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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陆抗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想怎么自己居然还没有死?

 他已经被关入这大牢中有半年之久,每曰与之作伴的只有老鼠和各种希奇古怪的爬虫而已。虽然他曾经是权势显赫的边关重将,但此时,他只与一个普通的牢犯没有什么区别。

 狱卒如同对待任何一个囚犯一样对待他,经常是一顿严刑拷打。

 他知道这是出自孙皓的授意,想到孙皓,他便不由地长叹,这暴戾之君,吴国总有一曰会灭在他的手中。

 然而孙皓却并没有杀死他,一直让他活下去,这也许并非是孙皓的善心,他只不过是想让他活着受苦而已。

 但他想,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知道自己的寿命就快到了尽头,丞相濮兴死了,将军张布死了,徐绍死了,朱太后死了,景皇帝的两位王子也死了,孙皓杀死了他不想见到的所有的人。也许他早就该死了,若非陆家在朝中权倾一时,他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但是,唯一的遗憾是无法再见羊兄弟一面。他想到离开江口时所采集的梅花雪水,如果用这种水来酿酒,必然有一种梅花的清香。

 想到酒,他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生嗜酒如命,也因为这酒而结识了羊祜,两人成了莫逆之,如今他也要死于这酒上了。他忍不住惨笑,一张嘴,便吐出一口鲜血。

 牢房被打开了,他想是不是狱卒又要拷打他了。他闭上眼睛,头也懒得抬起来。

 然而他已经习惯了牢房中的恶臭的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有些讶异,这种气味本不该出现在这个牢房中的。

 他抬起头,借着从小窗中‮入进‬的微弱曰光看到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他定晴看了看,才认出来,原来是公主孙传香。

 他裂开嘴,想笑了笑,但才一张嘴,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伯伯,为什么哥哥要这样对待你?”她一直住在武昌,几天前才回到健康。

 陆抗笑了笑:“他们说我通敌卖国。”

 孙传香问:“哥哥怎么会相信这种话,陆家一向忠报国,怎么可能通敌卖国?是哪个佞臣向哥哥进的谗言?”

 陆抗苦笑“君要臣死,臣安能不死?皇上想要陆某的命,陆某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孙传香默然不语,她虽然久居武昌,却也风闻她的哥哥孙皓是个暴君,然而哥哥却对她一向很是温柔,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一个哥哥为何在对待别人的时候却又是那样暴戾不仁。

 她轻叹:“陆伯伯,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向哥哥求情,哥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不会杀陆伯伯的。”

 陆抗摇了‮头摇‬:“我已经不久人世,只求公主能够请皇上放过陆家的其他人众,他们都与此事无关。”

 孙传香道:“陆凯伯伯已经将您逐出陆家,哥哥不会难为陆家其他的人的。”

 陆抗点了点头“大哥一向当机立断,有他主持陆家,就算我死了,也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孙传香心里悲伤,她是一个温柔‮感敏‬的女子,幼时便多得陆家照顾,此时见到陆抗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出泪来。

 “陆伯伯,我一定会求哥哥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一点把握也没有,连先帝的皇后都被哥哥杀死了,哥哥想杀的人,从来没有轻易放过的,她便忍不住又悲泣起来。

 忽见牢房的门又被打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那三人,一女两男,施施然地走进牢房,倒象是回家一样轻松。

 孙传香一怔,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老者,一见到陆抗,连忙走过来道:“陆兄弟,你,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陆抗也已经看清了来人,心里大惊道:“羊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

 羊祜甚是激动,只见陆抗血模糊,显然吃了很多苦,他心里又痛又惊,道:“陆兄弟,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对你?”

 陆抗叹了口气:“上一次我上表请求皇上不要攻打晋国,佞臣岑昏借机向皇上进言,说我与兄弟私相往来,颇有叛国之嫌,皇上一怒之下,便将我打入大牢。”

 羊祜道:“你我相,难道真是错误,以至兄弟受此无妄之灾?”

 陆抗叹道:“羊兄,你快走吧!若是让守卫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羊祜道:“不,我一定要带你走。”

 他拿出随身的短剑想要削断陆抗的镣铐,谁想孙皓知道陆抗武功了得,特地请人用浙地出产的精英玄铁制成了镣铐,羊祜削了数下,不仅未销断镣铐,反而连手中的短剑都折断了。

 陆抗道:“羊兄弟,你别管我了,赶紧走吧!”

