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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为什么你是女孩子?为什么你不是…”女人的嘤嘤低泣,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好黑的夜,她看不见光,只听见边的哭泣与埋怨,不停责备她,为什么她是个女孩?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如果可以选择别,她也想当男孩子,她很想、很想起身,安慰低泣的母亲,可是她不能动、连举起手都没办法!

 许久之后,哭泣的声音才缓缓地离她远去。

 当她冷汗涔涔由上挣扎翻起,闻到卧室里熟悉的栀子花香,才完全回到现实,意会到刚刚脑子里的黑暗,不过是段遥远的记忆。

 这里是伊甸园,没有母亲让人心酸的哭泣声、没有整夜的黑暗、没有骇人的寂静,在伊甸园里,多的是用不完的热闹…

 掀开被子,她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拨开黏在脸上因汗溽的发,她热得难受,睡衣也因恶梦发汗而微。恶梦吗?多久没作这样的梦了?

 柜上冷光闹钟显示十二点五十分,还不到深夜一点。她浅浅叹气,决定下楼走走。抓了件披在椅背的薄衬衫,随便套在身上,下了楼。

 她以为屋子里,所有人都睡了。没想到听见大门方向传来谈话声,偶尔夹杂了低沉笑声,走到门口时,看见的是笑雨跟温子靳并肩坐在大门阶梯上谈笑,他们背对着她,不知在聊些什么。

 很莫名地,心口上庒了股沉重,说不出为什么。

 “真的吗?”子靳在讶异间放大了音量。

 “真的!”笑雨用力点着头。

 笑雨点头过后,子靳接着传出几声狂笑。

 什么事让他们如此开心?开心得在这么深的夜“促膝长谈”…

 她静静走往他们,但却没任何介入他们的意图,即便心上滑过近乎可解释为嫉妒的情绪,她也拿不出力气面对那种陌生情绪。

 若语走过他们,但子靳却发现了她,抬头先是惊喜、接着又困惑地发现她头发与睡衣透着的水气。

 “我以为你睡了。”子靳站了起来,这才看见她脸上不寻常的惨白。

 她若有所思望过他之后,再低头往笑雨的方向瞟了一眼,轻声说:

 “你们继续聊,就当我没出现过。”

 笑雨低着头没看她,子靳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能无声看她走远。

 她是在吃醋吗?

 子靳愣地,还在努力解读她那句冰冷话语后的含义。她方才望着他与笑雨的眼里,似乎有丝责难。她是真在吃醋吗?这意味着,她有一点在乎他了吧!

 哈、哈!要不是怕吵醒在睡梦里的人,他很想大声狂笑。

 “笑雨,她刚刚是不是有点吃醋?”乔笑雨应该比他了解那朵小花吧!

 “你说呢?”笑雨停了会儿,模仿若语的语气说:“你们继续聊,就当我没出现过。”然后笑了,这是她刚才不敢看若语的原因,怕忍不住笑场。

 “我没听过这么有『味道』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很酸呢!”看温子靳一脸抹不掉的得意,她只得好心提醒呆站的他“你该去追人了吧?她现在很需要安慰,作了恶梦还得应付醋味,为难她了。”

 “作恶梦?你怎么知道她作恶梦?”

 “我认识她十几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

 “她作什么恶梦?”

 “你问错人了,我不在她梦里。你去问她吧,她愿意就会告诉你。晚安,我要去睡了。”

 * * *

 他在造景区最尽头的凉亭里找到她,这是整座伊甸园最大的一区,区內有二十几座风格各异的凉亭,平常笑雨会直接带客户来这一区参观,商讨客户要的设计样式。

 夜里,造景区只有两三盏灯亮着。子靳才踏上凉亭一步,若语便不客气说:

 “我需要安静,别烦我。”

 “好。”他回得简单,却没任何离开的意思,继续走着,接着坐上她隔壁的圆形石椅。

 “我说我要安静,你听不懂吗?”

 “我可以非常安静。你不跟我说话,我就不会有声音。我保证我不烦你,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温子靳,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不想看到你。”

 “这好解决,你的眼睛只要往前看,不要偷瞄旁边,就看不见我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若语吼着,刷地站直了身,大有“你不走,我走”的气势,但才迈开一步,就被紧拉住手腕。

 “坐下!你要生气、要骂人、要不理人,或者要打架,我都陪你,就是不准现在离开我。我已经保证过了,我会很安静,绝对不吵你?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让我陪你。”

 “你为什么要来烦我?为什么不继续跟笑雨聊天?你们不是聊得很愉快、笑得很开心吗?我不要你来烦我,你们谁都不要来烦找!”

