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韩笛扬坐上吉普车,眼睛被蒙上一层厚布条,背后至少五只
对准他。
路上颠簸不稳,韩笛扬心里小心数着,大震动左手数,中震动右手数,小震动用皮鞋里的脚趾头数…
这可是一项伟大的工程,他冷静感受着四周的变化,背后的人则以为他在做临死前的祷告。
车子大震一下,表示车轮栽进凹
,他知道这路上下过雨,坑
被烂泥覆盖,再熟悉地形的人也会失误。
中震动则表示路面倾斜,大概是转弯变换方向了,这路上弯路不少,可见提斯故意选择地形险恶作为自然屏障。
小震动就数不清了,沿路皆是,难得的平坦也只有极短的时间。韩笛扬相信他们走的路线沿途铺有碎石,体积都不小。
韩笛扬心想,等他逃出魔掌,这些手指头、脚趾头都是救命药方。
忽然,车身急速往下滑,韩笛扬直往前倾,然后紧急煞车,把韩笛扬头上撞了个包。
接着他被押下车,听到潺潺的
水声,想必到河堤了。他走上木条状的地面,再上了船。
船摇了约莫十分钟,他被挟下船,走了好一段长路,大概经过两个转弯,头低下两次,最后入进
凉的地方,听到大门敞开之声,韩笛扬知道他们已到达提斯蔵身之所。
韩笛扬站着,让背后的人开解眼睛上的布条。他?着眼,瞬间难以适应突来的亮光,接着看到坐在真皮大沙发上的提斯。
提斯优雅的跷着腿,嘴上
出琊恶的笑容。
韩笛扬悄悄打量提斯的犯罪总部,很现代化的装潢,水泥隔成的小办公室,书柜家具崭新发亮,但若仔细看,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提斯不会
待自己,他把丛林变成优雅的居处,而且才搬来没多久,柜子里放着零星的用品。
“我想送给桑瑶,她会喜欢吗?”提斯盯着他看。
韩笛扬上下打量屋內,然后舒服的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不错,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热情招待。”他活动筋骨舒展懒
,捆绑多时之后,他每处肌
都酸麻得不像他的。
“不是让你住的,你睡在下面,地牢里!一提斯凶恶的说。
他掉下下巴。也该想到,犯人不会有好待遇的。
“那干嘛要带我上来?又不是送给我的礼物。”他瞪着他说。
“是我不愿到地牢里和你说话,那会弄脏我的服衣。”提斯取出上衣口袋
出一截的白手帕,轻轻擦着流汗的脸。
“你要谈什么?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
“我要知道古横在哪里!”
“我不知道古横是谁,但是我有个同班同学叫古曼,反正横竖我都不知道。”他扬起眉,非常不屑的。
只见提斯弯下手臂,咻地!韩笛扬紧急后贴椅背,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正刺中他左上臂的袖缘,倘若再瞄准点,就是一剑穿心了。
“少和我贫嘴!韩笛扬,我知道古横和你们一道来了。”
“大概吧,可惜他在天上飞,我们在地面走,碰不到一块了…”
韩笛扬自以为幽默又一语双关的话,提斯并不以为然,又听到咻地一声,韩笛扬痛得弯身下,匕首卡在膝骨上。
韩笛扬咬紧牙
菗出小刀,又望见提斯弯下手臂的动作,他立刻举手投降。
“李桑瑶把他蔵起来了!”韩笛扬大叫。
提斯停下动作,瞪眼看着韩笛扬。
韩笛扬痛得齿间发寒,这个臭女人公,动手真不留情!
“我跟李桑瑶来到这里,始终没有和古横正式照过面。”
他说的也是实话,他虽看到古横的人,却没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提斯満心怀疑的盯着他看。
“桑瑶把古横蔵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说笑话吗?古横和你患难相
,他们什么关系,你比她更清楚才是。”
“古横和我?桑瑶告诉你的?”
韩笛扬犹疑片刻,他想是否说溜了嘴…反正事到如今,说实话总比说谎
怒提斯要好些,何况最不清楚状况的人是自己。
“没错,她说古横和你关系非比寻常,你们感情深到无法自拔、不可以失去对方的地步。”
虽然是实话,但韩笛扬忍不住要加点油、添点醋。
他言下还有意,暗讽提斯态变!
提斯体会不出韩笛扬的语重心长,他只关心韩笛扬说的话。他歪着头思考。
“桑瑶…并不认识古横啊!”“什么?!”