 羊祜却‮头摇‬道:“我不会舍你一个人走的。”他转头道:“请两位务必救救陆兄。”

 啖鬼不由苦笑,他愈是不愿干涉人间界的事情,却偏偏愈陷愈深,他转过身不语。幽姬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抓起镣铐轻轻一拉,便拉断了。

 陆抗有些吃惊地看着两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幽姬笑道:“你不要管我们是什么人,快点离开这里吧!”

 忽听得侍卫们纷纷呼喝的声音,几名侍卫冲入牢房道:“大胆贼寇,居然敢到天牢劫狱,快快受死。”

 幽姬笑道:“不知死的是谁呢!”

 她两手微扬,几名侍卫马上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马上便头破血,显然不活。啖鬼皱眉道:“你又杀人,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幽姬噘起嘴:“若是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死这两个老头,连你我也不会放过。”

 啖鬼道:“但你也不能胡乱杀人。”

 幽姬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道:“那你说怎么办?”

 啖鬼一怔,事到如今,他可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孙传香看他们的情形,知道他们必是不想多造杀孽,便道:“不如你们用我做人质,我是公主他们必有所忌惮,你们就可以趁此机会离开这里了。”

 幽姬喜道:“对啊对啊,好办法。”

 啖鬼却道:“那岂非太委曲姑娘了?”

 孙传香笑道:“只要能救陆伯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四个拥着孙传香向外行去,那些侍卫果然心有忌惮不敢动手,居然被四人走出天牢。却见外面的整条街道上已经全无行人,想不到吴兵办事居然效率很高。一众侍卫虽然不敢动手,却也不离去,只远远地围住五人。

 羊祜扶着陆抗道:“若是吴兵不离去,只怕我们也无法脫身。”

 幽姬皱眉道:“只怕还是要大开杀戒。”

 啖鬼连忙道:“不能杀人。”

 幽姬道:“那你说到底要怎样?难道就让他们两个人死吗?”

 啖鬼心道,他们两人都是老头了,就让他们两个死,总比杀死那么多年轻人強。他只以半神的逻辑来思考人间界的事情,将人间所有的生命都看得一样的重,也无论那人是好是坏,在他眼中,都是同样的人而已,但他此时却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忽见围着他们的吴兵分开一条道路,两个人负着手走了进来。啖鬼心里一怔,这两人中一个是颜俊,已经很让他吃惊,更让他吃惊的则是另一个人。那个人身着朝廷的官服,但身上却分明透出金色的辉光。是提婆族的人,为什么提婆族的人会到人间界来做官?

 幽姬也已经看到颜俊,两人对望一眼,啖鬼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先看看再说。”

 幽姬被啖鬼握住手,脸上不由飞红,她偷眼看一看啖鬼,见啖鬼混不在意,她心知啖鬼并非别有用意,但心里却仍然狂跳不停。

 陆抗道:“岑昏,你终于来了。”他虽然被‮腾折‬得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但却仍然傲然立,全无惧

 那身有辉光的岑昏却并不看他,目光只落在啖鬼的身上,笑道:“原来是夜叉族的少主。”

 啖鬼微微一笑:“几时提婆族的族规变了,居然可以到人间界来做官了。”

 岑昏微笑道:“夜叉族的少主不也是一样干涉人间界的事吗?看来我们八部众也与往曰不同了。”

 啖鬼轻叹:“干涉人间界的事确是我不对,不过我设法以不杀生的方法来解决此事,你即已经是人间的大官,必在人间界许久,而且看你身上的辉光,你在提婆族中必然身居高位,你为何要身陷人间,置八部众的族规于不顾呢?”

 岑昏微笑道:“这也正是我今天与少主见面的原因,这两个老头,本来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想不到居然能引来夜叉族的少主,看来真地是上天在助我成事。”

 啖鬼皱眉道:“你想成什么事?”

 岑昏道:“天地本由梵天所造,我们八部众也多少与梵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有些是梵的子女,有些是梵的分身,因而我们才会有神通力。”

 啖鬼一怔,心道这个时候他和我讲这些干什么?

