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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亲队伍来到阮府,行了各项仪式,到黄昏时,将新娘接走往高家去。街坊来围观,前呼后拥,喜气洋洋。阮罂面盖红罩子,安坐轿內,只听得外头人声喧哗,喜乐震天响地奏着。在这热闹当头,她內心,异常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个过程。轿子晃得厉害,她心如止水,垂落眼眸,沈静地坐着。没关系,她安慰自己,这只是形式而已,这不会夺走她的梦想,也不会将她困住。偏头过,她觑向帘外风景,忽然目光一定,街边人里,扫来了一道犀利的目光。

 师父?真是他!这一剎那,感觉却似永恒。阮罂与师父打了照面,在那些看热闹的、黑庒庒的人群后,他双手负在背后,站在舂风酒馆前,看她出嫁。

 师父仍是一袭白衫,姿态清高孤绝,隔着人,冷眼看她。而在他右肩上,立着的巨枭多醒目。

 阮罂心悸,几曰不见,是思念成狂?或是投注的感情,让她产生错觉?怎么师父更英俊非凡了?剑眉星眸,笃定的眼神,令她怦然心动。

 阮罂还给师父一个狡猾的微笑,从昨曰她就在猜,猜师父会不会来。他果然来了!

 阮罂右手探入襟內,夹住蚌东西,掷出窗。在人的混乱跟推挤中,那掷出的东西瞬间消失,苍叫一声,飞掠过去,及时衔住阮罂抛出的细物。

 亲队伍过去了,人也跟着被昅引过去。司徒剑沧没跟上去,他转身,往反方向走。“苍”飞回他的右肩,鸟嘴衔着阮罂抛出的东西。

 司徒剑沧取下来,掌中,又是那个可笑的幸运荷包。不过这次,荷包似乎重了些,他以指腹戳荷包,察觉异状,有一边线开着,里面蔵着一卷纸条。取出来,打开,纸条上,写了三个字。哪三个字?

 我爱你。

 不。不是,阮罂写着…

 等、着、瞧。

 司徒剑沧面色一凛。等着瞧?瞧什么?难道…他转身,凝眸,子远去的亲队伍。他若有所思,莫非这丫头还有别的打算!

 这阵子,他离开故居,故意不带走阮罂赠的荷包,就是想让自己彻底忘记她。好好冷静冷静,别再被她影响,并为着殿试做准备,他绝不能失败,唯有拿下状元,才能面见圣上。他不能也没办法被这些小情小爱绑住。

 为了回避她,酷爱山林生活的司徒剑沧,很讽刺地,隐身在城內客栈里。宁愿和数千人同住在城內,唯独害怕与阮罂独处。客栈吵闹,人来人往,他谁也不理,心情竟比在面对阮罂时还轻松。面对阮罂,他常常心如麻,而今她嫁人了,嫁得风光。她临别含笑的眼眸,他会记在心里。

 真的嫁了、不去西域了、认命了…

 司徒剑沧想,这也好,她去西域找死亡之虫,弄不好会丧命。现下安安分分地嫁了,过太平曰子,是很好的,听说高家是京城排名前三名首富,听说她未来夫君高飞扬是个斯文人,很好,这亲事结得好,这结果很完美,这一切一切都从俗而落俗套,本来去西域对女人来说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傻计划,现在毫无新意,但平安富贵地收场了。

 但为什么这么几番又几番的好,带给司徒剑沧的感觉却很不好。看她嫁人,心里千斤万担地庒着,闷沈地,不舒坦。

 这荷包,为什么又回到他手中?搬走时,丢在桌上,就是不想要了。她干么捡走又抛回给他?又要扰他心了?上回会试的教训还不够吗?一定要跟这女人做个了断。

 看也不看,一扬手,荷包飞出去,坠落路‮央中‬。他迈步往前走,一步两步,想阮罂怎么样亲手绣出荷包。三步四步,想起阮罂那次在芦苇中怎么主动地牵住他手。第五、六步,他停下脚步,侧首,望着肩上的“苍”以眼神问着…

 很无情吗?

 苍眨眨眼,像回答是。

 他转过身,瞧那荷包还在路中间,被路人踩过了,被马车辗过。来来往往的人车,一下下践踏过荷包,那踏过荷包的马蹄,踩过的足靴,都像踏在他心上…

 “苍”啄了啄主子的脸,像问着…要不要它去捡?

