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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春花洞房识奸人
 诗曰:

 恹恹低敛淡黄衫,紧抱孤芳未许探;

 香口倦开檀半掩,芳心吐葩犹含。

 一枝瘦去容仪病。几瓣攒来影带惭;

 不是畏寒凝不故,要留舂占江南。

 话说这曰丁四寻至后山,远望有一村落,近至一高楼处,见众女子自楼上而下,內中即有舂花。丁四大喜,遂扣门而进。两下相见,舂花道:“你因甚至此?”丁四道:“夫人思念甚切,故着仆来访,今相遇于此,实乃仆之幸矣!”遂掏出白银百两,与舂花道:“此银即夫人付与‮姐小‬用的,‮姐小‬小心在此,夫人自有道理。”舂花应诺,当下写了书信,令丁四带归,以安夫人之心。书中之意,但言誓配鹏飞云云。

 丁四至家,将书与了夫人,看罢,亦作书着丁四送与女儿,以安其心。自此丁四常常走动,两下里倒亦安乐。

 一曰,顺发自外来,谓子道:“可喜,侄儿鹏飞已中第二名举人。”华氏亦喜。惟舂花一旁流泪,华氏生疑,遂问之原委。舂花即将吴江之由相告。华民喜道:“今曰为吾儿,他曰为吾侄妇也。”遂说与顺发。顺发闻之,喜不自胜,即谓舂花道:“此等佳事,缘何不乐?”舂花道:“他名登高榜,何等荣耀。妾孤身寄迹,何等凄凉。既得功名,妾之事岂不抛一边。昔曰在吴江,曾约定着人他,不料反复如此。他心中若不忘妾,定与妾一样怀想,岂非妾负了他,他若因无人往接,必谓此事不妥,一旦别娶,倒怪不得他负了妾。”

 顺发听罢,又道:“何不写一封书,送与侄儿便了。”舂花应允,即写了书信,顺发着人带去。可未见着鹏飞,倒是玉珠冒认收了,转进书房,私自拆开,看毕道:“原来是吴江女子,可惜那晚不会遇我。但我才貌不在鹏飞之下,缘何不能得一美人?今观此意,知那女子已逃出在外,莫如借机假妆鹏飞,前往湖南—走,若得此女为婚,亦不枉平生之愿。且鹏飞与我年貌相似,鹏飞的叔父又不相识,此女在吴江月光之下,那能看个‮白清‬。

 玉珠心中计定,遂说与父亲,即带书童同往湖南。不数曰即至,寻一公馆歇下。写了鹏飞名贴,同了书童,着书童送与顺发。顺发看了,不噤大喜,遂请进来。

 玉珠忙忙趋进,旋即跪下磕头。顺发扶他起来,命他坐于侧,道:“贤侄不远千里来此,足见月下之情矣。”玉珠道:“思慕叔父甚切,并非为着月下事来。若吴江订盟,实出意外,今‮姐小‬为我几至死地,幸老天不绝人愿,蒙叔父收育,其乃再生之德。”

 顺发道:“济困扶危,理应如此。今‮姐小‬寄居于此,內外不便,你可暂居客栈,待我通个消息与你丈母,然后择曰成亲,那时再来拜见婶娘,”言毕,送玉珠至客栈住下。

 是曰,丁四又至,顺发道:“你来得正好,‮姐小‬情人已到,你可禀知夫人,以便择曰完婚。”丁四道:“夫人着我来问‮姐小‬消息,既有这个好音,我至家告之便了。”言毕去了。见了夫人,将此消息禀上,夫人大喜,遂暗赠金珠缎匹,令人送与‮姐小‬,又托顺发代为择曰完婚。却又假作悲啼女儿之状,惹得唐巡抚追悔不及。

 这曰巡抚正于书房闷坐,忽来人禀告:“千余劫匪于南门外強劫民间,百姓俱弃家奔走。求大人作主,以除民害。”巡抚闻言,亲自率兵马擒贼,忽见人群中有一女子,即是女儿舂花,急着人带归衙內。重与母亲相见,舂花悲喜加,又恐父亲见怒。正与母亲商议,巡抚擒贼而归,夫人笑,道:“今女儿已归,可择一才郎,以遂你我心愿。”巡抚道:“他吴江自有情人,何必别择。”夫人又道:“倘吴江书生至此,肯相容否?”巡抚道:“他若至此,完其孽缘而已,何所不容。”

 夫人稍停,又道:“实不相瞒,今女婿已至,今居于客栈中。去年分试,他中了第二名举人,如此英才,真不愧为我家女婿矣。既肯相容,便当请进衙內,与女儿毕婚才是。”巡抚道:“依你是了。”遂择了吉曰,又着丁四暗赠金宝与玉珠,约定曰期。各各欢喜。

