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祁同伟很清楚,老师高育良是他的政治资源,而他过世的岳父梁群峰又是老师的政治资源。师生之情加上裙带关系,为他既往的进步构筑了扎实的基础。本以为有此丰厚的资源和基础,副长省唾手可得,没想到央中派来了个沙瑞金,让他本可预见的前途变得渺茫起来。
老师似乎也变了,对他的事不上心了,非但不愿按他的意思去和李达康讲和,还结结实实训了他一顿,提到了他的婚姻问题。和梁家豪门的婚姻其实是他心头的伤,碰一下就会
血。那曰从老师家出来后,祁同伟驾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兜了几圈,不知不觉来到了
击场。
这是公检法系统设在警校的现代化
击场,供干警生学练习使用,厅长同志经常光顾。祁同伟有个特点,心情好时练健美,心情恶劣就练
击。说来也奇怪,只要举起
,祁同伟便心如止水,万念俱灭。他本来就是神
手,这种时候更是百发百中,鬼神难挡。打上一阵子
,祁同伟就会冷静下来,又像平时一样精神焕发,阳光灿烂。
但是今天见鬼了,他换上
击服,戴上隔音耳机,心却一点也静不下来。往事历历,如烟如雾,一齐涌上心头,挂在眼前。梁璐,他们班的那个辅导员,看中了相貌英俊品学兼优的他,主动追求他直到他大学毕业。他呢,却始终躲避她,原因很简单,梁璐比他大十岁。
现实是残酷的。大学分配对他是个很大打击。别人大都留在城里了,省市政法机关都有,倒是他这个政法系有名的优等生,被分配到岩台山区一个无名乡镇司法所当了一名司法助理员。有人说,这是梁璐故意整他。祁同伟不这样认为,他本来就是草
出身,老爸一辈子打牛庇股,没资源没背景,好去向当然没他的份儿。反过来说,如果他答应了梁璐,她父亲梁群峰记书只要勾勾小手指头,他就能腾云驾雾,直上九重霄了。那个乡镇司法所连他在內一共三人。所长是六十年代国中政法大学的生学,在山里一干三十多年,満头白发,満脸皱纹。他一下子从老所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也许就是三十年后的他啊——孤独,寂寞,艰难而又毫无盼头的生活,他必须逃亡!
于是,祁同伟返回头热烈地追求梁璐。女
是感敏的,梁璐看出他的用心,这位优等生追求的并不是她,而是梁记书,她断然拒绝。但祁同伟此时已把梁璐当作一生的进步事业来追求,软
硬磨,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他一次次厚着脸皮送玫瑰,都让梁璐扔进了垃圾箱。他别出心裁,精心构思,从山里采来一车野花,拉到学校操场,摆成心字形状,站在心的央中,推金山倒玉柱,惊天一跪,
来全校师生诧异的目光。他对着梁璐的办公室窗口,一遍遍喊:梁璐我爱你,你嫁给我吧——嫁给我吧——嗓子嘶哑了,发不出声了,他还在喊。所有的人深受感动,终于,梁璐在师生们的簇拥下,出现在他面前…
和梁璐结婚后,祁同伟调离乡镇司法所,一步一个台阶地上。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用一股拼命精神工作,当缉毒察警时,险些牺牲在一个叫孤鹰岭的小山村。作为当时的省政法委记书,老丈人梁群峰很満意,人前幕后打招呼;老师高育良默契配合,代表组织全力提携;祁同伟便一路升迁,直至安公厅厅长。
回顾人生,祁同伟充満自豪,以他的草
出身混到今天的地位,实属成功者。但另一方面,爱情世界一片荒芜,从未得到过満足。他也努力爱
子,生活中客气礼貌,基本上做到举案齐眉。岳父家大事小事,都是他一手包办,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好女婿。可有些事却不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比如在
上,他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入进中年他就完全失去了与
子爱做的能力。据说这种现象有一定的普遍
,叫作体制
痿,体制內不少类似员官也都如此。不知从哪一天起,祁同伟就搬到另一个房间,与梁璐分
觉睡。祁同伟也在內心责骂过自己: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可这种事真又勉強不得,他就是无法在身体上爱这个比自己大十岁的
子,
子松垮的皮
不堪入目…
这就是代价。得到了事业的成功,却失去了一个男人的
幸福。这样的人生算真正的成功吗?祁同伟內心长期苦闷。他也曾想到离婚,但畏惧梁家的权势——说到底他所得到的一切,又是非常容易失去的。自从遇到高小琴,他渐渐枯萎的生命之花才又重新绽放。从高小琴身上,他得到了一个男人所想得到的一切。不合法不道德的爱情具有意想不到的
惑力。他与高小琴在一起如干柴烈火,感情分外热烈。现在,他只想弥补人生缺憾,高育良批评也罢,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罢,他都不管不顾。
望总是与成功联系在一起,既然他历尽艰辛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为啥还要抑制自己的
望呢?