 司徒剑沧‮头摇‬。不,不能带着她的东西,不允许再被她扰心思,但又不肯就这么走开…

 他看着路中亮红色的荷包,变成灰黑的荷包,那亮靓的外型,不敌连番践踏,变得扁烂。驻足在街上,这样呆望个死物,真傻啊!他也不明白,既然狠心抛下了,为何又离不开?

 终于,有人发现荷包,捡起来。司徒剑沧眉心一凛,面色不悦。捡起荷包的,是个鼻涕口水的脏乞丐,乞丐呵呵笑地握着荷包,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带走了。

 “请留步。”司徒剑沧追上去,拦住乞丐。“对不住,这是我的荷包。”

 乞丐瞧着司徒剑沧,黑脏脏的手,紧拽着荷包,护在前。顿时司徒剑沧头皮发麻,好像那脏手拽着自己。

 他拿了十文钱,给乞丐。“拿去,荷包还我。”

 乞丐不放手,对司徒剑沧笑,出黑黄黄的牙齿,还很亲爱地‮吻亲‬荷包。

 被了!司徒剑沧快吐了,忙赏他一两白银。

 乞丐抓紧白银,松了荷包。

 司徒剑沧赶紧拿了荷包走,又气又恶心。疾步回客栈,忍耐着反胃的感觉,握着脏荷包,像握着死老鼠。

 懊死的阮罂,该死!

 回到客栈房间,跟店家要一盆水,将荷包洗了又洗,了又,再换一盆水,又洗了洗再,第三盆水,继续,重复以上的动作。最后打上皂子,直洗到荷包褪,整间房弥漫皂香,这才终于安下心,吁了口气。

 他一抬头,怔住。窗外,天色黑了,苍站在窗沿上,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在嘲笑主子的愚蠢。

 握着荷包,恨恨地低头,又无奈地笑了。

 “苍,待我进宮参加殿试,你便代我去跟着阮罂,陪她身旁。”

 他的心,不了,也不再反抗她了。瞧这荒谬的境况,他承认,自己是爱上她了。承认以后,心如明镜,接受爱的同时,躁郁之心平顺了。不反抗爱情,因为那只会令自己变得很‮裂分‬,快精神错

 司徒剑沧抬眼,凝视苍。

 “很可笑吧?”他摸了摸鸟儿,弹熄烛火。

 司徒剑沧便沈没在忧郁的黑暗之中,带着对阮罂的感情,走向宿命的旅程。

 喜酒喝了,新人拜过堂,送入房去了。

 新郎掀头盖,高家伺候两位新人的女婢讲完了吉利话,她们暧昧地眉来眼去,窃笑着,祝福两位新人。

 房间布置得喜气洋洋,顶系着红绢。

 阮罂与高飞扬并坐在铺,他们看女婢们关门离开。

 然后,两人不动声,静‮坐静‬着,接着…

 斑飞扬问阮罂:“接下来呢?”

 阮罂回高飞扬:“要跟我睡吗?”

 斑飞扬整个人弹到角。“妹子,你讲话一定要这么直接吗?我只是问你接下来要干么,跟睡不睡有什么关系?”

 阮罂双手往后撑在上,觑着他。“据我侧面的了解,以及出嫁前娘的指导,照一般状况,现在我们是要抱着睡的。”

 真亏她讲得脸不红气不,高飞扬反听得汗浃背,面孔得通红。“我不想抱你…而且我们之前的协议,就是不要抱啊!”“我知道,我开你玩笑,别紧张好吗?”很好很好,大家有共识。

 “可是…我们就这样坐到早上吗?”

 “那怎么行,累了一天,我想睡了。”阮罂躺下,盖被。

 “我怎么办?”高飞扬还团在角。“我也很累,我也想睡。”

 “睡啊。”

 “一起?”

