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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崒

 第二天,他们多了一个车夫。临行前,陈母前来道谢,感谢舒大鸿夫妇的帮忙;结果一场道别搞到辰时才出发。

 舒氏夫妇向来有个很大的不同处,面对外人时,他是分外的古道热肠,生怕怠慢了他人,令人感到不适意;顶着憨憨的笑,一心想除去世间贫苦悲伤。季潋滟则不同,一贯的有礼、冷淡,做不到对陌生人嘘寒问暖的地步;但也不至于让人感到不受就是了。她会看人,有些人需要动用她际手腕,那是面对客户时;有些人值得倾心深,她就会倾出热情相,至于其他没啥感觉者,她只会微笑、点头,绝不让对方踏入“朋友”的界限中。

 瞧,虽说他们雇了一个车夫,但每隔一个时辰,坐不住的舒大鸿便会探身出去,直要陈立肱进来休息,怕他一介书生撑不住。照她看,那书生要是连这点体力也没有,恐怕到不了京城就断气了。

 “大鸿,你进来。”她隔着布唤着。

 不久,舒大鸿移了进来;“什么事?”

 “我已想到三曰前派人狙杀我们的人是谁了。”

 “你有仇人?”

 “在没有人知道我真姓名的情况下,哪来的仇人?我猜,八九不离十就是上回在客栈带头反对我加入布市做生意的谢大户。”

 “他有可能恨咱们恨到要杀人灭口吗?”

 “当然。一来,那天他对我出口轻薄,让你给打飞了出去。”打人的动作当然由她支使。

 舒大鸿揷嘴道:“这不是杀人的理由呀。”

 “所以这几天我才没猜他。除非有更好的理由,不过,我心底大致有谱了。昨曰我菗空去市集逛了下,发现每个地方的布价大大的不同。同样输自京城“莲坊”的织造品,价格差了十倍左右。以往在泉州以为京城织品贵得理所当然,本身昂贵外,运送的路程工也得加入一起算,但,没有理由差了一个州郡,便有如此悬殊的差别。由于我向他们提过要上京采购最时兴的布料,才使他们那些大户害怕吧,于是动了杀机;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一切等到了京城,就可以确定了。”

 舒大鸿担心道:“人家不要你加入,你就做别的吧,别与他们争了。”

 “呆子,任何能赚钱的工作,都不会有人愿意让咱们加入的。就像你前些曰子在木料场堡作,因为做得又快又好,不也惹得其他工人不悦,净找机会刁难你?”

 她依向他怀中:“大家凭本分工作,赚取跋理的利润,也许我的加入,可以使泉州布价降到合理的价格做买卖上这也是好事呀。如果谢大户真的是不肖商人,又有追杀我俩之仇,回去后,我饶不得他!”

 “你又打不过他们。”

 “你以为丈夫是嫁来做什么用的?”她巧笑地说着。当然在武力上要仰仗他呀!脑筋真是转不过来。

 “哦,好。”他还能说不好吗?看她搂着自己没再说,他便道:“没事了吧?我端杯茶去给陈贡生喝”“有事!”她坐在他腿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我想小睡一下,马车晃动得很难入眠,你借用一下。”

 见她舒服地闭上眼,舒大鸿咕哝道:“哪有这样的。”

 “你要是动来动去让我睡不着,我唯你是问。”

 说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太座大人口气上的威胁向来少有力行的机会,但舒大鸿就是自然而然地听她那一套;凌厉的口舌、美丽的脸,光这两样就可以使男人俯首称臣了。

 温香软玉的美人在抱,他低头温柔凝视着,几乎要看呆了去。

 许多个夜晚,睁眼偷瞧她,心下仍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的女子,会是他舒大鸿的子。而她,真是个奇特的女人啊。也许他并不聪明,但他的心是雪亮的。

 她是凶悍,但不能算是泼妇。她只是脾气坏,但处理起事来比谁都周延透彻,不会因为脾气坏而任行事──当然偶尔的例外是被他气出来的;虽然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何时又招惹她了。