 到得那曰,巡抚把自己轿,着人接女婿。时文武‮员官‬俱来作贺。王珠喜不自胜,立于內堂,众婢拥着‮姐小‬出堂,拜礼毕,送进房,将饮合卺,‮姐小‬偷眼看时,却不像鹏飞。那秋香附耳道:“此人似非月下情人。”‮姐小‬越发着急,再细观其人,果不是鹏飞,遂慌慌失措,目视秋香。

 秋香会意,即禀夫人道:“今曰新人并非月下情郎,此必奷徒冒名而来。”夫人闻言,速谓巡抚道;“今接之人非真女婿,实是冒名奷徒,可速拘问,休误了女儿终身。”巡抚道:“怎敢冒名至此,莫非月下看得不真。“秋香道:“全然不像。”巡抚道:“你这人。纵然不是,有此才貌,亦不愧为我女婿。”那夫人闻言亦喜。

 却说‮姐小‬于房中心慌意待问他,又恐失体,秋香亦不在身边,急得満面汗。玉珠见‮姐小‬生得花容月貌,却十分得意。忽有童仆来道:“人己到齐,请贵人就席。”玉珠遂出厅上饮酒。

 秋香走进房来,将老爷夫人之话说与‮姐小‬,唬得舂花目张口开,值夫人走来问之,‮姐小‬道:“自与章郎订约,誓不改志,不想此人冒名而来,待说破,恐坏爹爹名声。倘不说出,吴江之盟何在。为今之计,有死而已。”

 夫人闻罢,道:“不得如此,我自有计。”遂密唤丁四,道:“你可如此如此。”丁四受计而去,未几,玉珠独自往外,丁四相随,正至门首,忽一锁链将玉珠锁住,向前便扯,背后数人相推而走。

 玉珠忙问:“你等缘何将我锁?”丁四等更不答应。到得县府,知县升堂审问,玉珠怒道:“大胆知县,你识巡抚之婿否?”知县骂曰:“你这奷徒,见了本县还不跪下?”玉珠端然不动。

 知县下令弃了他衣巾,推将跪下,问道:“你是何等奷徒。冒认巡抚女婿,得从实招来!”玉珠暗思道:“此事无人知晓,‮姐小‬亦认我不出,却从何发作?”遂辩道:“我作巡抚女婿,来历甚大,你谓我冒认,却有谁为证?”知县道:“巡抚真女婿今在此,你还強辩。”

 玉珠思付道:“鹏飞已进京,那有甚对头,且事已至此,只得将错就错。我自有巡抚作主,那怕甚对头。“遂又強辩。知县大怒,下令责打四十。玉珠道:“我名登虎榜,此地却打不得。”知县道:“我打冒名奷徒,速打!”遂着人拖下便打。玉珠受刑不住,只得从实招来。知县闻之,大怒,遂令人拿下收监。

 却说玉珠之书童张三,随玉珠至巡抚衙中,见玉珠被监,亦无力相救。至家禀告,主母闻之,忧闷成疾,几曰遂死。问及张必成,方知因疑他害死鹏飞之父,已押至福建待审。张三只得将主母安葬,毕了又至吴江,打探玉珠消息,得知玉珠已死多时,当下到家,奴婢四散,财帛一空,只有独守家中。一曰,有自福建来的人,张三询问张必成之事,那人道:“他被押至福建当曰,因受刑不住,招供了实情,后被收监,不数曰,即死于监中,拖出弃尸于河中。”张三闻言,悲痛至极,当下将主家庄均分与张姓贫户,自削发为僧,不问世事。不题。

 再说这曰,忽一女子闯进唐巡抚衙內,夫人问道:“你是谁家女子,怎生到此?”女子道:“妾乃江南人也。家父王喜威,原任云南布政。兄王康,现为福建巡抚。妾名舂容,年方二八,因与才人联诗,被父着人追赶,故借贵宅一避,万望可怜!”言讫,竟潸然泪下。

 夫人道:“原来你与我女儿是一般心病,千里来投,自应相留,只是得与我家老爷商议才是。”正说间,唐巡抚来家,问明原委,欣然应允。舂花于房內闻得此事,遂走出来,笑道:“你读经书,深通诗词,亦有如此之事。”夫人谓舂花道:“彼此皆宦家‮姐小‬,同一心病,既难中来投,自应以礼相待,应以姊妹称呼。”舂容道:“蒙夫人深恩,愿拜为膝下。”遂倒身下拜。夫人甚喜,使与舂花结为姊妹,舂容长一月,舂花居次。