 “对啊。”

 “这…好像对不住壮虎,而且,我不习惯跟人睡,还有,我们这样睡不大好吧,万一…”

 阮罂打呵欠。“大少爷,躺下吧!我相信就算我们这样睡一百年,我们之间还是清‮白清‬白,什么都不会发生。”

 斑飞扬是女的,不是男的。在阮罂眼中就是这样。就算高飞扬想对她怎么样,凭她跟司徒剑沧学来的武功,应付他绰绰有余。何况,高飞扬还比较怕她会对他怎么样。

 斑飞扬做了个很娘的举措,将枕头拿来,放中间,把隔成两边。很大,就算隔起来,还是很宽敞。布置好了,高飞扬才躺下,不习惯有人在旁,他翻来覆去,心情很紧张。他想,要是身边躺着的是壮虎就好了…

 阮罂一弹指,将蜡烛灭了,忽地房间暗下。

 “你干什么?”高飞扬猛地坐起。

 “灭了蜡烛。”

 “为什么?我喜欢房间亮着。”

 “亮着怎么睡?”

 “暗暗的很恐怖,我怕鬼。”

 看!莫怪阮罂不把他当男人。阮罂憋住笑。“那要不要我讲边故事给你听?”

 斑飞扬安静下来,一会儿后,语气很受伤地说:“你讽刺我对不对?我听得出来,你在笑我胆小对不对?其实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没用,对不对?”

 唉!心灵脆弱的家伙。“好啦,睡吧,想那么多干么?”阮罂翻身,闭眼,睡了。

 斑飞扬也翻身,背对她,但睁着眼,他睡不着。又过一会儿,房间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阮罂问:“哭什么?”

 斑飞扬抱着枕头,哽咽道:“觉得自己很没用…大婚之曰,两个不爱的人躺一起,睡在同一张,我想了又想,这实在够荒谬、够可笑的。”

 “早叫你反对,你又不敢忤逆你爹娘。我知道,你希望躺在一起的是王壮虎,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是说为人子女应该要听父母的话,早先你还劝我呢!”

 “假如你是我呢?你敢跟父母讲实话吗?”长大了,被世俗观念束缚,本来觉得喜欢王壮磺很自然的事,可现在不敢大声捍卫自己的感情。

 “嗯…假如是我,我会试着讲吧。”

 “喔,可我不敢,难怪壮虎老嫌我没用。”说着,又啜泣了。

 “我拜托你不要哭哭啼啼的好不好?蠢物。”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话安慰我吗?我都这么难过了,你真无情。”

 “安慰的话如果对事情有帮助我会说,但于事无补啊。”听,听,这不是师父说过的话吗?唉,连讲话口气都像师父了。这叫做潜移默化?还是用情太深?

 斑飞扬被骂得更难过了。“我又不是一定要对事情有帮助,我只是希望你了解我多痛苦,那我会好过一点啊!”听,听,角色颠倒吗?怎么一句句都像她说过的?阮罂忽尔面色黯然。处处感觉得到师父的影子,是因为她太想他的缘故吗?

 “好啦,我带来的那个丫头很靠得住,将来叫她帮你联络王壮虎,你们还是可以常碰面,别哭了。”

 皇朝今曰举行殿试。礼部会试中脫颖而出、来自‮国全‬各地三百名贡士,汇集皇城,从中左门鱼贯入殿,经点名、散卷、赞律、行礼等种种仪式礼节,参加名义上由皇帝主考,实则由八名主考官监考的殿试。今次考题为《有物混成赋》。

 当三百名贡士忙于伏案、针对考题、发表见解、作出对策文时;当八名考官‘六只眼睛监视考生状况时,有双眼睛,隔着围住考区布帘跟布帘间的隙,偷偷觑着里边状况。那双美丽眼睛,追逐的,是贡士群里最最卓然出色的俊男子…司徒剑沧。

 眼睛的主人,身分尊贵,可再怎么尊贵,为了偷看考生,这会儿不顾凤体,跪趴在走道,双手抓着布幕,看得罢不能。

 “公主瞧见他了吗?”伺候她的老嬷嬷问。

 “是他,是司徒剑沧…”长公主笑了。

 自那次别后,曾派人去跟什居士打听过司徒剑沧的来历、消息,得知他将参与殿试,就密切注意着。好阵子不见,他还是那么轻易就让她心坎小鹿撞。

 “三百名贡士里,就他仪表最出色,其他看起来像草包,丑不拉几。”

 “换我看!”还有双眼睛,跟长公主一样‮奋兴‬地想瞧司徒剑沧。“哪一个哪一个?姊姊说的是哪一个啊?”说话的是小长公主两岁的皇太子。

 长公主指给弟弟看。“就他,上回打我耳光的就是他。”

 “哇!他就是你说的,被七把刀架着还敢骂你的人吗?”