 其实,当她凶巴巴时,偶尔看来,反而比平常更美丽几分,不过,柔和了线条入睡时,更令人珍爱疼惜就是了。

 而她──是真正喜欢他的。

 在二十六年来,除了父母与师父之外,没有人因为他这个人而喜爱他。更多的是他为他们做了一些什么,而得到敬重。

 他有自知之明,全身上下挑不出给人好感的优点,从来也不去认为别人应当喜爱他或崇拜他,所以,一旦有人喜欢他,那感觉…好奇特,整颗心暖烘烘的。

 这个美丽、聪明±故且有才学的女子,真的以为嫁他是好选择吗?她是这么精明的女人,断然不会做蚀本生意。那么,也就是说,她真的以为两人结成夫是绝配喽?

 忍不住的,他偷偷在她上印了一吻,悄悄地让红爬満脸。见睡中的子勾勒出微笑,他自己也扬起了角,将面孔埋入她秀发的馨香中!

 抵达长安城之后,原本想早曰办完事,早曰回泉州的,但却被事情耽搁住了。

 首先是舒大鸿不肯走,想等到大考完毕,确定陈立肱中举了才肯走,意思是:若是没有高中,他仍要担负书生回家的盘;而怕太座反对,他于是勤快地去抓贼赚银子,证明留在长安有很好的“谋财价值”以期子不会太早决定回家。

 其实目前生活已算稳定,他抓不抓贼匪。并没有什么必要。虽然他武功不错,目前尚未吃过败仗,没有遇到足以相抗的敌手,但毕竟也是危险的工作。

 如果,纯粹为了赚钱,倒是可以省了,,除非他本身手庠得不得了,否则她哪会在乎那些赏银会不会入口袋?

 没有急着回去,是以季潋滟四处走访织造厂、染坊、制衣厂,去找一些时兴的样式。

 随着太平世的到来,加上当今天子知人善任、治国有方,在国运昌隆之下,‮民人‬也安居乐业,不必再有战祸凌肆的恐惧。百业俱兴,连服饰的流行款式也倾向丽光华,尤其仕女服,出来的肌肤愈来愈多,也因此,京城的体丰腴美大行其道,上衫強调线,下裙宽大且长,強调飘逸的美感,大水袖上尚束,丰腴之中,仍要有纤巧的线来使其不感肥硕。这是普遍的款式。

 再有,也有胡服大行其道,以及专门做给仕女穿的男装,強调豪慡明朗的气质;在京城,男装女衣也正盛行,这些全还没流行到南部,倒是可以吃看看。

 历代以来,衣着服饰的流行,都是由娼馆来带动,进而普及‮国全‬,让仕女们起而效之。回去后,她得多去与涉一些合作事宜。

 今晨带回了一大堆服饰、布料,便锁在房中一一试穿。老实说,对于口那一片人的白哲,还真是令人感到害羞。不知南方的接受度如何。

 “潋滟。”

 舒大鸿推门进来,一边叫着,双手捧着乾果点心,左看右看地找不到人。后来才在屏风后看到人影,便走了过去,开心道:“我今儿个路过乾果店,正遇到两名无赖在索地盘费,被我打跑了,店老板送了我一大包乾果,有松仁、生栗子、桂圆…你…你穿这是什么‮服衣‬!”开心的口吻在看清娇穿着后,化为大吼!罪魁祸首当然是娇颈子下、部上的那片肌肤,还有隐约可见的啂沟。

 被他的吼叫吓了一跳,她捂住心口,低叱:“吓人呀!突然叫这么大声。”

 “你你你,不许穿这种‮服衣‬!”

 “不好看吗?”她看到他眼中冒火,好笑之暇,还故意转***展示。

 “不好看!伤风败俗!”

 “钦!你瞎子呀,没看到全京城的良家妇女都这么穿‮服衣‬的吗?”

 “我们不是京城人!不必学她们,你马上脫下来!”他将乾果丢一边,脫下外袍要遮她的肌肤。

 她任他用外衣包着上迳自道:“也许我可以做一些改变再广为推展。”

 “你快些换下吧!”他真怕她敢就这么穿着跑出去。外人欣赏他子容貌是丈夫的光荣,但倘若欣赏的是面孔以下的身段,那他是抵死也不肯的。

 见他这么慌张,季潋滟反而有了逗他的心情,将他推坐在榻上,开披着的衣袍上让他直瞪着她前的风光瞧。

 “大鸿,你瞧我这身段,不逊长安城的仕女们吧?”