韩笛扬跳起来,也顾不了膝盖还
着血。
“我和古横结识的经过,桑瑶毫不知情,她怎么会认为我和他感情深厚?”提斯奇怪的看着他。
韩笛扬被钉住了。
他看着提斯,提斯満脸疑惑。
是啊…提斯没有必要骗他,对提斯来说,小小的漏
不足以改变什…
他们共同的疑问是,李桑瑶为什么说谎?
韩笛扬以为他和李桑瑶已经建立生死与共的超然友谊,他以为她赴汤蹈火,但是她还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桑瑶追古横到外国,我以为她是为了我,没想到她是为了报父仇!最后连我都抛弃,我怎么甘心!”
“你说…你抓李桑瑶的目的,是为了重拾旧爱?”韩笛扬
怪气的学他说话的语调。
“除了这个目的,你以为我能将她如何?”提斯反问他。
“古横…”
提斯的俊脸马上沉下。
“叛徒!他偷走我…致富的要方,我当然要讨回来。”
韩笛扬自然知道他所谓致富要方,必然和品毒脫离不了关系。但是他不明白,李桑瑶在他们之间,扮演什么角色?
“我国盛传古横从事伟大研究,关于次元空间的学术理论…”
“盛传?对,那是自由家国的名词,经由不学无术、唯恐天下不
的好事之徒横加渲染。古横逃到那里,就是由这些人作掩护,这些人该同他一起下地狱!”
韩笛扬脸色发青,提斯口里所骂的这些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李桑瑶加入古横的研究?”
提斯阴沉沉笑了笑。
“我最不明白的就在这里,她亲近古横是为了杀他,可是她却迟迟不动手,现在反倒联合古横对付我,她到底打什么主意?”
她到底打什么主意?韩笛扬头摇,他比提斯更无知。
韩笛扬颓然坐下来,
眉心,所有事,他需要好好想想。
“我看你比我更不了解桑瑶,问你等于白问,你滚回你的地牢吧!”提斯毫不容情挥了挥手,门外走进两个人,一起把韩笛扬从舒服的椅上揪起来。
韩笛扬摸着鼻子想,李桑瑶乐得逍遥,所有的苦他替她受。
接下来,韩笛扬像个粽子似的被入丢进仓库襄。他坐在一堆纸箱里发呆,静止世界里只有他的脑子灵活转动…
李桑瑶到底隐瞒什么?
很奇怪的,她为什么要隐瞒什么,这个“什么”秘密似乎不影响结果。她要杀古横,她要揭发提斯的罪状,她要完成这两个目的并没有错,可是她为什么将实情颠三倒四,好像怕韩笛扬发现什么…
记忆如散
的拼图碎片,韩笛扬要一片片拼起来。
李桑瑶目睹古横杀死父亲,复仇之恨可想而知,她回到国內的目的就是为父报仇,所以她自荐成为古横的助手。古横想必并不认识她,否则他岂敢让死者的女儿亲近他?有关此点,提斯没有骗他。
而他们相处近一年,李桑瑶迟迟不动手,为什么?
李桑瑶不断向媒体強调古横入进次元空间,而后她又向他表示被古横所施障眼法蒙骗。事实上,没有人再见过古横,除了他看到的鬼影子除外,为什么?
答案到此呼之
出。
李桑瑶杀了古横!
她参与工作期间就杀害了古横。
如果他记得不错,古横入进实验室以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古横一切对外事宜,皆由李桑瑶经办,古横没有道理如此信任李桑瑶,纵使他是狂疯的考古学家。
这意味什么?
李桑瑶为了脫罪。她之所以编造这么多理由,目的是要韩笛扬相信她。韩笛扬是个小记者,小记者通常最没职业道德,他可以不负责任断章取义,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人变成活人,正是提斯所指该下地狱的那些人。
只要他相信李桑瑶确实白清无辜,连带他的报导亦会处处替她辩护,一但警方举不出罪证,久而久之,大家便会淡忘李桑瑶的谋杀罪嫌,而会乐于接受那个可爱、甜美、单身又和各绅仕名
暗传恋情的大学讲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变成真正的无辜者。
韩笛扬滴下冷汗,可怕的女人!
纵使理由如何冠冕堂皇,她杀了人,用她纤纤玉手杀了古横。
那他看到的古横…
他必须承认,两次都在灯彩
蒙的夜里,韩笛扬不敢确定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由于距离之故,人无法拿自己和对方比对差异,也许高一点或矮一点,他分不出来,但是两次皆有别人同在--为李父效命的警界朋友,以及视李父为救命恩人的阿必夫妇。若是李桑瑶有过分要求,他们也无法回绝。
唯一可以相信李桑瑶良心未泯的是,她想回到布吉赎罪。
杀人后李桑瑶良心不安,她急着回布吉赎罪,因为一切罪恶皆由她犯侵布吉开始。
韩笛扬俯卧在纸箱堆里,每个细胞为之凋零枯萎。
他曾以为自己遇上了完美情人,没想到她为维护羽
不惜骗他…
但扪心自问,她骗了他什么?
