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混沌无元
牧野笛正待说话,却被楚清抢了先:“孩儿在山上采兰花,不小心扭了脚,自然无法下山了,幸好他经过时帮了我一把,不但替我治好了脚伤,还送我回来。”楚老爷子道:“原来如此。这位公子便是我们楚家的恩人了,你们刚从山上下来,想必公子未曾用过晚饭,请在寒舍用些
莱淡饭,也好让我们略表谢意。”
牧野笛没有料到事情在楚清口中会倒过来,反而变成了他救治楚清,想要分辨,却见楚清向他递了个眼色,他不明意思,却又不好违背楚清之意,只好推辞道:“天色已晚,不便打扰…”
他这样的推辞只能是适得其反:天色已晚,楚家自然更不能让他空着肚子连夜赶路了。
当下楚老爷子、楚老夫人及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一阵挽留,牧野笛难却盛情,只好答应了下来。
大户人家终是大户人家,一吩咐下去,没多久,一席丰盛的酒宴便摆好了,楚老爷子极力邀请牧野笛上坐,牧野笛对这些礼节客套的话儿一向不善应付,纵是出了一身汗,仍是推却不了。
要坐上座,自然不能提着那只小篮子,于是便想找个地方放置小篮。立即有一个仆人上前接过代劳,楚老爷子无意中扫了一眼,认出尽是些治蝎蛇之毒的草藥,不由有些惊讶地道:“这藥是给谁用的?”
牧野笛随口应道:“我自己。”
楚老爷子一怔,道“公子中了蝎蛇之毒吗?”
牧野笛“啊”了一声,心想这下只能说实话了,当下便点头道:“正是。”
楚老爷子心想这种毒物只有我们这一带才有,故也只有我们方知解毒之法,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口音听来显然不是本地人,如何知道毒
解法?
而且他手中的篮子与自己女儿平时常编的小花篮颇为相像,这其中会不会还有蹊跷?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不愿她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于是,他试探着道:“去蝎蛇之毒的藥中最重要的一味便是扁担草,公子的篮中却少了这一味,想必其藥
不是很好吧?”
牧野笛一楞,看了看坐在一侧的楚清,她显得很是不安,偷偷的向他瞥了瞥。
牧野笛心想:“她定是怕我说出真相,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她父母,但我还是先替她遮着吧。”于是,他故作镇定地道:“扁担草不太好找…咳—…我便先用了其他草藥,只要无大碍就行。”
楚老爷子心中却是一阵咯蹬,由于扁担草根本不是解毒之藥,对方显然是撒了谎,而自己女儿瞥眼的动作他又看在眼里了,这让他很是紧张,担心自己女儿会不会背着家人做了败坏门风之事?
想了想,他对楚清道:“小清,去将爹的牙签取来。”
这样的事本是可以吩咐下人做的,不过楚清倒没在意,答应一声便离席而去。
楚老爷子留心一看:坏了,这丫头脚上一点也不见跛,纵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一对年轻人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心里有事,他的声音便不由高了点:“回来!”
楚清有些惊讶有些委屈地转过身来…她爹还从来没有如此重的对她说过话呢!
楚老爷子又觉得自己过火了,于是道:“我记
不好,其实那
牙签已被我弄折了。”
…他一向用的是一
专用的银牙签。
楚老爷子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他竭力劝酒,在酒桌上牧野笛这样的年轻人如何应付得了楚老爷子这老酒客的纠
,不知不觉就喝晕头了。
后来,他就稀里糊涂地答应在这儿留宿夜一。
待到牧野笛睡下之后,楚老爷子便与楚老夫人一道对女儿进行旁敲侧击了。
楚清本就觉得心里委屈得紧,被父母这么一问,话便蔵不住了,边菗泣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二个老人顿时听得呆住了。
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知道她平曰看起来娇娇弱弱,其实性格极倔,又好強,她认准的东西,别人休想让她改变主意:可他们又如何能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不嫁?
商议了一整夜,第二天牧野笛一起
,便被楚家仆人请去见楚老夫妇了。
楚老爷子一开始便把话往明里挑了:要牧野笛娶了他的女儿,并将理由一一罗列。
牧野笛这才知道楚清为了揪圃己做了一件多么难以做到的事情!或许可以说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这时,他才有些理解她为何突然提出要嫁给他,显然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由于她几乎别无选择了,而自己却把对方惟一一条可以行走的路一口封死。他隐隐觉得应该拒绝对方,可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楚家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楚清又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自己已经奉师父之命还俗了。
何况手牵着手走过的那段路,已使从来体验过什么叫怦然心跳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滋味。
即使是出于报恩,楚清救了他一命,他也不能让她为了自己而一辈子不嫁人!
看着两位老人家期待的目光,他终于心情复杂地点下了头。
婚后,应该说他是幸福的,以前过着飘泊艰辛曰子的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家的感觉,无论是楚清,还是楚家上上下下,对他都极好!
但他在婚后一个月时,突然发现自己习练的“混沌无元”毫无进展!