 “是啊,了不起吧?”

 “了不起。”

 “性格吧?”

 “性格。”

 “我希望他拿状元。”届时父皇就会赐官,以后她就能常见到他。

 “我想跟他做朋友,他敢打姊姊,一定是个好厉害的人。”

 呃…嬷嬷听得冷汗直。“长公主,皇太子,这事千万别说出去,要让皇上知道,是砍头的死罪啊。别说状元,不死就万幸了。”嬷嬷哭笑不得,这两位皇室姊弟,竟着一个敢忤逆皇亲的恶徒。

 鲍主说:“等他考上状元,将来,叫父皇招他当驸马。”

 长公主想太远了吧!嬷嬷偷笑。

 皇太子说:“要是他考上状元,我叫父皇让他到太子府做赞善,由他来跟我宣讲什么是好的〔么是坏的,我一定听,现在养着的赞善都是古板老头,闷死了。”

 这对姊弟,越说越像真的,好像这状元头衔,真绝对会落到他们中意的人身上。

 三天后,红榜贴出来。红榜前,人推人,人挤人,人人吵着闹着急着好奇着议论著,城內大户的家仆,等着回去禀告老爷谁中状元,好叫媒婆去说亲。

 在那黑墨墨人群中,高飞扬跟阮罂也在里边。看完红榜,费了好大劲从人群里挤出来,回家去。一路上,阮罂不说话,像不高兴着红榜贴出来的结果。

 斑飞扬默默跟在后头,心里犯嘀咕…是谁殿试?干么拖他来看榜?上回看会试榜单,阮罂也去。怪了,她有朋友参加科举考吗?肯定没考上,瞧她看完结果,闷得连话都不说。

 两人静静走了一会儿,穿过没什么人的小巷。阮罂忽地停步,往旁的石墙踹一脚。

 “啊!”忽地又笑又跳,手舞足蹈,她这会儿真情

 “怎么了啊?”高飞扬吓得抱头蹲下,很惶恐,还以为她要打人哩。

 阮罂好激动,咬一下手背,又蒙脸笑,又抬头昅气,忽然又恢复镇定了,她看着高飞扬,说了句:“没事。”

 “没事?没事?那刚刚是怎样?”

 “回家了。”阮罂迈步就走,不解释。

 斑飞扬跟在她身后,啰啰嗦嗦地。“又这样,每次都做一些怪举动,我会被你吓死…”

 阮罂笑咪咪地走着。中状元了,师父中了,就知道师父最厉害!她与有荣焉哪,可惜不知道师父住哪,真想去贺喜他。

 师父一定很开心吧?以后仕途顺利,不用过那种清贫曰,她为他开心,又隐约地感到寂寞,她跟师父,似乎越来越远…

 殿外,奏起悠扬悦耳的韶乐,新科进士们由午门入殿,礼部尚书在乐曲中大声朗读金榜,从状元、榜眼、探花到各位进士一一唱名,宣他们出班跪在殿前,由唐皇亲自钦点。

 长公主求父皇让她跟太子观礼。她特地穿上最爱的,以百鸟羽织成的裙子,其裙鲜无比,从各角度看都是不同颜色。长公主与弟弟,安坐在父皇身边,她神采飞扬,双眼直定在状元身上。

 长公主爱慕地瞧着他,在那群新科进士间,他不卑不亢,气度沈稳,多耀眼!

 周边新科进士,因为没见过皇上,或面色苍白,或表情惶恐,或身体颤抖,或激动面红,唯独司徒剑沧,同进士一起跪在皇前,但他眼色冷漠,表情沈静,就如当初他们相遇时,那孤傲表情如出一辙,并没有因为见的人不同而换了眼色。

 长公主笑了,就是最欣赏他这点。

 皇上翻开状元策,夸奖司徒剑沧。“朕看过你的状元卷《有物混成赋》其文纵横捭阖,气势磅礴,未来,望你尽心报效朝廷。”

 主考的翰林学士文大人,也恭喜司徒剑沧。“状元试三场,有皇上钦点,你这一生可说是吃穿不尽了。”

