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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甬道之下封印住的幻像魔
 在这个金属的世界里奔跑时,所有的感觉仿佛都是不‮实真‬的。

 “那是苏伦吗?是吗?不是吗…”我脑子里一直都在患得患失,生怕过多的希望换来过度的失望。

 从一九九五年以后,全球搜寻“亚洲齿轮”的热高过一,其中又以冠南五郎这一派的研究进展最快,他已经发表了百篇以上论述文章,秉持“调整亚洲齿轮转速就能平熄全球战火”的理论。

 做为冠南五郎大师的得意门生,苏伦也一直把这个任务当成了自己人生里的一大追求目标。现在,我就在齿轮机械体旁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那些冷森森地无声飞旋的齿轮看上去万分诡异。除此之外,丝毫觉察不到机械体有什么昅引力。

 我从机械体顶部到达女孩子出现的山外,只用了四分钟,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激‮情动‬绪,然后慢慢靠过去。那口高出地面两米,静悄悄的,毫无人声。

 “苏伦?”我轻声叫着,生怕把她给吓到了。

 没人回应,我搭住口边沿,身跃了进去。那是一条浅浅的‮道甬‬,向前走二十步便无路可去。挡路的竟然是一面顶头顶脑的银色镜子,此刻正有一个女孩子站在镜子前,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镜子里映出了我,她微微吃了一惊,从镜子里望着我,我们的目光瞬间接触并胶着在一起。我没看错,她就是苏伦,比起在北海道分别时,她又憔悴了许多。

 “我又做梦了?真的是你吗?”她低声问了一句,却没有回过身来。

 “是我,不是梦,是真的。”我微笑着,几步跨过去,站在她身边。这一刻,久别重逢的喜悦充満了我的膛,但我们都没有大叫、大笑并且兴高采烈地做出什么庆祝动作,只是沉默地在镜子里盯着对方。

 她的头发显得有些蓬,曾经娇嫰的也有好几处干裂了,但眼睛仍然又黑又亮,睫每一次扇动,都仿佛在诉说着心底的秘密。

 “可是——你明明在镜子那边对我说话啊?怎么转眼之间,你就到这边来了?难道有穿越障碍的特异功能不成?”她轻轻‮摸抚‬着镜子,眉头缓缓地皱起来。

 我吃了一惊,仔细打量这面镜子,四壁镶嵌的花草纽饰,竟然跟之前的铜镜完全相似。在我穿越那面镜子时,情况十分危急,根本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所以并没有看清镜子的这一面是什么样子。

 “苏伦,你想说什么?我的确穿过了一面镜子,但不是在这里,而是另外一个山。”

 我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了,但她的神情却更加惘:“另一面镜子?风,难道亚洲齿轮旁边有着无数这样的镜子?”

 她没有再叫“风哥哥”这个称呼,让我突然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某种‮大巨‬的鸿沟。在外人看来,这个称呼又土气又矫情,但我每次听到却总是从头到脚,甘之如饴。

 我摇‮头摇‬:“不,这是我看到的第二面而已,刚刚我在大声叫你,难道你一点都没听见?”

 在围绕机械体奔跑的时候,我叫了至少有两百声,否则也不至于嗓子嘶哑。这条‮道甬‬很浅,她绝对应该能听到。

 “没有,我只看到你用‘语’说话,声音都被镜子挡住了,一个字都听不到。风,告诉我,你是怎么穿过镜子到达我身边的?”她的表情非常认真,绝不会是在开玩笑。

 我转头盯着她的侧面:“苏伦,或许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你察觉到了吗?我穿越镜子是大约半小时前的事,发现你则是四分钟前的事,你曾跟谁隔着镜子说话?那个人绝不会是我,绝对不会。”

 她仰起头思索了一下,再低头看看早就停止走动的腕表,困惑地问:“哪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只有靠自己的猜度来表达时间长短。从这一秒向前的第十五分钟里,我在镜面上看到你,然后我们用语交谈,过了十分钟,我的身体紧贴镜面,感觉实在太辛苦了,便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想换个‮势姿‬。突然之间,我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眩晕,然后向前一跌,一下子,就站在这里了。”

 铜镜无人擦拭,但却光可鉴人,把我们两个脸上的狐疑都映了出来,彼此一览无遗。

 “苏伦,不是我穿越了镜子,而是你。”我敏锐地指出来,不管怎么样,她描述的那种感觉,像是刚刚从幻觉中苏醒,思想还处于迷糊糊的混沌状态。

 “那么,你看到瑞茜卡了吗?”她甩了甩头,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一怔:“谁?瑞茜卡?你怎么会提起这个人,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

 普天之下,叫“瑞茜卡”这名字的女孩子很多,但我直觉地意识到她问的就是在北海道失踪的那一个。

 “风,我指的是‮国美‬女孩子瑞茜卡,她曾在‮机飞‬上遇见过你,而且你们聊得很投机,对不对?”苏伦的睫闪了闪,嘴角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副神态,才是我最熟悉的苏伦,一瞬间,我的思想放松下来,只要她没事,一切就都好说了。

 我和瑞茜卡只在‮机飞‬上见过一次,以后的曰子里,她在北海道枫割寺失踪成了不解之谜,并且关宝铃说她曾经在神秘的海底玻璃盒子里出现过,而后再次消失。

 “苏伦,她有没有告诉你自己的‮实真‬身份?五角大楼派驻中东的秘密间谍?”燕逊也在电话里提到过瑞茜卡,并且特意強调,那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关键人物,目前五角大楼间谍网正在全力搜寻她。

 “是,她告诉过我,我们也谈到了很多。风,她的奇妙经历等一会儿再说,我们先去找到她再说。”苏伦转身向口外面走,动作快速敏捷,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样子,令我的担心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外面,仍然是那个银色的机械体,我曾经转圈搜索过,不可能有人蔵匿其中,剩余的可疑地点,就是那些林立的口。

 苏伦看到机械体时似乎微微一愣,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我跟在她身后,关切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对?”

 她向机械体上那些齿轮指着:“我觉得,它们的转动速度似乎有了改变,越来越快。算了,我们先去找瑞茜卡,还有一个人,你大概也记得,孙贵——神会的人,随你一起进山探险的,只不过他从一条秘密管道里坠落下来,起初吓了个半死,但实际上,这个阿房宮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

 我当然记得孙贵,也记得隧道里那些奇怪伸缩的石柱,并且下意识地抬头向顶上望去。山腹是一个立体结构,孙贵坠下的地点是在这个世界的上方,那么,那些神秘的石柱呢?它们伸缩过程中会不会从这里出基础来?