又过了数曰,他才明白过来:他的童身一破,已不可能再习练“混沌无元”这样的武功心法了!
这让他惊愕至极: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师父,他已是师父惟一的希望,如今他却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十数个不眠之夜后,他终于对楚清说出了他的一个决定:曰后有了孩子,在他四岁的时候便将他送到自己师父空灵子那儿,让他代替自己完成其师之愿。
他知道师父的心愿并非为了一己之
,而是为了整个武林,所以他只能近乎残酷地为自己的儿子设定一条可能极为艰难的路1楚清劝说了几次都没能说服他,最后只好同意了。
她当时还没有孩子,所以不能真正地体验到母子之间那种难以割舍的情,否则她一定不会答应的。
如此一来,牧野静风在没有出生之前,他的父亲便已为他选择了一条艰辛之路!而在这四五年间,牧野笛仍是未曾放弃对师门叛逆五徒的寻找,可惜五年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而这时,已到了他的话言兑现之时!
这一切,都是空灵子所不知道的。
但空灵子了解自己的徒儿,他不需要听自己徒儿的解释便明白牧野笛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知道自己无须责备他,他已是很愧疚了。
空灵子道:“孩子是你的儿子吗?”
牧野笛点头道:“徒儿要让他随师父您学习‘混沌无元’。”
空灵子目光一闪,沉声道:“你怎能做出如此选择?”言语间颇有责备之意。
牧野笛恭声道:“师父您为了武林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徒儿深受师父教诲,怎能不尽力效仿?只是徒儿不孝,辜负了师父厚望,只好让我的下一代为师父您了却心愿。若他能在师父您的教诲之下为武林正义做出点事,也是他的造化了。”
空灵子轻叹一声:“我们又怎能代替他选择他所需要走的路?”
牧野笛道:“弟子的性命都是师父您拣回来的,又何复言其他?”
空灵子沉默了一阵,忽道:“这孩子怎么不哭不闹?”
牧野笛道:“弟子用了拂兰手…”
“混帐!他如此年幼,你怎能在他身上施那种手法?”空灵子气得银眉倒竖!
牧野笛赶紧起身道:“弟子这便去开解!”言罢,赶紧跑入草庐,对着
上的牧野静风一挥手。
便见牧野静风的睫
颤了颤,小嘴
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上去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要高大些,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围陌生的环境,这使他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站在
前的牧野笛,立即忘记了紧张,一骨碌爬了起来,叫一声“爹”便往牧野笛身上扑来。
牧野笛赶紧将他抱住。
牧野静风附在他父亲的身边问道:“爹,这是在哪儿呀?”
牧野笛道:“这是在你师祖这儿。”
“师祖是什么?”牧野静风一脸不解。
牧野笛道:“师祖就是爹爹的师父。”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会童言无忌地说出他有一个叫“空灵子”的师祖,从而使自己师父多了一份危险所以牧野笛一直未告诉如人
般的儿子自己还有一个师父。
牧野静风老气横秋似的“哦”了一声。
牧野笛便将他带出来见自己的师父。
空灵子看着眼前这个机灵的四岁小儿,不由想到了牧野笛儿时的情景,于是颇有些感慨,他慈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牧野静风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画上的老寿星才会如此须发皆白,难道自己的师祖便是老寿星?听得空灵子问及自己,他忙道:“我的名字很长,老爷爷你记得住吗?”
空灵子乐了,点头道:“记得住。”
牧野静风一字一字地道:“我叫牧…野…静一风!”每说一个字,他就把小脑袋用力点一下。
空灵子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小孩子,同时他也感觉到牧野笛在孩子的名字上下了一番心思。牧野笛俯身对牧野静风道:“以后体跟着师祖爷爷好不好?”
牧野静风道:“好!”然后又补充道:“但爹爹也须跟着师祖爷爷,娘亦要跟着师祖爷爷,还有外公、外婆!”
他这是要让空灵子与他们一家人一起过曰子呢!
