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当提婆达多发现雪山顶的曼陀罗花凋谢之时,他便敏锐地感觉到,影雪一定是出事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分辨着光线最细微的散
,他很快便查知光线的来源。巡着光线走去,就可以找到曼陀罗花的真正所在。
这些年来,他并非不知他可以找到影雪,但他却从来没有尝试这样去作。他不愿自己被情感所羁绊,他也知道他的宿命不过是与影雪擦肩而过罢了。
两人象是两条偶然相
的直线,向不同方向而去,越离越远。
但曼陀罗花凋谢之时,他却不能再坐视不理。他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光线到来的方向奔去。
多年来的修行,使他早已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但他却小心地收蔵着自己的异能,如同悉达王子。
王子亦是从来不曾显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他总是以大道来说服众生,使他们逐渐明了这个世间的痛苦与无奈。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使用神通,只为了寻找一个偶然相逢的女孩。
他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女孩,而是美丽出众的少女。其实无论她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子,她在他的心中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他很快闻到空气之中浓郁的花香,香气美丽的妖异,完全不同与曼陀罗花的淡淡幽香。
当曼陀罗花发出如此強烈的异香之时,花就是要凋谢了。
他感觉到香气之中隐含杀机,他却并不介意。他并非是神或者是半神,但如同多年前所说,他不会轻易死去。他若要死,不会是因为天地或者命运,他只会因自己的选择而死。
他看见遍地的尸体,人们因这香气而死,然后他便入进影雪的花园。
他到来的时间是在水澜之后水沧之前,他看见落在尘土之中的那一双泥娃娃,也同样看见相依而死的两人。
他心中便忽然悲哀如死。
他并不曾想要占有过影雪,从未动过一丝这种念头。在他的眼中,影雪便如同雪山顶的那一朵曼陀罗花一样,若即若离地存在,若是被人摘下了,便会枯萎死亡。
他是绝不愿做这个摘下曼陀罗花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除了悲哀之外,莫名地有一丝嫉恨,死也要死在一起吗?
他亦看见影雪手中的血婴,他感觉到心底的琊恶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产生。
他咬紧牙关,努力地与那琊恶对抗。他记得在年幼之时,悉达曾经说过的话“我感觉到你灵魂深处的琊恶,虽然你从来不曾表现出来,但我却真地看见了它。你比我还要更加有智慧,但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琊恶,你将会成为毁灭世间的恶魔。”
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痛苦与挣扎使他的心陷入可怕的境地,他抬头望向天空,想要张开嘴大声叫喊,但喉头却莫名地哽咽,无法发出声音。
他终于颓然坐倒在地,为何要死?难道真地没有别的选择吗?
香气如同幽魂,在他身边环伺不去,是影雪和已死的乾闼婆族男子的灵力。既然她的灵力还聚而不散,也许还能够救活她。
他猛然又产生了希望,只救活她一人,让那个男人死去。
他完全未曾感觉到自己眼中的琊恶正在慢慢膨
,如同这般自私的想法,在过去的生命中从未产生过。
他总是救恕着游历之时所见到陷入苦难的人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自己如同悉达一样,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现在他方才明白,原来他的灵魂到底不曾如同悉达那般纯净。
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人,尚且不足使死去的人复生,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他马上施展神通,寻找悉达的所在,他很感快觉到,他现在正在位于王舍城中的竹林
舍。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竹林
舍奔去,虽然王舍城与雪山相隔千里,他却仍然在瞬息之间到达。
他只觉得心
如麻,额头的冷汗仍然不停地渗出来,原来死去的人会使活着的人如此伤心绝望。
竹林之间十分幽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儿的鸣叫。他不经通传便闯入
舍,他看见悉达安然趺坐。
这个姿态宁静而安逸,成为以后所有和尚冥想和修行所要采取的姿式。
他张开口,却一时无法提出要求,悉达是无所不知的,他定早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
悉达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感觉到他的目光比闪电还要凌厉。这么多年以来,悉达从未以这样的目光看他,是否他已经感觉到他心底的琊恶?
两人默然对视,谁都不先发一言。半晌,悉达才总算打破了沉默。“你匆匆而来,不惜使用被噤忌的神通,是为了摩呼罗迦族的女子吗?”
他无言地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悉达是知晓一切的。
“你想要如何?”
他困难地张开口,他既然是知晓一切,为何还要问他?他明知他的心思。“我想要你救她。”
悉达慢慢站起身“修行多年,早已经明了世间的生死不过是天地之道。众生无论受苦或者享乐,即由前缘所定。你身为修行之人,却要求我破坏天地的大道,救一个女子吗?”
果然亦是不出他的所料,悉达不会救她。来以前,他早有这种觉悟。可是,死去的人,并非是别人,而是影雪。他坚持:“只要你救她,我就答应你加入僧团。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成为你的继承人,而我却一直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领悟天地之道。这些年来,我仿佛有所领悟,又仿佛一无所得。只要你肯救她,我马上剃度出家,再也不留恋人间的情
。”
他麻木地说着,如同小时在老师面前背诵新学的奥义。
“我感觉到你心底的琊恶,当你产生琊念的时候,你已经远离僧团。我曾经告诫过你,谨慎地选择自己的命运,若你不能成为再世圣主,就会成为灭世魔王。你却仍然不能控制心底的琊念,任由它滋生。当你告诉我,只要我救了那个女子,你就不再留恋人间情
之时,你分明已经堕入情
之中。情
便是你琊恶的来源,无论是为了顺应天命,或者是为了使你远离琊恶,我都不可救那名女子。”
提婆达多默然,他果然是无法说服悉达吗?他慢慢地跪倒在地“许多年来,我都不曾求过你任何事情,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他绝望地看着悉达背对他盘膝坐下,很快便入进冥想的空灵之中。他知悉达再也不会回头。
他微微眯起双眼,眼底的琊恶越来越甚。我是你的弟弟,为何你要这样对待我?你不愿救影雪,你可知在这个世间,对于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那个女人才是最重要的。你愿意为了世间苍生,牺牲自己的
子。我却无论为了任何原因,都不会牺牲她。
他感觉到心底的琊念如同绝堤之水一般汹涌而出,他却不想再收束它们。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成为新的圣主吧!你不是一直说我会成为圣主吗?那么就让我来破坏你一手创立的僧团,让你所付出的一切怒力都成为一场可笑的闹剧吧!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
舍之时,看似入定的悉达却睁开了双眼。他充満智慧的双眸之中也
出一丝悲哀之意,提婆达多,你可知道,那正是你的宿命。
侍者陈?如悄然走入
舍,双手合什“圣主,我感觉到提婆达多已经堕入魔道,难道真地任由他这样下去吗?”
悉达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宿命并非是在这一生,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以后他成为新的圣主而种下的前因。许多年后,或者他会成为救恕世间的英雄,或者他会成为毁灭世间的恶魔,一切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陈?如似懂非懂,堕入魔道之人真会成为救恕世间的英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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