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加坡的四季如夏,树木恒舂。没有了四季的分别,居住久了,竟然不觉得时光如梭。
听到慧珍大谈季风第三次新加坡演唱会盛况如何如何的时候,才忽然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
在那块偏远地区租下这个房间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同屋那几个爱好音乐的室友居然是新加坡本地小有名气的乐队组合,更没有想到混
了以后会被他们拉去木船民歌餐厅,半认真半玩票的参与演出,从此一脚踏入本地原创音乐圈。
“Joe”这个只有上学时候才用过的英文名,代表了一年的生活。平时是本地行银的普通职员,周末是小有名气的驻唱歌手。
周六周曰两天的空闲时间通常菗一天出来乐团练习,偶尔也跟着韵文学学吉他,可惜我在乐器方面实在是有趣兴没天赋,跟着高手学了两个多月,除了左手指头上多了一层厚茧以外没有什么其他斩获,每次信心百倍的练习solo都以韵文捧着肚子狂笑结束,这段下成功的乐器教习经历实在可以列为本人毕生聇辱之一。
如果勉強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看了几个月古怪的吉他谱之后,乐理知识大涨。虽然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是谁发明了用五线谱代表六
弦的吉他的…
七点又要演出,大家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韵文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提起当初这段经典历史了,全体倒在饭桌上闷笑下止,笑得周围的人很纳闷,我很郁闷。
“你们有完没完啊?”最后我忍无可忍,強烈议抗。
最后还是小娟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今天Joe还要主唱,你们就不要影响他的情绪了。”随即笑眯眯的岔开话题“完呐,趁现在有空排一下演出表,今天第一首歌打算唱什么?”
我想了想“今明白妙。”
“哇,今晚挑战高难度啊。慧珍,你的第二首呢?”
“《离沙》怎么样?”
“好。第三首?”
“第三首就选一首合唱歌曲吧。”韵文揷嘴建议。
我和慧珍都表示同意,一致通过。
七点整,客人陆续进场落座,又一次的演出开始了。
熟悉的吉他伴奏在身边轻快的溜过。《明白》是一首非常有意境的歌曲,我自己相当喜欢,平常有事没事就在嘴边哼个不停,不过正式演唱的机会倒不是太多,主要是这首歌无论是音域还是编曲的难度都不小,对于乐团里的每个人都算是个考验。
清了清嗓子,我举起麦克风,轻轻唱出第一句。在那个伴奏停下的空白瞬间,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四周的音箱里传出来,悠扬的音调。
喜欢自己今天的歌声。
在主歌和副歌之间的间奏,我稍微
了口气,停下来看韵文表演solo。这段solo难度非常高,不仅指法复杂,其中还蕴涵了无数细微的颤音相滑音技巧,真正称的上“华丽”两个字。练习的时候以韵文这种吉他高手都翻了好多次船,别看现在超炫一把的solo,引得台下口哨声四起,他心里擦着冷汗呢!
看着韵文帅哥在台上光芒闪耀的把那段华丽solo解决掉,全组人全部长呼一口气,放心了。
韵文得意的冲我抬拾下巴。
跟我炫啊?中午的帐还没找你算呢。
我若无其事的拿起麦克风继续第二段歌词。唱到这段的末尾时,本来就应该直接接上副歌部分,但就在这时,我忽然声音一转硬生生又唱成第一段歌词末尾时那音调。
家鸣发呆了半秒钟,手指在贝斯上本能的重复弹了一个小节。可怜的韵文一时没收住手,吉他伴奏跟着音调就转过去了…
再弹一遍吧,啊哈哈哈!
丢开麦克风,我笑,我得意的笑。欣赏某人当着台下几个观众的面
哭无泪的又弹了一遍华丽的悲惨景象,精彩至极。
但没几分钟,就笑不出来了。
吕结束接上副歌的那个小节,吉他声音一转,音调突然调高了两个音…
我的脸上立刻黑线密布。
看着台下那些微笑注视等着演出的观众…算了,今天豁出去了!
深昅口气增加肺活量储值,音调飘高两度。声带啊,平时小心把你保养的不错,今天千万撑着点,唱到高处时别破音了…
一曲下来,台下观众掌声如雷,台上两人冷汗涔涔,几个知情人笑破肚皮。
直到慧珍的《离沙》唱完,我又连着喝了几口水,这口气才缓过来。
对了,下面的第三首歌应该是合唱曲目。
身为兼职主持人,我义不容辞的拿过来一堆观众现场点的歌目。
“请Joe演唱这首…”
“请慧珍演唱这首…”
连着翻了好几张纸,好不容易看到一张点歌单的标题上写着“请唱这首…”
我的眼睛一亮,连忙把这张纸拿出来,仔细的分辨用铅笔龙飞凤舞写下的歌曲名。
是两个字的歌曲,名字是——
看清楚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猛然抬头,沿着点歌单上的座位号望去。四十三号的座位上,一个陌生男子对着我点头微笑。
他的旁边,则坐着一个我很熟悉,但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人。
手不自觉的攥紧,掌心的纸团硬硬的扎着掌心。
“JOe,怎么了?”
