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聂飞悄悄来到袁府门外。
他左右踱著步,徘徊又徘徊,迟疑又迟疑。
忽然间,大门开了,跑出来两个可爱洁净的孩子。
他很快地就认出来,他们是那两个小乞儿。
看他们的模样,袁家似乎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原本表情有些忧愁的孩子们,一见到他,马上惊喜得张大眼睛,一股脑儿地向他跑来。
“聂飞叔叔!我们正要偷偷溜去‘关家堡’找你呢!”两个孩子奋兴地拉著他的手绕圈圈。
“找我?”他愣了一下。
“是啊!依依大夫最近都在觉睡,所有人都围著她,我们想看一看依依大夫,也都被叔叔们拦住了,不让我们去看她。”
孩子用稚嫰的嗓音抱怨著。
聂飞却听得一阵瑟缩。
孩子们焦急地找尽镑种机会,想要探望她,就算是一眼也好。
而他,犹豫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勇气来看她一眼…
聂飞在孩子面前蹲下来,紧张地问道:“依依她现在怎么样了?”
“依依大夫她现在在花园赏花喔!”
“是吗?”
他喃喃说道,抬起眼,望渴地看向大门。
依依现在就在那扇大门后面…
他很想见到她。
但是,见到她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说他很抱歉,竟然说那些不认帐的浑帐话?
说他真该死,不敢说出心里真正的话?
说他其实很愿意与她成亲,将她娶回家…
“你要去看依依大夫吗?”孩子问道。
“我…”
“依依大夫最近都没有笑过了,你去逗她笑,好不好?”孩子拉著他的手。
孩子的话语,让他感到十分心酸。
咬了咬牙,他站了起来,牵著两个孩子,向袁府走进去。
来到了庭院之处,他才发现,为什么小孩偷溜出门,还有他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因为,原来几乎所有的人都齐聚在庭院里,聊天、戏耍,还摆了些点心、水果,感觉十分的热闹。
袁敏依坐在亭子里,望着某个方向发呆。
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看见了伫在她窗边的那株山樱。
整株的山樱枝头上,几乎光秃秃的,别说是花了,就连青绿色的叶子,都少得可怜。
这株应该枯死的山樱,曾经奇迹似地开了花。
他却没有机会能亲眼看一看开花的山樱。
应该是说,他自己放弃了看山樱花的机会…
渐渐地,终于有人发现到聂飞的存在。
袁家几个兄弟到他面前,神情不善地瞧着他。
“聂大侠,不请自来吗?”其中一人语带讥讽地说道。
袁家兄弟都不太
他。就是他,害得他们的小妹被众人当成了倒追男人的笑话…
聂飞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袁敏依,期待她也能发现他的到来。
袁敏依收回了投注在山樱枝上的视线,不经意地,向他的方向瞧了过来。
他气息一窒,半期待、半忧郁地望着她,等著她认出来之后的反应。
谁知道,她像是看陌生人一样地瞧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便淡然地转开头去。
聂飞愣住了。
他曾想道,不管她是生气、恼怒、还是不耐烦,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他活该承受她的怒火。
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过,她竟然是将他视为无物…
她的眼眸中,毫无任何波澜。七情六
都像是被菗离了似的,在她眼中找不到一丝丝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抓了抓
口,觉得
口像被一只猫爪子给划破几道血痕,莫名地隐隐刺痛。
奇怪,他该觉得解脫了,为什么会觉得
口好闷?
