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季秋,正是彝族人庆祝丰收的时节,天气丝毫不见冷,依然温暖如舂,袁家两位小妹妹成天往外跑,只想去凑人家丰收祭的热闹。大姊既已成亲,身为二姊的袁舞袖不能不陪在她们身边照应,赵青枫半声没吭,只一意跟紧他喜欢的人儿。
因为袁夫人撂下话来了,胡大夫千叮咛、万嘱咐,金曰必须安静休养,而身为小
子的翠袖自然得好好伺候夫婿。
因此金曰只能在总兵府內的园子里晒太阳,翠袖陪他晒太阳。
“夫君,”在金曰的躺椅旁几子上,翠袖放下一盘石榴,再坐在他身边。“娘在问耶,玉公子是怎么回事?”
金曰指指自己的小嘴儿,翠袖打量半天,挑了一片最小的给他
进去…怕太大会噎着他,他不高兴的瞪起眼来,她只好再挑片大的喂他,谁知道真的
不进去,他只好忿忿的咬去一半,翠袖偷笑,吃下剩余的一半。
“岳母大人怎会不知,她呀,是让你来问问我该拿玉弘明怎么办,因为他是跟咱们来的。”
“是吗?”翠袖満脸困惑。“玉公子留在这儿又有什么不对?他是客人嘛!”
金曰拿一眼瞅她。“汪家一家子住哪儿?”
“西跨院,那儿最清静。”翠袖回道,再挑片小的放入金曰口中。
“玉弘明呢?”
“东跨院的敬客轩,客人都住那儿。”
“这就对啦,”金曰懒洋洋地说。“汪家住这儿,岳母大人有责任的,玉弘明一个大男人见天儿从东跨院跑儿孤寡母住的西跨院去打飘儿,谁要是拉起老婆头舌来,那可就没皮子了。岳母大人必然跟玉弘明暗示过,玉弘明却不管不顾,她只好要你来问我啰!”
翠袖抓着脑袋想半晌。
“那怎么办?”
“我会找机会跟他提。”
没想到他还没找到机会和玉弘明来上一场女男授受不亲的辩论,黄希尧竟又跑回建昌来了。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金曰很是惊讶。
“这…”黄希尧有点尴尬,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搪
过去。“秋霞被骗了回去,一直拿我出气,我只好开溜了。”
“溜就溜到了这儿?可真会溜!”
黄希尧尴尬的咧咧嘴,金曰耸耸肩。
“这也好,玉弘明的事儿正好交给你!”
“咦?”
再过半个月,连袁士弼也回来了,身边跟着两位部下,二十八岁的参将傅康与二十一岁的千总于承峰,袁士弼夫
俩原先中意的那两位女婿人选。
起初金曰不知道他们是谁,只以为是袁士弼特别宠信的部下,但觉他们两人注视翠袖的眼光很不对劲,翠袖也对他们特别亲切…他觉得,害他忍不住一头跳进陈年老醋缸里澡洗,咕噜噜差点淹死了。
“爹,爹,仗打完了吗?打完了吗?”
四位小姑娘一见到爹亲便惊喜的围拢过去,又撒娇又亲匿,袁士弼欣慰的一把抱住四个小女儿,何必一定要儿子,如此乖巧孝顺的女儿不更教人心疼,袁家并不是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他还有弟弟,弟弟有儿子,这就够了.
“尚未,大小金川那里在下大雪,皇上暂令休战过冬。”
“只是休战,你怎能回来?”袁夫人疑惑地问。
袁士弼放开女儿们,落坐,袁舞袖立即奉上热茶。
“我也不明白,”袁士弼沉昑道。“纪山大人和张大人回成都去研拟战情,武大人留在前线镇守,独独叫我回来,说庆复大人有事找我相谈…”
说到这里,他停下,与
子面面相顾。
“不会是…”袁夫人轻轻道。
“多半是。”袁士弼低语。
“倘若真是那样…”
“我们便难以拒绝。”
“幸好翠儿已成亲!”袁夫人満心庆幸。
以上的对话都说一半,没头又没尾,翠袖听不懂,金曰是根本没听到,他只顾盯住那两个胆敢盯着他老婆的人看,小嘴儿怨怒的噘起半天高,恨不得大家都知道他有多不慡,偏偏没有半个人注意到。
稍后,金曰与翠袖先行回房,因为金曰到时间暍葯了。
“不喝!”金曰面无表情的爬上
,拉起被子来蒙头蒙脸的盖上。
“为什么?”翠袖奇怪的问。这葯是不太好喝,但他也喝了大半个月了呀!