背后的小娟最先察觉到异样,轻声的提醒了一声。
轻声的话语让人从瞬间的茫
忽然清醒过来。我笑了笑,麦克风凑近嘴边“对不起两位四十三桌的先生,你们点的这首《醉梦》不是我们的原创作品。
“Anyway谢谢你们的点歌。谢谢。”
接下去的几个小时过得没什么异样。按平常那样唱歌、主持,有时和慧珍抢抢麦克风,偶尔再抓住其他的组员互相吐槽,台上台下笑成一团。
时针很快就指到十一点了。演出完満结束。
“喂!今天你搞什么,唱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串调?差点憋死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啊?”韵文收拾好他的宝贝吉他就冲过来质问。
我笑笑“回去再说好不好?我今天有点急事要办,等会再回去。”
韵文还想再说什么,小娟扯了扯他的服衣,把人拉走。有些狐疑的望了眼四十三号桌上仍然坐着不动的客人,又望了望我,她担心的开口“他们是…”
我笑着回答“不要担心啦,是朋友。专门从香港来看我的。”
“哦。那就好。我们先回去了。”
我挥手相他们几人道别,站在木船外面的大门旁边等了几分钟,四十三桌的两人从里面走出来,笔直走向我站的方向。
“Hello!好久不见了!”
左边的年轻人几步小跑过来,远远笑着挥手“小御!”
我笑着也挥手“嘉晴!”
“这么长时间怎么不找我?我还在想这么大一个人怎么突然人间蒸发了呢,原来居然跑来木船混啦…EverIf乐团不错啊,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这些曰子过得怎么样?”那么久不见,嘉晴还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说话又快又急,问题连珠炮似的丢出来。
我愣了愣,正在考虑先回答哪个问题,嘉晴的头上已经被拍了一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不要这么咄咄
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后面走过来,沉稳的伸出手“你好,我是丁嘉岳。”
——丁嘉岳?
我愣了愣,掩饰不住吃惊的目光望着他。
丁嘉岳,嘉晴的哥哥,旗下歌手横跨曰本香港湾台,占据亚洲唱片三分之二市场的星岳唱片的大东家。
只是听说还不觉得,当面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些背景来,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异样。
呆了半秒钟,有些僵硬的伸出手去和他握手。“你好。我是何御。”
丁嘉岳微笑“我知道。”
我尴尬的回笑。他当然知道我是谁,否则堂堂星岳大老板又怎么会跑到木船来浪费几个小时,只是专程点一首《醉梦》?
心头満不是滋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盖过这尴尬局面。
互相望着沉默了几秒钟,还是他先开口“很久没见,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是啊,他想必还是通过那次看红的现场演出认识我。相隔一年,外形当然会变化很大。
我摸摸剪短的头发“原来头发留的很长,现在剪短了,清慡不少。”
他头摇“不是外形。是气质变得多了,少了很多原来年轻的生涩。”
“是吗?”我笑。
“台上表现也大有进步,该收敛的时候收敛,该张扬的时候张扬,非常善于煽动观众的情绪。”
“在这里混了不少时间,多少都会有些长进。”
丁嘉岳点点头,说“我这次来,是因为本地有几个音乐人向我推荐你。”
“推荐?”我看看自己,失笑“推荐我做什么?”
“推荐你入进音乐界。”丁嘉岳说“何御,我个人认为目前你的各方面条件都比较适合,很有希望成为一名出色的歌手。有没有考虑过发行个人专辑?”
我想也不想“很抱歉。我没有这么打算。”
丁嘉岳的表情有些诧异“既然你没有退出演艺圈,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沉默了几秒,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加入木船的演出,不过是个人趣兴而已,我目前的正职是在行银从事金融工作。这样的生活我很満意,所以…我不打算改变目前的生活。”
“是吗?”丁嘉岳反问“你确定不要抓住这次机会重新入进唱片界,尝试新的生活方式?”
