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英雄帮?里头全是狗熊!没一个上道的,连帮主大伯也是胡涂虫一只。”冯小彧边走边咒骂著。
她重重地踏著步伐走出“英雄帮”的总坛,一张慧黠的俏脸正烧著怒焰。
“嘘,小彧,我拜托你小声点行不行?你有靠山垫背,我可没有啊!”她的堂哥冯雨新左右瞄著,就伯他们之间的对话会传进他那些叔叔的耳里。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要是对那个什么什么‘傅家大少’有什么不服的,就当面去吐他们的槽,约个时间地点两方人马对决一番下就成了?干嘛还想出这种见不得人的诡计,还要我去帮他们收拾烂摊子,有没有搞错啊?”冯小彧夸张地摊开双手,垂到背后的辫子随著头颅晃来晃去。
一想到方才的事,她的心情就郁卒到顶点。
“英雄帮”算是冯家的家族企业,几个头头全是冯家的男人,据说当年冯老太太一连生了九个儿子,结果,九个里有八个不学好,竟然自组帮派,还莫名其妙地在南湾台闯出了点名号,直到现在,黑道上的人都知道冯家兄弟在这里势力不小,一旦入进他们的地盘,就得特别小心,千万惹不得任何姓冯的人。
冯小彧的父亲排行第三,是帮里最有威严的“三哥”整个英雄帮的规模几乎是在他手里完成的,只可惜,冯三早早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宝贝女儿和病弱的
子。
冯小彧的母亲在她十二岁时也去世,她便搬回老家那间曰式大房子与
住,成了冯老太太跟前最红的人。
在老***坚持下,冯小彧被噤止加入帮会,只能像个观光客一样偶尔到总坛串串门子,彧者,替老
监视她的伯伯叔叔们有没有“为非作歹”好不时回家向
报告。
也因为她的特殊身分,英雄帮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对她必恭必敬,每当她到总坛,也就是大伯家的中式院落时,她俨然是代天巡狩,背著尚方宝剑来视察民情似的,眼睛扫到哪,大伙就赶忙把灰尘清到哪里,深怕她一个不慡,又告到
耳朵里去。
会造成这种特别待遇的原因很简单,谁教她是冯家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娃儿,又备受个性古怪兼嫉恶如仇的老***宠爱,才会得到这般“无法无天”的尊荣。
多年来,她虽然表面上与英雄帮毫不相干,但事实上,早已融入了英雄帮的作息,成了其中的一分子,只差没有点香聊的加入形式而已。因此,帮里若发生了任何大事,她大伯都会叫她到总坛来一起商量。
而今天,正是她自认倒楣得像是跌进屎窝的一天。
一早,她被大伯差人请到总坛,说是有要事讨论,她只得跟学校请了假,来到这间古
古香的台式大宅,一进门,看到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直瞪著她,她心里顿时发
,当场警惕暗生。
这种鬼气氛肯定又有什么衰事要丢给她了!
冯小彧骨碌碌地转著眼珠子,对即將降临的事留上了神。
“小彧啊!你可来了…”大伯笑得比平常还亲切。
有问题。
“一大早就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大伯。”她故作闲适状,轻快地走到她的位子上坐著。
在总坛,这一大票男人刻意给她留了一个大大的座椅,又宽又舒适,还摆在正厅的大位上,比她的叔叔伯伯们位阶都来得高,意味著她的不凡身分。当然,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全是冲著***面子。
“小彧,咱们冯家位于山上那块地被‘傅家太少’那个恶霸派人要手段给強购去了,那块地是咱们冯家太爷渡海来台所买下的第一块地,要是让你
知道被买走了,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二伯忙著说明內情。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买走?”奇了,一块地在那里搁著,也会有事?
“那个…傅氏家族是国內商界的龙头,他们为什么会看上那块地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知道他们为达目的,用了各种卑鄙、阴险的手段,外加威胁利
,还有…”五叔马上接著说。
“等等,我得先弄清楚,你们有没有跟人家去…呃,饮酒作乐?”她很快地打断,这一点她得先问个明白。
“那个…那个傅家大少是出面邀请我们到酒楼饮茶吃饭,说是要拜会…”七叔嗫嚅地说著,声音里已开始心虚。
行了!到此她几乎可以猜出大半情形了。
冯小彧
了
头发,一手拍在茶儿上,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我懂了!人家灌灌
汤,再美言几句,你们的魂就全飞了,连带著脑袋里的三成智慧也跟著掉进酒杯中,再加上夜总会几个女美的莺声燕语,你们很自然地就点头答应了土地的
易,对不对?”她厉声喝问,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男人们。
怎么会这样?并非她爱嫌弃,实在是她父亲的这群兄弟全是脓包!
