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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议婚(四)
 夜幕降临,祁国皇宮內依旧***通明。

 祁舜奉祁皇后之命,在北苑观月亭內设宴为燕桐及其随从接风洗尘,排场虽然不是绝顶阔绰华丽,却也足够彰显祁国皇族的气派。

 八角亭內,每一角都放置着四颗夜明珠攒成的灯具,筵席所有的桌椅及用具,皆是纯金或纯银镶嵌象牙所制,其中盛放的珍馐美味自不必说,单是百年陈酿的名酒,就有十八种之多,亭外另设有吹奏箫笛清乐的一班宮廷乐师,缓缓奏出略带轻愁的乐音。

 云萝缓步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时,见祁舜身着一袭纯黑色的丧服端坐在案首,燕桐依照祁国丧礼习俗将金冠除下,仅着一身简洁白衣。他们二人虽然把酒叙谈,却都是神色肃重,面上全无半点笑颜。

 她正要依照礼仪向燕桐行礼下去,燕桐早已抢先一步制止了她,说道:“公主不必多礼!”他以眼色示意身后随从,那內侍迅速闪身出列,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金盘靠近云萝,半跪在地恭声说:“燕国盛产美玉,这是太子殿下赠与公主的见面礼,请公主赐收。”

 金盘之上,一块红色的锦缎隐约覆盖着一物,似乎是一个方形的木盒。

 云萝没想到燕桐会在晚宴时赠送自己礼物,并不伸手去接。燕桐见她犹豫,自行将锦缎揭起、取过木盒递到云萝眼前,说道:“区区薄礼,燕桐擅自选来,不知是否合公主的心意?”

 云萝只得轻轻将木盒开启,见那木盒內放置着一支通体晶莹碧绿的玉钗,初看之下并不稀奇,只要轻轻转移视线角度,玉钗所呈现出来的泽就截然不同,有墨绿、深绿、浅绿等各种颜色,玉质纯净通透,毫无一丝瑕疵,堪称稀世奇珍。

 燕桐见云萝已接住木盒,轻轻撤回了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移动之际,轻轻在云萝的手背上划过。

 云萝低头端详玉钗光泽,突然感觉手背传来一阵温庠,急忙抬起头来,恰好与燕桐的视线相撞,见他的眸光中出一种人的光影,竟似隐隐带着笑意,顿时惊得不知所措,‮晕红‬立刻浮现双颊。

 燕桐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仰慕之,定定注视着云萝的‮涩羞‬模样,似乎对她的纯真反应极为満意,柔和了声音说:“倘若不合心意,以后等你去了燕国,后宮所有的珍宝随你尽情挑选。”

 云萝知道这份礼物不可拒绝,只得勉強向燕桐道谢,让小雨收起木盒。当她猛然抬头看向祁舜的时候,却发觉他深沉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神态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欣许之意注目燕桐和他的随从。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底里透出一阵空和失望。

 今晚的宴会固然是奉祁皇后诏命而来,在云萝的私心里,她却暗暗盼望着面对燕桐的时候,祁舜能够有一些异样的“表现”借此来断定他对自己的感觉和心意。然而结果却是如此残酷,看来小雨的猜测并不是祁舜的想法,一切不过是她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云萝勉強坐下来,芳心纷如麻,情绪低落,听着宮廷乐师们吹奏了一曲后,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离开席位,沿着小亭一侧的蜿蜒山路走了下去。

 微凉的夜风吹过,她站立在半山,倾听着夜空內飘来的幽怨箫曲,几乎泫然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仿佛有人从观月亭內跟随而来。

 她并没有回头,一种強烈的熟悉感觉却告诉了她来人的身份。

 祁舜靠近她的身侧,出声问:“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难道母后没有告诉你,今晚的宴会是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云萝紧咬着下,极力控制着情绪,尽量温柔回答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祁舜黑眸一闪,正视着她的眼睛说:“如果真的是身体不适,你可以向他说明原因再走,这样不明不白走掉,只会惹人猜疑。”

 云萝脸色苍白地凝望着他,心头的失望之情更加浓郁难解,泪水止不住地滑下脸颊,抬头说:“你是来纠正我、告诉我,我今晚又犯了一个错误,对不对?”

 祁舜沉默不语。

 二人静静对峙了片刻之后,云萝突然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向观月亭內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多谢三哥训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祁舜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直到云萝的纤秀背影在山间消失,他都没有改变过原来的‮势姿‬。

 燕桐冷眼看着云萝悄然离开,若无其事一般继续与随从举杯言笑、聆听乐师吹箫,欣赏夜空的无边月,直到云萝不声不响返回到她的座位上,他才轻轻站起,走到她身旁,带着几分关切,说道:“公主今晚看起来气不太好,乐器嘈杂伤神,不如让乐师退下,公主早回寝宮歇息。”

 云萝恨不得立刻离开,生硬答道:“好。”

 燕桐环顾了一下观月亭外的夜景,接着说:“听说公主居住在南苑,离北苑尚有一段距离,我想送公主一程,可以吗?”

 对于他有意的殷勤关切,云萝下意识地拒绝他说:“多谢你的关心,可…”

 她的“可是”还没有出口,燕桐迅速接过话头,欣然道:“公主觉得可以,实在是我的荣幸!”

 云萝知道他故意误解而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料想自己只要答应下来,今晚一定难以摆脫他的纠,微微‮头摇‬说:“不用了,我只是有些头晕,我的侍女跟随我一起过来,有她陪着我,我不需要特别护送。”

 她再一次明言拒绝,燕桐果然不再勉強,保持着他风度翩翩的君子之风,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今天不做护花使者了,公主一路小心。”

 云萝胡乱点了点头,带着小雨匆匆离开观月亭,小雨临走时环视了一周,发觉亭中并没有祁舜的身影,暗自觉得奇怪。

 从祁国皇宮北苑到南苑,中间间隔着一座‮大巨‬的御花园。

 花园內有几处‮大巨‬的人工湖和巍峨嶙峋的大片假山,处处亭台楼阁相连,花草树木间杂其间,间或可闻夜莺的低啼之声。正值祁帝国丧之期,水阁蜿蜒曲折的回廊上悬挂着一整排素白色的宮灯,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光线显得模糊而离。

 云萝与小雨走过湖面时,她抬眸张望湖心夜景,一队巡夜的小內侍们提着宮灯面走来,他们向云萝恭敬下拜后,继续前行巡夜,小雨担心南苑宮门关上,催促云萝说:“公主,早些回去吧!”

 云萝仿佛没听见一般,倚靠着长廊的圆柱,回想祁舜若即若离的冷漠态度和燕桐的殷勤关切,一种锥心刺骨的失落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入宮十年至今,她所认识和接触过的男子几乎只有祁帝和祁舜两位,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义父和义兄是怎样的人,也不了解‮女男‬之间的感情,倘若没有前不久的那一次东陵之行,她仍旧会和以前一样,等待着“御赐”的婚约降临,等待着被祁国作为“和亲”的礼物送往燕国后宮。或许,她还会觉得,相貌英俊、举止端庄高贵的燕桐会是一位理想的夫婿人选。

 然而,一切仿佛在不经意之间被某种奇异的东西所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祁舜的冷肃模样渐渐进驻了她的心房,渐渐地占据了越来越大的空间,大到很难再容下其他男子的身影。甚至包括燕桐,这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都被摒弃在外。

 她当然明白,这种感觉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可是此时此刻,祁舜他心中又在想些什么呢?

 夜一片空朦,她茫然凝望着湖心,仿佛已忘却了时间流逝。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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