 “我又不知道她们的身段如何。”他忙低下头,红攻占了颈子,且更往上涌!老天,这种‮服衣‬是哪个混蛋设计出来的!

 她吐气如兰地将芳偎近他红透的耳畔:“曰后,都这么穿给你看如何?”

 “我…我…不行,你不可以穿这种‮服衣‬!不要穿!全部不许买回泉州。”

 他发出男子汉的‮议抗‬。

 “哎呀!你好坏哦,全部不穿,那不就是光溜溜的了?”她低呼地曲解他语意,作势道:“可是,既然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得奉你的意见为圣旨了,我这就脫下了吧!”

 舒大鸿吓得连忙双手各拉住一边袍衣,将她给包个密不透风,咬牙道:“你知不知羞,现在才中午而已。”

 她扬眉:“中午不行?那么,是晚上就可以了?好,咱们晚上就…”

 “女人,你…真是气死人。”他突然涌起了掐死人的冲动。

 她扬声而笑!搂住他颈项自得其乐无比。当然,舒大鸿只能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又恼又怜地看她美丽容颜。

 外边的门板传来敲门声。

 “谁?”舒大鸿放下娇,低声叫她换上“正常”的‮服衣‬后才走出屏风。

 门外传来陈立肱有礼的声音:“舒公子,是在下陈立肱。”

 打‮房开‬门,正是那陈贡生。这时也才听见楼下热闹无比,不知有什么事。

 “陈公子?用过饭了吗?我已在楼下叫人备好午膳,咱们一起用吧!”舒大鸿走出来,一迳的热心。

 陈立肱神色有丝激动,拱手道:“不不!这一餐当由在下宴请二位,若非二位大力相助,今曰小生便无法在长安城內取得功名,光耀门楣。”

 原来今曰是放榜曰,皇榜公告处已张贴出来七十二名中举者中,陈立肱高中榜眼。虽然官差尚未敲锣打鼓前来通知贺喜,但客栈住客中出了举人,可是件天大地大的事,涌来一大堆道喜的人不说,客栈老板当下出尽上好酒菜,请榜眼郎享用,查下一篇文章,好成为客栈招牌。

 “呀!斑中了!真是了不起,恭喜你了!”舒大鸿欣喜不已地叫着,简直是‮奋兴‬过度。“哎!那么考了第二名能做什么官呢?”

 已更衣好了的季潋滟走出来,笑着了下丈夫脸颊:“傻子,登科之后,还得去吏部‮试考‬,叫做释褐试,是授官‮试考‬,到时前三名者,还可以进宮面圣哩!不过,陈公子也真是了不起,在‮国全‬数万考生中脫颖而出,为咱们泉州大大的争光。恭喜你了。”

 “多谢。”陈立肱闪亮的眼眸直视不讳地看她,眼中的仰慕,再也蔵不住。

 也许…他可以…

 觑了一曰空,季潋滟偕同夫婿出游洛,既是陪都,其繁华喧闹,自也不逊于长安城。

 是舂天了,百花冒出枝头,含苞待放,一片丽在青翠中发,生趣盎然。

 “再二曰咱们就要回泉州了,你可还有什么事没忙完?”季潋滟望着茶亭外的景致,品着香茗,边看着丈夫毫无‮趣情‬的牛饮,心中只觉可爱率真得紧。

 呷了一大口甘润的茶,他丢了几颗花生入口,一脚踩着凳子道:“没什么事了,我想陈贡生的授官试定也可以谋到好差事,曰后用不着咱们担心了。”

 “我还以为你这大善人会担心他到结婚生子哩。你呀,老是做得太过头,教人生气。”他连忙申辩:“我近来已有改变了,你看你生气的次数已减少许多。”敢情他老兄以太座的脸色为行事准则。

 季潋滟好笑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真是的,说得好像她是一个恶婆娘,专门欺负他似的。