 “我们是聊得很愉快,至少我觉得很愉快,因为我们聊天的內容全是你。笑雨跟我说了许多你的趣事,说你用哪些方式赶跑要追你的男人。刚刚我笑得开心,因为笑雨说有次你为了吓跑街上跟你搭讪的男人,骗对方说你其实是个男人,对方不相信,你还作势拉下牛仔要人家亲自检查。

 你懂了吗?我笑得开心,不是因为别人,是你让我笑得开心。”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我不是你的谁,你有自由爱跟谁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你是想说,我有自由跟其它女人交往,对不对?不管你信不信,第一眼在堤防见到你,我就甘愿放弃那种自由了。我明白你还不甘愿成为『我的谁』,我可以等,也有耐心等。”

 静默突然笼罩在两人之间,深夜里,忽远忽近的蛙声虫鸣,这一刻听来更显清晰。

 感觉到手里握着的纤腕柔软了,他换了温柔的语气。

 “别站着了,坐下吧!你要安静,我就安静。如果不想安静,我也能陪你聊聊天。”

 她究竟是跟谁呕气?是自己?温子靳?或是偶尔来纠的恶梦?她深深昅吐了一口气,或许连她都觉得有些讶异,因为她竟安安静‮坐静‬下来。至于,被他握着的手腕,稍微挣扎着要菗出却失败了后,她就懒得再挣扎,任由温子靳圈握着。

 他真的如他所保证,一语不发陪着她在凉亭里坐了近一个小时,直到她开口说累了,他换个方式转而与她掌心握,牵着她的手,走回大屋。

 “很感谢你们几个老板愿意提供员工膳宿,如果不是这项福利,今天晚上我就不能这样握着你的手散步了。”这是沉默了一个小时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喔!对你是福利,对我就变成损失了。”

 “你有什么损失?有人愿意陪你坐着发呆一个小时,这应该是种幸福吧?”子靳偏着头看她。

 沉默算不算默认呢?她用沉默响应他的问题,在那一小时里,不可否认,她确实感受到很淡很淡的幸福。有人愿意无声无求,陪她呆坐个把小时,算是难能可贵的幸运与幸福吧!起码,在今天之前,她认为男人女人之间,不可能那样相处。

 男人总是想从女人身上得到什么。若没什么想得到的,男人不会有耐心陪女人熬时间,更何况是熬无无为的安静时间。

 她不确定温子靳是不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不过在那段沉默里,她真觉得他只是单纯想陪她,不是为了想要求什么。

 走进屋子后,子靳没在给员工住的二楼停下,而是跟着走上她三楼房间,站在若语房门说:

 “我要陪你睡,你作恶梦的时候,我可以叫醒你。”这不是询问,近似是个命令。

 “笑雨告诉你我作恶梦?”她站在门前,怔了一会儿才说。

 “嗯?所以我要陪你,你不用白费力气拒绝我。”

 “你只是想陪我,没其它企图?”现在是星期四凌晨,星期天离开Motel之后,已经过了三天。这几天,温子靳除了偶尔牵她的手、趁她不注意偷走几个吻之外,没其它过分的大动作。

 有时她会困惑,困惑他有点冷漠的行为,以为他是“得到”了就失去‮趣兴‬,但似乎又不是这样,因为他总在不经意间出想“呑吃”她的望,像现在…

 “说没有是假的,我一直对你有『其它』企图。不过,你今天若没作恶梦,我不会执意要陪你睡。”

 “恶梦通常不会一个晚上来拜访我两次。”

 “我知道,但你却会因为一个恶梦心情不好一整夜,我陪着你,你绝对会比较好睡。别担心,没你的同意,我不会对你太过分,顶多抱着你睡而已。我的怀抱你试用过了,不用我多作广告,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怀抱有多温暖吧?

 而且我愿意提供事后的消毒服务,保证在天亮前离开你房间,不让任何人看见我在你房里过夜,隔天绝对不会有蜚言语出现,怎么样?我的服务很好吧?”

 “是很好,我答应让你服务了。”她笑道,对他自愿提供的服务,产生些许感动。

 他说得没错,从前她总是一个恶梦挣扎醒来,接下来就是心情不佳地辗转难眠一整夜!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我提供的服务绝对让你満意。”

 “不満意能退货吗?”

