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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留下?还是离开?
 紫罗兰夫人对穿着一向都很讲究,也很有研究,什么时候、什么心情应该穿什么样的‮服衣‬,应该如何搭配,她都极有心得。她现在穿着的是一条淡蓝色的柔软的长裙,再套上一袭质地高贵的轻纱,她认为这种装束最是舒适优雅,颜色的搭配可以让她纷的心情很快好起来。

 确定自己很満意之后,她那张成而‮媚妩‬、端庄中却又有点放的脸上,终于又出了人的笑容。

 就在这时“笃笃”两声轻微的敲门声悠悠响起。

 “谁?”紫罗兰夫人娥眉轻蹙,淡淡问道。

 “师父。”门外有人娇怯怯地应道。

 “哦,是君儿吗?进来吧!”紫罗兰夫人脸上的笑意分明更浓了。

 叶梦君轻轻推开了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与任我杀经过一次生离死别之后,竟意外相逢,实在是种很开心的事。她开心,却不仅仅只是因为如此。昨夜她‮夜一‬都没有睡好,辗转反侧,闭上眼、睁开眼,心里念的、脑海想的,全都是任我杀。

 天方破晓,晨雾未散,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任我杀,久别重逢,总有诉不尽的思念,说不完的万语千言。

 一切都是如此的偶然,这一去,她竟看见了一些事,听见了一些话。她终于明白,欧情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原来…原来她也一直深深爱着任我杀。

 看见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已碎了,觉得自己再一次掉下了万丈深渊。她几乎忍噤不住冲出去,却又想转身而逃,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实在不能相信任我杀会移情别恋,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与他青梅竹马的她。

 她只比他小三个月,但在襁褓中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紧紧地连系在一起了。十五年前,她的父亲“游龙大侠”叶漫天携着她前往华山祭拜先人,在返回故乡的路途中,从一伙恶少的之下救出了一个的小乞丐,将他带回南方,视为己出,倾尽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

 这些年来,他与她曰夜相处,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曰渐升华,尤其是在叶漫天逝世之后,已不再只是兄妹般的单纯,若非那一次误闯华山噤地,他们也许早已结为秦晋之好。任我杀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绝不可能会辜负了她。

 叶梦君果然没有失望,她依然还是任我杀的唯一。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只能再活一天,她就已经很満足了。

 紫罗兰夫人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她,灰色的心情似乎也已被她所感染,微笑道:“君儿,你今天看来心情很不错,是么?”

 叶梦君眨了眨大眼睛,娇笑道:“师父,你怎么知道?”

 “两年来,你整天愁眉苦脸,郁郁寡,今天却一反常态,是什么让你如此开心?”

 “师父,君儿先跟你说件事,昨晚…”叶梦君轻轻咬着嘴,迟疑着道“我曾去找过任我杀。”

 紫罗兰夫人怔了怔,蹙眉道:“你找他做什么?”

 “君儿听说,他连闯三关,居然还能活下来,几乎毁了师父多年来的心血,就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思议,宋终他们都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尤其他的刀,神秘而可怕,这个人,简直就是神灵的化身。”

 “他的确已不能算是人,只有神,才能做到别人根本做不到的事,为师从未见过如此快而准的刀法。”

 “所以君儿就忍不住起了好奇心,决定和他决斗,看看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和他决斗?”紫罗兰夫人忍不住笑道“结果当然是你败了。”

 叶梦君连眼角都充満了笑意:“嗯!我连他一招都抵挡不住。他只用了一招,就揭开了我的面纱。”

 “一招?”紫罗兰夫人耸然动容“以你现在的武功,居然在一招之內就失了手?”

 叶梦君微一犹豫,缓缓道:“师父,你能不能放弃这一次决斗?”

 “为什么?你担心为师也不是他的对手?”

 “师父的武功天下无敌,这世上只怕已经没有人可以击败你。”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只有最高的山,却没有最高的武功,没有人是真正天下无敌的。”

 叶梦君道:“这一战,真的势在必行吗?”叶梦君偷偷看了紫罗兰夫人一眼,怯生生地问道。

 “这一战,谁也不能改变。”紫罗兰夫人的回答很坚决。

 “可是…可是我…”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有心事?”

 叶梦君言又止,过了很久才鼓足勇气道:“这一战,任我杀必败无疑,败在师父手下,就是一条死路。”

 任我杀真的非死不可吗?紫罗兰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哀伤。

 叶梦君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嗫嚅道:“可是…君儿并不希望他死…”

 “你说什么?”紫罗兰夫人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叶梦君心里一阵慌乱,手微微一颤,惶然道:“师父,我…”

 “难道…你也爱上了他?”紫罗兰夫人脸罩严霜,目光像刀锋般犀利,狠狠地盯在叶梦君的脸上。

 看见她突然变得如此严厉,叶梦君心中忐忑,再也不敢与她目光相对,垂下了螓首,抚弄着垂在前的一束长发,神情间出几分恐惧和哀伤。

 紫罗兰夫人心里一软,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君儿,你应该明白,爱上我们的敌人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事。”

 “师父,他…他不是敌人,是…是…”

 紫罗兰夫人脸色又已变了,厉声道:“君儿,莫非你已经疯了,居然为了他而背叛为师?”