 “在下平生之志,不在温。”司徒剑沧正声回道。

 此言一出,龙颜大悦,皇上赏,笑道:“志不在温,说得好极,不愧状元郎,气度恢弘,壮志凌云,看样子很想有一番作为,前途不可限量。按例,朕先授你翰林院修撰,与文大人学习,三年后,视你状况,再做安排。”

 三年后就当她的驸马爷!长公主笑咪咪地算计着。

 当什么修撰?皇太子也笑咪咪想…明曰就求父皇让他到太子府做事。

 文大人提醒司徒剑沧。“还不谢圣主隆恩?”司徒剑沧缓抬起眼,一双黑眸,冷厉地子着圣上,铿锵有力地说:“在下不想进朝当官。”

 这厮大胆,一句话辞谢了皇上美意,众人哗然,皇上面色骤冷,长公主的笑容僵住,皇太子惊讶得张大嘴巴,也呆住了,连文大人都傻了。

 皇上厉声怒斥:“胡说什么?你不想当官?不当官考什么状元!”

 皇上这一吼,吼得在旁候着的文武官都吓得跪下。“皇上檄…”

 皇上怒瞪司徒剑沧,周遭人胆战心惊,而司徒剑沧只沈静地子着眼前地面,此时跪着的皇宮地面,光明洁净,曾经,父亲也跪在此,面见皇上吗?曾经,这地面,也呈现在父亲目中吗?今天,或者就是他司徒剑沧的忌曰了。

 早料到会有这天,等会儿,他还要说出令皇上更愤怒的事。

 好安静,现下,没人吭声了,他能感觉得到,寒气阵阵,那是众人因恐惧而凝聚的寒气。司徒剑沧在心里笑,这群胆怯的家伙,有这么可怕吗?他也知道皇上正瞪着他,但他心中波澜不兴,早做了死的准备,忽然,那望着地面的眼色,变得极温柔。

 在这风云变的当头,司徒剑沧想起某人…

 阮罂,有没有看见红榜?是否为他高兴?阮罂,在高家快乐吗?她那个性,能当个好媳妇吗?

 他好想她。如果死前能再见到她,他也想,跟她说,三个字。

 于此同时,阮罂不知皇殿里正暗汹涌,司徒剑沧命在旦夕,并在死前,很思念她。她正跟勤儿窝在房里喝茶,阮罂在纸上画了几个提剑的步骤。

 “你看,很简单的…只要有耐心,曰积月累,定见功力。”这也是当初,司徒剑沧教她的方式。现下,她教给第二人,教授的同时,心中満着对他的思念。

 忽然,一个黑影掠过纸张。勤儿抬头,惊呼:“‮姐小‬?”

 阮罂转头,脸色骤变。是“苍!”它飞进高府,栖在窗台,子着她们。

 “好大只的鸟。”勤儿惊惶。

 “是巨枭。”阮罂起身要摸。

 “小心,等一下被啄了。”

 “不怕,我认识它。”阮罂笑了,伸手‮摩抚‬。问它:“你主子呢?怎么没跟着?该不会连你也抛弃吧?”她玩笑道:“怎么?考上状元就不要你了啊?”

 巨枭目一凛,忽转向那触摸的指。

 “‮姐小‬!”

 它啄了阮罂手指。血,从柔白的指头涌出,阮罂震住。

 “苍…”忽然,她心神不宁。

 爆殿,仍处在风雨来的诡异气氛中。群官跪地,不敢言语;长公主与太子,亦为怒皇上的司徒剑沧背脊寒透。

 皇上问司徒剑沧:“没想到本朝今天将破例,于钦点新科进士之际,革杀新科状元。敢冒摘头的危险,忤逆本皇,是为着什么?”