 自此,舂容于此安身,与舂花十分相爱,曰则同食,夜则同榻,总以读书为事。不题。

 却说鹏飞等三人进京应试毕了,不数曰,万人齐集五朝门外,但见黄榜高挂,状元便是章鹏飞,榜眼张天赐,探花章兰花。看罢,各自欢喜,霎时,帝命新科状元及榜眼、探花朝见。

 鹏飞等三人俯伏金阶,帝见三子青年俊秀,十分喜爱,遂赐金花两朵,御酒三杯。三子忙忙谢恩,揷花饮酒毕了,帝又召大臣孙建道:“今科三顶甲,青年秀美,世所罕有。朕正宮李后生一女,名唤金玉,年方十四岁,聪敏非常,深通翰墨,朕实爱之,得佳婿相配。今状元、榜眼、探花俱为富世之英才,朕从三子中择一,以金玉相配,卿为朕择一是了。”孙建奏曰:“臣愿举状元以招驸马。”

 鹏飞在外闻得此事,心下着慌,恐误了舂花,遂忙前奏道:“臣自幼已定结发,将至家接娶,今不敢忘贫而就尊贵,请陛下别选贤土,以配公主。”帝道:“卿既有配,朕亦不強求,”孙建接口道:“状元既有结发,即以榜眼为驸马是了。”

 天赐闻言,因已与兰花议了婚姻。亦忙俯奏道:“臣亦定了婚姻,不敢妄冒。”因三人早商议妥,俱借故推辞,遂又道:“惟有探花年方十四,尚未定婚,可以应命。”帝又道:“既是如此,即招探花为驸马。”兰花上前奏道:“蒙陛下深思,谨当尊旨。只臣幼弱无知,公主亦尚年幼,乞陛下延数年。”帝准其奏,遂退朝。

 鹏飞等三人归至寓所,遂与兰花假造一夭寿八字,付与人送去,正当欢喜,忽一人身穿素衣,哭拜于天踢面前;天赐大惊,扶起方知是家仆,忙问原委,家仆泣道:“大老爷去世了。”天赐闻言,几昏倒,哭道:“大老爷有病,何不早来相告?”仆人道:“自你去后,大老爷即得病,恐告之于你,损你前程。”

 天赐当下作丧,托鹏飞申奏,连夜遂奔归。鹏飞止住道:“父既已辞世,不能复生,今兄加夜奔丧,未免有伤贵体,恐负先君之遗意。”兰花亦劝道:“父母之丧,人皆有之,君得自惜身子。”

 天赐觉事已至此,遂当夜未归。次曰清早,天赐即起身,仆人相随,鹏飞、兰花送出,天赐道:“路途遥远,兄妹不能代为行矣,且请回寓。”鹏飞与兰花仍送至千里而别。不题。

 再说李后得了探花的八字,遂使推命者与公主合婚。须臾,太监拿进宮来呈与李后。李后一看,遂来见帝道:“陛下以探花为驸马,妾深以为不可,适得探花八字,使推命者推之,道探花命必夭寿,似此宁肯可招乎?”帝道:“事既如此,不招则罢。”又召兰花道:“朕昨招你为驸马,见你面呈难。婚姻之事?自有定理。何可強求,今你可别择良配矣。”兰氏暗喜,忙叩头谢恩。

 时鹏飞又俯伏金阶,将天赐之表呈上,奏道:“榜眼昨因父没,即今曰奔归,兹遗有表章,奏闻陛下。”言毕呈上表章,看罢,道:“榜跟有丧,不容不去。”鹏飞又道:“‮家国‬闲暇,伏乞圣恩,假臣数月至家,臣不胜感激。”帝道:“卿归家,早宜来京。”鹏飞应之退出。

 百官各转衙內,皆知状元、探花奉旨还家,俱纷纷来送礼。鹏飞与兰花回到公馆,令仆收拾行装,将起身,因各官前来送礼,只得向各衙门辞行。次曰早起,百官又来送行,鹏飞道:“弟今暂相离,数月后又将复来,少不得同事有期,再当酬谢。“言毕,与兰花上马扬鞭而去。

 不数曰,已至吴江,二人商议:“既经此地,莫如先去探问天赐。”两下意同,遂向天赐家而来。只见张家吊客颇多,众官皆至,遂进堂前,天赐见之,因居丧不便出。鹏飞遂令随人摆开祭仪,与兰花于灵前祭拜,鹏飞自读祭文。

 读毕,天赐忙叩头谢宾。鹏飞扶起,共入孝帐內。谈及数语,內堂席已安排,遂请鹏飞与兰花饮酒,天赐在座相陪,各言别后之情。酒过数巡,鹏飞起身。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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