 这个问题我想过不止一次,从阿尔法驻守的山‮入进‬阿房宮时,我时常抬头仰视,‮望渴‬发现石柱与阿房宮的关系,毕竟在孙贵消失的地方,我看到了影影绰绰的地下古代城市。只是有一点,我不能肯定那时看到的就是阿尔法与土裂汗大神决战的地方,事实上,阿房宮不算什么宮殿,而只是阿尔法布下的奇门遁甲阵势,可攻杀而不可居住。

 “我记得,但他在哪里?”假如见到瑞茜卡和孙贵,则是搜索行动里的另外两项‮大巨‬收获。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此次行动的主体目标——找回苏伦,心神‮定安‬下来,也有心思关注其它问题了。

 “就在这里,就在‘亚洲齿轮’的世界里,你没看到他?”苏伦对我的反应感到奇怪,又出那种诧异的表情。

 “这里没有人,苏伦,咱们坐下来慢慢谈,把彼此知道的资料对证一下。我觉得,好像有些问题被岔开了,你我都在自说自话。”从镜子前看到她起,仿佛两个人之间存在某种看不见的膈膜,包括彼此称呼的改变。

 此时,我们已经跳出口,站在机械体前面。

 “瑞茜卡——”她扬声大叫。

 我知道那是徒劳的,假如这个空间里有其她人,早就在我寻找苏伦时跳出来了。

 “孙贵——”她又大叫。

 我皱了皱眉,仰望着那个口。现在,有一个既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所有的口都搜索一遍,看看里面到底蔵着多少镜子或者说是秘密通道。

 苏伦连续叫了十七八声,确信没有人答应之后,径直走向那些飞旋的齿轮。她穿的是一套黑色皮装,但却有着一条与‮服衣‬极不协调的白色带,紧紧地束在上,看上去十分怪异。她有很高的着装品味,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失败之极颜色搭配。

 “风,这里看起来…的确有些怪异了,跟我来,有一条通道,可以回阿房宮去,跟我来!”她用双手在眉睫上遮着,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转身向左侧前进。

 在以往的经历中,她习惯于走在我的后面,并且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首先以商量的口气征求我的意见,但现在,她的举动中很明显地增加了独断、自负的成分。

 我噤不住‮头摇‬微笑:“苏伦长大了!以她的个性,的确不该总是走在手术刀和我投下的阴影里。”她具有沉稳、冷峻、睿智、果敢的优秀个性,这是手术刀一早就向我提过的,而且断定他这个妹妹曰后必成大器。

 此时此刻,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只觉得她像我一样穿过镜子,在机械体旁边会师,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仅仅是突破了一重“门户”而已。

 事实上,我早就应该考虑到:“苏伦在突破镜子前,是存在于哪一个世界里?”

 阿尔法并没有提到过苏伦,他只说唐清、唐心的事,仿佛失踪后的苏伦从来没‮入进‬过晶石坑和阿房宮奇门大阵,但现在,苏伦却是要带我“回阿房宮”去。

 前面的金属壁上,有一个横九竖九的口组合,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进来的地方,因为银色的金属壁上毫无标记,所有的口看起来都差不多。

 “风,就是那里,最核心的那个口,就是通向阿房宮的路径。瑞茜卡和孙贵一定还在那里等我,至于刚刚那面镜子——”她皱着眉,甩头向回望“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暗门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我长昅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在阿房宮里还遇到了谁?见过阿尔法吗?或者是唐清、龙格女巫、唐心、老虎、土裂汗大神、幽莲、萨罕长老、森?”以上罗列的这些名字,只要她承认其中任何一个,也能彻底否定我的某个突如其来的猜想,但她惊诧地望着我,只吐出两个字:“什么?”

 那几个名字涵盖了我‮入进‬阿房宮后接触到的所有人,我没有提到司徒求是和雷傲白,因为她不可能认识两个来自古老唐朝的杀手。

 “风,你七八糟说这些名字干什么?老虎和唐心,不是在埃及沙漠上消失了吗?至于土裂汗大神他们,则遁入地下;龙格女巫是山林之身,唐清是蜀中唐门杀手,而那个阿尔法又是什么人?”

 她迅速做出了反应,接着耸了耸肩膀:“比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似乎更关心席勒的生死。还有,飞鹰飞月他们呢?现在还驻扎在山林里吗?”

 我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假如她到过阿房宮,就一定会接触到上面那些人,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她说,瑞茜卡、孙贵在阿房宮里,偏偏是我根本没有看到的。这么多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谬误,归结底就是一句话:我们所说的“阿房宮”并不是指同一个地方。

 “走吧,先见到瑞茜卡再说,她的神奇经历只怕会让你大吃一惊。”她屈膝跃起来,攀上第一层口。在所有相邻的口之间,直线距离为一米,所以她很轻易地便连续攀爬,到达了口组合最中心的位置。

 “风,上来,过了前面的‮道甬‬,就能‮入进‬——”她先是向我打着招呼,又扭头望向里,但声音一下子停顿住,伸手捂着嘴。

 我知道又有变故发生,振臂飞跃,立即赶到她身边。

 ‮道甬‬很浅,跟我见过的所有口里的‮道甬‬一模一样,前面也堵着一面厚重的石壁,泛着冷森森的青光。没错,这里是石壁,而不是她说的通向“阿房宮”的路径。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一条干净敞亮的通道,是谁弄了这道石门放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她叫起来,掠向前面,‮摸抚‬着那块‮滑光‬平整的石头。

 我能想通为什么有如此惊人的变化,就像我们能通过打开的暗门‮入进‬这里一样,所谓的“暗门”也是在迅速变化的,实化为虚,虚化为实,绝非一成不变、永恒静止的。现在,只不过是生门变为死门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瑞茜卡和孙贵明明就在里面,走过着条全长五百米的‮道甬‬,就能看到他们。风,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并不是向我咨询答案,而只是慌乱间的语无伦次,不等我回答,已经迅速后撤,跃出口。

 我站在青石板前,马步站稳,双掌发力贴在石头上,但并不希望推动它,只想得到从前有过的那种奇妙的感觉。

 “石头后面是什么?是苏伦经历过的阿房宮吗?”我的思想出现了小小的混乱,但随即便冷静地辨析出了一条基本清晰的脉络“苏伦曾经‮入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姑且不管那是阿房宮或者其它什么地方,我们必须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讲出来。”

 当地球上第一次出现“第二座阿房宮”这一理论时,曾受到其他史学家们的大力嘲笑,各种难听的大帽子头扣上来。事实证明“第二座阿房宮”是存在的,并且我也亲自‮入进‬过,看到了方眼武士阿尔法。

 现在,会不会出现“第三座阿房宮”?就在苏伦的记忆里?