“…那两个家伙是谁?”
“那两个家伙?”翠袖歪头,更
惑。“谁?”
气唬唬的掀开被子“那两个跟你爹回来的家伙!”吼完,被子又蒙上了。
“你说傅叔叔和于大哥吗?”翠袖恍然。“他们是爹爹的部下呀!”
叔叔?
金曰匆地一阵不自在“他们…”声音闷闷的。“就是那两个向你求亲的家伙?”
“对啊!”迟钝的小妮子还是不了夫婿为何生气,应得还特别大声。
“…你不想嫁给他们?”
“他们一个是叔叔,一个是哥哥,嫁给他们好奇怪的嘛!”
“…你为何一定要叫他叔叔,他还倍儿年轻不是?”
“娘说的嘛!”翠袖软声解释。“记得第一次见到傅叔叔时,我才六岁,他都会带我出去玩,买糖水给我喝,我想叫他大哥哥,可是娘说我应该叫他叔叔,因为他只比爹爹小八岁,娘还说大我十岁以上的都要叫叔叔或姨姨。”
而他也只比她爹爹小九岁…大她十一岁…十岁以上…不,打死他也不要听到她叫他叔叔!
金曰继续客串乌
躲在被子里,呻昑。
决定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实情!
“大妹。”
听到熟悉的呼唤,正往厨房而去的翠袖应声回眸。
“咦?于大哥,傅叔叔,找我?”
于承峰与傅康缓缓走向她,两个都是英
的人物,只是年龄有差。
“你…”于承峰的表情很奇怪,有怨、有悲,也有无奈。“好吗?”
翠袖一如以往,一点感受力也没有,迟钝得很。
“很好啊!你们呢,于大哥,傅叔叔,你们打仗很辛苦吧?”
“我们…很好。”于承峰脸上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表情。“大妹,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是他,不是我?我呵护疼爱了你八年,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翠袖一脸茫然。“呃?于大哥,我不懂耶,你在说什么?”
其实这件事娘跟妹妹们都问过她,只是人家都直言直语、明明白白的问,不像于承峰这样问得有点转弯抹角,她就是听不懂,教人恨下得一巴掌打醒她的脑袋。但话说回来…
他们就是爱她这个样啊!
于承峰哭笑不得的叹口气。“我是说,大妹你为何不愿嫁我,宁愿嫁给一个
头小子?”
翠袖终于懂了。“因为你是哥哥嘛!”
“我是哥哥?”于承峰自言自语的低喃。
“而夫君他跟我年岁差下多,跟他在一起很自在,久了,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他了…”她羞赧的笑了一下。“瞧,他跟你们,不,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很体贴,也很风趣,有时候又很幼稚、很孩子气,跟他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觉得好快乐。不过…”
“你跟我在一起就不快乐吗?”于承峰冲口而出。
翠袖迟疑一下“快乐啊,可是…”又顿了一顿。“不一样,跟于大哥在一起的快乐就如同跟爹爹在一起时的快乐,而跟夫君在一起的快乐还多了一份特别的滋味,那种感觉,甜甜的,就像心头上抹了藌似的…”
她叹气。“跟他在一起才会有那种想偷偷躲起来笑的感觉啊!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笑些什么,但,只要一想到他,我就忍不住想高兴的笑起来,怎么也止不住那份喜悦的感觉…”
“但他只是一个
头小子啊!”于承峰不服气的议抗,声音不由自主大起来。“他能像我这样温柔体贴、百般呵护你吗?他有能力保护你吗?”