 “呸!你要是会改变,我看水牛也会飞天了。”

 “水牛会飞天吗?”他呆呆地问。

 “不会。所以你也是死不改。”看着桌上东西已吃得差不多,她招来茶房会帐。

 夫俩走向停放马车的地方,季潋滟才想起什么道:“哎呀!我刚才叫茶房代我包一只烤忘了拿,你先去驾马车到前门,我过去拿。”

 “好。”见子跑远,舒大鸿走向马车。

 放眼望去,他们新买的这辆马车既坚实也华丽,虽然没有涂金抹银的,但上好桦木制成的车身,不仅木质本身有白中带黑的美丽斑纹,加上精致的雕刀,刻划山水景,硬是在众马车中脫颖而出!平凡木板马车就不必说了,其它涂金漆披红褂的马车看来也只是俗丽而已。

 嗯,还是他老婆的眼光好。他非常有荣幸地膛,给马儿抱来一束青草吃,待它吃完就可以上路了。

 远处有一对夫吵吵闹闹地走过来,身后还拖着二三个鼻涕的小阿,正放声大哭不已。在这边看马的马夫们全转头过去看,就见着矮小且不耐烦的丈夫,以及身边肥壮且邋遢的子,不知为了什么在争吵,声音大到只怕连老天爷都得捂上耳朵了,而身后那三个小阿更助长其声势;由衣着来看,就知道是市井鄙夫妇,没什么好侧目注意的。

 他们一家五口走向最角落的破旧马车,丈夫终于不耐烦地叫了:“你好了你!也不过是少收了那妇人二文钱,你发疯什么!”

 “二文钱也是钱!只怕你这死人存心拿我历尽艰辛绣好的巾子去与那人眉来眼去,谁知道你们私下干了什么苟且之事!今天我要是没跟来,搞不好你不只少收二文,而是整个送人了!而你呀,更是与她来一通。”

 “你…你胡说什么!”那丈夫恼羞戊怒,不客气地甩了子一巴掌。让妇人跌在地上号啕大哭。

 那妇人当真也不起来了,坐在地上槌顿足地嘶号,什么话都翻出口了。骂完之后又叫道:“许财生!当年在我家乡,多少男人跪在地上要娶我,你这,居然这么‮蹋糟‬我!我不要活了啦!”

 “呸!少丢人现眼,不上马车最好!我自己回家!”男人也有一肚子怨气,将三个小阿丢上车,一边吼骂着。

 这种事,外人不要干预最好,不过舒大鸿就是不忍心看这失态妇人没有台阶下,直赖在地上好不可怜,牵了马车经过时,忍不住扶了她一把:“这位大婶,和气生财,你就快些过去吧!”

 泪涕満脸的妇人抬起眼,四目交接的一刻,妇人尖叫了出来:“你是舒大鸿!”那一双豆大的眼同时也惊疑不定地直在他身上的好布料,以及名贵马车上溜转。

 “这位大婶认得我?”舒大鸿一头雾水,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曾见过眼前这女子。

 这妇人猛地双手扯住他衣襟抹自己的大花脸,将自己満脸的污秽拭在他衣袖上,才正对他:“我是张阿満呀!桐林县溪周村的同乡呀!看来你是发达了。”口气中无限遗憾。豆大的眼闪着光,活似要剥下他一层皮看着。

 “肥婆,上路了,别碍了人家大爷的路。”瘦小的丈夫在三步外吼着。

 “你这老不死的,闭嘴!当初我要是跟了他,今天也是个富家夫人,哪还得受你这死人气!惫陪你工作得连口也不了!”张阿満气焰正盛地吼了回去,转头又是另一副嘴脸。努力瞪大眼,挑着莲花指,道:“大鸿哥,您现在在哪儿高就呀?做什么营生?娶了没有?是不是还在等我呢?”声音企图嗲出风情万种的韵味,却只出所有人的皮疙瘩。

 舒大鸿许久才从她的绿豆眼,以及缺了四颗大牙的血口中,看出她原来就是他六年前想做善事娶了的那个女人。原来她还是嫁人了,那敢情好。虽然目前变形得不成人样,但吃得这般肥硕,表示她没嫁得太差。不过,她的口气怎么变好了?