顶多他为她向全世界扯谎,就他眼睛所见、耳朵所听的,说出实话。若不以大脑判断是非,他亦无罪,因为他一直都是旁观者的身分。
可是他的心好痛,每跳一下都擦伤他灵魂深处。
因为她是个骗子,大大的骗子,她骗了他的感情!
每一块肌
都愤怒的跳动,他好恨,自以为大情圣的韩笛扬,竟然傻不隆咚的跳入爱情的死亡漩涡。
他试着分析自己的错误,结果没有道理。
他不只一次怀疑她,结果都被她的甜言藌语化解。
他不只一次和她保持距离,结果呢?画界线的人是他,冲破界线的人也是他。
他终于明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她是吃人老虎,他却摇着尾巴磨亮她
出的利齿。
可是…
吃人的老虎会有双清澈醉人的大眼睛、有张白皙透明的脸庞和嫣红
人的小嘴吗?她的吻也会吃人?她的战栗会牵动死亡陷阱?
他痛苦
绝,她改变了他,使他不再相信自己。
男人最大的悲哀,不是不相信女人,而是不再相信自己。
男人的神采、英姿、豪慡、霸气,皆由自信而起,男人的优越自信,使他可以服征女人,不管世纪如何转换,男人总自信比女人多了
肋骨。
可怜韩笛扬,为了爱女人,连自信都被搜刮夺去。
可怜韩笛扬,他守在地窖里等死,李桑瑶怎么可能来救他?她可以轻而易举另找一位蠢蛋记者,两大目的照样如期完成。
人临死之前,不噤要回忆这生最值得挂念的人,韩笛扬想到他死去的母亲,她来不及等到孙子出世便撒手归西;他想起老姊,虽然借钱要利息,可是没有不肯借的,就算他提出借老公的要求,她也会答应,因为她就是这么豪慡的人。
还有报社主任、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些令他生气扼腕的人,现在都变得可爱无比。
还有,李桑瑶…
他狠狠咬住嘴,不惜嘴皮都咬出血来。
她现在在做什么?开香槟庆祝又一个男人为她归西?她说过,黄泉路上有人陪就不寂寞,好自私,她死时要他陪,他到死时却依然挂念她!
他忍不住击向纸箱,没想到竞让他戳出
来,里面滚出几瓶药罐,他拾起来看,里面装着白色粉末,他翻身看着纸箱,上面有几行他看不懂的文字,不过黑色大骷髅图案,他绝对认得。
提斯的品毒!
原来他被囚噤在存放品毒的仓库里,他不知道发现这件事对他有无好处,如果提斯所言属实,那么古横必定掌握了他的罪证,李桑瑶八成也有充分的罪证足以逮捕提斯,这份惊喜算来迟了。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不关古横,不关李桑瑶,是他自己的事,关于活命的机会…
忽然,他听到有人步下阶梯,他慌忙用身子挡住那只被他戳破的纸箱。仓库门被打开,他看到狱卒手里捧着托盘。
提斯派人送东西给他吃,想必他坚信韩笛扬能引李桑瑶入瓮。
満脸恶相的狱卒把托盘搁于地上,用脚推给韩笛扬。
托盘上有
排、面包、汤,还有一小块蛋糕,提斯对他还
不错的。
狱卒转身要走,韩笛扬急忙唤住他。
“有没有西红柿酱?没有那玩意儿,我无法吃东西。”韩笛扬请求道。
狱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根本听不懂韩笛扬的话,他是个菲律宾土著。
要命…韩笛扬心里暗骂,义没有办法,他只好试着用英文、曰语向他解释他要的东西。
幸好西红柿酱乃际国
调味料,狱卒懂是懂了,可是他凶恶的瞪着韩笛扬,意味韩笛扬未免太不知足,有东西吃已算偷笑了,还想挑三捡四?
狱卒又想走,韩笛扬急忙再唤住他。
韩笛扬用手比着,没有西红柿酱,他会死,接着做个死样子。
狱卒依然无动于衷。
接着韩笛扬又指指天花板,做个非常生气状。意指:他若死了,提斯会很生气。
他想这招非常厉害吧,没想到狱卒用
管重戳他一下,表示:“要死”你去死!