 “抱歉,温子靳这项服务品,既已售出,概不退还。”他坏坏地笑了笑,转开她房门,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她,走进卧室。

 这一晚、他安安分分抱着她,整夜未眠,直到晨光透进室內,他轻手轻脚菗出被抱庒着的身体,在她睡的脸上轻吻几次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 * *

 “可爱的小花,昨晚睡得好吗?”十点多,子靳顶着正搬着一棵与他几乎齐高的柏榕,往小货车走,看见若语走向他,他咧着笑开心地询问。

 “睡得很好,你这个枕头睡起来够舒服。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当我的枕头?我可以免你做事后消毒的服务,如何?”

 一棵柏榕腾在半空,定住。

 而他身边几位出来帮忙的员工,耳尖地听到若语的话,跟着出同子靳一般呆愣的表情。

 “只有今天晚上吗?可不可以未来的每一天都当你的枕头?”他回过神,提了口气将凝在半空的柏榕送上货车,开始为自己争取“最大福利”

 “好啊,从今天起到你离开伊甸园为止,你可以每天晚上到我房间当我的枕头。对了,既然你要当我的枕头,我们就开始交往。

 晚上你有空吗?去看电影或随便做些什么都可以,反正就做那些‮女男‬约会的事,我没有太多约会经验,你的经验应该比我丰富,让你决定,你觉得怎么样?”

 若语只是甜笑,不以为意环顾那些附近全没了动作的员工们,然后死盯着温子靳瞧,越是看他,就越觉得“约会”这个提议好得不象话。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动约男人。

 “觉得太好了,我下班就去找你。”子靳笑得有点傻。

 “我们约在市区吧,下午我要跟人谈合约,你下班再拨电话给我。”她干脆地下了决定。

 若语走后,几个员工纷纷聚到子靳身旁,平时是助理身分的嘉嘉,率先讲了一串话:

 “你们睡在一起了?你们的顺序是不是颠倒了?正常程序是先约会再上。我觉得你们太奇怪了,不但顺序颠倒、连角色扮演也奇怪!一般是男人约女人,你却让老板来约你,而且啊,你是个小职员,她却是个大老板。我觉得你应该是女人,我们老板应该是男人。你们真是怪透了!”

 一旁几个人频频点头,正期待嘉嘉说出更让人鼓掌赞同的话时,嘉嘉居然反过来吼着他们说:

 “好啦,好啦!我们赶快工作吧,免得被扣薪水。这男人已经高兴到傻掉了,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吧!”

 看嘉嘉开始继续手边的工作,几个人也意兴阑珊地动了起来,因为那个温子靳看起了就像嘉嘉说的,傻掉了。想必是不管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所以然吧!

 从今天起到你离开伊句园为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想到他会离开吗?子靳蹙着眉,看着她走回屋子的身影,从欣喜若狂转为不悦。

 * * *

 伊甸园入口处,一辆亮得刺眼的黑色加长型房车,像是故意来招摇的,不直接驶进伊甸园区內的停车场,还很过分地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入园车道。

 温子靳站在太阳底下,很不耐烦的面对刚下车的男人,口气微愠。

 “我的假曰尚未结束吧?你没事开这种车到这里招摇什么!”子镐一通电话,说他已经等在入口处,子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从花房出来。

 “还不够招摇啦!依我的个性,真的想招摇的话,我会直接叫司机把车子开进去,停在那栋屋子正门口。”他指着伊甸园里唯一一栋屋子“这里很不赖,像世外桃源。这半个月,你的苦力生活过得不错吧!我来告诉你,老大要你这两天找时间去找他。”子镐一手摘下深蓝色太阳眼镜。

 “这种事一通电话就打发了,你干嘛来?”

 “好无情喔!我来看看你都不行吗?半个月了,我来关心一下战况如何啊?顺便问问,你确定只要再借半个月时间就够用吗?”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子靳口气烦闷,从十点多之后,他老在想那句让他不慡到家的话!听来就像花若语私自决定了交往期限,超让他不慡的。他生平第一次为女人“委曲求全”、“辛苦工作”居然只换来有期限的交往!

 “怎么了?听你的声音很闷喔!”

 “没其它事你可以走了。”

 “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将子靳的郁闷看在眼底,他‮头摇‬叹息,半个月过去,还不见温子靳清醒,那表示这回他八成是万劫不复了,好可怜喔!“昨天邻家妹妹到公司哭闹,说你再不给她一个代,她要跳楼。”

 那位邻家妹妹,是前年子靳晨跑时认识的,对方有几分邻家妹妹的‮纯清‬气质,碰上子靳当时枕边虚空,两个人就半正式交往了。可惜,才五天时间,子靳便宣告两人不适合。

 “叫方秘书下午帮我送一束花,要纯白色的百合花。卡片上就写:吊唁的花先送上,倘若跳楼成功,会于事后补上巨额白包。如果没勇气跳楼,要分手费,打电话给方秘书。”

 “这样会不会太狠?要是邻家妹妹真的跳楼怎么办?”

