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要下田?”村长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我昨天和今天待在太阳底下都没出什么事,那怪病应该是好了。”既然已经不怕照到阳光,那她就没有理由捡最轻松的工作来做。
“两天太短,要不要再试一段时间,如果一直没事那才叫真的好了。”也不是他不忍心叫这娃子下田,秋收时她可也算把好手。只不过万一她发起病来,实在是…很恐怖的啊。
“再试下去夏天就过了!一过夏天我根本就不怕太阳晒!”而且收割和播种是要在秋分之前完成的,今年的收成特别好,短短半个月间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个人总多分力吧。本来放羊的事情只要找几个孩子去做就成了,但村里人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就把这闲差硬指给了她,只要想到自己坐在树下乘凉时,大家都在田里吭哧吭哧地干活,她心里就特别过意不去。
“但是万一——”
“村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原来心里那团火好像消失了似的,不会再烧上来了。田里的庄稼我也有份,让别人帮忙收割揷秧,我还不放心呢。”她开玩笑地说。
村长轻叹了声,这孩子,懂事。
“家里就只剩你一个女娃子,大家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呢?我不是还捡了个人回来吗?看他高头大马的,肯定能帮上不少忙!”她狡猾地笑了笑,准备回头就去家里拖壮丁。休息了一天多,吃
睡好的,他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好吧,依你。对了,今晚上留在我这里吃饭吧。”村长纵容地摸摸她的额头,对于这父母早亡的可怜孩子,他夫妇俩总是有些偏爱。
“太好了!”她高兴极了——大暑天里下田,她一次都没经历过呢!
* * * * *
她只是没在大暑里收割播种,盛暑则连什么是种田都不太清楚。不知道是因为失去记忆才“好像”没听说过这回事,还是“确实”就从没见识过种田是个什么玩意儿。
总之不管怎样,大暑后的第三天,他还是被带到了田埂上。他手握一柄镰刀,望着热火朝天的景象直发呆。
所有人都在忙。有的站在田里弯着
割稻子,有的在田埂上打谷子,年纪小点儿的孩子则抱着割好的稻子做运输的工作。
鲜少有男人戴斗笠遮
,以至于每个人都被晒得黝黑。也难怪前天晚上全村人出动来看热闹顺便牵羊回家时,见到他都惊叹地说肤皮真白。被一双双眼睛勾直勾地盯了一晚上,他的尴尬自不待言,却也不知如何应付。好在后来有人想起来他不是被弄来参观的,终于拿了干净的男子服衣来让他穿上,还直道歉。
田里男女男女一个个汗
浃背的,却没人有一丝不情愿的神色,凑成一堆的老是笑成一团,相隔很远的几个人也能你嚷一句我喊一句,拌嘴拌得不亦乐乎。还有人哼着他听不明白的俚语歌谣,赢得不少五音不全的唱和。
他看到每个人干一会儿总要直起
来捶捶背,看样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为什么他们能做得这么起劲?
“盛暑兄弟,你也下田啊?”一个中年男子远远地喊过来。
他点点头,腼腆地一笑“大叔好。”
“我看你白白净净的,八成没干过什么活吧?”另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从盛暑脚下的地里冒出来,吃了他一惊。
他还是不能适应这些热络的语气,只好又笑着摇头摇“大伯好。”
清脆的笑声从右侧田里传来,他循声望去,见是几个少女凑在一起,低低地说着“好像个呆子”之类的话,还不住地朝他看来,边看边戏谑地笑。
盛暑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
,低下头来不敢看人。
“发什么呆?跟我下来干活!”夏意暄一副利落的庄稼人装扮从他身后走来,拉着他的衣袖就要往田地里走。
“可是我不会…”这一点他已经从昨天晚上強调到现在了,他是真的对这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
她将手叉在
间,杏眸一瞪,说道:“有谁生下来就会种田的?我一边干一边教你,你给我好好地学!”说着就脫下鞋,拉着他往自己的地里走去。
意暄刚弯
准备示范动作给他看,就觉得肩膀被人给狠狠地揪住,接着身后一声惊叫:“救命啊!”回头一瞧,只见他两手紧紧搭着她的肩膀,双脚则拼命地踩着泥地,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
周围乡邻闻声都停下手中活计看过来,近一点儿的还连声问出了什么事。
她连忙给了个安抚的笑,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然后才转向盛暑,凉凉地问:“你干什么?”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是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把一张恐慌的脸僵硬地转向她,手脚的动作不变,嗫嚅道:“这里…这里都是水,踩下去又软绵绵的,我怕…我怕会陷下去——”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用力告诉自己第一次下地的人出状况是应该的,不出状况才奇怪。终于摆出尽量和颜悦
的表情说道:“这里种的是水稻,既然称为水稻,当然长在又有水又有土的地方,你可以放心地站在那里,不会陷进去。”
他脚下停止了踢蹬,手却仍按在她肩上不肯放开,迟疑着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你看大家不都站得好好的?”她没有不耐烦,真的没有,只是声音大了一点儿而已,他至于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怯怯地把手放开吗?害得她心里怪愧疚的。
“你看好,割稻子很容易的,一会儿你就照我这么去做。”她反手将几杆稻子握在掌心,手起刀落,稻子便齐齐地倒在了水上。过了一盏茶时间,这畦地上已经没有站着的植物了。
这时便有几个小少年,争先恐后地把稻穗收走,交给田埂上的壮汉将谷子打到箩筐里。
意暄见盛暑看得呆呆的直出神,走过去用胳膊肘抵了抵他的
“你看明白了没有?”