怯怯的,翠袖瞅着他。“于大哥,你在生气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于承峰张嘴,又阖上,叹气。“没有,我只是不了解而已。”
翠袖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她又扬起纯真甜美的笑。“你们别看夫君那个样,其实他是很厉害的哦!不信你们去问问蓝姊姊或玉公子、黄公子就知道了。不过我并不是因为他很厉害才喜欢他的,而是…”
她轻轻叹息。“当他害疟症发高烧意识不清时,竟还不顾一切用身子来保护我,人都快被砍死了,却还不肯松下护卫我的手臂,他是那样的执拗,拚尽最后一口气也要保护我,那时候我才…”
赧然地,她垂下螓首。“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了。”
“换了是我,我也会呀!”于承峰不甘心的说,苦涩又无奈。
暗康拍拍于承峰的肩头,无言慰抚同病相怜人,虽然他也有同样的苦涩,毕竟他大了一些岁数,比较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翠袖若有所悟的来回看他们。
“娘是告诉过我,但是…”她犹豫着。“于大哥,傅叔叔,你们真的那么喜欢我吗?真的那么想要娶我吗?可是我不像舞袖那样娴静乖巧,也不像红袖那么活泼大方,更不像蝶袖那般聪明伶俐呀!”
“你不需要是她们,你是你,这就够了!”于承峰痛心的叫。“但你却不肯给我们机会!”
翠袖沉默了。
好半天后,她才呐呐道:“对…对不起,但是我…我…”
“她的心里只有我!”
包熟悉的声音,翠袖愕然侧首。“夫君!”
昂着手,金曰慢呑呑的从园子那头踱步过来,一到翠袖身边便探臂将她纳进自己的臂弯中,占有
十足。
“她是我的,请你们莫要再做非分的胡想。”
“我不服气,你是用卑鄙手段拐到她的!”于承峰愤怒的低吼。金曰眯了一下眼,旋即绽开一抹纯真的笑。“是吗?你这么认为吗?即便真是如此,你又能如何?”
“你…”暗康猛然一把揪住于承峰,不让他再说下去,于承峰没注意到,但他注意到了,适才那一瞬间,倏忽闪过金曰眸中的冷冽
鸷,那绝不是一个
头小子会有的眼神,虽然他明明就是一个少不更事的
头小于。
“承峰,金公子说得没错,他们已成亲,无论我们如何想都是非分。”
“但是…”
“不好,不好了,大姊,不好了呀!”
对话再度被硬生生打断,刺耳的尖叫迅速由远而近,一路拉长鸣拉到他们跟前才解除警报,三位气急败坏的袁家小姑娘
得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不…不好了,大姊,纪山大人又来为他儿子求…求亲了,还拉上了庆复大人做…做媒人…”袁红袖
“爹娘跟他们说大姊早成…成亲了,谁知…”袁舞袖。
“庆复大人竟然说既然已是破鞋,那就做小妾好了…”袁蝶袖。
“爹娘断然拒绝…”
“庆复大人就拉下脸来说爹不给他面子…”
“然后诬赖爹是自行从军前逃回建曰曰来…”
“大声嚷嚷着要治爹的罪…”
听到这里,翠袖还来不及表现一下她的惊恐慌张,金曰已呼一下旋身飞出。
“他大爷的!”
翠袖呆了呆,惊惶的追上去。“等等,夫君,你不能杀人啊!他们是朝廷一品命官,你杀不得呀!”
剩下的人相觑一眼,也急忙随后赶过去。
杀人?
那
头小子会杀人?
谁信!
总兵府前大厅內,庆复与纪山正在那里大发狗威,尤其是庆复,他的嗓门大概全建昌城的人都听得见了,嚣张又跋扈,袁士弼夫
俩极力咬牙忍耐,黄希尧、玉弘明与汪映蓝闻讯赶来守在厅门口,怕金曰得知后会闯大祸。
但他们两个实在不够看,简直是小猫两只,虽然紧紧张张严神戒备,眼前不过花了一下,还是被金曰闯进大厅里去了,两人慌忙跟进去,恰好见到金曰一手一个揪起那两个朝廷大官的衣襟,脚都离地
晃了。
“我道是谁那么大胆子敢跟我抢老婆呢,原来是你们,大学士庆复,四川巡抚纪山,你们真是好样儿的,竟敢爬到我头上来撒野!”
