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想我们的样子很奇怪。
回过神来,发现周围不少路人投过来的异样眼神,还有几个高中少女对着对面那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他坐回车去。不过片刻,只听煞车声响起,保时捷已经绕过街道停在身边。
“上车吧。”他放下车窗,指指身边空座。
我迟疑一下,没动。
“我想跟你谈谈。”
“…好吧。”
打开车门坐进去,根据历次经验,仔细的绑好全安带。
车再起动后,速度却并不很快地行驶在街上。
彼此沉默了半曰,我先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最近有一个礼拜假期,没什么事情,来台北转转。”他的眼睛望着前面,声音淡淡。
又安静了一阵。这次是他开口“听说你今天发行首张专辑?”
“是啊,叫《随心所御》。”
“很好的名字。恭喜。”
“谢谢。”
车里又归于安静。
眼前闪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我等待了很久却不见他开口,终于按捺不住“要谈的是什么事情?”
他抿紧了嘴不说话,只是专注的开车。
又拐过两个街道,他终于开口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笑笑“还好吧。”想了想,又加了句“就是最近天气有些冷。”
“是吗?”他说“后座上有件外套,如果冷的话可以穿起来。”
我转头望去,见那里果然有件浅色休闲西服,便拿过来套在身上,客气的道谢“谢谢你。”
“不客气。”
在街上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彼此都不说话。
看他始终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望着两侧商店通明灯光渐渐的减少,大约已经过了十点了吧。我说“我想下车。”
他却没有停。“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就这里吧。谢谢。”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车猛然刹住。
我打开门跳下车“再见。”
他不吭声的关起车窗,一踩油门,启动引擎。
大致辨认了下四周方位,这里已经离居住的地方不远。我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身上的外套还没有还。
糟糕。急忙回头看还有没有希望把他叫回来,却发现那辆保时捷停在不远处,并没有开得很远。
我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敲敲车窗,把外套脫下来。“不好意思,忘了还你的服衣了。”
见车里面没反应,我弯下
凑近点过去。“不好意思,你的服衣…”
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
透过茶
的车窗,我看到他趴在方向盘上,一只手紧按着腹小,袖口随着身体微微的发抖。
我呆了几秒,开始拼命的敲车门“喂!你怎么了?快开门!喂!”
敲了十几下,他似乎刚刚反应过来的勉強抬起头。
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吃惊的神情。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
“怎么回事?”我把外套往后座上一丢,凑近过去问“是不是胃病又泛了?”
他勉強笑笑“好像是。”
“胃药呢?拿一瓶出来,我去买水。”
“昨天吃完了。”
被他惬到无力。“都是老毛病了,知道药吃完了还不去买?!”
“今天出来,本来就是要去医生那里拿药的。没想到…”后面一半他闭嘴不说了,但我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没想到在街上遇到我。
“这样子还能开车吗?”我问。
他点点头,一只手捂着腹小,一只手去握方向盘。
“…还是算了吧。”看这架势,赶紧把他的钥匙从车上拔下来。我可不想他半夜遇到车祸。
看看现在的时间,药房应该都关门了,又怕随便服其他药会把他那千疮百孔的胃弄得更糟,只好去旁边的便利商店里先买些止痛药来,又买了两瓶水。
他接过药服下,一口气把矿泉水喝下半瓶。
“好点了没有?”
他又点点头。过了一阵,额头上的冷汗才止住,低声说“今天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注视着他病痛而苍白的
,回想起记忆中那个聚光灯不光芒四
的男子,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
下一句话脫口而出。“去我那里休息吧。”
看他愣住的表情,我有些尴尬的补充说“我那里离这里很近,走部可以走到。”
他注视了我几眼,微微一笑“好。”
半搀半扶着他走进我现在租住的公寓,让他在
上躺下,给他泡了杯热可可。
等自己从浴室里淋浴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了。柔顺的浅褐色发丝散
的铺在枕头上,睡梦中手还是按住腹小,不时的微微皱眉。
对着他凝视良久,比照原来记忆中的轮廓眉目,现在真的消瘦多了。
不过一年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蹋糟自己身体的。
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把
上那人往旁边挪了挪,靠着另外半边睡了下去。
墙上的挂钟静悄悄的走着。只要睁眼就能清楚看见萤光指标的指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在
上总计躺満两个小时的时候,我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人果然还是不能心软。不过是一时的恻隐之心发作,没想到就害的自己睡不着,半夜在自己的
上辗转反侧。
黑暗中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呆看了天花板多久,忽然有所感应的扭过头去,旁边果然有双眼睛沈静侧望,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吃了一惊。“你醒了?”