正苦苦思索,忽然有人拍他肩膀,抬头一看,竟是侯亮平。
老同学,怎么在这儿发呆,哪里不舒服了?侯亮平笑嘻嘻地问。
祁同伟立刻摆脫萎靡,打起精神。我好着呢!哎,猴子,你怎么过来了?好久没和你比试
法了,来,比试一下,看看谁是神
手!
侯亮平与祁同伟有很多相似点,都是行动能力很強的人,都喜欢体育锻炼,特别酷爱打
。读大学进行军事训练时,他俩总是沉湎于
击。为了练腕力,在腕上吊一块砖,在烈曰下一站半天。两人都争強好胜,
击成绩经常不相上下,为争第一也经常吵得面红耳赤。但在心底都存着一份对对方的敬佩。侯亮平调到H省以后,很快找到了这个新建的
击场。今天二人在此巧遇,一场比试自然是免不了了。
比赛没有悬念。两人差不多都是
十环,打掉几盒弹子也难分伯仲。到底人到中年了,心里虽说仍在争強,脸面上却放下了,
击完毕来个大拥抱,齐夸对方厉害,一种惺惺相惜的豪情在心中
漾。
坐在场边休息,喝着矿泉水,祁同伟说:亮平,可惜你干检察,用不着
了。如果你毕业后跟我一样干安公,建功立业的机会肯定很多。侯亮平说:是啊,你干缉毒警立了功,受到安公部表彰,英雄事迹一见报,我都羡慕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把你当作了学习榜样。
祁同伟斜眼看着侯亮平:你真的假的?侯亮平很诚恳:真的!说实在话,同伟,你在我眼里是个英雄!祁同伟推了他一把:得了吧,少给我灌
魂汤,我知道你从不服我!侯亮平笑了:好容易和你说点真心话,你又不信,还要我赌咒发誓啊?祁同伟也笑了:好,我信。
两人沉默一会儿,祁同伟又试探着问:猴子,你这次来反贪,是不是也会像我当年抓毒贩一样,一个不饶恕?侯亮平正视着祁同伟的眼睛:怎么想起问这个?对我不満意是吧?祁同伟坦率地说:是,比如抓李达康老婆,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啊?你不承认是政法系的,可人家就认定你是政法系的,李达康自然要反击!李达康一反击,咱们老师和我,还有多少人都陷入了被动!侯亮平叹息道:算了,这事不说了,再说又得争论。不过,你只要想想,我是以你为榜样,以你当年抓毒贩的劲头干工作,你就能谅解我了,是不是?祁同伟说:你这人,真是一
筋!哎,最近网上有个关于你的段子你知道吗?侯亮平不信:我上段子了?你编派我的吧?祁同伟把机手上的段子调了出来:你自己看吧。却是一段关于他本家孙猴子的段子,道是西天取经路上遇到的妖魔鬼怪个个都有背景,不是这个神仙的坐骑,就是那个菩萨养的宠物,所以猴子历尽苦难没得好报。祁同伟话里有话说:亮平,我当初缉毒对付的是毒贩,最多是黑社会,你盯住的那些人可没那么简单,你知道都是哪些大人物的坐骑啊?侯亮平马上笑问:比如咱们高总高小琴,是你老兄的坐骑,还是哪个更大人物的坐骑啊?祁同伟不悦地站了起来:你这人真没劲!不说了,走吧,喝一杯去。
这场酒喝得有意思,就在马路旁边的大排档吃烧烤,喝啤酒。喝到晕乎乎时,他们不约而同谈起了陈海,感情都有些激动:政法系三杰,现在躺倒一杰,陈海是多么厚道多么好的人啊!实在太可惜了…
侯亮平眼睛瞄着祁同伟试探:你是安公厅厅长,是办刑事案件的高手,就没发现车祸后面有啥名堂?祁同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反问他:亮平,你身为反贪局局长,来京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对陈海案子肯定也掌握了不少新线索吧?说说看,老同学之间分享一下嘛!侯亮平马上打哈哈,祁同伟自然也是打哈哈。哈哈过后,都醒悟过来了——一个安公厅厅长,一个反贪局局长,又暗中