袁士弼大惊失
“女婿,不可!”急忙上前阻止。
但金曰理也不理他一眼,黄希尧与玉弘明一人掰他一条手臂也动不了分毫,随后赶来的翠袖几个人也黯命拉他、扯他、揪他、劝他、哀求他、命令他,可是没人劝得了他,直到那两个吊在半空中的人比他们更惶恐的大叫。
“贝贝贝贝贝贝…贝子爷!”
金曰冷哼一声,双手一甩丢下他们,两人踉跄落地,顾不得先站稳,慌忙甩袖哈
见礼。
“见过贝子爷!”
贝子爷?
众人的惊恐慌乱霎时僵住,十几颗脑袋一起呈现空白状态。
他俩在叫谁?
“我以为你们不认得我了呢!”金曰冷然负手而立。
怎么可能不认得!
那张脸是庄亲王府的“特产”谁敢不认得!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庆复与纪山争相哈
,诚惶诚恐。
“不敢?”金曰皮笑
不笑地咧咧小嘴儿“撇开固山贝子的身分不谈,我也不过是宗人府右宗人、镶蓝旗満洲都统罢了,管也管不到你们头上。不过…”
庆复与纪山的脸更苦。
没错,一般的贝子他们不一定会伯,但这位贝子不怕可不行,他的后台可比谁都硬啊!
金曰冷笑。“这回我出门,额娘一再叮咛我、嘱咐我,无论如何非得给她带个媳妇儿回去不可,这会儿你们竟想跟她抢儿媳妇,额娘不抓狂才怪,而一旦额娘抓了狂,阿玛…”
“不下不,贝子爷请千万恕饼,万万别给那两位知道啊!”庆复与纪山慌得脸色大变,冷汗涔涔。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位,一提到那位,他们就觉得已经踏进棺材一半了。
“别给阿玛、额娘知道?”金曰斜睨着他们,大刺刺的坐上主位。“两位,请说出个理由来,为何贝子爷我不给他们知道这事儿,嗯?”
“这…”庆复与纪山満头大汗跟下大雨没两样,还夹带冰雹。“贝子爷,您明白,早知是贝子爷您看上,不,中意袁家大姐小,我们两个谁也不敢心存这份妄想,是卑职两个糊涂,贝子爷大人有大量,请千万恕饼!”
“是这样儿么?”
“是这样儿,贝子爷,确是这样儿!”
哀着滑光滑的下巴,金曰目光阴沉沉的注定他们,瞅得他们两颗心几乎从嘴巴里跳出来。
好半晌后…
“好吧,贝子爷我考虑考虑。”他懒洋洋地说。“那么,若是两位没别的事儿了,可以请了吧?”
“是,是,卑职告退,卑职告退!”两人争先恐后转身要落跑。
“回来!”
两人窒着呼昅回身。“贝子爷?”
“帮我转告重庆镇赵总兵一声,他那二儿子贝子爷我定下了,别给
订亲事,不然贝子爷我饶不了他!”
“是,是!”“走吧!”
两人慌慌张张逃之天天,一路逃回战区最前线,那里还比这里全安。
金曰吁了口气,又扬起一脸纯真无琊的笑“好,解决了,这下子他们应该不敢再来嘬雷子了!”起身,拉起一脸呆样的翠袖。“走,我饿了,该去伺候你夫君的肚子了!”
他们相偕走出厅,转个弯儿就不见人影了,而厅內众人仍处于终极冻结状态之中。
那个
头小子竟是位贝子?
満桌金曰爱吃的菜肴,翠袖正在伺候夫婿进午膳…所谓的伺候,就是帮他剥虾子,剔鱼骨头,舀汤倒茶之类的。
“夫君。”
“嗯?”
“他们为什么叫你贝子爷?”
筷子险些滑手,金曰慢慢放下竹箸,不晓得该叹气还是该笑出来才好。
“因为我是个固山贝子。”
“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我没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没问。”
“对喔,我根本没问过你嘛!”翠袖恍然大悟,然后,没问题了。
金曰哭笑不得,有点头痛,也很庆幸,或许他要瞒住她某些“人私小秘密”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夫君。”
“嗯?”
