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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百废待举(2)
 朱植对杨荣道:“勉仁,你对这个开中制有什么看法?”

 杨荣道:“开中制在程序上的确非常烦琐,但毕竟乃皇上制定下来的制度,恐怕不好改动啊。”他知道朱植已经在动开中制的主意,只是这个事办起来会很麻烦,一不小心还会给别人口实,于朱植不利。

 朱植道:“为什么钱贯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辽东贩盐,还不是被这个开中制所?为什么灶户在倭寇未灭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回来煮盐,无它利益驱动尔。也就是说,食盐专卖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事情,但因为制度的缺陷造成了民众无利可图,被迫铤而走险。我为民请命,一定要让父皇明白其中存在问题,不改是不行了。至于你所说的麻烦,我倒没有考虑太多,为政者不为民请命,只知道明哲保身,这不是我的做法。”

 杨荣有时候总是看不清楚朱植,比如这个时候,朱植仿佛横下一条心一定要触犯这个朱元璋一手制定下来的开中制。杨荣就实在摸不透王爷的打算,以专制权术那一套他又实在想不出对朱植有什么好处,惟一的好处是赢得盐商和灶丁的民心,可是这样的民心又有什么用呢?两人就这么聊着,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兵士通传,钱贯带着三个人回来了。

 朱植对着杨荣一笑:“你看,他多守信用。百姓总是很淳朴的,只是制度不当才得他们犯法。这是法的错还是民的错?”

 钱贯上得船来,身后带着一名白发老者,岁月已经在他的脸庞上刻画了深深的印记,黝黑的肤让朱植想起了罗中立的名作《父亲》。行过礼后,朱植让两人坐下说话。

 朱植对那位自称卫海山的老人道:“老伯多大了,来辽东多长时间了?”

 卫海山道:“小民五十有五了,来辽东已有十年,编在金州盐场下当一名灶丁。”

 朱植道:“我听说三月倭寇騒扰,灶丁都跑了?老人家怎么还留下来?”

 卫海山道:“小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除了懂得煮盐还能干什么?倭寇来了小民就躲着,倭寇走了就回来。”

 朱植道:“那盐课司的‮员官‬呢?他们回来了吗?”

 卫海山道:“一个都没有了。”

 朱植道:“那你们煮出的盐卖吗?”

 卫海山叹了口气道:“除了留出每个灶丁的份子盐,其他的就想办法卖出去,找两个钱养家活口。小民知道卖私盐是大罪,可是不卖一家人怎么生活?现在小民带了两个一起卖盐的弟兄来向殿下请罪。”

 朱植道:“他们在哪?”

 卫海山道:“他们在岸上候着呢。”

 朱植道:“快让他们上来。”

 不一会两个人走进船舱跪在地上,一个红脸大汉,落腮胡子;一个黑脸大汉,浓眉大眼。卫海山介绍道:“这位红脸汉子是赵巨,这位黑脸汉子是马屠。两人都是迫不得已跟着小民才卖的,请殿下把罪过都责备到小民身上,放过他们。”

 两名汉子磕头道:“殿下,事是我们一起做下的,有罪过也要一起承担”

 朱植笑道:“本王没有说要惩罚你们,先起来说话。”两人不敢坐着只站在卫海山后面,看样子这位老人显然是灶丁中的头目。

 朱植又道:“本王知道,大家都有苦衷,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故意触犯朝廷律法。今曰在此,本王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只是想跟你们了解一下盐场的弊端,商量能不能有解决的办法。言者无罪,大家畅所言。”

 话虽这样说,可是这些小民也不敢在朱植面前随便说话,一时沉默无语。朱植知道他们心中仍有顾虑,问道:“老卫,你们金州卫的灶户一年收入有多少?”

 卫海山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辽东灶户每丁按规定一年中要上缴三千二百斤盐,另外我们还会多煮大概五千斤,其中四千斤以官价被官府收购,剩下一千多斤会卖给一些提盐的盐商。”

 朱植琢磨着他的话,三千斤大概是十引的价格,来辽东之前朱植从辽东档案中知道辽东大概有灶丁三千人,一年下来金州盐场可生产九百万斤盐,按照目前官价一百斤盐的收购价大概是一两二钱银子,才收入一万两银子。

 朱植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可是整个金州盐场的总产值,扣除‮员官‬俸禄,工本支出,每年只能为朝廷给出不到八千两银子的净利润。为了保卫这个盐场驻扎的军队开支呢?这分明是一笔亏本买卖。

 不对,其中还有四千斤被官府收购,怎么自己从来没有在帐目上见过这个数字。朱植问道:“被官府收购的四千斤是哪个人出面的?”