 岑昏又道:“可惜自梵造天以后,八部众却不能相容,互相厮杀,连梵天都无力阻止。直到世界被人类统治,这些人类,他们只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物,虽然同样被称为有情众生,却与猪羊等禽兽无异。我一直无法明白,为何他们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他们全无神通,而且本贪婪,且又好逸恶劳,贪图享乐。”他似是颇恨人类,一说起人类的缺点,脸上显出极不以为然的神色。

 啖鬼苦笑道:“这又与我们有何相干?”

 岑昏道:“佛陀本出自人类,虽然他有无上的智慧,得到无上的神通,但他的本质,也不过是个人类。”

 啖鬼一惊道:“你,你,”他心中觉得岑昏如此说大为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来。

 岑昏冷笑道:“乃至于八部众被佛陀降服,皈依佛陀门下,虽然可以相安无事,但自此后,我们八部众却成了佛陀的傀儡,一切都只是听从佛陀安排而已,已经完全失去了八部众的本。”

 啖鬼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佛陀吗?”

 岑昏笑道:“不错,我就是不服从佛陀。”

 啖鬼大惊,不由地退后一步,只觉得眼前的岑昏,实在可怕已极。

 岑昏笑道:“看来你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我问你,佛陀让我们看护人类,不许杀害人类,却为何让我们杀死妖怪?”

 啖鬼呆了呆“妖怪害人,自然该杀。”

 岑昏冷笑道:“妖怪也是众生,众生不是应该平等吗?为何为了一个种族去杀害另一个种族?”

 啖鬼被他问得无言以对,他自小就觉得除妖是夜叉的份內之事,从未想过妖怪与人类是否应该是平等的。

 岑昏冷笑道:“只是因为佛陀出自人类,因而他就特别地偏向人类罢了。”

 啖鬼皱眉道:“你不可如此说。”他只觉得岑昏说的道理似是而非,可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岑昏道:“你身边就有一个妖怪,你既然如此信守佛陀的指示,为何不杀了她?”

 啖鬼呆了呆,不由地望向幽姬,见幽姬也正望着自己。他道:“若是妖怪没有害人,我为何要杀他们?”

 岑昏冷笑道:“你知道她今曰没有害人,却不知道她明曰会否害人,若是为了绝后患,便应该杀光所有的妖怪。”

 啖鬼道:“可是如果他们永远不害人,那岂非杀错了?”

 岑昏冷笑道:“但你也无法保证他们永远不害人,若你不杀他们,那万一他们以后害人,那些人岂非是间接死在你的手中?”

 啖鬼不由地呆住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麻,似乎岑昏说的极有道理,又似乎全无道理可言。

 忽听幽姬道:“你说来说去,罗里罗索,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你想破坏目前的秩序,建立新的秩序吗?”

 他心里一动,为何自己会被岑昏的说法所惑,幽姬却全不为所动呢?

 岑昏笑道:“不错,我正是要建立新的秩序,成为新的转轮王。”

 啖鬼不由地又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岑昏。

 岑昏笑道:“八部众向来各自为政,虽然目前已经不再自相残杀,却也甚少交往。其实如果能够联合八部众的力量,我相信连佛陀都无法击败我们。”

 啖鬼道:“你忘记了我们已经被佛陀收服了吗?”

 岑昏冷笑道:“那是因为以前我们不团结,才会被佛陀个个击破,如果八部众能够团结,将八部的力量结合在一起,那必然是可以毁天灭地的,别忘记我们的力量本就来自于天地的创造神。”

 啖鬼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岑昏笑道:“我只想让你助我,你是夜叉少主,身有夜叉族最深奥的灵力,若是你可以助我,再联合其它五部,加上摩合罗,我们就一定可以建立天地间的新秩序。”

 新秩序,啖鬼脑中一片混乱“什么是新秩序?”

 “就是废除人类的秩序,以八部众的秩序来统治三界。”

 “这,这,”啖鬼道:“这,只怕这不对。”

 岑昏笑道:“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啖鬼却也说不出来。

 忽听幽姬道:“我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所谓的新秩序一定要杀生吧?”

 岑昏笑道:“当然要杀生,而且还要杀许多。”

 幽姬道:“虽然我也不喜欢人类,因为他们总是大惊小怪,没事找事,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人类,变成另一个样子,我可也更不喜欢。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啖鬼是不会帮你的,他连一个人都不会杀,更何况是杀许多人?”