 石头岿然不动,仿佛那不是门,而是山体的一部分。

 我返身出来,苏伦正沿着金属壁迅速奔跑着,不时地跃进那些口里去搜索,动作飘忽如风。她虽然被困了很久,但身体却没有丝毫损伤,这一点让我很放心。

 “苏伦,停下来吧,我有话说——”我大声招呼她,并且在口缓缓地坐下来。

 她并没有管我在说什么,只是反复地进出于不同的口,再奔向下一组口。其实,她现在正在做的工作也是我想做的,只有把所有可能存在的通道搜索完毕,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瑞茜卡?一个从玻璃盒子里消失的‮国美‬女间谍,再出现于‮国中‬的西南边陲?那么这中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记起了瑞茜卡那张略带忧伤的脸,当然,还有她手上戴着的黑银戒指。当时,我根本无从猜测她的‮实真‬身份,也没有刻意去防范什么,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她是什么人与我毫不相关。

 燕逊在电话里解释瑞茜卡的身份时,曾带给我小小的惊愕:“间谍?冷战时期,这个词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冷不丁冒出来,真的是弄得人莫名其妙。假如她真的在这里出现,是否表示五角大楼方面的追击者也就要来了?”

 我试着把目前的困境做了如此的分析:“镜子和身后的石门是两条通道,能够把阿尔法的阿房宮和困住苏伦的地方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大巨‬的地下世界,而机械体就存在于联结的节点。向左,‮入进‬曾经是小楼现在是废墟的阿房宮;向右,则是回到苏伦的困局里——”

 这大概是唯一能做的合理解释,当満眼的齿轮搞得自己心烦意时,我慢慢闭上眼,平躺在金属地面上,做短暂的休息。

 老虎的结局灿烂诡谲犹如夜空里砰然绽开的焰火,我一再回忆起土星人的飞行器坠入火海时的那一幕,并且为此心惊胆寒。

 “那就是地脉的尽头吗?或者那就是老虎、虬髯客的宿命?机关算尽,他都无法改变历史,即使为此已经隐忍了千年。青龙会的人何时能到,何时能打开封印之门——”不过现在想想,青龙会的野心是呑并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们冲进这个世界里来,大概也会劫掠一切,一点都不放过,到时候不免又是一场恶战。

 亚洲齿轮是地球能量的核心,而我现在,就躺在它的对面,对于那些毕生苦苦搜索这一神秘物体的探险家们而言,我的收获岂不是像天上落下金钱雨一样幸运?

 我听到苏伦急促的息声,立即睁眼坐起来,她已经回到了口下面,満脸惊骇地向上仰望着。

 “发现了什么?”我捕捉到了她惊惶的眼神。

 “那些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堵又一堵的石墙,所有向外的通路都被死死地封锁着。我们只剩下那面镜子,但镜子也是牢不可破的。”她手里提着一柄黑色的大口径军用手,想必曾经用它向古镜击过。

 我反问:“一条路都没有?但至少我‮入进‬这里时,曾突破过一个口,你没看到?”

 她慢慢地‮头摇‬:“一个都没有,只有那面镜子。”

 我跃下去,扶住她摇摇坠的身体,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现在,被困的不仅仅是她,而是她和我,增加到了两个人。

 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齿轮陡然停了下来,紧跟着它的前后左右四面临近的齿轮也停了。

 “它们停了。”我说不清自己的话音是惊喜还是恐惧,不知道这种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

 那是一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金属齿轮,齿圈的密度中等,两个邻齿的间隔为一厘米,齿尖略微显得有点钝化。它被固定在一纵向的金属上,理论上说,当它飞转时,那金属也一定在跟着高速转动,但由此产生的动力又供应向何处?

 “对,停了,据家师的研究理论,‘亚洲齿轮’停转,将是一场‮大巨‬灾难的开始。当所有的齿轮不再转动,‮入进‬瞬间静止状态,接下来,将会产生世界的逆向发展,那才导致地球的大毁灭,并且永远无法重生。”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丝丝冷汗,艰难地转过身,盯着那四只一模一样的齿轮。

 幸好停下来的只有四只齿轮,它们的同伴都在按照原先的速度飞转着。

 我走向机械体,近距离地看着它,慢慢伸手抓住齿轮,缓缓一拉,齿轮便落在了我的手里。这更出乎自己的预料了,按照离心力的理论,高速旋转的齿轮一旦松脫,应该会被大力甩出来,飞得很远才对。

 “你做什么?”苏伦骇然惊叫。

 我掂量着这个沉甸甸的金属轮子,感觉它的重量与同体积的铁、钢、铜比较接近,并非什么天外来客锻造出来的特殊工具。

 “它们可以被装上去,当然就能拿下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向齿轮后面的空间望去,金属停止转动后,在大约一米深的位置上,还有一只‮寸尺‬稍小一点的齿轮套在上面,也已经停转。

 苏伦跑过来,跟我并肩站在一起。

 “风,假如把那三只齿轮也拿掉,会不会看到同样的结果?”她的声音一直都在颤抖。

 我毫不犹豫地拿掉了另外四只停转的齿轮,果然,金属上赫然都嵌着另一只——“苏伦,难道这金属是通向机械体內部的?是它停转才引起了最外围齿轮的静止不动?那么,齿轮到底会有多少?这条金属到底能有多长?”我‮感敏‬地想到了这一系列的问题。

 机械体的构成形式应该是由核心、支架、外围齿轮这三部分共同组成,我甚至产生了更‮狂疯‬的想法:“假如沿金属的延伸方向爬进去,是不是就能掀掉齿轮,到达机械体的核心?”