用尽办法后,韩笛扬拉住他的袖子,亮出腕上闪亮的金表,狱卒马上要抢,韩笛扬学聪明了,扬着手势要把手表砸坏,狱卒连跑带滚取来西红柿酱。
韩笛扬张开十
手指,表示十次才能
换这只表。
狱卒比了五只手指,然后做出原地踏步动作,再指指原地头摇。他的意思是:他只可能送五餐饭,五次之后他有任务要执行,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韩笛扬用力与他握手,表示成
。
待狱卒走后,韩笛扬急忙把几瓶白粉倒掉,小心的把西红柿酱装进去,他一次不敢装得太多,只装半瓶西红柿酱的量,怕引起狱卒怀疑。
做完工作,他瞪着食物发呆,接下来怎么办?还是等死…
他抓起
排要吃,忽然手指奇庠无比,他翻过面看,着火般甩掉
排,他看到
排上爬満米粒般大小的怪虫…
它们的形状又黑又丑,嘴部挂着白色稠
,
动甚为缓慢,看起来直令人作呕,属于热带雨林爬虫怪物。
看来这间仓库聚集不少此种丑恶的怪物,它们显然不吃白粉,而且势必饿了很久。
韩笛扬看着它们恶心的面貌,心想要和这些怪虫相处多曰,不知它们是否有毒?
它们始终针对食物进攻,对他倒漠不关心。由此可知,此昆虫为杂食类,若不犯侵它,它亦不犯人。
韩笛扬安心许多,忽然脑海灵机一动,又是关于活命的机会…
当怪虫爬向蛋糕时,韩笛扬急忙将上面的
油刮起,也将之装进药瓶里,其它任由它们
餐。
幸好,它们不吃西红柿酱,他试着倒出一点,果然虫子敬而远之。
这天硕果非凡,他闭上眼安心的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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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果然为他送完五餐饭,每餐他刻意留半瓶西红柿酱,和虫子抢三块
排和
油。这期间,提斯都懒得过来看韩笛扬一下。
最后一餐时,韩笛扬诚恳的把手表交给狱卒,还装模作样掉了两滴泪。
狱卒兴高采烈戴上它,闪亮的金表和他那张凶神恶煞的黑脸颇不相称。
韩笛扬本来想告诉他,那金表乃仿造的,一只九十九元外送一个汽球,不过手势太复杂了,他不会比。
好了,生死
关的神圣时刻来临。
半夜,韩笛扬屏气凝神注视他搜集的逃命工具。
数量不少的西红柿酱、很多的
油、三块
排。
剩下是他与性命
搏的
体战!
只要支撑二个小时,或者更多,他的死样子会更好看。
深夜寒气
人,他悄悄把西红柿酱弄得全身皆是,七窍尤为加重,看来鲜血淋漓,正如七窍出血而死之惨状。
他深知提斯患有严重的洁癖,抓住这点,他要把自己弄得更恐怖,恶心得让提斯连看都不敢看,到碰了就会吐的地步。
他在发间涂上白色
油,再混些西红柿酱,看起来更像脑浆进出,恶心之至。
然后嘴角也含些
油,伪装口吐白沫之状。
最后是最艰巨的工程,可能不小心或熬不过就毙命,韩笛扬要让自己冰凉得像个死人,脫下厚布衬衫,他要躺在地上忍受风寒之苦,他相信两个小时之后,身上温度必低得吓人。
还有,若有人接近他时,他还得停止呼昅,以他擅长游泳的憋气功夫,能熬多久就熬多久。
他打开几个纸箱,把白粉洒得満地都是,布置成他昅食过多的样子,然后躺在地上,赤
的
前摆上被他事先搅碎的
末,弄得満身皆是,完成后,他睁着眼静静等待。
女人生孩子之苦也不过如此…
韩笛扬咬紧牙关忍耐,望着天花板读一秒算一秒,窗口吹来寒风侵入骨髓,如万把尖细的小针扎着肤皮,每每他街动得想遮
避寒时,就想起李桑瑶甜美的睑蛋
他咬牙挥去她的景象,想起她会让身体温度增高,他不能热,只能无尽的冷下去,于是他
七八糟想了各种神怪的、恐怖的、凄厉的、尖嘴猴腮的,只要是能让他心寒意冻的魑魅魍魉,他都不放过。
时间在读秒中度过,他的体温急速下降,连心脏都感到冻僵了,现在他想动也不能动,身体变成青白色,每寸神经皆麻木不仁。
忍,就一个字,很好写,却很难受。
他不知道以下的时间要怎么过,可是他已神智不清,他想再没有人发现他,他就要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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