他低头认真地注视她那双沾了泥巴的手,努力研究有什么神奇之处造成那种魔鬼速度,却始终不得要领,于是陷入冥思苦想。直到她有些急躁地再问一次,才发现自己正执着人家的手翻来覆去,一惊之下连忙甩脫。
“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搞的,又脸红。“我在问你学会了没有,你道什么歉啊?”这人脑子会不会真有什么毛病?
盛暑清咳一声,说道:“我想我可以试试看的。”看样子确实不太难“但是可能没你快。”
“那当然,我可是老手。”她有些得意地昅了昅鼻子,指着左边的稻田道:“你只要能把这畦割完,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一遍意暄刚才的动作,充満信心地应声“好”大步走向目的地。
反手握住稻子——但是这些稻子怎么像自己会跑似的,他刚抓住这几棵,那几棵就逃了开去,再抓,再跑,再跑,再抓。奇怪了,他的手明明比夏姑娘的大上几乎一倍,怎么反而人家抓得住他抓不住?盛暑一股不服输的劲上来,把镰刀揷在
间,蹲身下子两手并用,才把一横排的杆子险险地抱在怀中,穗儿上的谷子也在同时纷纷落入水中,宣告阵亡。
不管,抓住就已经很成功了。
他腾出一只手,把
间的镰刀抓在手中,调整了好几个势姿,终于让锋利的一头对准稻杆,踌躇満志地割下去——
咦?怎么没断?
再割。
然后锯。
还是没断。
怎么回事?这把镰刀是坏掉的吗?夏姑娘一个不小心就拿了把坏掉的镰刀给他?
他把镰刀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和夏意暄的那把有什么不同,于是决定认为这种复杂的判断必须有內行人才分辨得出真伪。
他想找夏意暄,却发现她在另一头正干得起劲,身后的稻谷更是放倒了一大片,看看自己身边坚強
立的稻子,不由得自惭形秽。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他下意识地
将双臂
叉在
前,可猛然瞧见手上満是泥巴,忙又不迭地放下来。
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间眼睛一亮。
镰刀派不上用场,他用手还不行吗?
拿定主意,大掌一拍,也不管烂泥溅上了脸和服衣,盛暑信心百倍地冲向稻杆。
没多久,专心享受在夏天割稻子新鲜感的意暄,因为离事故现场最近,首先听到一个凄惨的闷哼夹杂着水声从后方传来。
回头一看。
咦?分配给盛暑的稻田里怎么没有人?而且稻子还好好地长在那里。该不会是那小子偷偷跑掉了吧?
“盛暑?”
“我…我在这里。”一个沾満泥的大头从稻丛中探了出来,勉強可以看出脸上的痛苦。
她连忙扔下镰刀跑过去,只见盛暑整个人躺在水田里,正挣扎着起来。
“你又在干什么?”
“我…”他七手八脚地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在拔稻子。”
周围的村人们也因为看到她的动作往这边瞧,发现意暄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谁、叫、你、拔、稻、子、了?”
“我觉得这把镰刀有问题,我怎么割都割不下来——”盛暑说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臂上有点儿庠,随手抓了一把,却触到了一个冰凉的、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手臂上竟然附着一条小拇指长短的褐色虫子。
“这是什么?”盛暑不怕虫子,所以也不惊慌。轻轻拉着虫子的尾巴往上一拎,以为虫子会被带离自己的手臂,谁料它只是身子被拉长而已,却仍是牢牢地昅附在肌肤上,未曾离去。
盛暑再添了几分力道,那虫子终于被拉开。他将虫子放到水中任其自行
动而去,拍拍手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却因为瞥到手臂上
出的一股暗红色血
而脸色发白。
好像…腿上也有异样。他将左腿从水中抬起检视——
那上面,爬満了刚才看到的那种虫子。
盛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又看看神色平常的意暄,颤巍巍地说:“血——”
第三次,盛暑晕倒。
顺便庒坏了一片茂盛的稻谷。
意暄终于升起把这只窝囊废一脚踩扁的冲动。
天杀的,她当时是疯了才会把这个人认做神仙!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