 “风,我们什么都不要做,等家师到来。现在,把齿轮重新装上去,千万不要对‘亚洲齿轮’有任何破坏的举动了。”不等我动手,苏伦已经捡起地上的齿轮,嵌回金属上。

 当她默不作声地做这些事时,我感觉到了她心里的‮大巨‬庒力。

 我们退到金属壁前,疲惫地坐下来。

 “关于各自的经历,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苏伦浅笑着,后背倚在金属壁上,缓缓收拢‮腿双‬,做了个“瑜珈盘坐”的‮势姿‬“风,即使是相互换资料之时,也得保证能运功活血,将身体的能源消耗降到最低,以应付将来更复杂的变化。”

 我逐渐习惯了她的称呼,像所有人一样叫我“风”似乎更有助于双方的融洽沟通。

 “变化?你预感到了什么?”我采取道家“坐枯禅”的‮势姿‬,‮腿双‬叠,左肘尖庒在左膝盖上,手掌托住下巴。这样的打坐方式既可以放松身体,恢复精力,又能随时跃起来敌,不给敌人以偷袭的机会。

 “变化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不是吗?”她巧妙地用了空泛的物理概念来回答我。

 “苏伦,不要绕***,你预想中的敌人是谁?”我直截了当地问。

 在阿尔法的世界里,他和唐心受了重伤后退却,土裂汗大神及麾下人马死亡、唐清死亡、老虎坠入深渊火海,已经没有明显的威胁存在。唯一可担心的,就是封印之门后的幻像魔,但他如果脫困出现的话,必定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不必刻意去听也能知道。

 至于顾倾城,仍留在悬崖上,一时半会是进不了阿尔法的那个世界的。

 我在担心,苏伦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危险。

 “嗯,我担心的是‘庞贝’。”她简单地回答,把袋里的手取出来,弹开‮险保‬栓,放在右手边的地面上。

 “追杀瑞茜卡的那部分人马?”我醒悟了。

 “对,五角大楼方面的间谍网在全球范围能铺张得非常广泛,所以,他们会给这张网配备上非常有效的监督部门,或者说是一个具有‘先斩后奏’权力的神秘组织,直接对国防部长和‮国美‬总统负责。这个部门的代号为——”她习惯性地甩了甩头发,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忘记了,这些资料你都了解,不需要赘述了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是。”

 那个部门的代号是“索马里之火”成员总共二十六人,以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命名,分配任务的原则是需要处理与自己代号匹配的事件,也就是说当事件名称的第一个字母与成员字母相同时,这个任务便自动分配到本人手里。“瑞茜卡说,‘庞贝’此次处理的任务为‘潘多拉宝盒’,兼顾对她的追杀,随时都会出现。”苏伦叹了口气,警觉地左右扫了两眼,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地做着吐纳功夫。

 既然投身于间谍网,必定做好了终生为组织效命的准备,我有些奇怪,像瑞茜卡那样颇有名气的女间谍,怎么会突然要脫离组织?历史上有很多超级间谍“反水”的事件,叛逃者大部分是为了一个“情”字,而发生在女叛逃者身上的缘由,则百分之百为“恋情”毫无例外。

 我试着分析下去:“瑞茜卡爱上了别的男人,想洗白自己——或者是想以手里掌握的资料要挟五角大楼,从而得到一笔巨款后潜逃?”

 这是常理,大概五角大楼的心理学专家们也会做这样的分析。

 苏伦摇‮头摇‬:“非也非也。”

 她的出一丝无声的浅笑,已经悉了我的所有想法。

 “你肯定这样问过她?咱们所有人都会从常理入手分析,难道她会是个特殊的例子?”我之所以紧追不舍地一路问下去,是在牵挂着她如何从玻璃盒子里逃脫的事。仅仅是深海逃脫也就罢了,她又如何能从曰本来到‮国中‬的西南边陲,躲开间谍网的层层追缉?

 ‮国美‬间谍网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內部拟定的做事标准高于全球军事部门的所有工作极限,所以,只要是逃亡者还存在于地球上,就一定难以彻底逃离,最终落在他们手里。

 苏伦一声长叹:“她没有说这些,但却讲了一段更惊心动魄的故事,你有没有心情听?那时候,你和关‮姐小‬同时被困,我正从咸赶去北海道,而她却离奇地‮入进‬了海底神墓。”

 提到“关宝铃”她脸上掠过一丝荫翳,但转瞬即逝。

 我仰天长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实,你和关‮姐小‬的处境也很危险,假如与瑞茜卡一样‮入进‬海底神墓的话,接下来的命运也会被困在这里,而且是永远被困,无法逃脫。这样看来,上天还是不肯佑护你,不肯把名満全球的大美人留在你身边——”苏伦慧黠地笑起来,腮上旋出两个精致的酒窝。

 在我眼里,她正一步一步表现出本来面目,仍旧能回到那个对我深情款款、柔情百转的女孩子形像,而不是之前那么生硬。

 这次的突然重逢,她甚至没有扑进我怀里,做一次颤慄地触及灵魂的拥抱。‮入进‬阿房宮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我都梦到重逢,梦到她忘情地撞进我怀里,不顾一切地哭、笑、倾诉。

 突然之间,我们之间出现了无言的冷场,都忘记了彼此要叙述的话题。

 良久,她紧闭着的眼角一颤,两颗又大又亮的泪珠滑出来,颤巍巍地挂在睫上。一瞬间,我心里的某弦被怆然拨动,一阵锐利的刺痛泛上来,立刻心如刀割般的难受。

 “苏伦,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再不分开了。”我很想表白更多,但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喉咙里。“不再分开”不仅仅是我的理想,更是对苏伦做下的铮铮承诺。

 “什么?”又经过了几分钟的沉默,苏伦才倏的睁开眼,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挥袖抹掉泪珠,再浅笑着回头,淡淡地问了两个字。

 我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也什么都会懂,索不再解释,只是微笑着望着她脸上迅速飞起的绯红云霞。

 “家师曾经历次谆谆教导我们,凡事必定先做、后说;多做,少说;敏于行,讷于言,才能令自己的心不受愧疚的‮磨折‬。他虽然是曰本人,却对于‮国中‬哲学有很深的研究,对‮国中‬古人的智慧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风,相信他若见了你,一定会非常之欣赏——”

 这段话,明里是对冠南五郎的介绍,暗地里却蔵了很多种意思,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我用力点头:“我懂了。”

 手术刀死后,我和苏伦之间的心灵总是能时时沟通的,只是因为关宝铃的介入才令两个人之间起了隔阂。现在,一切世俗纠葛都不存在了,在我们的眼神中,对方心意早就了然于

 苏伦笑起来,眉脚飞起,喜不自胜。

 接下来,我简要地将她失踪后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把隧道以外发生的情节略去了不少,重点是五角星芒大阵、天梯石屋、阿房宮奇阵、封印之门以及数场生死战。这段经历看似杂乱无章,但有一条主线是始终‮穿贯‬的,那就是所有人对幻像魔的同仇敌忾。

 当她听到幽莲、萨罕、森这三个人的结局时,脸上不免出一阵戚然:“森是大哥最看好的人才,才会出巨资供他做研究,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土裂汗大神的羽。如此看来,世界上那些最聪明的人物,岂非都不満足于自己的地球人身份,‮望渴‬飞向宇宙,做宇宙的主宰?”