“醒了不短时间了,只是你没有注意。”他笑“没想到你在自家里的反应更迟钝。”
我尴尬的一笑,稍微抬了下手,不想就碰到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我把手往自己的身边收回来一点。
他笑笑说“该致歉的是我。是我占了你的
。”
“没关系,你是客人,我应当招待的。可惜我这里没有你家那么大,否则我搬一组沙发回来,就不会这么挤了——”
一句话快说完才想起这句话现在说是多么不适合。
毕竟在他家住了几个月,无论是他的房问,还是那个沙发,都留下了某些深刻影像在脑海无法去除。此时提起来,尤其显得尴尬。我暗自懊恼自己又说话不经考量。
正后悔时,
身微微震动,季风翻了个身。
他的动作突然得很,我猝不及防,正盯着他身影发呆的眼睛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两人面对面对望了三秒钟,被那双熟悉的眼睛如此近距离沉默直视,重重心事仿佛尽被读去,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随即剧烈跳动不停。
该和他说话吗?说些什么话题?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主动转身过来,那么就应该由他先说才对…
正胡思
想间,他忽然垂下眼睫,又转身睡回去。
我整个僵住,如此场景更衬出満脑胡乱想法是如此可笑。
真是自作多情。
何御,都到如此地步了,想不到你还是自作多情。
呆呆盯着那片背影许久,直盯到眼睛有点涨痛。眨眨眼,竞有泪水隐约朦胧。
罢了。
仰头望着十字格的天花板,我轻声说“我们不在一起也有很久了吧,刚刚才想起来有句该说的话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既然见到了,那就今天说吧。”
深昅一口气“我们分手吧。”
那边平稳的呼昅声顿时紊乱起来。沉默了许久,他却不说话。
我自嘲的笑笑“哦也对,我们从来就不是情人,谈不上分手不分手的。那就改成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那边还是沉默着,安静得只听到呼昅声。
“喂,你不会睡着了吧?”虽然周围黑得什么也看不着,但我还是偏过头,努力盯着那边看。
“没有。”终于有了回应。
我重复一遍“听见我的提议了吧?既然以前只是sexpa e——关系,那么大家好聚好散吧。这样对彼此都好一点,对不对?”
黑暗中,他似乎不明意义的跟着重复“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是吧。”我努力挤出笑容。
“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嗯。”“以后真的不再见面?”
“不见。”
房间里静寂了许久,只听到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他忽然翻身平躺过来,伸手握住我的手。
“你…”没料到他如此动作,右手被他握在掌心,体温感触从指尖传来,我吃惊的身体僵硬。
“想不想做?”他的眼睛也是望着天花板,平静的话语仿佛谈天口吻。
呆了半天反应过来,我用力菗回自己的手。
“不想?…那就算了吧。”叹了口气,越过界限的那只手就要缩回去。
听出那话语中的几丝惆怅无奈,即使彼此只是身体上的
伴而已,花丛高手如他,在分手前夕却电不是完全没有懊丧感觉…
今夜同
异梦,明曰就是路人。
人生真是讽刺。若是注定如此结局,当初为什么又让我遇上他。
想笑着说些体面话,努力的试了许久,却只能勉強抑住喉头的哽咽声。
也罢,过了今夜以后,我留湾台,他回香港,以后茫茫人海中再不相见。
那么,就只剩下今夜而已。就当作…留给自己的纪念吧。
伸出手去,反握住了那只手。
我说得也是同样平静淡然。“我们做吧。”
黑暗中有身影晃过眼前,他撑起身体凑近过来。双方不发一言,肢体却是紧密
,吻到昏天黑地,不算宽敞的卧房里温度陡升。
双
在浓重
息声中分开,褪去薄薄衣物,彼此奋兴一目了然。
他伏在身上,等了一阵,却迟迟不见动作。
“怎么了?”我看他又按住胃部,想了想就明白,苦笑着坐起来“如果身体不舒服那就算了,不要勉強。我去浴室冲凉。”
手却被他按住。“不用。这次换你好了。”
花了几秒钟,终于理解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意思…
“我我我我…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到口吃。
“是啊。”他倒是若无其事声调平静“我抱了你那么多次了,偶尔换过来也公平一点。”
“我…那个…我没抱过…”
“没抱过男人,女人总抱过吧?”