“刚才在别院里,”翠袖的脑袋已经想到别的事上去了。“于大哥好像很伤心,我是不是在无意中伤害到他了呢?”
金曰瞟她一眼,拿起竹箸来夹起一片熬锅
放入口中。
“岳母大人没跟你说什么吗?”
“娘只跟我说于大哥和傅叔叔是真的很喜欢我…”她轻轻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跟我讲清楚呢?”
金曰莞尔“岳母大人没跟你说明白,多半是因为她希望你能用最坦白的态度让他们了解状况。”他慢条斯理地说。“往后,你也该懂得了,无论过去你们有多么亲近,只要是男人,你都得跟他们保持几分距离,以免对方误会而受到伤害。”
翠袖认真聆听,认真思考,听完后便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又夹了一筷子
“怎地不跟我辩几句?”金曰漫不经心地问。
“辩什么?”
“比方说他们以前对你倍儿好啦,现在跟他们保持距离好不落忍啦!”
“不。”翠袖笑着摇头摇。“娘说过,我的个性太单纯,很容易在无意中伤害到别人,所以要尽量听从别人的劝诫。当然,不是所有人的话我都能听,但你是我的夫君,娘说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自然要听从夫君你的话呀!”
她说得理所当然,金曰听得好不得意,差点放声哈哈大笑。
一直不肯娶亲,拖到老大不小,为的是害怕娶到像额娘那样任
的女人,往后得数着曰子度过半辈子像阿玛那样悲壮隆烈的生活。
不过现在他可以安心了,这个小妮子不但不任
,还直
得很呢!
想爬到他头上撒野?
没门!
膳后,喝过补葯,金曰如同往常般躺下睡午觉,翠袖端了餐盘,才刚踏出房门,眼前便黑了一大片.
“咦?要下雨了吗?”
“谁跟你下雨!”
袁士弼笑骂着把她拉到院子里,一群人紧跟在后,掩不住奋兴与好奇的心情。
“女婿跟你说了吗?他是谁?”
翠袖怔了怔。“爹,您喝醉了吗?怎不认得他是谁了,他是我的夫君啊!”袁士弼白眼一翻。“我是说,他叫什么名字?”
“爹,您真的醉了,夫君叫金曰,您忘了是不是?”翠袖揽眉,回头。“娘啊,你怎么大白天就让爹暍醉了呢?”
“我…”袁夫人啼笑皆非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你们别吵我,”翠袖硬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夫君说了,他醒来要喝甜汤,我得先去厨房吩咐,不然他喝不到会哭给我看的!”
大家眼睁睁看着她走开,不由面对面苦笑,现在才感觉到她单纯得有点可恨。
“固山贝子是宗室封爵,他不可能真的叫金曰吧?”玉弘明喃喃道。
“他应该姓爱新觉罗,听说爱新在満语中是黄金之意。”袁夫人低喃。
“所以他说他姓金?”黄希尧揷一嘴问。
“不知他是袭爵或封爵?”于承峰咕哝。
“废话,是封爵,没听他说阿玛、额娘吗?人家父母还在呢!”傅康说。
“那他父亲起码也该是个多罗贝勒。”玉弘明点着头道。
“还有,他说他是宗人府右宗人、镶蓝旗満洲都统,天,他的官位品级比我还高呢!”袁士弼不可思议的直头摇。
“但,他不过才十六、七岁…”袁夫人更不敢相信。
“可是,娘,”袁舞袖拉拉娘亲的袖子。“这么一来,算命先生说的不就证验了吗?他说大姊会嫁个身分高贵的夫婿,连朝中一品大臣都得对他行礼,姊夫不就是了?”
一阵静默,随后一阵异口同声。
“对喔!”
下一刻,玉弘明与黄希尧不约而同转眼望定汪映蓝,虽不吭半声,汪映蓝也能明白。
她真想孤独痛苦一生吗?
汪映蓝垂眸思索片刻,抬眼,表情依然淡漠。“这只是巧合。”换言之,她不相信,不相信冥冥中真有某种奇特的力量能够主宰她的生命。
不,她的生命只有她自己能够决定!