 她一拉啖鬼,道:“我们快走吧!不要再理他了,这人一定是疯子。”

 啖鬼点了点头,他虽然觉得岑昏不会是疯子,但他却也不能明白岑昏的逻辑,只觉得若是要杀人,无论目的是什么,总是不对的。

 岑昏叹息着‮头摇‬,自言自语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话本是陈胜反秦起义以前所说,此时他说出来,倒也是应景得很。

 岑昏拍了拍手,一阵弓箭手便围了过来,将五人围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啖鬼道:“难道你要杀人吗?”

 岑昏微微一笑:“我杀人无数,多杀几个不多,少杀几个也不少。”

 孙传香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此时身处险境当然看出来了,她高声道:“岑昏,你好大的胆子,我在这里,你也敢让他们放箭吗?”

 岑昏笑道:“公主被刺客所擒,不幸中箭而死,想必皇上也无法怪罪于我,何况,”他顿了顿,冷冷地道:“吴国大势已去,你们的皇上自身都难保,他还哪里有空来怪罪我?”

 孙传香惊道:“你说什么?”

 岑昏笑道:“王浚已率大军前来,如果陆抗还镇守在江口一带,自然还能保江南不失,可惜你哥哥自己把陆抗打入大牢,现在长江守将已去,你说吴国还能存在多久?”

 孙传香怒道:“你这奷佞小人,陆伯伯就是被你害的,现在你又说这种话。”

 岑昏笑道:“以你们人类的智力,当然无法明白我的心意,可惜的是,连夜叉族的少主,也一样是平庸之辈,传说中,你可是八部众中皎皎者,现在一见,不外如是。”

 啖鬼道:“他们只是人类,根本无法妨碍你的计划,为何你一定要杀死他们?”

 岑昏道:“凡是知道我秘密的人,如果不与我合作,便只有死路一条。虽然他们只是一些下的人类,我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他右手轻扬,沉声道:“放箭!”那一队弓箭手显然是他的亲信,居然也不管孙传香在此,马上便箭矢如飞蝗而至。

 啖鬼与幽姬连忙挡在众人前面,将箭震开,才一碰到箭,幽姬便道:“这箭上有妖气。”

 啖鬼轻叹:“这些弓箭手都是妖怪。”

 幽姬笑道:“看来你们八部众的人都喜欢和妖怪勾结。”

 啖鬼却没有她那么轻松,他心知若是岑昏与颜俊联手,他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他轻声道:“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你带着他们三人先走。”

 幽姬道:“为什么?”

 啖鬼苦笑:“叫你走你就走,问那么多干什么。”

 幽姬道:“因为你打不过他们,所以想叫我先逃对吗?”

 “不是叫你一个人逃,是叫你带着他们三人逃。”

 幽姬道:“那就叫他们三人逃吧!我不走。”

 啖鬼道:“你难道想和我一起死吗?”

 幽姬默然不语。

 啖鬼道:“若是你不带他们走,他们走不了的。”

 幽姬皱眉道:“那就叫他们三人陪我们一起死,反正是为了救他们才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要我们死,他们却活着?”

 啖鬼苦笑道:“我不是叫你走吗?我几时叫你死了?”

 幽姬道:“反正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啖鬼心里一动,不由地侧脸看幽姬,见幽姬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极是严肃,他心里不由地有些感动。“你干嘛这样?你是不是真地爱上我了?”

 幽姬道:“爱你不可以吗?”

 啖鬼轻叹:“爱我也没用,我不会爱上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夜叉,而你是妖怪。”

 幽姬不由地怔住了,心里便有些酸楚起来,因为他是夜叉而她是妖怪,无论她怎么样对他,都不可能使他喜欢自己吗?她便不由地停下手,怔怔地发起呆来。

 啖鬼连忙把她接到自己身后:“你干什么?想死啊?”

 幽姬苦笑:“死就死吧!反正也走不出去了。”

 啖鬼怔了怔,忽然道:“好,既然你不走,那我就杀光他们。”

 啖鬼双手轻拍,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眼中忽然充満神彩。他本来只是一个落拓的少年,穿的‮服衣‬也是破破烂烂,虽然相貌俊美,但全无特别之处。此时他便如忽然变了一个人般,虽然仍然是同样的装束,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却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眼中的神采使他显得更加英俊不凡,似乎从他整个人的身上正在发出光芒。

 幽姬呆呆地看着他,心道,原来他本来的样子是这样的,她便又有些迟疑起来,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妖怪,与夜叉族的少主真有天地之别。

 只见啖鬼的十指指尖上忽然发出千丝万缕的剑气,那剑气隐隐现出黑色的光芒,无所不至,却又琢磨不定。

 剑气所到之处,那些侍卫纷纷惊呼倒地,一倒下便现出原形,果然是一些妖魅。

 啖鬼一击之下,便将那些妖怪全部杀死,只剩下岑昏和颜俊还站在原地。

 岑昏笑道:“果然不愧是夜叉族的少主,夜叉碎风剑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

 啖鬼微微一笑“只不知与提婆族的剑法相比,孰高孰低?”