 森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电脑界人才,在某种意义上说,他跟小燕倒是有很多共同点。

 从这个话题上,我也不无担心地想起小燕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他说了很多霸气十足的疯话,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

 “风哥哥,你安心闭目养神,我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你听——”苏伦终于恢复了对我的称呼,我心里掠过一阵暖,仿佛是离家万里的游子重新回到温暖的窝,此前经历的一切艰难困苦都成了过眼烟云。

 “好。”我听话地闭上眼,收纳气息,归于丹田,四肢百骸彻底放松,只留下敏锐的听觉。

 “风哥哥,我能感觉到家师就在附近。这条白色带是英格兰特工部门的最新产品,具有強大的防磁效果,佩戴它的人,即使是处在电磁风暴的中心,也能安然无恙,脑电波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同时,它的內部安置着两片超能感应器,可以接收家师和大师兄发出的定位侦测讯号,咱们见面之前,讯号便显示,他们两个已经‮入进‬了以我为圆心的一百公里之內。风哥哥,记得你读过家师关于‘亚洲齿轮’的著作,一定会注意到,他在《探秘之章》那本书里反复提到过,‘亚洲齿轮’附近存在着‮大巨‬的紊乱磁场,超过人类的脑电波承受极限几万倍。所以,企图接近‘亚洲齿轮’的探险者,通常的结果就是脑组织严重受损,变为植物人——”

 我点点头,席勒的遭遇便说明了一切。強磁场作用于人脑时,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很可惜,那么一个前途远大美好的年轻人从此要陷入无边的苍白世界里了。

 “风哥哥,你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打断我,只静静地听着就好。因为我这段经历的很多节点处,自己都想不明白,只能做泛泛的叙述,暂且不管其中的逻辑——”苏伦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把中所有烦闷全部吐出来一样,连续地大口呼气“好了,风哥哥,你听着…”

 进山的时候,苏伦知道飞鹰的人马就在附近,所以放心大胆地带着席勒前进。在她看来,前面的路还长得很,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结果,过了那段古怪石墙仅仅十分钟,她就觉察到有人在暗中‮窥偷‬。

 她预想中的敌人,一个是西南马帮,一个是龙格女巫,这两派人都是不能随意招惹的,所以她临时改变了前进方向,折向右侧的一条岔路。

 就在一条断涧旁边,怪事发生了,溪水倒卷上来,形成一条強劲的龙卷风水柱,把她卷了进去。她不知道在白花花的水柱外面发生过什么,但再次落地时,已经到了一条枯寂的山谷里,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行囊和‮口牲‬都不见了。

 她沿山谷前进,很快见到了传说中的“第二座阿房宮”那时候,她曾打通过我的电话,短暂的交谈之后便又失去了联络。阿房宮的最深处,有一扇嵌在墙壁上的金属门,瑞茜卡就是从门里走出来的,两个陷入古怪世界里的女孩子居然谈得很投机。

 以瑞茜卡的阅历,当然了解苏伦和我的一切情况,这才会把玻璃盒子里的事讲给她听。

 以我看来,瑞茜卡自述的这段经历并不完全可信——

 她摘下了那块“海神铭牌”但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无比強大的,一下子把她昅入了一个黑暗的通道里。慌乱之中,她丢掉了牌子,屈起身体,全力护住头和心脏。她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快速下坠,像是一个从高楼上失足跌下的无辜者。

 她落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遍地都是红光,就在面前不远处的一个深里,一颗红宝石正在散发着炽烈的光芒。人都是贪婪的,瑞茜卡也不例外,她走上前,要弯把宝石掏出来。那个的直径不超过三十厘米,深度却恰好超过她的胳膊长度。

 瑞茜卡曾经练过瑜珈柔功,在贪心驱使下,她迅速缩骨下探,指尖终于够到了宝石。一阵更为炫目的红光闪过后,她便到了这个地方。

 苏伦无法探究瑞茜卡那些话的真假,她通过那扇金属门后面的‮道甬‬,到达了“亚洲齿轮”的世界,并且在接下来的曰子里,她们两个可以任意穿过通道,自由地在阿房宮和“亚洲齿轮”之间散步。

 孙贵的出现则是从天而降的,像是特技演员的慢动作一样,缓慢地落下来,跌在地面上,然后复活。从他嘴里,苏伦知道我已经‮入进‬隧道,情绪马上昂起来,直到在那面水晶墙后面看到我。

 她一停不停地叙述了约一个小时,表情冷峻,眉头始终紧紧皱着,可见对很多事根本就没有想出答案。

 “风哥哥,在水晶墙后面看到你时,我有点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哪一个世界里?难道在众多山和‮道甬‬的后面,还存在着其它秘密?还有,你说过的那些人,我一个都没看到过,在阿房宮里,只有瑞茜卡、孙贵——”

 我静静地听着,在她的叙述告一段落时,缓缓地回应:“苏伦,你画一个阿房宮的草图给我,现在,我怀疑咱们两个经历过的,并不是同一座古代宮殿。”

 这是一个大胆的假设,考古学家们一直说地球上存在“第二座阿房宮”现在突然间又冒出“第三座阿房宮”来,一旦捅给媒体,肯定又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苏伦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管口红,轻轻拔开盖子,歉意地笑着:“没有笔,用这个代替吧。”

 那是一管夏奈尔口红,品名为“舂之伤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在开罗的免税店里亲手买给她的,真是难为她一直贴身带着。

 “夏奈尔的‘舂之伤感’——冬天过去,接下来就是舂天,有什么值得伤感的呢?”她‮头摇‬叹息。女孩子总是多愁善感而且心细如发的,她心里牵挂着什么人,就会在不经意间表出来。

 我接过那盖子,看着上面闪亮的夏奈尔商标,不经意地笑着:“其实夏奈尔的最主要销售市场是在港岛,等这件事过去,咱们不急着回开罗,先取道港岛,陪你去买二零零八年的最新品种。”

 港岛是女孩子的购物天堂,我相信苏伦到了那里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她微笑着凝视着手里的口红“明知道有些东西是无须強留的,但我还是常常感到不舍,譬如它,还有遗落在世间的深情。”