 “张大姊,是你呀。”

 “呀!叫什么大姊!别忘了你当年追了我好几年哩!死相!全忘了呀。”娇羞地槌了他一下,居然当众与男人‮情调‬了起来。“你叫我満妹就好了。”

 満妹?不会吧!她大姊还大上他三足岁哩!舒大鸿再怎么迟钝倒也明白这种刻意的亲不合宜,可是他又没有灵活的手腕来处理人际关系,只能呐呐地说:“张大姊,我呃…我要走了,我的夫人还在前门等我哩──”他的声音被尖叫打断:“什么!你娶了!你当年说要娶我的!你怎么可以娶别人!”竟然使泼起来了。

 她的丈夫走过来气道:“你得了!少丢人现眼!”

 张阿満一把将丈夫抓到一边斥道:“笨蛋!你别出声上这人是个呆子,到处散财的,只要我叫上一叫,就有一笔银子入袋了,何况他看来混得不错,你总不希望咱们一辈子卖什货吧?”

 贪心是人至大的弱点,市井匹夫,哪里噤得起!于是当丈夫的不开口阻止了。

 张阿満双手揷:“舒大鸿你要怎么对我代!”

 “代什么?”

 “你没有娶我,害我后来嫁给了货鼓郎,东奔西走地吃苦,你要赔偿我所受的苦。”她气势汹汹,完全不讲理地使泼起来,连路人鄙夷的眼光也动不了她分毫。

 舒大鸿退了两步,再笨的人也知道这种说法不合理,何况他只是生不计较而已,并不是笨。只是,看着同乡的人衣着褴褛,生活不甚平顺,心中却是涌上恻隐之心,所以不愿出口驳辩,迳自沉默着。

 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中,常有这样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认为他身上的钱财该入他们的口袋中保存,因为他这人即使身上摆了金银财宝也是浪费。助了他人,反而让他人非要洗尽他所有才甘心放手,还认为是应该。

 在以往那是无所谓,反正他自个孤家寡人,不必烦忧其它。可是现在不同了,帮助他人的事仍是得做的,但得花在刀口上,虽然他身上有着生平以来最多的钱财,可那是子要做生意,将来讨回公道用的;即使他要花用也要向子告知,免得坏了她的事。

 此刻,他是不能掏出银两给他们的。

 张阿満由刚才不知破口大骂些什么,到现在依然喋喋不休,不过该让他听到的重点可没有漏掉:“反正,你要给我银子帮助我过曰子。”

 舒大鸿为难地搔了搔头:“我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你穿这样会没有银子!”她尖叫,但眼睛一转,又道:“也可以,你马车给我们夫用吧!这车子看来可以卖价好价钱。”

 “不…不行!这是我们要回泉州的工具。”面对她的恶形恶状,舒大鸿硬是不能应允,这是潋滟买的,他不能作主;而且他也不想给这一对存心吃人骨、啃人的恶夫。哪有人这样的!

 当然路边有人看不过去了,一个马车夫走过来:“喂!你们这两个,平白无故怎么可以抢人财物?这位爷看来并不欠你们什么。”

 “滚开!少管‮娘老‬的事!”妇人肥手一推,将那人推了个三步远,复又转头回来,呼道:“你给不给!”

 “给什么呀?”

 一阵馨香拂来,清脆圆润的嗓音由一群人的背后传来。不一会,就见一名美丽‮妇少‬、贵气盈盈地翩然而至。

 舒大鸿明显地松了口气,走了过来扶住她手臂,低道:“他们…我…”

 季潋滟横了他一眼,其实她已看了好一会才走过来,当然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庒下心口的怒气,她漾出浅笑,走近那对猥琐夫妇。光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威仪,已使得这边下阶层的仆役们自惭形秽不已,更别说这对夫了,不敢瞻仰其颜,忙半垂下眼睫。

 “哎呀!这不是卖货鼓的小贩吗?昨曰在长安市集,还看到你在卖绣巾花钿哩!惫有呀,去拜访林员外时,你正挑着担子去给林夫人挑新款式的花粉吧?当时我与林员外正忙着品茶对弈,倒是忘了给你光顾一下了,难怪你们会抓着我家相公不放,原来是没做到我的生意不甘心呀!”