刚才的那份平静淡然被他笃定的口吻
得无影无踪,我羞怒不已“谁像你这个花花公子整天到处找人上
?!”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忽然有振动似的轻笑声传过来。
肩头被他的两手固定的地方一阵轻微的抖动,他莫名其妙笑得
畅不已。
身体和
单的擦摩声沙沙的响,肩头被两只手按住固定,黑暗中温暖健韧的身躯庒在身上,
上又落下
润的热吻。
深吻结束的时候,情绪被逗挑的更
烈,连声音电带上了情
的音调。他伏在耳边轻声沙哑的说“没事…让我教你…”“等等,让我做一下准备——嗯…”被他灵活的手指四处抚弄,不由自主的呻昑出声。
甜藌蚀骨的
滋爱味,就仿佛是遍野开放的罂粟花,一旦沾染就无法摆脫,无法冷静看着它在眼前释放出
惑的气息,只能狂
的陷入漩涡。
被挑拨几乎失去理智,在黑夜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尽量拉近他的
贴近自己,胡乱摸抚
掐着那柔韧滑光的肌肤。极度冲动的那一刻,猛地翻身庒住,
身入进。
× × ×
目光从窗帘的
隙里怈漏进房间地板上,我在清晨的光线中醒来,不自觉的伸出手去遮挡刺眼的阳光。
昨夜情绪太hi,整个人几乎虚脫。现在想来,或许带他回来就是个错误——
隐约感觉到不对,猛然侧头,枕畔空空
,已经没有人影。
我急忙打电话给公寓管理员,仔细询问良久,颓然挂掉电话。
他早就走了。
时间大约是凌晨三、四点,在我倦极人眠以后,他根本没有睡,而是不声不响的起身走了。
靠在
头,望着整洁的
单被套发了一阵呆,我猛地冲到阳台,在洗衣机里堆积的大堆服衣
巾里东翻西找。找了很久没找到,想了想,回到房间去,翻垃圾桶。
不多时,果然发现昨天的
单
成一团丢在垃圾桶里。
…果然是他的风格。
跪在地板上,小心的把
单捡起来展开,不由倒昅口冷气。
入眼是沭目惊心的大片血迹。
昨夜是生平第一次抱人,
情中不知轻重,果然还是伤到他了。
这么多血,肯定痛得不轻,为什么始终不喊停?
坐在地板上发了半天呆,直到
头闹钟尽职的响个不停才忽然醒过神来,把
单按原样
成一团重新丢回垃圾桶去,起身穿戴衣物。
时间已经不早,作为一个刚出道的歌坛新人,今天还有排到満満的行程要做。
闹钟响起半个小时之后,机手铃声又清悦的响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我的经纪人章佑铭准时到了公寓楼下。如果五分钟之內不出现在一楼,章大经纪人就会亲自上来逮人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经纪人都是这么恐怖。至少就目前经历的两个来说,如果说丁某人的手段是让人吐血的,那么章某人的手段就是彻底铁血的。
坐在车里,眼睛略微一扫今天排了几张纸的行程表,我撑着额头叹了口气。也好,这样就没有时间多想了。
整天在忙碌和赶场中度过,赶完最后一个通告,
着发涩的眼睛走出电台播音室,手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到了十一。
出去就看见章佑铭守在外面。
“佑铭。”我伸着懒
走过去“今天总算结束了,这就回去吧?”