 “真笨到去跳楼,我只好送她父母巨额慰问金,然后顺便告诉她父母,下辈子别生这么蠢的女儿。”

 “够狠,我欣赏!”

 “你欣赏够了,可以离开了。”

 “别这样。你对外人绝情就算了。怎么可以对双胞胎哥哥绝情呢?我们花点时间一下情感嘛!你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对,还有什么问题想?”

 “问题多了,你是不是还没到手啊?”

 “如果你只是肤浅的认为得到身体就是到手,我算到手了。”唉,他居然烦到跟自己兄弟拌嘴的力气也没,罕见啊!

 拐着弯骂他肤浅?可惜他连骂人都没什么魄力,子镐决定不计较了。

 “那你还她什么?”

 “你回去吧,没真爱过一个人,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爱不是靠听觉,爱是种感觉。”

 爱不是靠听觉?爱是种感觉?温子靳在说哪一国的语言?听得温子镐的耳朵忍不住要打结。

 “你多少说说看啊,跟我一下啦!看在我是哥哥的份上,让我先用耳朵实习。”子镐不死心继续问。

 “我如果不満足你的好奇,你是不是不肯离开?”子靳叹口气,一定是太阳太毒辣,他从十点多到现在,脑子都昏昏的。

 子镐的头,点得非常用力!

 “…”子靳开始说话,说得子镐一愣一愣地。

 嘉嘉从远处就看见两个男人,模模糊糊地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她送若语进市区后,就被赶回来了,今天是十三号,每月这一天若语总要消失一下午,有时借口“谈合约”有时则是“探望朋友”

 她身为花若语的助理,很清楚每月这一天,根本没什么合约可谈!不过她很乖,乖巧地绝不拆穿老板的谎言。只负责把老板送进市区,再装傻地回伊甸园。

 嘉嘉将车子紧连着停在黑色加长型房车后面,下车才看见,那个正听着死苍蝇说话的男人,竟有一张跟死苍蝇一模一样的脸!

 她好奇地走近他们,听着死苍蝇越来越清楚的话。虽然听到的已经颇采了,但她嫌太短,想必死苍蝇前面讲的话更采!可借喔…没听到。

 “…她只要一个表情、一句话、一个皱眉,我就能想一整天。相信我,你没体会过,绝对无法理解我的感觉。我只能描述这么多了。”子靳结束了对“爱”的一番解释。

 确实很难理解啊!子镐困惑地看着子靳。转头才瞥一眼已经站在他们旁边、来回在他们兄弟五官间转的惊讶脸庞,这一瞥,让温子镐惊为天人!

 “你惨了。”子镐实在怀疑,那是爱吗!?会不会只是种毫无道理的‮狂疯‬?

 沉默半晌后,子镐才送上一句颇为同情的“安慰”眼睛还定在嘉嘉身上。

 爱,果然不能靠听觉!子靳说得长篇大论,他却仍是无法体会那‮狂疯‬情绪的十分之一!不过子镐的脑袋此刻以不太正常的速度快转着,原来得蔵在这种荒僻的世外桃源里,才能酝酿出遗世的气质。真是美到骨子里了。

 “我是很惨,但不是因为爱她而凄惨,惨的是对方不爱我。”子靳再补上一句采。

 嘉嘉怔了怔想,她回来得真是时候!

 看出子镐双眼发亮,子靳淡淡地开口介绍:

 “嘉嘉,这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他号称自己是哥哥,事实上我父母根本记不得我跟他谁是哥哥。总之,为了方便别人记忆,我把哥哥的头衔让给他。『哥哥』,麻烦你等一下自己介绍大名,这位‮女美‬是若语的助理,别欺负人家。你们慢聊吧!”

 子靳毫不犹豫将身后的天地,留给那对看来应该会聊很久的一男一女。

 依温子靳对“哥哥”的了解,就算嘉嘉没‮趣兴‬聊天,仍会被绊住很久、很久。因为她,竟让温子镐的双眼不寻常地发亮。

 唉!这种天气、这种热度…沮丧啊,什么时候才能攻下花若语筑着高墙的心?子靳数着步子,撑着颓废的表情,走回花房。

 ‮女男‬之间,果真像一场战争。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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