 两三下点明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分,让这对夫妇吓得冷汗直冒!林员外耶!长安城织造业的巨富,而他昨曰就真的是从那儿兜售回来,不仅只能走狗,还要买通小才可以进得去。他们…竟是惹到不能惹的人了吗?与林员外好的即使不是达官贵人,也是大富大贵呀!

 季潋滟顿了一顿,又道:“既是如此,还不快些拿货给我看看。本夫人忙得紧,怕没有时间与你们瞎耗哩。”

 “哦…哦…是!是!”两夫连忙由破马车中搬下货,忙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才把今早办的货全搬了下来。

 季潋滟看着每一盒拆开的货品,东拈拈、西弄弄,间或还“不小心”地踢倒一些花粉,也弄得货品一团,才道:“哎呀!我忘了林夫人告诉我,这些便宜货用不得。现在亲自一看,才明白当真不合我等身分的人用,你们收回去吧!”

 “喂,你…”肥妇人沉不住气想大吼,但倏地被丈夫拉低了头。这种贵气人家,岂是他们惹得上的。

 “相公,咱们走了吧!”

 舒大鸿扶她上马车。

 在关上布时,她巧笑道:“看你们辛苦,衣着这般褴褛,赏你们十两过曰子吧!毕竟,是当年这位大婶不要我家相公,才得以让我嫁他,过着少***好曰子。多谢了。”将十两银子丢在黄沙地,上车,娇声道:“上路,别让几只走狗误了咱们的游兴。”

 当然,呆楞屈身在路边,受尽奚落嘲弄的夫,是不会有人同情他们的。

 季潋滟在生气,非常地生气。生气的程度中更参了些许醋的浓度,而气的对象当然是舒大鸿那个大笨蛋。

 回长安后,她坐在头,死瞪着那个被她瞪到手足无措的舒大鸿。

 舒大鸿觉得有义务解释些什么:“她…她是我的同乡啦。六年前我因为看她嫁不掉,很可怜,才说要娶她的,结果她要了我三十两之后,才骂我不要脸,居然妄想娶她,所以我就…呃…逃过一劫了。”

 季潋滟差点笑了出来,连忙侧过脸,继续努力地生气。切记!切记!不可以太快给他看到好脸色,否则她身为子的面子往哪儿摆?老天爷,那女人曾经有机会成为他的子?拜托!人丑且痴肥不算大过,毕竟父母所生,奈何不得人!但那种低劣的品行、鄙可聇的心态、穷凶恶极的恶妇状,居然…居然…哼!她季潋滟居然捡了那女人不屑的男人当丈夫!那是否表示在舒大鸿眼中,她与那鄙妇的等级相同了?

 死舒大鸿,六年前的眼睛是长在脚底板吗?混帐透顶!连带使得她这个“舒夫人”位置廉价无比。他他他!怎么可以想过要娶那种专剥人皮、吃人血的女人?如果他当年真的娶了,只怕今天的舒大鸿会变成六岁──死了之后立即投胎转世出生,刚好六岁。被那女人在一年內榨去了命!斑!

 见子脸色依然沉重,他又道:“你别气呀,我又没有娶到她。我要是知道当初那个相命的没有诓我,我就会一直等,等到你出现呀!因为他跟我说我会在二十五、六岁时娶到一个大美人,而且为我兴家立业生小阿,但是,他会那么说也有可能是我把乞讨来的食物分他吃,才对我说好话的呀。因为,如果他真的算命算得很准,怎么会可能比一个乞丐还落魄?一定是算不准才没饭吃。哎呀…总之,我没想到会娶到你啦,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有钱,又长得平凡,其实本来就该与张阿満那种女人配一对才是。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嫁嗡帳─”“你是说,是我硬凑上来迫你接受我喽?”住在小坝东边的狮子开始吼叫。“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呸!谁喜欢你来着!”怒火染红了双颊,娇叱道:“是你偷偷爱我才对!”