 卫海山道:“是盐课司的副提举吴连。”

 朱植道:“此人现在何处?他可有说收去的盐都干什么了?”

 卫海山道:“吴大人在三月倭寇来犯时被害了,他收盐时说是犒边,具体的小民也不敢问啊。”

 朱植又问道:“那提举,同提举呢?”

 卫海山道:“听说盐课司被连窝端了,几乎没人剩下。”

 朱植咯噔一下,死了?怎么这么巧,一个人都没有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每年一千二百万斤盐,在私盐渠道里至少是三倍的利润,这笔钱对于月俸禄只有几两银子的‮员官‬来说可是一笔值得冒险的数目。

 朱植已经从这件事里闻到了贪污的味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副提举有那么大的胆子吃进这么大笔贪污!背后一定还有人在,难道,难道是叶旺!朱植想起那个一晚上连干八碗的麻子叶旺,难道这样一个在边关功勋卓著,性格豪慡的大将是幕后黑手!这一发现让朱植非常吃惊,一定要撤查到底,有必要的话就动用“无间”的力量。不能让这么一大笔银子去向断了踪迹。

 朱植面上不动声道:“照这么说一个灶丁一年虽然辛苦点,可是也能有个五两银子的收入。”

 卫海山一脸不平,道:“帐是这么算的,可是我们收的银子,吴大人要菗头,落我们手里的也就不到四两了。这都是血汗钱,除了冬季,我们每天都是起早贪黑,还要时常提防倭寇‮犯侵‬。其中苦衷,殿下明鉴。”

 朱植道:“现在你们还有多少灶丁?”

 卫海山道:“上次大家全跑了,现在陆续回来了五、六百吧。”

 朱植道:“金山盐场一定要重建起来,老卫啊,你帮我把人拢住,另外派些人去把走散的灶丁找回来。”

 卫海山道:“殿下,您老人家不准备责罚我们?”

 朱植呵呵笑道:“你们也没有大的过错,至于私下贩的盐朝廷不是还收税了吗?以后在如何产盐方面还需要从长计议,以前的一些做法还是要改的。好了你们三位先下去吧,记着我的嘱托,人一定要聚起来。”

 卫海山以及赵巨马屠本来是把脑袋掖在带上来见辽王的,没想到辽王不但不责罚,还给自己派了差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跪倒一顿磕头,感激不尽。

 等三人下了船,朱植和钱贯讨论起开中制的利弊。钱贯对这开中制是恨得牙子直庠,从‮员官‬贪污开始骂到程序繁琐,朱植还不时拿现代的经济理论启发一下他,钱贯更将这位王爷看做自己的知己。

 开中制除了给‮员官‬寻租的机会之外,还最大限度地限制了经济的活跃,让资金无法灵活运转。朱植边与钱贯谈,一个改革开中制的想法逐渐在心中形成。他道:“如果改检为税,会不会让商人的麻烦少些?比如,让盐引发放与检验所合并,发到盐引之后直接到盐场提盐,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就完成检验;但在这过程中征收一定的税收作为朝廷提供授权和办差的开支。这样子会不会好些?”

 其实朱植的想法很简单,这和后世的火耗归公的做法差不多,既然无法改变整个开中制,那只能从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环节上想办法。把三个程序简化成一个,减少了‮员官‬贪污的机会,同时减少了不必要的官吏,再通过开征税款来解决‮员官‬的需要。

 钱贯想想道:“这样一来,可能会缩短大半年的时间吧,而且如果这些税收能免除各级‮员官‬的盘剥,小民想盐商们是愿意额外支付的。”

 朱植道:“这次的盐你先着人送回去,你欠的银子本王也先借给你拿回去还上。你对盐运之事甚为熟悉,不如暂留在辽东,帮着本王出出主意。”

 此时,钱贯简直连把命交给这个王爷的心都有,他跪在地上道:“殿下,您的恩德,小民一生一世不会忘记。”

 朱植把他扶起来道:“起来吧,好好动动脑子帮本王想想主意才是正事。”

 回到大营,朱植马上命令杨荣修书一封给还在广宁办差的王府审理正赵羽,把辽东盐课司的事情前后代清楚,命他马上停下手头的差事,全力投入对此事的调查中。考虑到调查中可能遇到的阻力,朱植特地给他留下一纸手令以及五十名羽林卫士兵。

 朱植又命令杨荣,调遣“无间”山东分座还有北平分座的得力探子‮入进‬辽东秘密调查此事。不揪出这伙蛀虫,绝不罢休。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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