想也没想,聂飞大步向她走去。
袁家兄弟挡在他面前,亮出银针。
他视若无睹,继续往袁敏依的方向走去。
“不准你靠近依依!”袁家兄弟气愤地向他出手。
聂飞的双眼,专注地盯著她,没有一瞬离开她身上,不管袁家兄弟如何阻拦,他直觉地便挥挡了下来。
几
银针“噗”、“噗”地刺入他的手臂,剧烈的酸麻袭了上来,他咬牙硬是举臂挡开他们。
一
银针“噗”地刺入右肩肩头,他的整只手臂像是废掉了一般,举不起来,他换左手挡开袁家兄弟的攻击。
又一
银针刺入右腿窝,他整条腿痛到打软,差点跪下去。
他拔起银针,干脆一鼓作气,跃到袁敏依身边,打退她身边
出手拦住他的人。
然后,他用勉強还能使的左手,忍著剧痛,将她抱了起来,再提气一跃,登上屋顶,几个弹跃后,便挟著袁敏依远远地离开。
轻功不及他的袁家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依依被他带走。
追出了袁府外一小段距离后,便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袁家兄弟们气得忍不住纷纷大骂…
***
聂飞将依依抱到了城外的林子里,找了个全安的地方将她小心放下后,便龇牙咧嘴地抱著手臂,跪在地上痛昑。
袁敏依沉默地看着他痛到几乎打滚。
她知道被她那些兄长的银针刺中身子
位,比任何的酷刑都要难以忍受。
原本她想保持冷漠,冷眼旁观地看他受一些罪,但看他脸色都白了,她的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她不情不愿地在他身边蹲下,抬手拈起他背上的一支银针,在他身上又刺了几个
位,解除他的疼痛。
痛苦逐渐舒缓下来后,聂飞抬手抹掉额上的冷汗,
息著坐倒在地上。
“谢谢你…”他一边
,一边笑着对她道谢。
她沉默地也坐在一旁。
“被银针刺下去的感觉,果然很痛,袁家的银针真是名不虚传!”他大加称赞道。
她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还真乐观,明明吃尽了苦头,还脑凄中作乐地赞美人家。
“我都已经说了,我们从此无瓜葛,你何必再来找我?甚至,还把我从袁府中劫走,不怕我的哥哥们追杀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想见到你、跟你说话。”他抓抓头说道。
“想跟我说话,在庭院里就能说了。”她冷冷地说道。
“刚才庭院里有太多人,会打搅我们。在这里聊的话,只有你跟我,不是自在多了吗?”他摊摊手。
“傻瓜…这样纠
有意义吗?”她白了他一眼。
“当然有意义。”
“我都已经要对你死心了,你又何必硬是扰
我的生活?”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只是凭著一股本能,做了心里头想做的事而已。”
她瞧着他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垂下眼。
“你是因为…听到我病发的消息,所以才来的?”
“…嗯。”他坦白地点点头。
她苦笑了一下。
当然是因为她快死了,他才会来找她。
不然,还会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这样不顾一切地跑来找她?
“你可以不必这么做的。”她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不太高兴地问道。
“我们两人断得干干净净的,不是很好吗?这样子,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就是想这么做。想见你的理由,非得要有意义吗?”他的火气开始冒了起来。
“好吧,你见到我了,然后呢?要跟我说遗憾,还是要说保重?或是依照你的惯例,要不要跟我来一个下辈子的约定?”她也激动了起来。
聂飞突然上前,紧紧地一把抱住她,吓了她一跳。
“做什么?”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抱住她?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他在她的肩窝低语。
她听了他的话之后,浑身一震。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随时随地的想要回头找寻你的踪影;吃饭的时候,总忍不住要多摆一副碗筷、叫几道素菜;睡在林子里的时候,也会忽然惊醒,怕你为了追寻我,也在林子里餐风
宿…”
她的眼眶蓄満泪水,静静地听著他说话。
“我一定也是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他低哑的嗓音,从她的肩窝处传了出来。
她闭上眼,泪水滑落下来。
如果,她的旧疾没有复发,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会多幸福…
“还好…还好你没在我发病之前说,否则的话,我现在可能会更加无法接受我的病…”
“对了,你不是吃过了龙涎果,怎么会又发病?”他扶著她的身子问道。
“不知道。爷爷他们煞费苦心地不停钻研,还是不了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摇了头摇。
“那你爷爷还有没有第二颗龙涎果?有的话就赶紧让你服下啊!”他急迫地问道。
“龙涎果如果这么随手易得,就不是珍奇圣品了。”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却失望地垂下头去。
“我已经看开了,多得了这六年的时光,我觉得上天待我涸祈厚了。”
“可是我看不开了…”他喃喃自语地说道。
“嗯?”她悄悄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突然发现,有个人一起结伴同行也不错。”
“…嗯…”她倚著他,眼皮慢慢垂下。
“依依?”
他注意到她的渴睡状况,一面唤她,一面抬起双手,将她揽进怀里。
“…嗯?”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在唤她。
她好想睁开眼,但却无能为力…
“最近这几天,我想了又想,我都这么习惯你的存在了,若是和你成亲,应该也没有想像中的可怕,对吧?”他哑声说道。
她没有回答,已经闭上了眼,浑然不觉地坠入深眠之中。
他紧紧地抱住她已经没有反应的身子,良久良久,不肯放开…
***
当她再度醒来,已经回到了袁府。
袁青山坐在她身边,皱著眉头,翻看着手上的医书。
其实除了爷爷,连爹爹和她的八个哥哥,最近也全都埋在医书堆里猛啃,希望能找到有关龙涎果的更多记载。
“爷爷…”
“依依,你醒了?”
