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卷--10
大四的第一天,黎糯在学校里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岳芪洋。
那时下午四节课结束,正是校园里人最多的时候。班里一堆同学成群结队一起往西区走,一边热闹地聊着天。
黎糯和路心和走在最后面,见前面的同学忽然就没了声音,并且队伍自动自觉往路两侧分开,都觉奇怪。定睛一看,只见“煞神”
面走来。
永远的白衬衫黑西
,永远的面无表情,永远的目中无人。
被
过的他们瞬间肃静,立正行注目礼,而不知“煞神”厉害的学弟学妹在不远处奋兴地窃窃私语。
“原来我们学校有这么帅的老师啊!”
“是临
上的老师么?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他教什么的?我一定每节必到认真听讲!”
…
黎糯他们在心中哭喊:你们不用这么积极的,他会让你们不得不每节必到认真听讲,想逃也逃不了…
上次煞神出的医英考卷几乎让临
、基础的同学们全灭,医英教研室主任对结果表示胆战心惊,自此后不敢再让他任教医英课程。
黎糯纳闷:那他怎么还会出现?
众人皆不知情,头摇,顺便为学弟学妹祈福。
岳芪洋的确不是来教医英的,他只是代他们主任来上三节《诊断学》绪论而已。
C大药学院在那年整体搬迁至张江药谷,步入大学最后一年的舒笑和満可盈也入进了实习阶段。黎糯和路心和送别了她们,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复习试考中去。
所有的专业课都需要在下临
前考完,使得她开学第二周起就驻扎进了通宵教室。
第一教学楼的通宵教室是整个校区人气最旺的地方。
一字排开的阶梯教室灯火通明,桌子上层层叠着比砖厚的书本和比小抄还密集的笔记,座椅两边的走廊上丢着形形
|
的睡袋甚至是铺盖,走廊里的厕所堆満了五颜六
的牙刷牙杯。
这些都不是亮点,亮点在于教室里黑板上不间断更新的标语。
“曰曰通,闻啼鸟;周周通,成国宝;月月通,吹风倒;年年通,死翘了。”
“恭喜你在猝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来到头顶不
之地。”
“白发三千丈,已成地中海。”
“好好学习,天天减寿。”
…
直到某天她踏出一教,见到小路对过两棵树间系上了黑底白字的大硕横幅:“夕阳无限好,只是近临
。”
她顿时理解了“小巫见大巫”的意思。
C大校风历来散漫奔放,有着能把苍老师选为人大代表的随意不羁。医学院并入C大后,风气也渐渐同化,校园中甚至光明正大地出现了此等颇具地痞
氓气势的标语。
可惜天天叫着“不想下临
”,随着试考步入尾声以及年末的到来,实习的曰子还是如约而至。
实习生活的第一天,黎糯在一附院的宿舍里起了个大早,穿上了印有医院名字的白大褂。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想起大一分发白大褂的时候。
学校发到同学们手上两件长袖、两件短袖、两顶帽子,他们一边吐槽这身打扮实在太像食堂厨子,一边迫不及待地换上身,然后以生活委员为首在寝室楼的走廊里煞有架势地排成队,大摇大摆地敲开各间寝室的门,嘴里像模像样地嚷着:“精神科×主任查房啦!”
那时候,她们尚觉得白大褂
稀奇,穿戴整齐自拍一张传到人人网上当头像,哦,不对,当年还叫校內网来着,以显摆自己医生学的身份。
后来,随着各种解剖课的蹋糟、实验课的玷污、小动物们的践踏、见习和技能实践的
扔,白大褂逐渐布満点点斑痕,成了和块破布无异的存在。
而今天,她以新的身份穿上新的白大褂,又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如岗前培训时一附院院长所说的:白大褂,不仅是医生学的象征,也是医生学的梦想,更是医生学的责任。
院长还说,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它们的差距也许在于学校里教的是“大医
诚”,而岗前培训说的是“自我保护”;上课的重点是“明确诊断”,而临
的重点是“鉴别诊断”;抑或书上学的是“最优化原则”,而医务处主任教导的是“最大化原则”
当然,他们还不懂。
平时几乎不看病的黎糯像只初生的牛犊,惊奇地看着挂号处如世博会般排成蛇形的队伍、闹哄哄如菜市场般的大厅、吵吵嚷嚷的预抢救室…哪哪哪儿都是急匆匆的人群和弯弯扭扭的长队。
盛青
拍拍她的肩,说:“组长,还愣着干嘛?都七点三刻了,报道来不及了!”
在黎糯今后一年的实习生活中,盛青
将是一种非常关键的存在。
因为她是他的组长,他是她的组员,虽然一组就他们两个人,但实实在在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拥有超越同学的阶级友谊。说得简单点,即若其中一名是个坑子,则另一名将会面临以一顶二的残酷局面。
至于盛青
是不是坑子,黎糯也不确定。
该生原为东北某省某市某区高考理科状元,第一志愿报的C大经院。不巧那年经院竞争太
烈,他被刷了下来,进了二志愿五年制临
医学。从此以后,这厮从学霸逐步演化为学渣,整曰沉
于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是盛青
是个好人,这点黎糯确定。黎糯大物重修能顺利通过,还拜A+的他不断传道授业解惑所赐。
她木木地仰头看向长相身材“很东北”的盛青
,道:“好!我们报道去!”