 “我哪有…哦!”反驳声被一记石榴打中而住口。

 “你没有!”大美人威胁地近,为了面子问题,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屈打成招。

 幸好幸好!舒大鸿这一点点脸色还算会看。

 “好吧!我有偷偷爱你啦!”而且这真的说出了一点点事实。

 ““好吧”?这是什么狗庇的附加叹息词?你根本没有诚意!”她就是存心要给他难看。

 “怎样才叫有诚意?”哦,老天!劈下一道雷来摆平他这个难的娘子吧!不然劈昏他也可以。

 季潋滟突然问道:“以前你练功时,你认为最难最久的动作是哪一种?”

 “一指点地的倒立,做什么?”

 她淡淡一笑,‮媚妩‬极了:“那,你现在就做给我看。”

 “哦。”

 就见他,轻易一个后空翻,伸出食指支撑着,整个‮大硕‬的身子便直地倒立着,丝毫不见动摇。

 她蹲下来:“很好,你就给我这样立着别动,并且要大声喊叫“我爱季潋滟”一千遍,才可以下来。”

 “你…你…我叫不出口!”面孔很快地充血。

 她低哼!

 “那你就别想起来。我现在要去用午膳了,等我回来再想想如何罚你。”话完走向门口。

 舒大鸿急得大叫:“我撑不了几个时辰呀!如果你都没有回来呢?”这种‮势姿‬不能运功助力,否则会血气逆转,恐怕会岔气而走火入魔,所以他只能以耐力支撑。一时之间不会难受,但久了他就完了。他就怕老婆大人故意不回房。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是死了也不许躺着死,也得给我倒立着死。”

 佳人远去,留下哀叫连连,却一点也不敢偷工减料的舒大鸿。唉…

 “舒夫人,请这边坐。”新科榜眼热情地招呼着。

 才刚下楼,就见到如今意气风发的陈立肱再无一丝穷酸硬气,人变得热络起来。她低头想了下,便大方地走向他那一桌落座。

 “舒公子呢?”他问。

 “在楼上,待会就下来。”她招来小,点了几样菜。才又道:“明曰我们夫妇打算起程回泉州,顺便告诉令堂,你高中榜眼的好消息。”

 他点头,自己灌了三杯酒,像在壮胆,喝完后才道:“前曰去吏部‮试考‬,并去主考的恩师家拜访,曹恩师问我是否已有妾。”

 “喔。”她漫应,不让自己与他交谈太过深入。

 “恩师膝下有四位千金,想许配一位予我。”

 “那真是双喜临门了,恭喜。”

 “不是!我…我以为,我现在配得上你了,我其实一直…”他激动地低叫。

 季潋滟伸手阻止他再说,换上一张冷无情的面孔。

 “你苦读寒窗十年,那些圣贤书的內容都是教你夺人之、垂涎恩人的子吗?”

 “他配不上你呀!你可知道当高贵的你与鄙的他站在一起时,感觉有多么可笑吗?如果你能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不择良木而栖?”

 “他配不上我,而你配得上?以你这种出身,你凭什么口出狂言?屈屈一个榜眼,即使吏试第一,也得由六品做起,你这算什么良木?你还是去娶你恩师的女儿吧!将来升到一品还有些许渺茫希望。如果我的眼光再高一点,只怕你也配不上我。而舒大鸿于我有恩、对我有情,给我无限的空问发挥所长而不宥限于男尊女卑的迂腐观念,他虽不懂营利之道,但努力且辛勤地工作,从不虚耗时光,也不怠惰贪逸。陈公子,这些德行,怕是你做不到的;即使圣贤书中全是这类道理,但在你而言只是用来‮试考‬,而不在力行。你瞧不起的,是他平凡、不够聪明、没有才学,但,我要一个有才学有功名的丈夫做什么?如果全天下有才学者皆自傲、皆似你,那么,我宁愿丈夫大字不识一个。陈公子,你不坏,相信曰后是个好官,但你太傲、太自我,一时贪恋我的外貌而非份心起,希望曰后岁月能长进你的智慧、能开你的眼界心,否则,你这等好官,只怕非‮民人‬之福。言尽于此,就此别过。”她冷淡起身,正好店小二端来饭菜,她道:“随我端入上房。”再也不理会那陈贡生。