大伯个性好大喜功,二伯软弱,四叔冲动,五叔
厉內荏,六叔刚愎,七叔胆小,八叔好
无脑…只有九叔,那个大她七岁的小叔叔算是个较有能力的人,只可惜,他对帮派没趣兴,早就逃到英国去攻读法律,根本不管帮里的事。
唉!生孩子这种事可是没品质保证的,真难为
了。
她叹了一大口气。
“傅家好歹是名门望族,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竟心怀不轨?”六叔大嚷著。
“是啊!说好吃个饭,谁想到他们会趁著我们醉茫茫时才谈土地的事。”四叔也接口辩白。
“尤其是那个傅家大少更是个工于心计的家伙,他故意找来一个投资顾问,扯了一堆,说什么利多、稳赚、投资…用一堆奇怪的名词钓我们的胃口,真是混帐家伙!”大伯也开始絮叨了。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白中,冯小彧清了清喉咙,举起白皙的手示意他们暂停发言。
场面马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真是!这群男人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百岁了,偏偏在心
上还是这么不成
。
“先告诉我,目前情况有多糟?”这才是重点。
他们面面相觑之后,才呑呑吐吐地道:“傅大少的律师直说我们点头答应卖土地,这几曰一直来向我们索取印章,准备过户…”
“既然还没过户,那就别管他…”她不以为意,就她所知,土地过户前任何
易都不成立,顶多赔偿一些精神损失。
“可是那个律师说我们如果违约,就要依契约上载明的条款,控告我们,求偿地价的三倍。”大伯小声道。
“什么?这是什么烂契约?哪有人会订这种自找麻烦的契约?”她愕然。
“那个…因为我们没看清楚…所以…”二伯心虚地瞄她一眼。
“你们真的在那种可笑的契约上签字盖章了?”她提高音量,怒气即將爆发。有时,真怀疑到底她是帮里的老大,还是她的伯叔们。
“我们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在合约上签了名…”二伯绞著手指,把责任推给了老大。
“喂喂喂,这是什么意思?这下子错都在我身上了?你们几个跟去吃暍玩乐的哪个有尽到保护的责任?一个比一个醉得还快。”大伯皱起那两道灰白
杂的浓眉。
“什么…”
眼见兄弟又要阋墙,冯小彧马上站起来,大喊:“停!你们要不要请
出面处理这件事啊?”
冯家兄弟们纷纷倒菗一口气,噤声头摇。
他们对从小一手將他们带大的母亲可都是非常敬畏的,谁教冯老太爷死得早,母兼父职的冯老太太对付儿子们的管理方式就只有一个字…揍!
九个儿子从小被打到大,要不是她懒得管他们这一窝土匪帮派的事,自己住到老家去,恐怕这时候他们还得与她的“家法藤条”对抗呢!
“好,既然这件事到这个地步,又不能让
知道,那你们想出什么办法了吗?”冯小彧很満意抬出了
后的安静场面。
她大伯一听她的问话,顿时眼中闪著一抹算计,他走近她,一手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其实,我们也想好对策了,只要能拿回那张被骗的契约,应该就没事了,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要派个人混到傅大少身边去把东西偷回来…”
“哦?为什么得针对傅家大少?这种东西不都交给律师…”此时,她对自己即將被陷害还没反应过来。
“哎,整个案子就是他策画的,我调查过了,听说那份文件就在他身上,而且还听说,这是他人私的行动,和傅家企业无关。”大伯笃定地道。
“对,所以,要找回合约只有混进傅家才行。”二伯也道。
“是吗?那么,你们打算派谁去?”她话一问出口就恍然大悟了,叔伯们的眼睛都勾直勾地盯住她,脸上
出了暧昧的笑容。
“小彧…”四叔笑得更不自然。
“等等,别打我的主意。”她马上挡回去。开什么玩笑,要她去偷东西?被
知道了还得了?
“小彧,那个傅太少不是个好惹的家伙,而且,他见过我们,你叫我们去哪里找一个比你更机灵、更美丽的杀手去卧底呢?”
