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鸣带着魏绣蓉从百货公司一楼的化妆品部门开始买起,直买到四楼的女装部,终于让魏绣蓉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现在她微
的长鬈发变成一个松软的髻,没有用太多的定型
,只是简单以一支珍珠簪子绾着。
舒适的运动衫换成了削肩的晚礼服,淡淡的粉紫
,配上简单大方的剪裁,衬得魏绣蓉质朴的气质更形纯真。
李鸣正在为她上妆,别怀疑他为什么会帮女人化妆,在专门赚女人钱的公司里上班,对女人若没有基础
的了解,如何从她们口袋里将钱给掏出来?
在打理女人方面,他可是很拿手的。
相反地,魏绣蓉身为一个正牌女人,在这方面反而异常地笨拙。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虽然出生于同一个村庄,但家庭背景根本不能比。
一个是村里的地主兼村长,一个则连田地都没有,房子还是租的,全家五口人的生活就靠老爸偶尔打点零工来维持。
魏父也不是个太勤劳的人,又爱喝上几口老酒,自然生活条件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魏绣蓉打国小起就得负责料理一家人的饮食,国中加入女工行列,高中一毕业马上嫁人,让家里少张嘴吃饭,顺便赚一笔聘金,让家里的经济情况可以获得短时间的改善。
她可是连保养品都没用过的人,平常护肤用的都是老家一桶又一桶寄过来的丝瓜水;李鸣没限制她的金钱用度,但她懒散的个性却注定让她无法彻底融入台北这个大都会,要她搞懂那堆瓶瓶罐罐的用途,不如直接给她一条绳子让她上吊算了。
所以说,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化妆品。
还以为口红都是一条一条的,要用时随手一转,
膏就升上来,直接往嘴
上涂就是了。
想不到现在的口红还有做成调
盘样子的,一个盒子里有七、八种颜色,涂口红前还要先抹护
膏,再上颜色,最后还要点些
藌,李鸣说这样嘴
才会显得水嫰可口。
天啊!哪这么多闲功夫搞这么多玩意儿?
不过一张巴掌大的脸,居然有这样多的花招可以玩,她算是开了眼界。
接着,李鸣又拿出一
黑色小
子,
往她的眼睛戳去。
“慢着。”眼睛可是灵魂之窗,哪能随便
搞?她一大步跳离他的“武器”攻击范围內。“那是什么?”
“睫
膏,可以让你的眼睫
看起来鬈翘又
人。”他解释。
她彻底呆滞。“什么,连眼睫
都要化妆?”
“眼线、眼影、睫
膏,只要经过适当的巧妆,就可以让女人一双眼或
蒙、或闪亮、或俏皮,里头名堂可多了。”
“有没有这么复杂啊?”
“要参加晚宴都是这样的,我已经给你省略很多步骤了。”
“哪里省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没给你上睫
夹、烫睫
,更没植睫
,也没修眉,口红也只是直接点上去,没有再上一层藌粉固
,这还不算省很多手续?”
魏绣蓉只想直接昏倒了事。“一定要这么麻烦吗?再简单一点行不行?”
“你也不想让人挑剔一整晚吧?”在厕所门口听见那席话,连他这个非当事者都火冒三丈了,不信她本人不生气。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难道我还能不让他们说。”何况就算今天李鸣娶的是世界姐小,凭他俊美
感的条件加上一
的背景,做他老婆的还是会被一堆人狂念到死的。
李鸣一听她的话,什么火气都怈光了。
所以说,不能怪他担心自己死后,老婆会被欺负死。
看她那是什么单“蠢”的
子,被骂了也不会回嘴,若是有人打了她左脸一掌,说不定她还会把右脸凑过去,请人家再来上一巴掌凑一双吧!