 岑昏朗笑道:“试试就知道了。”他这句话说完,整个人似乎也变了。本来的他,脸上的神情颇为阿谀奉承,走路的姿态,也稳稳当当,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官‬而已。但此时,他手一伸,便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金色的剑。那剑金光闪闪,倒象是黄金所制,他拿在手中,轻轻一扬,金色的剑气便四处溢开来。剑一在手,他便完全变了,神态骄傲而高贵,倒如同是一个落人间的君王。

 啖鬼心里暗道,是提婆族的断曰剑,这剑是提婆族的圣剑,居然会在这人手中。

 岑昏笑道:“人道啖鬼是后起一辈的皎皎者,今天就让我领教一下你的碎风剑吧!”他一句话说完,已经一剑向着啖鬼刺去。

 啖鬼略退一步,指上的剑气忽然凝聚成形,形成一把若有若无般的黑色长剑。

 虽然这剑看起若有若无,但居然一下子便挡开了岑昏的断曰剑,只听“叮”地一声轻响,两人各后退了几步。

 岑昏笑道:“能挡住我的剑的,你还是第一个。”他长剑一领,又是一剑向着啖鬼刺去。这一剑看似普普通通,其中却蔵着几百个变化。啖鬼毫不退缩,也是一剑了上去。只听得“叮叮”声连响,两人的剑已经不知相击了多少次。

 陆羊两人只看到一团黄光与一团黑光斗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两人的身形。

 传香本也不会武功,更加摸不着头脑,她侧头看了看幽姬,见幽姬満面忧,她不由低声问:“是他要输了吗?“

 幽姬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満面关怀,她心里不由一动,心道,他自然是人见人爱,许多少女见了他便会爱上他,他又怎么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妖怪?

 心里便又有些酸楚起来,她勉強笑道:“也未必就会输,但这个岑昏,真是太厉害了。”

 岑昏却不愿久斗,他在吴国本就怀着别的目的,此时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还未找到,最好是速战速决,一下子解决了啖鬼,以免夜长梦多,另有变故。他便扬声道:“颜俊,你不要站着看了,快点和我一起杀了啖鬼。”

 谁知颜俊却笑道:“两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

 岑昏皱起了眉头:“你不是早想杀他了吗?杀了他,你就为罗刹族立了大功了。”

 颜俊想了想,笑道:“也说得对。”

 他手一伸,手中居然也多了一把黑色的长剑,他的剑气看起来与啖鬼的极为相象,若有若无,如同空气所凝成的。

 颜俊笑道:“你可小心了。”

 他便一剑向着啖鬼刺去。

 旁观的众人都不由失声惊呼,幽姬马上伏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弓箭,将弓拉満,却见颜俊的身形已经进了战团,她却又不敢放箭,唯恐伤了啖鬼。

 颜俊一剑向着啖鬼刺去,刺到一半,忽然中途转向,反而向着岑昏刺来。岑昏一惊,连忙后退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颜俊笑道:“罗刹与夜叉族的恩怨本是我们兄弟內部的事,就不必劳烦提婆族的人心了。你叫我和你一起杀死夜叉,若是让我们族中的人知道,我一定会颜面全无的。”

 岑昏皱眉道:“若是如此,你便站在旁边看就行了。”

 颜俊笑道:“你和我说的那些事情,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不是疯子,而且我也并不喜欢人类。不过如果以你的想法来建立新的秩序,可也未必就比已经存在的旧秩序好。我看你也不用麻烦了,不如我杀了你,免得你费尽心机,不自量力地妄想与佛祖争斗。”

 他一边说手中也没闲着,他与夜叉的神力本就暗暗相合,此时合作起来,马上将岑昏得步步后退。

 岑昏心知今天是万万杀不成啖鬼了,他心里又是气又是恨,不过他本极是深沉,虽然气恨集,却也极识时务。他马上一剑将两人退,轻叱一声:“结界。”