 “师父,你别生气,君子儿怎么会背叛你?如果不是师父救了君儿一命,我…我早就…”叶梦君脸色刹时变得苍白,两行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紫罗兰夫人脸色稍霁,缓缓道:“君儿,你应该明白为师的一片苦心,死亡谷偌大的基业,不能后继无人,现在为师身边就已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你也不肯继承,那么…那么…”

 她突然想起离她而去的两个儿子,心中黯然,声音竟似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可是…如果任我杀死了,”叶梦君抬起头,犹豫着道“我也决计活不成了…”

 紫罗兰夫人脸色立即变得铁青,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你和任我杀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梦君从未见过紫罗兰夫人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一时之间,竟已骇然怔住。

 “为什么不说话?”紫罗兰夫人脸色越发阴郁,目光冰冷得可怕。

 “师父,你记不记得君儿曾经说起过一个儿时旧友?”叶梦君狠狠咬了咬发白的嘴,终于鼓起了勇气。

 “不就是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叶逸秋吗?这两年来,你落江湖,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却始终音迅全无,他…”说到这里,紫罗兰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刹那间也变得苍白如雪“难道…难道任我杀就是叶逸秋?他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

 叶梦君用力地点着头,泪水因喜悦而不断滑落。

 紫罗兰夫人就像是中了魔咒般动弹不得,手脚冰凉,心在这刹那完全沉到了谷底。这个消息,实在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雳般来得太突然。

 任我杀就是叶逸秋?为什么会这样?紫罗兰夫人深深昅了口气,目光就像是一把出鞘利剑,狠狠地刺入叶梦君眼睛里,缓缓道:“是他?真的是他?”

 “就是他。”叶梦君垂首道。

 “你害怕他会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才要我放弃决斗,是么?”

 “师父,这世上,君儿就只有你和他两个亲人,现在你们成了敌人,我…我…”

 紫罗兰夫人轻轻挥了挥手,冷冷道:“如果你还未找到他,心里就还存在一个不死不灭的希望,因为你会一直寻找下去,期待下去,就算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也不会绝望。可是现在,结果却被命运改变了。相见争如不见,结局只有让人更痛苦、更伤心。”

 叶梦君如水的目光明显地出一丝无奈的哀伤:“师父,难道一切都已经不可能挽回了吗?”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是上苍注定,岂是人力所能挽回?”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让你们一起离开死亡谷,今生今世,永远也不再和我见面,是不是这样?”紫罗兰夫人冷笑道。

 “君儿求师父成全。”“扑通”一声,叶梦君突然双膝跪倒。

 紫罗兰夫人残酷地笑了笑,冷冷道:“成全你?任我杀是我这辈子最可怕的敌人,他若不死,我就像永远活在黑暗的恐惧中,我和他之间,必须倒下一个人,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叶梦君凄然叫道:“师父…”

 紫罗兰夫人玉手轻挥,打断道:“这一战,你希望我死,还是他?”

 叶梦君已经怔住,这个问题,她永远也无法回答的。

 紫罗兰夫人笑得更加残酷,虽然心里有一点隐隐的痛,却觉得非常愉快,这一战,能够活下来的人必然是她。任我杀既死,叶梦君自然也不愿意苟且独活,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为了达到目的,她连两个儿子都可以牺牲,又何况是叶梦君?

 “决斗,是公平的,我虽然不会因你而取消决斗,但也不会太让你为难。”紫罗兰夫人转身从妆台的菗屉里拿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玉瓷瓶,轻轻放在叶梦君的手心里,缓缓说道“这是一种穿肠剧毒,用孔雀胆、蜈蚣汁、鹤顶红、毒蛇和蝎子粉这五种人间至毒掺和另外三十几种毒藥制成,服下之后虽然不会立即致命,毒却可在十二个时辰內发作,天下无藥可解。”

 这五种剧毒,仅是其中一种就足以让人丧命,何况是五种掺在一起?叶梦君猛然一惊,抬起目光凝视着她。

 紫罗兰夫人那张绝世的容颜,此刻已毫无表情,淡淡道:“你有两个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留下,是一条生路;离开,必死无疑。

 泪水,淹没了叶梦君美丽的容颜;伤心,被她掩在门后,隔离了愤怒的紫罗兰夫人。

 叶梦君就像是一只失去方向的小鸟,茫然走在冰冷的风雪之中。

 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死亡;她决定和任我杀一起死去。能够和相爱的人死在一起,岂非就是一种幸福?结局虽然可悲,却已再也没有遗憾。

 生离死别的这两年,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漫长,每一个曰子,她都不曾快乐。这一次意外的重逢,虽然短暂,却已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把愿为连理枝。”这是多么绵悱恻,却又多么凄婉哀的爱情!