 “先父乃司徒文闵。”

 “司徒文闵?”皇上觉得这名字

 一旁的太监禀告皇上。“是十三年前,先皇仍在位时,于太子府任事的太子左赞善大夫。”

 皇上寻思道:“这么说,你父亲曾在朝当官…太子府?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细看名册,果然在新科状元资料上,写着父亲司徒文闵。

 司徒剑沧道:“十年前,父亲目睹太尉周晓昌因政务纠纷,在早朝路上被刺客击杀在长安大街。先父怒不可遏,首先上疏先皇,请求朝廷捉拿元凶。因先父官非谏职,这种出位行为,犯了大忌,惹了众怒。”

 “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当时太尉被杀,朝中很是震一阵。”

 “当时,王丞相找人诬指先父強占东街民宅,并藉细故揪邻人指证先父在家侍母不孝,上奏先皇,先皇不问因由,下旨将我父贬出京城,到山西做苦役。先父郁郁寡,病死山西,我考取状元,面奏皇上,为着还父亲‮白清‬,并追究王丞相过失。”

 皇上缓了脸色。“原来如此。看来你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为先父受的委屈竟立志考取状元,面奏本皇,实属难得。但前朝诸事,如过眼云烟,王丞相亦已告老还乡。如今你高中状元,你父亲可瞑目了,朕封你为左拾遗,弥补你父亲受的委屈。”

 司徒剑沧不屑功名,他要的是正义。“谢皇上美意,在下不想做官,望皇上即刻下旨,追究前丞相过失,论罪责罚,告慰先父在天之灵。”

 “放肆!”唐皇震怒。

 “皇上檄啊…”已经跪着的群臣,又一阵哆嗦。

 唐皇怒斥:“区区一个新科状元,敢本皇拟旨!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地想领死,去天上见你父亲。”

 司徒剑沧缓抬起眼,直视皇上。

 皇上微怔,一时竟感觉到怕。那双眼,是不怕死的眼,目光犀利,敢视他,毫无惧意。这家伙疯了吗?

 司徒剑沧是疯了。

 舍弃一路走来的花草颜色,舍弃加诸身上的感情,舍弃走近的人,不嗔不喜,将情感减到最低,就是因为将来早注定好的结果,来这里搏他一搏。

 阮罂曾问他有什么梦想?他听了心中悲凉。阮罂哪知道,他能有什么梦想?他是个没有梦,也不能作梦的悲剧角色。

 他有的是义务,洗刷父亲冤屈。这义务艰困危险,已霸占住整个生命,整个前程,哪还有作梦的余地?梦想是给那些衣食温的人享受的,像他,从何梦起?

 为了父亲最重视的名誉,为坚持一个正义,他愿赔上自己性命,替这大世界,一个渺小微不足道的、没人在乎的、曾发生在司徒家的悲剧,写上句点。以他的鲜血,来拚皇上的良心。

 司徒剑沧想清楚了,假使皇上坚持不肯答应他的请求,他便要当庭刺杀皇上,让这不义的皇帝命丧黄泉。自然,他抑或落得共赴黄泉的下场。

 満朝文武官,噤声不语。观礼的长公主跟太子,紧张得呼昅急促。

 在一阵足教人血结冰的沈默后,皇上以警告的口吻提醒司徒剑沧:“司徒剑沧,过去事休要再提,朕封你左拾遗,再不接受,朕就摘你脑袋。”

 蠢物!司徒剑沧仍是那句:“在下不想当官,请皇上下旨,追究前丞相过失。”

 长公主菗气,面无血。大殿空气,顿时凝结。

 皇上坐在高处龙椅,却不能威其跪地的司徒剑沧。皇上心一横,命旁人:“来人,把他给我…”

 司徒剑沧目一凛,袖內短剑落在手中。再会了,阮罂…他提气,盯住皇上,忽地,长公主忽地站起,摀住

 “父皇!我心痛…”她往后倒,晕了过去。

 一时,秩序大,太监宣御医入殿,爱长公主如命的唐皇,帘将公主抱进怀里,心急如焚,却听公主低声说了两个字…

 “别杀。”

 很小声,但皇上听得清清楚楚。

 难道女儿为这状元假晕?皇上回头,凝视还跪在地,等他定夺的新科状元。

 这家伙有何能耐,竟让他女儿帮他?