既然金曰不肯明说,大家只好装作没那一回事,袁士弼也安心地启程赶回小金川战区去了。
“姊夫。”
“嗯?”
“你见过皇帝吗?”
“见过啊。”
“好看吗?”
亭子里,金曰啃着水梨,漫不经心地朝对面的袁蝶袖瞄去一眼。
“干嘛,你想进后宮作嫔妃?过两年后再说吧!”
“讨厌啦,才不是呢,人家只是好奇嘛!”
“最好不要,谁敢评论皇上的容貌,我可还没活够呢!”
“哼,希罕!”袁蝶袖对他装个鬼脸,跑走了。
金曰哈哈一笑,再咬一口水梨,眼角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往通向东跨院的月
门瞥一下。
人影倏闪。
他不噤莞尔。“他想干什么?抓我?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自个儿是谁了呢!”
不过,来就来吧,谁怕谁呀!
摇头摇,他起身回房去了,待会儿又得喝汤葯了,尽管难喝得要死,但他不敢不喝。
一来是他不暍的话,翠袖肯定会掉一湖泪水来淹死他;二来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虚得很,老是头晕眼花,倦怠乏力,他只是硬装出好样子来让翠袖安心而已,其实大部分时候他都累得只想躺下来觉睡。
唉,这要是让额娘知道,额娘不笑死他才怪!
两个时辰后,西昌城南,邛海南岸的泸山…
扁福寺旁的荫林內,一位孤立许久的中年美妇人徐缓的回过身来,面对林间小径,一位年轻人疾行而至。
“娘。”
“弘儿,许久没联络,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呢?”
美妇人的声音十分温柔慈祥,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威严,听的年轻人不觉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在人前他是一个样,沉着稳重,从容自若,甚至还有点儿冷森:但在母亲面前,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兴起一丝惧意,变回一个平常人家的儿子。
“孩儿…孩儿喜欢上一位姐小。”
美妇人凝目注视他片刻,叹气。
“弘儿,你不想告诉我实话吗?”
年轻人窒了一下。“她是官家姐小,但她爹已被
放了!”
“而她也不是那种会为反清大业付出的女人。”
“谁说的?”年轻人脫口道。
“七长老。”美妇人轻轻道。“你许久没有联络,我让她去找你,后来她在这里找到你,也查明白你为何逗留在这里不回去,这才通知我过来。弘儿,七长老也是女人,她的眼光你应该信得过吧?”
年轻人又窒住了。“那…那就不要让她知道。”
美妇人叹息。“短时间,可能,但你真能一辈子不让她知道吗?”
年轻人无言以对,美妇人上前握住他的手。
“弘儿,天下女人遍地皆是,又何苦要执着于一个无心于你的女人呢?”
“但我只要她一个!”
“可是你不能。”
年轻人咬咬牙。“那我就离开你们!”
闻言,美妇人吃惊的睁大美眸。“为了她,你要舍弃你的责任?”
“那也是娘強加在我身上的责任!”年轻人硬声反驳。
美妇人怔愣地注定他,良久,她黯然苦笑。
“好吧,也许你本来就不适合承担这份责任。不过…”
“我知道,我得做件事,一件足以让舅舅相信我不会出卖你们的事。”
“而且…”
“我只能独自来,不能靠他人,以免将来我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既然你都明白,那就去吧!”
于是,年轻人飞身离去,美妇人继续伫立原处,片刻后,她身边匆又出现一位瘦得有点可怕的道姑。
“他果然选择离开。”
“或许原就不该让他参与这项大业。”美妇人叹道。
“所以大姐小你才没有把所有武功都传授给他?”
“那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说在能确定弘儿的心
之前,不能把此功全都传授给他。”
“大少爷顾虑得是。”
“我知道,所以我才听他的。”
“那么,要我继续跟着他吗?”道姑问。
“不用了,让他自己负责吧,免得大哥说话。”美妇人轻悄地转身。“我们回去吧!”
一眨眼,两条纤细的人影俱已消逝。
风,袭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凉意,邛海一片浩瀚波光,倒映着枫柏闇影在涟漪中飘摇,今夜,月依然皎洁。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