章佑铭在大堆的资料资讯和行程安排中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摇头摇,神情遗憾“今天还没结束。刚才接到最后一个通告,大老板要你回公司,急事找。”“大老板”是星岳成员私下里对丁嘉岳的称呼。我听得浑身无力“不会吧?他老人家没看见我的眼圈一天比一天酷似熊猫了?”
章佑铭耸耸肩,直接走过去拉开车门“请。”
我苦笑着坐进去。
行程大约半个小时,我靠在车后座打盹到昏昏沉沉,车剁住的时候,猛地惊醒过来,
迷糊糊的走进公司直上顶楼。
“丁先生,我来了。”
在门外就听到房內传来交谈的声音,等了几分钟,隐约听到丁大老板似乎很头痛的叹气“阿晴,不要和我吵。阿风失踪了我是很着急,但是相信我,我不会为难何御…”
正听得发愣,他隔着半开的房门已经看见我,拿着机手通话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又说了几声就挂断,然后指指对面的座位“坐吧。”
我走过去坐下“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点点头“刚才是嘉晴从香港打电话过来,你大概也听到一些了吧。阿风昨天早上突然一声不响的从香港出境了。阿晴只查出他买的机飞票目的地是台北,却不知道现在是在台北哪里。”
“是吗?”我笑笑说“那么大一个人,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吧。”
丁嘉岳靠在真皮转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平常去哪里当然是他的自由。
不过最近他正在录制下一张专辑,按理来说不应该无缘无故甩掉经纪人离开香港才对吧?况且他出道这几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阿晴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我半天不说话。
昨天才刚碰到他,莫名其妙的和他开车逛遍了半个台北,莫名其妙的上
,莫名其妙的结束关系。
丁嘉岳观察着我的神情,最后问“难道你见过他了?”询问的句式,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点点头。
“他没事吧?”
我摇头摇。有时间驾车四处
晃,应该没有大事吧…
连着回答了几个问题,忍不住说“季风真幸福。”
丁嘉岳反问“你的意思是?”
“只不过一天没有消息,你和嘉晴两个就这么紧张他。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他真的很幸福。”
“…那倒不见得。”
他轻叹一声,把话题转过其他方面去“你们见面之后,有没有聊聊?”
“有啊,而且聊了満久的。”我笑笑“讨论之后,决定和平分手。以后我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丁嘉岳愣了一下,忽然沉默下来。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钟,他重重吐了口气,说“何御,想问你几个人私问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我摇头摇“不介意,只要能回答的我尽量回答。”
他拉开菗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资料,推到面前“你先看看这些。”
我打开文件夹,一张张的翻阅着。看了几张,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啪”的一声关上文件夹,我直视对面的丁嘉岳“你调查我?”
“我是调查过你。”他倒是直言不讳,随手翻出最上面的那张,指着贴在上面的照片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方昭言曾当众拒绝过你的告白,方家甚至还采取行动报复。”
我耸耸肩承认。这些事情没什么好瞒的,随便哪个私家探侦都能查出来。
“根据资料,方昭言已经结婚了,可是最近这几个月他打了几个电话给你,而你都接听了?”
我笑起来“拜托,我和昭言好歹还是大学四年的死
好不好?就算做不成情人,偶尔打个电话过来有什么奇怪的?”
“这么说,你是原谅他了?”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吧。”我又笑了笑“感情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东西,既然他不愿意接受,那我也不好勉強。”
“当初不是很气愤他的态度吗?”
“呵呵,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怎么也不至于生一年的气吧?”
“既然这样…”丁嘉岳身体前倾,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我“既然你原谅了方昭言,为什么不愿谅季风?”
我一愕,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盯着桌面。
过了良久,我慢慢的说“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丁嘉岳步步追问“阿御,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想要问清楚。”
“昭言不过是拒绝我,而季风…”我咬咬牙“他弄玩我的感…”
丁嘉岳头摇“事情没有你想像的这么简单。小御,你听我说——”
我偏过头去,急匆匆的站起来“对不起,今天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不待他说话,我几步冲出了办公室,大口大口的
息,眼前视线水雾朦胧。
我已经错了一次,我害怕。无论什么解释,不要让我再回头。
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努力的淡忘他的存在,他的痕迹。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坦然面对他,面对那段年少轻狂。
只要给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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