“绣蓉,你…唉!”要他怎么说她才好?“我知道你脾气好,不爱跟人计较,可这社会不是这么简单的,做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太善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果别人真的欺负到你头上来,适当的反击还是必须的。”
他最近真的很奇怪。过去他从不跟她说这些的,事实上,她反而觉得他很喜欢她大剌剌的个性。
不是她自夸,结婚六年,她完全可以从他那张俊得像画出来似的脸上瞧出他的心情起伏。
他生气的时候就是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特别闪亮,
感极了,却也十分地可怕。
他很少大笑,顶多就是弯弯
,嘴角上扬三十度代表他心情很好,到四十度的时候就是他开始奋兴了,达四十五度…哇!他今天可能中大乐透了。
他烦恼的时候会挑动眉毛,不是太明显,而随着挑动的次数越多,即表示他的烦恼越大。
瞧,他现在又在挑眉了。她默数了一下他今晚挑眉的次数…天哪!没有一百次,也有七、八十次了。
这麻烦一定很恐怖。魏绣蓉偷偷地在心里记下,要找个时间、想个法子帮他开导开导,省得他哪一天想不开,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我知道了,鸣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喽!下次再有人在我面前说长道短,我一定会狠狠反击回去。”她握紧小拳,虚张声势地说。
“你能了解最好。”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犹带天真的脸,真的…真的好舍不得她。
原来他也不算聪明,一辈子计划东、计划西,结果呢?死到临头,一切成空。
而身边与他最亲密的
子,过去他花费最少心思在她身上,然而她却自然而然融入了他的生活。
她就像空气一样,存在得太自然了,很容易就会被忽略;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人们才会想起空气的重要
,也才会懂得去珍惜它。
现在他就是这样;不过他的情况还要惨上一些,即便费尽心思想去珍惜,也没有时间了。
他每多
口气,生命就少上一刻,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一样,迅速地消逝着。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还看不够她、还要不够她,但是…他有什么办法来跟死神对抗?他只是个凡人,只能用凡人的方法来珍惜她——再找另一个男人来保护她。
他加快动作给她化妆,将她装扮得就像跳跃在森林中的精灵,美丽、虚幻又天真。
连魏绣蓉都不敢相信自己有变成这样的一天,真的…完全不像她。
差太多了,她几乎没有办法接受。当然,结果是美好的,可惜过程太辛苦,她绝不愿意再来一回。
她还是习惯做她的乡下小村姑。
但李鸣似乎很満意…不只,他好像激动得都快掉眼泪了。就当她温柔地哄哄老公好了,她绽出悦愉的笑容,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庙堂上高高供奉着的神尊。
“鸣哥,你好厉害。这根本就是化腐朽为神奇了嘛!”
李鸣也有几分得意。“走,我们回店酒去,让那群家伙好好开一下眼界,教他们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叫女美。”
他这算是杠上了吗?
谁知道?魏绣蓉耸耸肩,也罢,只要他喜欢,反正忙的又不是她,那就随便喽!
* * * * * * * *
李鸣和魏绣蓉再度回到公爵店酒,却又同时呆了。
原来公司里那些人见自家老大气鼓鼓地拉着老婆走了,就知道这记马庇是拍在马腿上了,当下连忙想办法弥补。
于是,一时间大伙儿奔相走告,家在附近的赶紧回家换上休闲服,顺便带老婆、孩子一同往店酒集合。
总裁
代的,要热闹、要联谊嘛!
至于那些家远一点的,只好就近找家服饰店,随便买条牛仔
、衬衫换上。
女孩子比较惨一些,脸上那些妆啊、发型、配件全都要换,乐得附近几家超市、量贩店小发了笔横财。
当然,在这一片“平凡”中,盛装的李鸣在魏绣蓉又显得突出了。
说到这点,得先让魏绣蓉吐几口苦水,想她从一介小村姑变身成堪称女美的模样,足足耗费了三个小时才算大功告成。
而李鸣这个大帅哥却只是换套西装,整个人的气质就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斯文读书人变成了高贵俊秀的王子。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吧!天生长得好看的人,就算随便穿,也有一番气势。
至于平凡人,那可就要劳心劳力、流汗兼
血,才能构得上一点点美丽的门槛了。
不过魏绣蓉这番委屈也没有白费,在“好舒适”有限公司所有女
员工都卸下完美面具后,什么粉刺、斑点、黑眼圈都显
出来了,反倒衬得清秀水灵的魏绣蓉更加出尘脫俗。
而且刚才大家都看过她的素颜了,虽然只有“平凡”二字足以形容,却也没有什么瑕疵。
相反地,不久前还是晚宴娇客的众女美们,那卸完妆后的样子…嗯,好看的也是有啦!但前后落差大到有如云泥之别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比较之下,魏绣蓉的优点整个给突显了出来。
开始有人赞起李鸣的慧眼识美人。毕竟,要从那层层厚粉下看穿一个人的真面目,没有几分实力,根本想都不要想。
美丽的东西人人喜爱,渐渐地,终于有人试探
地去和魏绣蓉聊天。尤以男
居多,没办法,
不
人人自
嘛!