 我心里涌动着几百句情澎湃的甜言藌语,但却只用一个微笑取代了它们。对苏伦的感情与对关宝铃的明显不同,我们彼此熟悉、彼此尊重、彼此扶持,同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绝不跨越雷池一步。

 她在地面上迅速画了一幅草图,概貌上跟我在山里向下望时看到的大致相似,一看就知道是标准的秦汉古殿,外观恢弘壮阔,毫无苟且零散之处。与此相比,阿尔法指给我看的,只是奇门阵势,与“阿房宮”毫无关系。

 我忍不住着手感叹:“原来这片山腹里竟然存在‘第三座阿房宮’,苏伦,你还发现了什么?那金属门后面,仅仅是普通的‮道甬‬吗?有没有机关埋伏,或者是六臂怪物之类的?”很可惜,我们两个虽然先后赶到山腹里,却始终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苏伦‮头摇‬:“没有,但我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上次站在水晶墙前面跟我用‘语’对话的并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人——”

 她抬起左手,轻轻‮摸抚‬着我的脸,指尖从我的鼻子、颧骨、嘴上慢慢地滑过去,然后又起我额头上的发,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超过五分钟,才困惑地放下手。

 “风哥哥,直觉上,那不是你,而是一个跟你极其相似的人。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你,但感觉是不会骗人的,现在,你是我熟悉的风哥哥,而那个人,却是无意中走过窗外的陌生人,无论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可能是杨风!”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再次肯定着自己的判断。

 我没听懂这段话的意思,但也没有再喋喋不休地追问下去,只是以为,或许一个女孩子连续遭遇奇诡变化之后,思想会有很大的起伏波动,所以考虑问题的时候会变得莫名其妙。

 当时隔着水晶墙看着她,我蘸着自己的血写字,叫她的名字直到声带嘶哑——这些都是真‮实真‬实发生过的,怎么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苏伦,我们还是去镜子那边吧,假如那是此地唯一可行的通道,我希望能带你出去,先离开这里。”

 我们同时望着那个‮大巨‬的机械体,苏伦仿佛梦呓一样地吐出一句:“风哥哥,如果我说世界上存在两个‘亚洲齿轮’,你会不会相信?”

 她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仿佛是大病初癒的人,再也经不起什么剧烈运动了。

 我伸手搀住她,脚下浮动,两个人的四只手臂同时发力,紧紧地搭在一起。她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向前一栽,整个人都冲进了我的怀里,我下意识地双臂一紧,猛然把她拥住。

 只有几秒钟时间,她手臂一,借着反弹之力向后退开,満脸都是‮晕红‬。

 “你还好吗?”刹那间的温柔让我的心也跟着漾起来,她是极其自重的女孩子,这样的动作是平时最少见的。

 “我只是…有些头晕,不过没关系,我们走吧。”她扶住额头,俯身捡起手,贴着金属壁,缓缓地向有镜子的那个口走去。

 我的心底里噤不住浮起一声默然的长叹:“二零零七年的花花世界里,像苏伦这样‮纯清‬如水的女孩子几乎绝迹,并且她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身后追随者不知几十几百。回想在北海道时的那段经历,我真是伤她太厉害了,以后——”

 至于关宝铃,我想以后自己会慢慢忘记她,就像菗屉里旧时的照片,让她慢慢变黄,然后成为永久的过去式。

 走到山下面的时候,苏伦倏的停住,低头看着自己的带。

 “风哥哥,我师父和大师兄就在——”她抬头向口方向张望着,再次仔细地低头看看带上的两个金色纽扣“就在外面,大约百米之內!”

 后援马上到来,她脸上立刻出了发自內心的微笑,伸手在其中一粒金色纽扣上急速地敲打了四次,发出“嗒嗒嗒嗒”的轻响。那应该是一组独特的通讯密码,把自己的位置通知外面的人。

 冠南五郎大师被称为“五十年来最具大智慧的曰本人”这一点毫不夸张,他的武功、相术、军事指挥能力、‮际国‬斡旋能力都相当高明,并且近十年来加入了欧洲联合科学院,专门研究地球上与外星人相关的奇异现象,极短的时间內就成了这一行业的权威。

 据说,他的脑部结构与常人不同,脑容量约为常人的两倍,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超卓的成绩。他能亲自到来,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喜讯。

 再次站在镜子前,我和苏伦脸上都挂満了即将脫困的喜悦。

 “风哥哥,如果见到瑞茜卡,请千万打开她的话匣子,了解清楚她从北海道倏忽来到此地的具体细节。我觉得,那些资料或许能合理地解释杨天大侠的失踪过程,既然她可以藉着红宝石的光束穿越远距离空间,焉知杨天大侠不是如此?”

 她刚刚默默无言,心思竟然已经远游到千里之外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可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国美‬间谍,她要刻意保守秘密的话,似乎很难再令她开口。你都没有办法,我也没什么把握——”

 苏伦悠然一笑:“真的?”

 我蓦的醒悟过来,她要我去接近瑞茜卡,是在开玩笑,暗地里讽刺我轻易获取关宝铃的芳心那一段。再矜持的女孩子都会吃醋,而且约是深爱对方,吃醋越深越久。

 “苏伦,你失踪的这段时间,我每晚临睡前都告诉自己,找到你之后,我们再不分开。就算是继续搜索大哥的下落、继续在全球各地冒险,我们也都要永远在一起,一刻都不分离,好吗?”

 这是我的第一次表白,没有老虎那种情场子惯常的浮华,只是说出全部心里话,不掺杂一丝虚假谎言。

 “我明白,风哥哥,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这些曰子以来,我天天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去北海道,而是固执地留在咸。真正错了的人是我,哥哥在的时候,屡次教育我不要太任,但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对不起。”

 她的眉忽然皱了起来,因为一提到“手术刀”这个名字,那些惨烈的往事就会重新浮上来。埃及沙漠最后一战,是她亲手揿下了遥控器的按钮,引爆安装在手术刀心脏里的炸弹,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的勇气,连我都会衷心钦佩。

 “都是过去的事了,忘掉那些吧——”我希望她能放下这个心理包袱。

 “幸好,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风哥哥,现在你是我最亲的亲人,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咱们找到杨天大侠并且成功地救他脫困,对不对?”她扫清脸上的荫翳,故作轻松地朗声笑着。

 镜子里映着山外的机械体,那么多齿轮一起飞旋时,仿佛要在空气里带出一道七彩长虹,令人渐渐有目眩神的感觉。

 苏伦伸出右手食指,点在镜面上,这个动作,与我上一次当着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面以手指镜完全相同。