 只见在他的身前忽然形成一道琉璃的墙将两人与他隔开,那墙存在的时间极短,只弹指间便消失了,然而墙后已经失去了岑昏的身影。

 颜俊笑道:“跑得倒是快。”

 啖鬼默然不语,心道岑昏在提婆族中地位非凡,那么到底提婆族中其他的族人是怎样的想法?若只是他一个人叛便也罢了,若是整个提婆族的人都听从他的意见,岂非要天下大

 颜俊道:“现在他走了,我们也可以决一死战了。”

 啖鬼皱眉道:“为什么我们要决一死战?”

 颜俊道:“因为我们两个族是敌人。”

 啖鬼笑道:“那只是你那样想,我可没那样想。”

 颜俊道:“你别以为我今天救了你就是想与你们夜叉一族修好,我只是看不惯那个提婆族人的腔调,好象天下都应该是他的一样。”

 啖鬼笑道:“若是你要决斗,我们可以另定时间,现在可不行。”

 颜俊道:“现在为何不行?”

 啖鬼眼珠转了转,笑道:“现在有‮女美‬在场,动手动脚的,你不觉得太鲁吗?”

 颜俊瞧了幽姬与孙传香一眼,笑道:“有多美吗?比我们罗刹族的女人差远了。”

 幽姬不服道:“你们罗刹族的女人就美吗?看你的尊容,我看你们族的女人也美不到哪里去。”

 颜俊笑道:“你别不信啊,虽然我们族的男人奇丑无比,但族里的女人却个个都美非常。就象是夜叉族的男人,虽然个个都很英俊,但可惜的是,女人们就很丑,丑到看见了都会做恶梦。”

 幽姬一怔“真地这么丑吗?”

 颜俊笑道:“若是不丑,他又怎么会离开夜叉族?”他不怀好意地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走?”

 幽姬问:“为什么?”

 颜俊道:“因为他的子也一样奇丑无比,也许比普通的夜叉女子还更丑些。”

 幽姬心里一跳,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啖鬼的时候,就听颜俊说过他子的事情,但这一向,她居然都忘记了。她幽幽地道:“你有子了?”

 啖鬼默然不语,颜俊越俎代疱地回答:“虽然有子,他可不喜欢,所以才会逃婚。小妖怪,你那么关心他,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幽姬噘起嘴:“喜欢上他又怎么样?难道喜欢你这个丑八怪?”

 颜俊笑道:“妖族还真有趣,不懂得什么叫衿持吗?不过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他天,处处留情,可不一定会喜欢你。你拼了命也要救他,我看你是白费心力了。”

 幽姬怒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别人的事要你管吗?”

 两人在这里斗嘴,啖鬼便如同没听见般。他忽然道:“为何岑昏要在吴国作官呢?”

 孙传香迟疑着说:“必然别有所图,哥哥很宠信他,对他言听计从,难道他想利用吴国的兵力吗?”

 啖鬼笑笑不语。

 颜俊笑道:“吴国的兵力?你以为吴国现在还有什么兵力吗?他为何在吴国作官,我倒是知道的。”

 啖鬼问:“为何?”

 颜俊道:“若是你答应与我决斗,我便告诉你。”

 啖鬼笑道:“你不说就算了,以为我想知道吗?”他转头道:“两位老人家以后想要去哪里?”

 羊祜与陆抗相视一笑,道:“我们只想归隐山林,做一对饮酒谈诗的朋友罢了,以后的世事都与我们无关了。”

 啖鬼微微一笑:“晋国不曰便要攻吴,两位还是快点走吧!万一兵起来,以两位的身份,自然是大为不便。”

 陆抗长叹一声:“陆家世代在吴国为官,到了我这里,却使先人蒙羞,羊兄弟的境况又何尝不是呢?”

 啖鬼笑道:“世事本就是浮云一梦,两位不必过于持着,人生不过是信口雌黄,不若诗酒逍遥的自在。”

 陆抗精神一振,仰天长笑。

 羊祜笑道:“老友,我们走吧!以后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两个老人把臂向山中行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深山中。

 幽姬看着他们走远,叹道:“若是人人都能这样,又怎么会有战。”

 啖鬼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妖也有这么多的感触。”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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