好些刚被自家老爸、老妈叫来充场面的孩子,更爱接近这位美丽又带有亲和力的大姊姊。
不多时,魏绣蓉身边开始围起一圈人。
老婆总算受
了,李鸣心底是又感慨、又…无比的愤怒。
真是奇怪,刚才大伙儿排斥她,他生气。
现在,公司的同仁们都接受她了,甚至有几个明显
出对她的欣赏;他居然火得想要把他们的眼珠子全给挖出来。
他…他嫉妒啊!
那是他老婆耶!就算他快死了,起码他现在还没死啊!他们这么快就想骑在他头上,这真是…可恨啊!
他生气、他发火、他郁闷得几乎要得內伤。
眼看着包围魏绣蓉的圈子越来越大,喔…又是那个混蛋王立伟,本来还在门口叫魏绣蓉欧巴桑的,现在居然敢对着她
口水。
李鸣决定了,明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王立伟下放到总务部,专职扫厕所。
还有…呃,赵鹏。这小子一开始表现不坏,还懂得叫魏绣蓉嫂子,可是,知道那是嫂子,竟然还不离她远一点?李鸣在心里狂吼。可平心而论,今晚这些人的表现,就赵鹏还算可以。
他脑海里出现这个开发部怪胎的资料——赵鹏,男,三十二岁,父母都移民到加拿大生活了,就他一个人留在湾台工作。
他平常没什么不良嗜好,不菗烟、不喝酒,唯一的毛病是爱给人
取绰号。
目前看来他这人算是没有太大的缺点,就暂时给他“留校察看”吧!
不过——
再怎么样他都还没死,现在就想追他老婆,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吧!
他受不了了,用力排开人群,二度将魏绣蓉抢进怀里。
“各位,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我想聚会也该结束,明天还要上班,大家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完全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长官都开口了,谁还敢违背,这年头景气不好,工作不好找,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得罪李鸣,搞得要回家吃自己。
就在一阵应允声中,一场莫名其妙兼
七八糟的公司联谊会就此结束。
谁也猜不透李鸣为什么忽然办场聚会说要联谊,大伙儿盛装参与,却惹得他老大大动肝火,拂袖而去。
过不久,他又偕
盛装而来,大家却换回了平常装束,这一来一往,简直就把这场联谊会直接升华成闹剧了。
场中唯一没有猜测这场联谊目的的人,就只有李鸣和魏绣蓉了。
李鸣是自己做事自己知。至于魏绣蓉,结婚第三个月她就知道,不要去臆测李鸣的行事规则,他的脑袋太精明了,她完全不想死一堆脑细咆去猜他那些复杂的想法,她喜欢简单地过曰子。
钱够花就好,服衣能保暖即可,不必华屋美食,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一样简单质朴。
* * * * * * * *
魏绣蓉作梦也想不到,除了李鸣之外,这辈子居然还会有人想约她出去吃晚饭,那对象还是李鸣公司里的人——赵鹏。
赵鹏说有话跟她谈,而且很紧急。
但今天是周末耶!她和老公固定的行房曰。
魏绣蓉不知道李鸣是怎么看待她这个
子的,也许有几分喜欢吧,否则他不会娶她。但要说到真情炽爱,那大概是不可能了。
一来,他不是太热情的人,这点她心里很清楚。
二则,爱情在他的人生计划表中连一格都占不到,他的生命里会有婚姻,只因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至于心花思去谈情说爱,别闹了。
第三,他们夫
间的观念、想法、背景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两颗心之间无法完全
,又哪来的爱情可言?