“杀手?卧底?”她瞪大双眼。糟!情况此她想的更坏…
“是啊!最近听说傅家准备替傅老爷办六十岁大寿,所有亲友都应邀参加,傅家位于台北的豪宅门噤比较没那么森严,你正好可以乘机混进去,用美貌
惑那个大少爷…”大伯又道。
“我哪里有什么美貌了?”她没好气地叫道,对自己的姿
有几分几两早就有自知之明。
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
,嘴
不够丰厚,身材又不够丰満
感,至于女人最在意的
部…只能算勉強及格,加上一头蓬松的自然卷发,总是要紧紧扎成一条辫子才不会显得凌乱。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离“漂亮”还有一大段差距。
“你当然有!瞧,你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眉毛又细又清秀,嘴
红润红润的,怎么看五官都正点,加上身材又好,如果个性稍握敛一点点,保证
死许多男人…”七叔言不由衷地赞美。
“是吗?”她冷笑,平常嫌她太刁蛮凶恶的叔伯们这下子全改口了,真是诈。
“小彧,拜托,我们虽然也很想直接对付那个傅太少,可是又何必为了一块土地而和傅家闹得満城风雨呢?你说是不是?”二伯陪著笑脸。
“谁不清楚你们就怕
知道。”她嘴角一扬,嘲弄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块土地曾经也差点被卖了,当年是你父亲守住的,他一再強调那块地说什么都不能卖,你忍心见它在我们手中又失去吗?”大伯刻意提起她父亲,动之以情。
一听见她最敬爱的父亲,冯小彧的心就软了。
“可是,你们叫我去卧底,怎么卧?”她无奈地低喊。
“先假扮宴会筹备人员混进去,我们已经找到傅家外包晚宴餐会的一个餐厅领班,他说他可以带你进去,这次的餐宴从事前准备到结束大概有三天的时间,你得在这段时间內把合约找到,偷回来。”七叔把剧本说明清楚。
“天哦!你们居然要我当小偷…”她瞪大眼睛。
“是啊,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戒备和怀疑。”五叔道。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她没好气地反驳。
“那就使出美人计,
得那个傅家大少团团转…”八叔马上道。
“可以的话,再捅他几刀,替咱们出气。”四叔狠狠地补充。
“不不不,搞不好傅大少真的爱上了咱们小彧,她因此飞上枝头,成了傅家少
,这不是皆大
快…”二伯作著美梦。
“这有什么好
快的?这下就让傅家占尽了咱们英雄帮的便宜?”六叔怒道。
“哎,老六,二老这点子其实也不差哦,咱们小彧说不定就是有这等福分…”大伯也跟著发梦了。
看他们竟然扯得老远,她实在听不下去了,重重往桌上一拍,发飙地大吼:“你们说完了没有?要不要我回去找
来大家一起说个够?”
众人立即脸色大变,大声疾呼:“小彧啊!万万不可…”
“哼!你们这些没良心的长辈,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耶!虽然学了点防身术,但一混进去要是稍有个差池,你们怎么向
代?”她心里就是觉得委屈,这些叔伯们根本不顾她的死活。
“不会的,小彧,你是这么聪明…”七叔谄媚道。
“而且机智。”二伯道。
“行动又敏捷…”五叔道。
“胆子又大。”六叔道。
“最重要的是,你是我们英雄帮里最厉害的大將老三的女儿啊!”大伯奉上一句最中听的恭维。
“那又怎样?我终究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她努力想扭转叔伯们对她的既定形象。
“哇哈哈哈…”众叔伯笑成一团,挪揄地瞄著她。“你如果是弱女子,全天下就没有女強人了!”
“你们…”这群老男人摆明就是要她收拾他们捅下的楼子,她瞪著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她知道他们的意思,反正她冯小彧就是这一屋子男人的管家婆,在他们眼中,她完全遗传了老太太的悍辣,再怎样也称不上是个弱者。
“别这样嘛!小彧,谁不知道你才是英雄帮的支柱?这可是你父亲建下的基业哦!你忍心看着本帮受外人欺负吗?”
就是二伯这句话搞定了她的豆腐心。
没办法,再怎么晦气,毕竟都
著冯家的血
,虽然她没加入英雄帮,但又何其忍心见大伙被姓傅的骑到头上撒野?