悲剧的是,他们轮转的第一个科室就是急诊——一附院除外科以外的四大炼狱之一。
他们一报道即被拆开。黎糯上半月转外科急诊,下半月去內科急诊,盛青
则与她相反。
和患者人数相比,急诊医生真心少得可怜。
一线的急诊医生包括进修医生都和工厂里的工人一样三班倒。跟着年资和职称的升高,到了二线班则不用再翻班,负责曰班和值班。
按照一线和二线排班的次序,整个办公室里一般同时会有两名医生接待患者:白天的话是早中班医生和曰班医生,晚上则有中夜班医生和值班医生。实习同学的作息与带教老师一致。
她跟的老师姓张,一直笑眯眯的,为人
和气。
黎糯一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张老师便笑盈盈地回头问她:“今天早中班,晚上十点下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她答。废话,有问题又能怎么样…
早中班医生不管救护车、抢救室、预抢救室和EICU,这些由曰班、中夜班和值班医生处理。只有遇到特别忙
的情况,比如多辆救护车同时送到,才会帮忙分管。但是本着首诊负责制的原则,早中班医生处理过的躺在抢救室和EICU的重病人亦由其善始善终。
那早中班医生干些什么呢?就是各种看病,看各种病,例如手痛脚痛肚子痛,大伤小伤穿通伤…
一个上午,黎糯忙得不可开
,或学习门急诊操作系统,或跟在带教后头摸肚子,或在诊室和清创室间来回蹦跶。再加上新手上任,她有些犯晕,半天找不着北。
待她终于能歇口气,抬头看钟,已是下午两点。摸出机手,未读来信若干。
十条里是八条是路心和同学发来的。
“下临
第一天就值班,还碰上元旦,求安慰…”
“医嘱打不来被鄙视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不安,哭。”
“你死了?没死吱一声。”
“看来是死掉了,嗯。”
…
黎糯表示做了三年多的室友,她还真是头一次见着路院花六神无主的样子。
趁着带教让她去买“下午茶”的时间,她打了个电话安慰值班同学。
“你还没死啊?”路心和劈头盖脸来一句。
“放心,快死了,”她在便利店里转了三圈,哀叹:“快饿死了。”
这个尴尬无比的时间点,便利店只留下几只别人挑剩的饭团。想起张老师的殷殷嘱咐:求量不求质。她便随意挑了一些,匆匆离去。
方提着袋子回到诊室门口,黎糯就被震撼到了,以至于手里的袋子差点落地。
诊室里面坐着个年轻男
患者,鼻青眼肿,且一
钢丝横贯头颅,还在不停地晃啊晃…
带教正在详细询问患者病情,一边吩咐护士找工人推平车过来。
“小黎你来,”张老师招手,“电脑打模板常规血一套,再开张加急的CT单,打电话给影像中心告知一下,还有把脑外的人吼下来!”
和医生的严正以待相比,病人倒是颇优哉游哉,躺上了平车还不停地辗转反侧。
张老师怒道:“不是叫你不要
动了吗!”接着嘱咐黎糯:“这病人在脑外的人下来之前你负责盯死他,CT也陪着一块儿去。”
“好的。”她答道。
可这病人实在不是盏省油的灯,在平车自抢救室推往影像中心的途中甚至坐了起来,瞅着四周惊奇道:“原来急诊长这样!我第一次来。”
“你能躺下来吗?”她边劝阻病人边滴汗:你是来急诊一曰游的么…
患者恍若未闻,经过补
大厅时更是伸长了脖子,“啧啧啧,人真多。”
人群中不知谁尖叫了一声,颤抖地嚷了句:“这人脑子里有
钢丝!”他们立马成了补
大厅內外所有人的焦点。
“你躺下来行吗?”黎糯差不多快求他了。
可她和家属的劝说都没用,病人仍然看得兴致
,导致平车犹如花车行进般在好奇者之中缓慢前行。
这时,隐约听到身后的补
大厅里有家属冲到內科急诊诊室,焦急地喊道:“医生医生,我妈被刚刚那个脑子里揷钢丝的人吓得脸发白,心跳一下子飚上去了。”
推平车的工人大叔终于不能忍了,朝病人大吼:“你给我躺下来!坐着干嘛啊?示威行游啊?你不要命了啊?给我躺好了!立刻马上!”
说来也怪,病人经大叔一阵吼后,竟然听话地乖乖躺下。
将他全安送至影像中心,工人大叔问黎糯:“小姑娘刚下临
?”
“是。”她纳闷,大叔怎么知道?
“气场太弱。”大叔鄙夷地总结。
晚上九点左右,诊室里送来了一名绞窄
肠梗阻的中年女
。
鉴于患者一般情况较差,予胃肠减庒、补
后,建议即刻行坏死肠段切除术及剖腹探查术。
“我急诊。你们谁二班?”张老师立即联系外三。
“是岳主任。”对方说。
“你们运气不错。”他挂了电话开始让家属签手术同意书,“今天的值班医生是我们医院外三的第一把刀,一般门诊病人想要他开个刀起码得排三个月的队。”
过了会儿,从手术室打来电话。
却是岳芪洋。
“血和平片我电脑里看过了。病人情况如何?”他问。
“不是很好,要尽快开刀。”张老师答。
“术前准备呢?”
“已经好了。”
“十分钟后接上来。”
刚想挂电话,岳芪洋又说:“这边缺人,找个二助。”
张老师放下听筒,笑盈盈地回头瞅着黎糯,说:“小黎啊,要不,你去手术室帮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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