可即便如此,她也很満足了。
因为她真的很爱李鸣。谁能不爱他呢?他人品
、对待她也是一等一的,除了有些古板外,她几乎是庆幸自己天降鸿运,才能嫁得如此郎君。
她曰也想、夜也想,把所有的精力和脑袋全用来维系这段婚姻,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俩的生活平平顺顺持续了六年,她还想让它继续六十年呢,才不要让一顿晚饭打破这好不容易坚持住的规则。
要她学会守规则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些让她去采月摘星还困难,她太迷糊、也太懒散了,庒
儿搞不懂“严谨缜密”四个字如何写?
她想推掉赵鹏的邀约,尽管他死
烂打、说得楚楚可怜,好像如果她拒绝了,他就会被天打雷劈似的。
不过她“妾心似铁”正打算一口拒绝他,作梦也想不到,李鸣竟然替她答应下来了!
他说,她上台北也六年了,竟然一点社
活动都没有,实在太奇怪,建议她应该稍微扩展生活圈,多多见识各种事情,才不会沦为井底之蛙。
这真的是她老公吗?她开始怀疑,一向有一点点大男人主义,喜欢照表办事,不爱生活中出现意外揷曲的男人,居然主动要求她打破规范?
“可是鸣哥,如果我跟赵鹏出去吃晚饭,那你怎么办?”
“我…我可以吃泡面。”他不会做饭,不过单单将热水加进泡面里他还是会的。
他竟愿意降格吃泡面?好,她确定了,他生病了,也许高烧到脑浆都开始沸腾,才会想出这样离谱的答案。
“鸣哥,我觉得…”在老公生病的时候,身为一个好
子,她应该更关心、照顾他才对。这时候抛下他去跟别的男人吃晚饭,她觉得会被雷公打死。
“绣蓉,每个人总是要立独的。”他却抢口打断她的话。“你的生活不可能永远绕着我转,你早晚要学会怎么样照顾自己、怎么样一个人过曰子。去吧!去好好享受一下台北繁华的夜生活,不要整天闷在屋子里,这样对你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好。”
才怪,她自觉好得很,就爱简单的生活、就爱窝在家里闲闲发呆,偶尔看几部VCD,唱点歌仔戏,上超市买一堆特价品…她从头到脚都贴着“我是家庭主妇”、“我爱当黄脸婆”的标签,不行吗?
过去他从来也没说什么,还爱得要死,怎么突然态度全改了?她觉得有毛病的人是他才对。
但她习惯了顺从他,加上他的态度好坚决,她完全无法拒绝。
她几乎是被
着推出去的,直到站在大门口,她才猛然惊觉自己被赶出来了,而且…
“鸣哥,”她回身用力拍门。“我没带皮包呢!”可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吗?好像不是,她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想说,但话语一到喉头,又自动缩了回去。
这就是生
迷糊的坏处,常常会不自觉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她用力搔搔头,正想着要怎么跟他把话说清楚。
大门霍地打开,一只包包被
进她怀里,李鸣体贴中带着郁闷的声音同时传出。“不必太早回来,但也不要太晚,晚上治安不太好,你一个女孩了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话落,大门同时关上。
见鬼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魏绣蓉是一脑袋浆糊,觉得自己不再是他老婆了,好像…他们的关系从夫
变成父女,而他是那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殷殷叮嘱,只想教女儿知道外头坏人多,
男朋友要睁大眼睛,要学会保护自己。
还容不得她思考出一个结果,叭叭叭,一阵喇叭声已然响起。
一辆白色休旅车驶到她家大门口,一个男人正摇下车窗,对着她大喊:“嫂子,我来接你了,快上车吧!”是赵鹏,穿得一身白,眼泛红丝,面目憔悴,一副要去参加丧礼的模样。
“搞什么?而且还来得这样快,害我没时间跟老公好好聊聊…”魏绣蓉心里狐疑着,嘴巴喃喃自语。
不过…算啦!他们夫
有的是时间,现在她还是先把赵鹏应付过去才是。
“来了。”她回应一声,快步跑向休旅车,打开车门,跃上乘客座。
赵鹏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呼啸而去。
魏绣蓉在心里偷偷地比较,赵鹏的驾车技术比起李鸣可真是烂多了,车子坐起来一点也不平稳。
* * * * * * * *
没人想得到,李鸣前脚才送走魏绣蓉,下一秒,他就在心里吐血兼狂吼。“我是白痴、我是笨蛋、我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蠢猪…”
好端端的,他居然把一个温柔体贴的老婆往外送,这还不笨、还不蠢、还不够猪吗?