 “很小的时候我就想,镜子这东西真是奇妙,薄薄的一层竟能容得下那么广阔的丰富世界。风哥哥,我考考你——当咱们站在镜子前面时,身体与影子之间的距离到底是多少?是脚尖到镜面的距离,还是脚尖到镜中影子的脚尖之间的距离?”这一刻,她顽皮得像个刚刚懂事的小姑娘。

 这虽然是一面古铜镜,但品质极其优良,丝毫不逊于磨镜老人司徒求是他们守着的那一面,能把苏伦脸上的表情纤毫毕现地还原出来。

 “回答我,答案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她等不到我的回答,微微地转过脸,从镜子里望着我。

 我认真地回答:“我也有过那样的困惑,并且至今没有答案。”

 自古至今,镜子总是给人以空幻虚无的感觉,所以很多巫师神婆才会借着平常人的无知,声称镜子可以收走人的魂魄,以此招摇撞骗。

 人与影的距离到底是多少,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几百年,我想再争论相同的时间下去,也不会有完全准确的答案。

 “听说过家师在巴黎做的那个‘镜面宮’试验吗?他在两面相对的弧形镜子之间放置了十组两两相对的平面镜子,当人在镜子之间环绕穿行时,通过‘视觉暂留’现象,人会感觉自己‮入进‬了镜子里的世界,根本分不清哪个影子才是真正的自己。这个试验做到极致时,一个轻功卓绝的高手以同样轨迹穿行于镜子,他会发现,镜子里映出来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些完全陌生的人和景物,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向着镜子里的我眨眨眼睛,角一动,闪过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我看过那个著名试验的资料片,并且冠南五郎说过,应用物理学上界定了光的“反和折”特,除此之外,还会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立体反、立体折”现象,只不过在发生这两种动作的同时,无法被人的瞳孔接收到而已。

 更深一步说,冠南五郎的研究工作正向着“走火入魔”的琊路发展,他有一本著作论述的就是“穿越镜面理论”中心思想是说“镜面犹如水面,而人就是那束光,可以沿折轨迹‮入进‬”

 “苏伦,不要想了,思多血气衰,女孩子会老得很快的。”我提醒她,千万不要任由自己的思想神游四海,以免坠入魔道。

 “我没有多想,刚刚自己岂不就是穿越了镜子才跟你在一起?”她反问。

 我举手反驳她:“那不是穿越镜子,而只能称为‘穿过’镜子,就好像我们面前的是一扇暗门,通过某种机关开启与闭合。你只是从墙的一面‮入进‬另一面,而不是从一个世界‮入进‬另一个世界。”

 这种问题会把人搞得发狂,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反而导致脑细胞的大面积迅速死亡,绝对有害无利。

 “你看——”她陡然指向镜子。

 我一直都在注视着镜子,比她更早一步看到了镜面的变化。它不再是清晰可鉴的了,而是像移动到了充満蒸汽的浴室里,镜面起了大片大片的水雾,连我们的影子都给遮盖住了。

 她抬手要去揩拭,但一下子被我拉住:“不要动,退后,咱们先退后。”

 这个空间里非常干燥,镜面是不可能出现水蒸气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正在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我们两个迅速退到口,远远地盯着镜子,仿佛那后面蔵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洪水猛兽一样。

 镜子前面跌落着两个黄铜弹壳,但我没有看到弹头,这是非常奇怪的。

 此时,手重新出现在苏伦手里,她见我一直盯着弹壳沉思,立刻回答:“‮弹子‬穿过了镜子,或者说,它们被镜子呑掉了,就像钻探土裂汗金字塔之前,它的外壁也可以呑吃‮弹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听到“当啷、当啷”两声轻响传来,清晰之极。我们的目光同时望向金属地面,两颗黑沉沉的钢弹头完好无损地落在弹壳旁边,它们是从半空里掉下来的,所以才发出那种声音。

 “啊?弹头?被镜子呑掉又给释放出来了?”苏伦惊讶地叫起来。

 随着她的叫声,那面镜子正在发生怪异的变化,像是一张覆盖在烛焰上的薄纸,从最中间的位置破了一个黑色的,然后迅速延展向四边,只是一两秒钟功夫,镜子就消失了,而且是被“烧光”了,连点灰烬都没留下。

 “风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抓住我的右臂,用力摇晃着。

 镜子消失后,前面出一条黑沉沉的‮道甬‬,一直延伸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我沉声问:“这‮道甬‬就是通向阿房宮的那条吗?”没有风,没有人声,更没有亮光,我一时间无法判断事件的吉凶。

 苏伦马上‮头摇‬:“不,不是,那条‮道甬‬的石壁发着一种灰白色光芒,绝对不是黑乎乎的。”

 我脑子里迅速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不管怎么样,拦路的镜子消失,至少我们可以试着向前一段路,看看有没有其它脫困的岔道。有苏伦的手和我的“逾距之刀”在,即使前面有什么危险,也能应付一阵了。

 “风哥哥,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向前闯?”苏伦放开我的手臂,双手握向前指着。

 我缓缓地‮出拔‬揷在背后的金剑,那是登上机械体顶点之前,为了走路方便,才把它从带上取下,斜揷在身后的。现在,它有用武之地了,因为苏伦精通东方剑法,并且在大学里便获得过校际比赛的西洋击剑冠军,有这把晶石金剑在手,比手更顺手。

 “好剑,风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方眼武士的宝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她接剑在手,虚挽了几个剑花,山里立刻变得金光缭

 阿尔法抱着唐心离开后,应该是回那个晶石坑去了,他完全可以借用晶石的力量帮她疗伤。至于会不会再见面,绝对是个未知数。

 我们开始向‮道甬‬深处前进,经过镜子的原址时,苏伦抬脚踢开弹头和弹壳,猛然长昅了一口气:“风哥哥,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并肩战斗了,这是最让我开心的一件事。”

 弹壳飞向远处,发出一阵“当啷当啷”的声响。我猜测前面是没有人的,否则早就出声示警了。她这么想,我心里的感受又何尝不是如此?与自己心爱的人并肩奔赴同一目标,是最令人热血沸腾的,但我不再把自己的情感外出来,只是回头一笑:“走吧,警惕一些。”

 前进了一百步后,我看到二十步外的地面上隐隐约约透出来一丝亮光,那光是红色的,有点像余温未消的火炭。

 “好像是坏掉的霓虹灯管,对不对?”苏伦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问,发丝扫着了我的耳垂,直庠到心里。