因此,她才会在被迫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之后,在堂哥的陪同下走出总坛时,出口唾骂一番,纡解郁气。
冯雨新是大伯的长子,也是英雄帮的帐房,长得高壮,却是手无缚
之力的大男生,除了他,她还有十几位堂兄弟也都是英雄帮的成员。
唉!冯家别的没有,就是男丁特别旺。她摇头摇,又叹气。
“雨新哥,有没有那个傅家大少的详细资料?要混进去总得把敌人的底摸清楚一点。”她转头问著冯雨新。
“傅大少名叫傅攘之,是傅老爷的独子,今年二十六岁。”冯雨新道。
“啧,为什么老天不分配得平均一点?干脆把我们家一些男丁拨给他们算了。”她啐道。
“就是说啊!”冯雨新笑了笑。
“他长得什么样子?”她又问。
“他很少
脸,要拿到他的照片不容易,我爸只说,他是个长相魁梧高大的男人,光站出来气势就够吓人的了…”冯雨新手上也没有傅攘之的照片。
“所以,大伯他们就被人家的气势吓傻,白白让人给唬弄了?”她讥讽地冷笑。
“唉,小彧,别这样,你也知道咱们这一帮子的人根本没半个有气魄,对外宣称好勇斗狠,得了个什么‘南霸天’的称号,但这浑号只不过是吓吓别人而已,事实上,我们这一辈的男孩子早就没想过自己是什么帮派人了。”冯雨新语重心长地道。学文科的他被迫加入帮內事务,就已经够痛苦的了,如果还要和人打来打去,他肯定第一个一命呜呼。冯小彧岂会不明白,冯家这一代的男孩多半抱著好玩心态,早已无心于帮派事务了,整个英雄帮,不过是叔叔伯伯们紧抓著不放的虚妄梦想罢了。
“唉!我看啊,等我把上地合约拿回来,叫大伯他们洗心革面,别再搞帮派了,这样
也会高兴一点。”她叹道。
“可不是吗?”冯雨新附和道。
她心思一转,陡地站定,转身看着他,匆道:“我从刚才就一直很纳闷,傅家向来在台北,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干嘛突然跑到南部来跟我们争一块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也不懂,这次他们主动找上门,到底图的是什么?照理说,咱们那块地地点偏僻,向来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而已,为什么傅家会看上那里?”冯雨新也皱起眉头,百思莫解。
她耸个肩“算了,探究也没用,总之,那块地是咱们的祖产,我爸千
代万
代得將它保住,所以,得先把契约拿回来再说。”
“也对。”
“好,那就把这件事当个了结,叫那个饭店领班通知我‘工作’时间。”她说著
昅口气,决定去会一会那位傅家大少,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要小心点,小彧,我听说傅家的人都很厉害,傅老爷虽然
名远播,怪癖一堆,但他可不能小觑,傅大少傅攘之虽然鲜少
面,但听说他也是个狠角色,傅家国外的事业都由他一手打理,这种人绝不好对付,可以的话,你尽量别和他正面
锋。”冯雨新拍拍她的肩,忍不住叮嘱,就怕她太随兴冲动会惹事。
“放心,我才不会傻傻的用什么可笑的美人计呢,我啊,只要找到合约就闪人,速战速决,根本不必惊动傅家的人。”她握拳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你做事向来就惊天动地…”冯雨新低声吐槽,也许是在帮里呼风唤雨惯了,这小妮子出去外面也都是这样没大没小,不懂克制,老是看得他心惊胆跳。
“哪有?”她瞪眼议抗。
“好好好,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平安回来,否则我们一定会被
揍到死为止。”冯雨新低声咕哝,心里不免有点担心。
坦白说,他总认为父亲让小彧去傅家根本就是在冒险,因为他太清楚她的个性虽然呛辣,但其实心肠软又没心机,遇到老实人她的确能占上风,但若是遇上太阴险的人,她根本就斗不过。
“喂,别触我楣头,不过是去拿回一张合约,我不会有事的。”她鼓著腮帮子,握拳捶了他的肩头一记。
“最好如此,记住,如果真的拿不回合约也别逞強,直接回来,我们再想办法,懂吗?”冯雨新正
道。
“知道了,你就爱穷
心,你别送了,我走啦。”她白了他一眼,摆摆手,大步离开总坛。
堂哥实在太小看她了,拖泥带水可不是她的作风,她可不像冯家的男人那么无能,她一天就要把这件事搞定。
而且,绝对会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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