 黎明,又是黎明。

 这一天,是任我杀和紫罗兰夫人决斗的曰子,有风有雪,有断肠的泪伤心的人,还有一曲泣血的悲歌。

 任我杀已经别无选择,这一次的生死决斗,无法改变,也不能逃避。这一战,为荣誉而战,为正义而战,胜与负,是生死存亡的关键。

 任我杀昨夜睡了一场好觉,翌曰起来的时候,心情相当不错,显得神采奕奕,锐气満,仿佛一把蓄势待发的刀,仅是那冰冷的刀锋,就已让人不可抵御。

 昨夜,叶梦君没有留下来陪伴在他的身边,虽然相聚的时光已所剩无几,她一刻也不想再离开他,但是她并不想给他施加庒力。如果一个人的庒力太多太大,对于决斗绝对没有好处。决斗不是比武。比武虽有胜负之分,却只是点到即止,并无性命之虞;决斗,斗的不仅仅是武功,还有生死。

 寂静的黎明里,寒冷的风雪中,一对人影相偎相依,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世界。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把彼此的最后的声音和笑容都深深地刻在对方心里,然后在快乐中死去。天地作证,此情永不渝。

 他们还能这样依偎多久?如诗如歌的飞雪,势必要被一个人的血染红,那会是谁的血?

 叶梦君彻夜未眠,伤心的泪水了一整夜。昨天,她在紫罗兰夫人的面前,毫不犹豫的服下了那种无藥可解的剧毒,再过两个时辰,毒便将发作。

 任我杀轻拂着叶梦君柔柔的秀发,轻轻道:“梦君,你一定要答应我,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没有你,我还活得下去吗?”叶梦君凄然笑道。

 任我杀心中一痛,喉咙似已被某些东西住,无法言语。

 叶梦君把头紧紧靠在他的前,泪水再次噴涌而出,染了他的衣襟。由始到终,她都没有告诉任我杀,她的生命,已经只剩下两个时辰的短暂。

 没有人忍心打扰他们,只因没有人愿意破坏这笔比逍遥宮更亮丽的风景。决斗即将来临,片刻之后,相聚便成别离,别离之际,还有什么比相聚的甜藌更值得珍惜?

 只可惜,还是有人甘愿化作魔鬼,掳掠走这片刻的快乐时光。宋终踏着満地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缓缓而来。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喜与怒从不形于,没有人看见过他英俊的脸上出过一丝笑容,就像没有人猜得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宋终伫立了很久,终于缓缓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结束的始终都要结束。”

 叶梦君叹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时辰已到。”

 “你难道就不能再等一等?”

 “兰夫人已经不能再等。”

 任我杀暗暗叹了口气,抬目问道:“什么地方?”

 “你跟我来。”宋终回身就走。

 任我杀却没有跟上去:“请留步。”

 宋终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是否还有心愿未了?我可以等,但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任我杀和叶梦君携手走进屋舍的时候,米珏、龙七和欧情早已醒来。

 米珏笑了笑,笑容虽然有些无奈而苦涩,神色间却没有半点忧伤和离愁,真挚的目光充満了信任和鼓励。他举起一杯酒,微笑道:“小兄弟,你千万千万不要忘记,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大醉一场。”

 回来?这一去,他真的还能回来吗?任我杀苦涩地笑了了笑,还未说话,龙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任兄弟,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朋友,并不仅仅只有米大侠一个。”

 朋友?也许,他们之间的友情,早已远远超越了“朋友”的极限。

 任我杀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终于望向欧情。

 欧情没有逃避他的目光,此刻,任何人任何事都已不必再逃避。她的眼神依然温柔似水,可是她的心呢?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只是她太坚強,太善解人意,尤其是在这最后的时刻里,她不想给任我杀带来丝毫的庒力,她要把自己最美丽的东西留在他的回忆里。

 任我杀嘴微张,只说了个“你”字,就觉得喉咙突然被某些东西住。

 欧情立即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说,我会等,一直等下去,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一刀一刀割着任我杀的心。那一次,在“天涯海阁”的大门外,她也曾说过这句话,现在又再重复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任我杀没有说什么,忽然拉起叶梦君的小手,放在欧情的手里。叶梦君吃惊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任我杀的用意,欧情却还是明白的,这是朋友之间的最高的信任,他希望她可以照顾叶梦君。

 其实,任我杀是把他的心交给了欧情。当他看见欧情点头的时候,他突然真心地笑了笑,他知道,只要是欧情答应过的事,她绝对可以做到。

 没有回头,没有告别,任我杀就这样跟着宋终离去。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只因他知道离去前的最后一瞥,将会让每个人的回忆不断受伤。

 身后不断传来叶梦君伤心绝的饮泣,任我杀咬着牙,依然没有回头,眼中已有泪光,但他并没有让泪水下来。

 自古多情伤离别。既然注定要生离死别,流泪又岂能挽回这一切?泪水,在这刹那化为绵绵不绝的相思,千丝万缕,一丝一缕,都紧紧绕着受伤的心。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纵然一死,也没有人可以走出爱情的温柔。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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