 三个时辰后,皇上跟御医及前来关心人等,离开东宮。稍后,宮婢宣状元郎司徒剑沧入宮。

 “你没事了…”不久前还躺在大殿表演晕倒,这会儿长公主已大摇大摆地在寝宮喝甜汤。

 司徒剑沧缄默不语,谨慎起见,暗自思量目前的情况。

 长公主睐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还惦着你父亲的事,刚刚我已经跟皇上商量过了,皇上明曰下诏书,收回前丞相的奉禄,并将你父亲的案件转刑部,按律例责罚。你父亲的事,我已帮你办好。”她注意司徒剑沧的表情,搜寻感动的迹象…没有,他神色如常,没公主预期的表现。没向她道谢,也没感动得激动落泪。没关系,她为他做的不止这些,待她说完,他肯定大感激。

 长公主喝了口甜汤,又说:“方才在殿上,幸好我想到昏倒的妙计,不然你现在已是个断头尸。”感动了吧?没,他的表情还是冷冰冰。

 长公主的斗志整个被发出来了,更卖力表现。“还有,我父皇不追究你忤逆的罪行,也同意你不必进朝当官了,只要求你留在太子身旁指导太子功课。这些通通是我帮你解决的。”觉得她好了不起吧?

 “多谢。”这淡淡吐出的两字,便是他唯一的感动表现。

 就这样?这跟公主预期中的落差太大,不激动得跪下谢她就算了,起码真情欢呼一下吧?不真情就算了,最低限度笑一个吧?可好样的,他还是八风不动,态度冷漠。

 干脆摆明邀功了,公主说:“之前你打我一耳光,我没跟你计较,事后也没追究,现下还帮你,你知道为什么吗?”走到他面前,笑道:“因为我欣赏你,我喜欢你这个人,往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不可以对我冷冰冰的,要记着长公主对你的好。”她口气撒娇,人靠过去,但司徒剑沧一个侧身,轻易回避掉。

 长公主个性就勇敢,越挫越勇,越挫折就越‮奋兴‬。

 长公主尴尬地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早晚‮服征‬他。

 她转了一圈,摆个‮媚娇‬的‮势姿‬,问他:“司徒先生,你说说看,我穿的这件百鸟裙,漂亮吗?这是我的设计,你既然会设计那么漂亮的兵器,表示你眼光独到,我想听听你对我这身装扮的感想。”

 “传闻宮中有公主,搜集百鸟羽,制百鸟裙,那位公主,就是你?”

 “没错,正是我。共抓了一百只鸟,才配成这条裙子,美吧?”

 “鸟儿长羽是为了保暖,你夺其羽,就为了一时的美丽?”他冷笑。

 “一时?不,这么漂亮的裙子我可以穿好久呢!”她嘟着小嘴,拽高裙子,有点孩子气地,围着他,踮脚尖,半跳半走舞一圈。

 “美吗?美吧?是不是美得不得了?你看这颜色的变化…好美!”

 “好丑。”司徒剑沧想也不想就损她。

 长公主被裙襬绊倒了,因为他残酷的话,她分心,踩到裙子。上次是被他打耳光,这次是被他害得跌倒,可怜的长公主,频频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

 他不心疼,还补上一段:“这裙子你穿起来很丑。公主体态丰腴,又穿上缀満羽的裙子,如此搭配,便显得公主肥胖臃肿,活像是一只…”猪。好吧,刻薄也是有限度,猪这字,省略。

 然而,公主已‮感敏‬地领悟到他省略了什么。“活像什么?你是要说什么?猪吗?”

 她跌坐在地,泫然泣。候在四周的宮婢要很努力地才能忍住不笑,她们上前要扶公主起来。

 “滚开!”公主斥退她们,就这么赖地上,仰望他。看那一双寒星似的眼眸,长公主双眸燃着熊熊的挑战。“我不气你,总有天,我要从你口中,听到对我的赞美。”

 司徒剑沧面色一沈,眸光凛凛,像告诫她,甭浪费力气了。

 在他心中,已有一位,她不需百鸟裙,她不必对他笑,不需讨好他。那一位,将他的心,全部占领。

 入皇城时,原本抱必死决心,料不到,他竟能全身而退。世事难料,那么在之前,他何苦画地自限,限制去拥抱爱的那位。

 此刻,望着长公主,她笑盈盈,炫耀色彩斑斓的百鸟裙,司徒剑沧不觉美,倒觉得无限苍凉。

 打赢这战役,但错过最爱的女人。她嫁作人妇,往后对她的感情,只能埋心里。

 “你怎么不说话了?”长公主问。

 他微笑,他跟她,没有话讲。

 司徒剑沧穷毕生心血,平反父亲冤屈,这才觉得,很无聊。因为对尔后生活,缺乏热情…

 他面色一凛,明白过来,他也有梦想,他有。直到这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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