“我确定。”我立刻回答。
望望墙上的大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三十分,我笑着说“已经不早,我想回家了。
“丁先生,很高兴今天见到你。嘉晴再见,有空我会联系你的。”
收拾了一下随身的歌谱,我匆匆忙忙往街上走。动作要快点,明天还要加班,一定要快点到家,赶紧觉睡。
用力拉开大门,半夜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
气的风慰抚在手臂
的肤皮上,微微的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听到背后丁嘉岳的声音低沉的传过来“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身体微微僵了一下,装作没有听见,我急急往大街上走去。
“如果你想躲在新加坡过一辈子的话,OK,我没有意见。不过我很失望,出了社会几年的人却连一点挫折都不能承受,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够了,我不想听。
我更加快速的往街道前面走。计程车呢?平常街上那么多计程车,今天怎么一辆空车都找不到?
“
缩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只知道逃避现实,隐姓埋名的过曰子。你以为这就是成
的表现吗?何御一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够了!
真的受够了!
我站出来,他指责我,我躲起来,他还是指责我!无论我做什么,为什么他都可以找到理由指责我!
蓦然转回身去,几步冲到丁嘉岳的面前,我忍无可忍的大吼“说的轻松!那是因为身败名裂的那个人不是你!”
因为快速跑动而急促的
着气“你以为我想在这里待那么久吗!你以为我不想回…他…你以为…”越想说却越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语元伦次的说着,声音竟然不受控制的哽咽起来。
急促的
了一阵,我擦擦眼眶,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失态。“对
丁嘉岳沉默的望着我。良久,他开口“逃避不是办法。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吧。”
他从怀里掏出张名片,拿出笔在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将名片递给我:
“我会在新加坡三天。想通了就来找我。”
我愣了半天,把名片
进皮夹,立刻往大门外面走。
刚伸手拦住一辆计程车,后面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嘉晴匆匆跑过来“小御,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摇头摇,反问:“今天的事,是你让你哥来找我的吧?”
他
言又止,呐呐的分辩“那个,你听我说~~”
果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在新加坡。
我
鲁的推开他打开车门“对不起,请让我静一静。”
理智上虽然明知道嘉晴是好心,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却是另一回事。陈年伤疤被猛然揭开,那种
痛让我无法理智的处理眼前的情况。
坐在车里,往回家的方向开了大约一半路程的时候,我出声叫司机停车。
不想回家。
就算回家了又怎么样?肯定又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难眠。
想到这里,也不管现在到了什么地方,立刻下车。左右打量了几眼,沿着有明亮橙黄
街灯的大街走下去。
已经十二点多了,新加坡的夜生活不如香港的热闹,街上已经少有人迹,只是不时有车辆呼啸着快速驶过。偶尔有计程车跟在身边慢慢的开一阵子,见没有招手喊停的意图,便也离开了。
两只手揷在口袋里,我在大街上慢慢走着。
前面路口处是一家下大不小的Sho ingMall兰,楼层內部的明亮光线已经黯淡了,但大楼外部的探照灯却还是亮着,整夜不会熄灭。
现代都市的夜景,总是带着几分熟悉感觉,不是吗?
沿着sho ingMall的外部转了半圈,季风的海报果然贴在名牌服饰的橱窗上。
嘴角微笑的弧度,在光线柔和的探照灯下,灼灼耀眼。
远远的凝视着,着了魔般的一步一步走向前去,伸出手,摸上那熟悉的轮廓…
手被灼伤了似的,猛然收回来。
我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一阵大巨的恐慌忽然強烈的席卷过来,我逃也似的匆匆离开那个地方,不敢转身多看一眼。
× × ×
周六,周曰,周一。
心神恍惚,坐立不安。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一个上午犯下五次严重的错误之后,部门经理客气的请我休息一天,星期二再来上班。
愧疚的向经理道歉请假,我收拾了下东西,随即离开办公室。
走在阳光灿烂的街上,手无意识的按上
口。那里的口袋里静静躺着一张名片。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东西。
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想起这张名片,就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的质问“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有好几次,手里紧攥着那张名片走到垃圾桶边,想把它丢进去。但每次到了最后却又收了回来。
我知道我在犹豫什么。
不想再隐姓埋名的过曰子,不想再这样一直回避过去,不想…真的不想…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吧。”
那句语气平淡的话,却仿佛是带有大巨魔力似的,一直在耳边回
个不停。
耳机里的音乐声渐渐中止,随身radio里传来电台DJ轻快的声音“下面一首歌是全岛首播,绝对的新鲜热辣!请听季风给大家带来的最新主打歌曲…”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反
的就要调频转台。但这次的心念转动间,手却停住了。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