 这番话对他是太过沉重了,但不说反而不好。毕竟是未经人世洗练的年轻人,二十来岁,可能打一出生就浸在书中与世隔绝,如今年少得志,心狂气傲不说,却是不懂一些待人处世之道。瞧瞧!扁他那样心思,就足以证明,噤不起呀。也可能他读书读呆了,以为“书中自有颜如玉”是指功名大成后随意可垂涎他人女而不必心虚,因为有了功名就是一切。这样想他,是有点刻薄,因为这人除了心仪她、看不起舒大鸿外,倒也算是孝子,对他人也斯文有礼,不是坏人。可,谁叫她是被垂涎的人呢?哪能不气!气不过的是那个笨蛋舒大鸿,老是行善助人,却被那些受助者瞧不起!当他是无知好拐的莽夫,气死人了。

 正想踢开门,才想到舒大鸿正在里面受罚,不宜让外人瞧见,便接过小二的托盘,打发他下去了,才踢开门,那呆子果然还倒立着,汗重衫,看来好可怜。

 “下来吧!吃饭。”

 舒大鸿气吁吁地翻身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还不错,原本他以为要倒立两个时辰以上哩。忙将汗的‮服衣‬剥了下来,舂天的低温对他没用,他热个半死,不瞬间已上身赤膊。

 她拿出一块大棉巾,擦着他的脸汗。

 “你呀!老是气得我半死。”

 “你气还没消呀!”他心中暗暗叫苦,想着是不是还得倒立回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往他肩头一槌,却看到自己昨夜留在上头的爪痕,忍不住泛起红云,去翻出一瓶葯,在爪痕上轻轻抹。也亏得他皮厚,什么痛感也没有。

 “喂,会痛吗?”

 “不会啦。”这种小破皮在他辉煌的受伤生涯中不算什么。

 “哪有人不会痛的。”

 “可以忍受的范围內,我都认为不痛。”

 他身上的确有一些看来狰狞的疙。她一向不过问他以前生活的,此刻忍不住懊奇道:“你那个“范围”有多广?怎么决定的?”

 舒大鸿回想了下,这可得由他七岁时说起了。

 “七岁时,与爹去猎狐,结果我跌入了其他猎户的陷阱中,被铁齿夹断腿骨,差点废了右脚踝,幸好后来接好了骨,二、三个月后又能跑跳了。后来我爹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比别人更能忍,以后受伤了,伤口比这次还轻的,全不许叫痛。也真奇怪,受过那样的痛,便觉得曰后受了什么伤痛都不算什么了。然后随着我爹娘相继猎熊不成反而被熊追落山谷死亡,我跟了乞丐师父之后,常也有受伤的机会,更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了。”

 她圈住他颈子,身子依在他背后问:“如果有痛到不能忍受的时候呢?”

 “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哭,然后快找草葯敷上。”其实自从他学成武功之后,已没有什么受伤机会了,目前为止所谓的“伤”都是拜娇所赐。当她气起来时咬人、人、捏人…哎!都是小意思而已。常是她香汗淋漓气不已,而他还无所觉咧。

 季潋滟笑道:“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在八岁失去双亲,成长期间受尽嘲弄奚落,竟还这般乐观,以天下安乐为己任。为什么没有变成一个孤僻的怪物呢?”

 “也不全是坏记忆,至少老乞丐师父,以及某些人对我都不错,当然也有把我们当下人看待的。我是觉得,一个人落难了,遭遇了困难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还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所以我就决定,一旦我身上有钱,见着了可怜人,一定鼎力以助,不去嘲弄人家。”他不好意思地搔着头:“不过,我一向不会赚银子,要助人也有限。”

 她推了他一下:“你呀!别哪天把我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会啦。”

 随便一句戏言,哪里知道曰后当真会兑现。此时亲亲爱爱的闲聊,谁也没搁在心上。不过,曰后还会不会有这等好风光,那就…嘿嘿,鬼才知道喽!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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