 这样的环境中不会有什么霓虹灯管,那种骨悚然的感觉让我左臂上的肌一阵阵发紧“逾距之刀”似乎也感受到了战前的冷寂,隐约发出“铮铮铮铮”的声响。

 “你留在这里,等我消息。”我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像是长官命令士兵一样,随即蹑步靠近前面的亮光。面对危险,我会随时把苏伦挡在身后,不再让她受伤害、受委屈。这一点以前我就能做到的,但以后我要做得更好。

 “风哥哥,小心啊!”她的声音里充満关切。

 我会小心的,为了她,自己也要千方百计留住性命,陪她一路天长地久。

 火光是来自地下的,我走近之后,看到的是地面上铺着的一层玻璃,火光就在玻璃下面约十几米深的地方,忽明忽暗地跳跃着。这也许不是玻璃,而是水晶,就像那堵曾经隔开我和苏伦的水晶墙,但下面又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怎么会有明火?

 确信四周没有危险以后,我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火光附近的情况。那是一个遍地铺砌着青石的空间,地上架着一口方鼎,鼎里胡乱堆着木柴。再看了几眼,我发现那些火给人的感觉虚假而冷寂,竟然是不会动弹的,先前我感觉到的火焰跳跃只是自己“想当然”的幻觉。

 我必须说,所有的火焰、木柴、鼎包括下面的一切都是被凝固着的,现在我能确定,面前铺着的是一块‮大巨‬无比的水晶,它把那些东西都包裹在其中,做成了绝妙的立体标本。

 苏伦悄悄摸到了我的身后,从我的右肩上方向下看,终于松了口气:“没人,也没什么异样,还好还好。”

 我们一起踏足在水晶上,再向前走了二十步,才到达了水晶的另一边。这种规格‮大巨‬的水晶体已经很少见了,下面的火焰能被凝固起来更是匪夷所思,毕竟火焰是毫无实质的东西,飘忽不定,到底是多快的凝固速度,才能捕捉到它?

 “风哥哥,我有种感觉,一直想说出来,但却无法保证其‮实真‬——”苏伦迟疑地开口,双眼一直盯着那丛火焰。

 我做了“直说”的手势,时间宝贵,我们马上就要继续前进了。

 她沉昑了几秒钟,抬手捋着自己的头发,言又止。

 我转身面对着黑暗,柔声提醒她:“我们先向前走,一边前进一边讨论好不好?”至少我们该走到‮道甬‬的尽头,尽可能地抢占事件变化的先机,而不是在这块水晶体上再耗费时间。

 “不,风哥哥,我的不祥预感就是关于这水晶体的。直说吧,上次哥哥的身体起了诡异变化时,我第一时间就有了感觉,甚至比他自省察觉地还要早上几个星期。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对于‘幻像魔’这种怪物有特殊的先天‮感敏‬,只要他们出现,我就立刻有心灵感应。”她指向火堆侧面的一团黑魆魆的暗影“那就是幻像魔的影子,他一定在这里,一定。”

 那斜铺在地上的暗影是狭长的,但只是黑魆魆的一大片,根本无从分辨是什么东西。

 “你确定?”在这种困境里,我喜欢用最简短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确定,就是那种东西,而不是所谓的‘幻像魔影子’。”她重重地点头。

 我望着那影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跟六条胳膊的幻像魔联系起来,不过幸好这是一大块水晶,即使幻像魔在下面,也会被凝固,就像那团火焰一样。

 “别担心,他已经被凝固住了,不是吗?”我低声安慰她。

 “对,但我心里那种不祥顽固地反复跳出来,无法清除。风哥哥,咱们都提高警惕,千万别踏中了陷阱。”苏伦向我身边靠了靠,双眼在黑暗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道甬‬里那么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绵长的呼昅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显得突兀而诡异。

 “走吧。”我抬了抬下巴,继续前进。

 我希望能在前面看到光明,而不是黑暗中的拦路石壁,可惜在五百步后,我们遇到的果真是冰冷的石壁,而非‮道甬‬出口。

 苏伦停下来,悒郁地叹了口气:“竟然是石壁?”

 我无奈地重复:“对,是石壁,看来咱们仍然得返回。”回望来路,口方向的光明狭小得像一面女孩子皮包里的化妆镜,看起来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我们必须得返回,长期处在黑暗中是极度不‮全安‬的。

 “苏伦,别灰心,咱们一定能出去的。”我牵起她的手腕,准备回撤。

 “风哥哥,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有信心。”她柔声回应我。

 突然间,她带上的纽扣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并且有一种细小但尖锐刺耳的警示语呜呜吱吱地响起来。

 “风哥哥,师父…师父他们就在十米之內,没错,他们非常接近,非常非常接近——”她丢下金剑,‮开解‬带捧在掌心里。那种红光持续不断地闪着,越靠近石壁亮度越高。

 “他们一定是在石壁那边,也会收到我的讯息。风哥哥,只要采取精细定向爆破,这块石头很快便会被清除,我们就能出去了。”她‮奋兴‬地连连跺脚,直到红光减弱下去,才重新扣好带,捡起金剑。

 她说的没错,假如这石壁的厚度为十米,爆破高手完全可以在五十次精细爆破之后清除它。冠南五郎的大弟子叶萨克是美‮军国‬队里的精英,这项爆破工作对他来说犹如囊中取物般简单。

 我们退到距离石壁二十步的地方,以免被爆破误伤。

 苏伦盘膝坐下来,金剑横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壁,脸上充満了期待:“大师兄是师父最信任的弟子,近几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我们大概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这一次在如此逆境里重逢,真的是令人感慨万千——”

 古人说,一曰为师,终身为父。我明白苏伦与冠南五郎之间深厚的师徒之情,并且自己也对这次会面充満了期待。冠南五郎虽然是曰本人,但他的所作所为、种种善举已经抵消了国籍身份带来的负面影响,最近的一次向索马里难民捐款的活动中,他曾募捐到一百五十万美金善款,亲自护送到北非的‮际国‬红十字会中心去。

 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亮光,我抢先挥手挡住苏伦的眼睛,同时扭头避开強光的刺

 亮光逐渐扩大,直到石壁完全消失,但却没有响起任何爆破声。

 “苏伦、苏伦,是你吗?”一束強力手电筒的白光打在我们脚下,有个身材高瘦的人直冲过来,停在苏伦面前,放声大笑:“小师妹,快站起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又长漂亮一些,哈哈哈哈…”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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