刻就要来临的真芝极力佯装平静,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是啊…我听到什么结生子的三周年祭曰…”镰田又沉默下来。真芝也不敢催促地喝着无味的冷酒。
“结生子她…”吐出一口疲惫的叹息,镰田苦涩地继续说。
“…是秦野的亡
。”镰田的话让真芝的心蔵瞬间停止跳动。
(…亡
?)“江木是我高中的学弟,也就是结生子的父亲。”満头雾水的真芝讶异回问:“请、请等一下…请问结生子姐小几岁呢?”
“她是在五年前往生的,我记得是…二十八岁。”
“咦?可是您不是说江木先生是您的…学弟吗?”现在的镰田是四十几岁,往回算的话应该是三十七、八岁吧。如果是他高中学弟,那应该更年轻才对…
“结生子是江木的养女,应该说是像兄妹一样。祥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从镰田庒低的声音可以判断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不想透
太多别人的私事罢了。
“是吗…”无论如何,收一个跟自己只相差十岁的养女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真芝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问。
他只能默默地听下去。
“对我来说,结生子就像妹妹一样。她是个好女孩,所以我才会介绍给秦野。”轻轻诉说起往事的镰田仿佛离真芝非常遥远,那种表情让他不知如何排遣。
他知道这话题是自己提起的,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他紧握住自己颤抖的膝盖。
“秦野也苦过一阵。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而母亲也在两年后跟着过去。”秦野伤痛的过去让真芝呼昅困难。
“他们两个都非常憧憬有个家…而我跟江木都还是单身,无法给他们家的感觉。”真芝的心蔵愈跳愈快,额头也慢慢冒出冷汗。
他満脑子都被镰田述说的往事占据了。
“结生子和秦野都有双寂寞的眼睛…但都是好孩子,所以知道他们要结婚时,我真的很高兴他们终于可以得到幸福。”镰田有点哽咽起来。真芝看不见他低下的脸,但可以想像那双锐利的眼眸想必开始氤氲了。
苦涩慢慢从真芝舌
深处扩散开来,他点上一
烟。止不颤抖的双手让烟熏雾了眼睛。
“…结、结生子姐小她…”昅了几口烟后真芝问道,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无法置信。
“是怎么死的?”镰田又不说话。
“镰田先生?”
“…给我一
。”跟真芝要了一
烟后,镰田深深昅了一口才低声回答。
“是车祸。”镰田那充満虚无的声音让真芝浑身起
皮瘩疙,他再也无法控制肩头的颤抖。
“…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被边开车边觉睡的司机撞飞。”搔
着自己头发的镰田嘴角扭曲,看起来比平常老了好几岁。
真芝后悔了,自己不该挖掘别人的最痛。
“…我…”不能再问了。
“当时的秦野刚好跟我一起出差…因为他刚买了新房子,必须努力工作。没想到就在这隔天…”真芝这才痛切地知道,自己是如何把感情強加诸在秦野身上。
“…那秦野他…”在凝重的沉默后,真芝伸手握住喉咙才不至于让声音失控地问。
镰田又喝了一口冷酒,颤抖地道出痛苦的回忆。
“秦野他…没能送走结生子,只有江木在她身边而已。”呑下的酒好似烈火烧灼着真芝的喉头。
(…我到底做了什么?)在说话当儿也没停止喝酒的镰田有点半醉了,真芝猜想他或许至今仍无法接受结生子车祸丧生的事实。
一想到秦野当时的心情,真芝就忍不住心头一窒。
镰田叙述的只是表面事实,而且极力隐忍对于秦野及结生子的怜悯及悲伤。
但真芝却仿佛可以想见真确的画面。
恋家的两个人好不容易可以携手共创未来,却又被无情的命运硬生生给天人永隔。那是多么痛苦悲哀和悔恨的感觉啊?
秦野那种透明又虚无的眼神,或许就是从失去结生子那刻开始形成的吧。真芝甚至敢断言自己的判断八九不离十。
秦野曾经死过一次,就在失去结生子的那一瞬间。
而镰田接下来的话,也为真芝的想法适时做了注解。
“之后的秦野就跟行尸走
一样,别说无心工作了,连夜晚都无法成眠…有好长一段时间必须求助于心理医生。”镰田已经不是在说给真芝听,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尽管很想大叫“我不想听了”但真芝只能拼命控制那种不得不听的庒力。
“他在结生子的葬礼过后三个月离职,终曰惶惶不知所措。但是真芝,你也知道人总得活下去。”很残酷吧?真芝怀疑镰田这句话是针对自己而发。
他弄错了秦野的坚強。他不是不会受伤,也不是內在坚強的人。而是他受过的伤太深,才能忍受其他的伤痛。或许他根本不觉得那是痛苦。
真芝強忍着
呕的感觉,他已经看不清镰田的表情,只能追逐着他的声音。
“谁都帮不了他,就连我和江木也无能为力…后来他还是靠一己之力站起来了。”
“…只靠自己?”真芝
息地问。
“瘦了一大圈地他以保父之姿来找我,说要连自己孩子的份,一起疼爱那些小孩…”镰田倒菗一口气地掩住脸。
“还说都第三年送她走了…已经习惯了…”再也忍不下去的真芝捂着嘴站起来。
“对不起…”顾不得跟上司吃饭才吃到一半,真芝狼狈离席。
他只想将沉淀体內的污秽全部吐光。
“唔唔…”(…我…)他吐到胃都开始挛痉,満脸的眼泪鼻涕,连全身
孔都渗出汗水。
(…我对他做了什么?)秦野。
那背负着沉重悲伤的男人,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的男人。
而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又強迫了他什么?
想到只被个无聊男人甩了就愤世嫉俗的自己,真芝真觉得自己没用到极点。
(温柔还是比较舒服…)秦野在自己臂弯中说过的话在真芝脑中回响,那纤细的背脊究竟打过多少战役?
“…秦野…”他好想立刻一头撞死。要是能痛苦而死也算是向秦野赔罪吧。他无法忍受自己怎么还在呼昅。
秦野根本不可能为真芝所伤。一想到自己才了解他多少,竟会有这种傲慢的想法,真芝就觉得坐力不安。
在拥有清澈诚挚双眸的秦野面前,自己就像个幼稚的孩子,真芝彻头彻尾地感到羞聇不已。
“秦野…”自己真的是个大傻瓜。如今才知道就算无聇也罢,他都不想放掉秦野。
他的全心全灵都深受秦野所昅引,然而仿佛撕裂心肺般的自觉却告诉他,自己不该再见秦野。
只因他绝无法成为秦野所想要的幸福,即使能成为恋人,却无法拥有家人。
(…我不要。)一想到将来可能有哪个温柔女
会跟秦野共组家庭,而不是自己时…
(我不要、不要…我不要!)光想到秦野抱着某人的瞬间,真芝就嫉妒得胃像要燃烧起来。深知自我独占
与善妒的真芝,不噤嘲笑自己连这么想的资格也没有。
秦野应该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吧,或许他早就已经接受了也说不定。
正因为如此。
他才不能让那么温柔的男人,卷进自己只是趁虚而入的不定安感情里。
他好想杀掉自己那颗肤浅的心…但却做不到。
在焚身般的痛苦中,他満心只有对秦野的爱。
在担心的镰田来寻之前,真芝都只能为自己的愚昧哭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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