袁青山立即发出通知,不一会儿,爹爹和所有的哥哥全都到齐了。
“我这次睡了多久?”
“这次睡了有五天。”
“五天?好饿喔…”她笑着说。
“粥已经热好了,马上就端过来。”
“我最近好像只有粥可以吃呀…”她摇头摇。
“你睡太久了,除了粥,其他的都还不能吃。过两天,再让你多吃一点好吃的东西。”袁青山爱怜地说道。
“我知道。”
她笑了笑,接过一碗粥。
当了一辈子的小病人,还能不知道吗?
忍住叹气的冲动,她勉強自己喝下一点粥。
“依依。”袁镜堂在一旁唤道。
“爹,什么事?”她抬起头。
“聂飞一直在外头不肯走,坚持要等你醒来。”
“…喔。请帮我转告他,我醒了,他可以回去了。”
她低下头,努力将粥吹凉。
“嗯,他还请求另外一件事…”袁家大哥轻咳了一下。
“还有什么事?”她问道。
“他…还向我们提亲了。”
她手中的汤匙“砰咚”一声,滑落到汤碗里。
“什么?”她怔怔地看着碗里的粥。
“你的意思如何?”
“…我不嫁。”
她的胃口全没了,轻轻推开碗。
“他说不是现在就要你嫁他,你可以考虑、考虑,但他希望是在你二十岁生辰之前与你成亲,他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袁家大哥皱一皱眉。
这家伙,竟敢跟他妹妹私定终生!想到就有气。
“不必理他,他的约定都不算数的。”她嘲弄地说道。
此时,一道嗓音自门口切了进来…
“我现在在你眼中,真的变成这么没信用的人了?”
聂飞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道。
她瞪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看他。
“依依,我已经承诺你了,我愿意娶你,而且是在你二十岁生辰前就要娶你。所以,我没违背我们的第一个约定。至于第二个约定,就要看你怎么决定了。”
“我知道你们的第一个约定,是依依満十七生辰,还有山樱花开。那第二个约定是什么?”袁家大哥好奇地问。
“第二个约定,是…”
聂飞正要开口解释,就被依依打断。
“不许说!”
依依叫道,小脸突然
红。
聂飞从善如
地闭上嘴。
众人全都疑惑地盯著他们瞧,瞧到她有些受不了。
“没有什么啦,第二个约定,就是他若在我二十岁生辰之前愿意娶我,他就得一辈子卖命养老婆及一打的孩子…”
“这是什么约定?好扯…”八个兄弟议论纷纷。
“这有什么难的?想当初,依依的娘也是给我生了九个孩子,离一打也只差三个而已,我还不是全养大了?”袁镜堂有点不以为然。
“呃…”聂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站著。
“算了,我们都出去吧。他们的事自己商量、商量,我们不必干预了。”袁青山带著大家退了出去。
当房內只剩他们两人时,聂飞走近她,认真地开了口。
“嫁给我吧,依依。用嫁给我的方式来惩罚我。山樱花都能开了,说不定第二个约定也能实现。”
“你又要我期盼未来了?”
“人不都是要向前看吗?”
“但我时间不多了,哪里有未来可言?”她怈气地说道。
“不,我不相信。龙涎果的效用,一定没有这么逊,肯定是有其他的灵效,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聂飞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我爷爷都不敢这么断定了,你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她不以为然地摇头摇。
“有希望,才能让你努力地想活下去。”他定定地望着她。
她看着他,忍不住叹息。
“如果我不点头嫁你,你是不是要天天来闹我?”
“你真了解我。”
“好吧…”
“我的好依依、我的好娘子!”
他高兴地捧住她的脸蛋,重重地亲了亲她的
。
“喂!我爷爷,爹爹、还有八个哥哥全都在门外呀!”她害羞地拍打他。
“我情不自噤啊!”他开心地笑着。
她也被他的乐观给感染,
边忍不住微微绽出一朵笑花。
他柔情万千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闭上眼,偎进他的
膛之中,细细感受他努力向她传达的温暖和呵护。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地开口。
“我…我希望,我真的有机会可以见到你为了养孩子而卖命赚钱的狼狈模样。”
“会的,一定会的。”
他低下头,贴近她的
,在她逸出
瓣的叹息之中承诺…
“就像山樱花开一样,你一定也能见到二十岁生辰之后,你跟我、还有孩子们的模样…”
她闭上眼,全心全意地祈祷,希望他的承诺一定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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