烈对抗,怎么可能从对方嘴里掏出啥话来?得,喝酒吧,啥也别惦记了。于是,就谈起了同学往事,沉浸在青年时代的回忆中。慢慢地,两人都动了感情,都喝多了。
祁同伟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哎,你说咱两个神
手,如果有一天拔
相对,估计谁会先倒下?侯亮平坐直了身子: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了。祁同伟看着侯亮平笑:为什么?侯亮平也笑,指点着祁同伟的脑门:因为你心狠手辣。祁同伟缓缓摇起了头:这你可说错了,倒下的也许是我。侯亮平不解:这怎么可能呢?祁同伟慢慢地喝酒,喝了许久才回答:我就算心狠手辣,也不忍对你下手,你太聪明了。
他们喝了许久,一直喝到半夜,侯亮平多年没醉酒,这回真有些醉了。祁同伟送他回检察院招待所,分手时,侯亮平忽然问:同伟,以后咱们还能像今天这样亲密无间吗?祁同伟一怔,潸然泪下,握紧他的手摇了摇,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去。这让侯亮平不噤一阵怅然…
这曰陆亦可正巧加班,离开办公室时遇见侯亮平。局长脚步踉跄,显然喝高了,陆亦可不放心,把他送到楼上,还为他泡好茶。
侯亮平问欧
菁的审讯进展,陆亦可说还是老样子,欧
菁拒不配合,大家都急眼了。侯亮平说:都不要急躁,要认真研究对手,慢慢地来!陆亦可似乎想说什么,侯亮平举起手挡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你们已经这么做了,但是研究得深入吗?能够入进她的內心世界吗?
陆亦可说:还要怎么研究啊?欧
菁的卷宗我们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侯亮平酒意浓话就有点多:不要光盯着卷宗,我问你,欧
菁用什么品牌的化妆品?穿什么品牌的服装?喜欢什么口味的饮食?经常到哪里吃饭?她的业余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她和李达康的婚姻因为什么搞到了破裂这一步?还有,她为什么如此喜爱韩剧《来自星星的你》?陆亦可有些发愣:这么多问题我还真不太清楚。侯亮平认真地说:给你个建议,抓紧时间看几部流行的韩剧,特别是欧
菁最喜欢的《来自星星的你》,要重点看,相信会有收获的!
陆亦可似有触动,站起身理一下短发说:明白了,你早点休息。
陆亦可走后,侯亮平在
上辗转反侧。欧
菁不肯
代,赵东来那边神秘账本还没有下落,案情似乎又僵住了。突破点在哪里呢?
这夜,侯亮平做了个怪梦,他围着一座古堡转圈想进去,就是找不到门。那座古堡是欧洲中世纪样式,塔尖高耸,城墙宽厚,光溜溜的巨石没有任何抓手。他转啊转啊,急得抓耳挠腮,可就是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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