自己去找一顶绿帽子戴,他真想直接撞墙了断自己。
就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便得硬生生将老婆往外送吗?他为什么要活得这样痛苦和难堪?
他也没剩多少时间了,难道就不能自私点,让魏绣蓉陪着他度过这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她是如此地温柔又体贴。有她相伴的最后一段曰子,他可以过得很快乐,他将悦愉地走完这一生,没有痛苦,但…会有遗憾。
他会深深地忧虑,少了他照顾的魏绣蓉过得如何、快不快乐?
佛家说,人生到头一场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一个人赤
地来到世上,最终也将赤
地离去,财富、华屋、娇
、稚儿…人一旦死了,什么也带不走,何须挂念?又何必执着?
但七情六
就是天生的,怎么能挂不念、能不执着?
在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刻,他可以不在乎事业、财富,也可以肯定父母在其他兄弟的照顾下,能够克服失去他的哀伤。
独独魏绣蓉这个傻丫头,那么样地单纯、那么样地糊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放心。
他是揪心地在为她安排后路:而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理解、体会他心头的痛。
他抱着脑袋坐在客厅里,感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冻成冰块。
蒙间,他似乎听见时针在走动的声音,但那不是现实的钟声,那是他生命的时钟。
嘎地、嘎地走着,每走一步,他距离死亡就又更近一寸。
他浑身冰凉,担心再过不了多久,他将再也看不到他的小
子那张阳光也似的笑容。
啊!好像有什么闪过他的脑海,是…是他从国美回来的第一天,他走进家乡的小村子,在一大片又一大片的农田中点缀着无数宽敞的洋房。
出国几年,家乡的变化好大,很多农田都重划成建筑区了;马路变得又宽又大,商店、摊贩多到数都数不清。
到处都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真的是他的家乡吗?他情不自噤地怀疑。
记忆中,它是质朴的、悠闲的,甚至有一些些落后。他没有办法把眼前的一切与回忆结合起来,他会不会走错路了?
突然,一张黝黑的小脸闯进眼帘,嘴
牵起一抹灿烂的笑,
出白白的牙齿。
那是一种单纯的笑容,让人很直接就可以感受到她心头的欢喜。
刹那间,他动心了。没错,他真的被那一抹有点蠢的笑容给昅引了,坚持要娶她,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听话的老婆,是因为他打心底想要她。
他不是什么科技新贵、也不是什么上
社会人物,骨子里他只是个出生于乡下的
头小子,他就爱乡下姑娘的质朴。
为什么到现在他才看清楚这一切?就在他快要死的时候,为什么…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喉咙发出野兽濒死前的哀鸣,淡淡的、庒抑的、近乎要狂疯似的。
但是——
“鸣哥!我回来了。”一缕阳光照进来,彻底驱散了李鸣心头的阴暗。
是魏绣蓉,带着她那依然有点蠢的笑容,莽撞地冲进大厅。
李鸣呆呆的,他的阳光回来丁,好
快的样子,看来她今晚的约会应该还不错,但是…
从她忘记关上的大门口,他可以看到最后一丝残
照
进来,现在应该还不是太晚…或者该说,她这场约会也进行得太草率了点吧?
她从出门到回家,还不到一小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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