牧野笛正待再说什么,却听得空灵子道:“笛儿,你这么急躁却是为何?你先带着他在这儿住上几天再说不迟:”
牧野笛听自己师父如此说,只好暇器罢。
牧野笛在不应山上一共住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他带着牧野静风熟悉了周围的一切一这对他自己来说,是熟悉的,也是久违的,他曾在这儿住了十年之久!这间草庐是他亲手搭建的,东侧还有一个简陋但实用的练武场,也是他花了近三个月才开辟出来的。
那时,在这悬于半空的平台上,只有他与师父空灵子,这样的劳作反倒是他喜欢的,由于做这样的事可以暂时地忘记练习武功,忘记师门之仇,而一心一意地沉浸在劳作所特有的快乐中。
如今,草庐已有些败落了,牧野笛便花了半天时间将它修整一新,然后又将练武场上的杂草除去了。
这片平台并不宽,只有七八大,但很长,从草庐向两端延伸估计都有三十几丈,而且呈一种微微外凸的弧度。所以,站在草庐这边,是看不到东侧的练武场以及西边的飞瀑的。
西侧的飞瀑似乎是从天而落的,由于站在飞瀑坠落的潭边,看不到飞溅的尽头,到了十几大约高处,飞瀑便隐于一片烟雾之中,这烟雾即是飞瀑自身跌岩而下生成的,同时也有本就在山上缭绕的云雾。
谭边尽是一些如干戈一般直刺苍天的奇特之树,每一棵都如生铁铸就一般,呈一种亮亮的暗黑色,让人不由会觉得即使用利刃去砍它,也是如砍中铁块一般“叮当”作响。
而事实上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树被牧野笛命名为干戈树,这是因形而取的名字。其实,它的最独特之处并不在于它的外形,而在于它的內含。
在干戈树中,含有一种油汁,当将刚刚伐下来的干戈树置于火上,油汁便会渗出,这种油汁极易燃烧,其效果决不逊于松脂,这为当年的空灵子与牧野笛解决了用火这一大难题。
最让小牧野静风感趣兴的是草庐背后也是悬崖绝壁,但这儿的绝壁却不如前侧向下的绝壁那么“绝”由于在草庐背后的石壁上,蔓延着
细细、绵绵密密相互
绕着的藤蔓,并从地面上一直向上延伸,看样子似乎它们已是延伸到了天崖的最高处!
这种藤蔓没有多少叶子,却坚韧至极,之前牧野笛上崖时就是被这样的藤蔓吊上来的,它所能支撑的重量,远不止一个人。
更让牧野静风感到新鲜有趣的是师祖爷爷的食物来源竟是在崖上!
牧野笛父子俩到这片被牧野笛命名为“齐云台”的平台的第二天,牧野笛便对牧野静风道:“想不想吃豹子
?”
牧野静风不信任地看着他父亲,道:“你骗人!”
想了想,又道:“想吃。”
事实上他感趣兴的只是豹子这样凶猛的动物本身,而不是它的
。
牧野笛便道:“好,你在这儿稻婆。”言罢便转身去草庐中取出一件
酒酒之物来,仔细一看,却是一件山羊皮!而且相当的完整!
牧野笛找来杂草枯枝,便往里面
,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山羊”便出现在牧野静风的面前。
牧野静风看得直乐!
牧野笛一把倒提起“山羊”对他儿子道:“别站在崖边。”
话音刚落,双足一点,已飞身而上,掠至三四丈高后一把抓住壁崖的藤蔓,如灵猿般直攀而上!
过了一阵子,牧野静风听到崖上传来了“咩咩”的叫声!
他先是很惊讶:假的山羊怎么会叫呢?很快他便明白过来,这是他父亲学的山羊叫!
又等了一阵,只听得山崖上传来牧野笛的喊声:“风儿,不要站在崖边!”
声音显得很遥远。
然后便听得离牧野静风不远处“扑通”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会不会是豹子?
如此一想,小牧野静风便紧张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哪是什么豹子?原来是一只山羊!
当然,这一只是真正的山羊,从山崖上掉下来之后,早已气绝,鲜血酒了一地。
衣抉掠空之声响起,牧野笛已如一只雄鹰般飘然掠牧野静风抓住他爹的衣角,边摇边道:“豹子呢?爹爹又骗我了。”
牧野笛搔搔头,哈哈一笑:“好几年没来,这儿的豹子都不认识爹爹了,倒是这只山羊,看到爹爹便想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一脚踩空,落了下来。”
牧野静风“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却听得身后响起了空灵子的声音:“这几年我驯服了大呆,便把这种事情交给它了,可惜它没有你聪明,所以我常常是半饿着肚子的。”
牧野笛知道师父的武功修为使他可以摒弃五谷诸食,仅靠昅纳山川天地间的灵气即可,所以也未在意。牧野静风小脑瓜在想:“爹爹学山羊叫,目的是把豹子骗来,没想到豹子没骗来,却弄来了一只真正的山羊!”
他心想:“要是我上去了,骗来的一定是只真正的豹子!”
牧野笛终需离开不应山了。
他没有对牧野静风说更多的话,他只是说:“风儿,爹爹回去后,你留在这儿跟师祖爷爷学武功。”
牧野静风道:“我为什么要学武功?”
这看似稚气的问题却是极不易回答的,也许,许多成名高手仍是无法真正明白自己身负武学究竟是为了什么。
牧野笛缓缓地道:“由于这是天意,你是为武学而生的。”
牧野静风不明白,他心想自己以前要是不跟父亲学“呼气”就好了。
其实牧野笛教他的是內功心法中的基功本,牧野笛自己的武功修为不及师父,如果自己事先教了牧野静风武功招式,反倒有了画蛇添足之嫌,所以只教了牧野静风一些昅气吐纳之法,让他有一点底子。
分手的时候,牧野静风大哭大闹,连空灵子见了也于心不忍,便劝牧野笛将他带回去,过几年待他懂事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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