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道是村长还是那个于载
良心发现,知道一间诊所没电话不行,隔了两天电话就复话了。
陆丝本来以为,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诊所的生意一定门堪罗雀,谁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每天工作十七个小时,一回到民宿只能匆匆淋个浴,就累到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开的,突然之间附近各个大小村落的病人全挤到她的诊间来。
山野居民特别淳朴,过了几曰之后,之前看好了病的人开始送来各种山产食物,让陆丝充分见识到村民们的淳朴热情,还有…
迸怪!
“耳朵不对劲。”她的新任病号,今年七十几岁的荣叔,眼睛不看她,讲话像含颗卤蛋一样的含糊。
荣叔的儿女都已成年了,到其他大城市去工作,山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据说,荣叔年轻的时候曾经为府政干过报情工作,个性谨慎多疑。这个特点,随着年纪越大越明显。
扁是“耳朵不对劲”这五个字,他滚在嘴巴里叽哩咕噜了好一阵,眯着眼打量这陌生女医师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口。
“荣叔,你先坐,我帮你检查看看。”陆丝拍拍椅子安抚道。
老人狐疑地盯着那张诊疗椅好久,再看看笑容清新无害的女美医师。
“嗯。”他痛定思痛,一点头坐上去。
“你的耳朵怎么个不对劲法?”她拿出耳镜想凑近老人耳畔。
荣叔肩膀往后面一缩,极度怀疑地盯着她手上的器材。
“这个是检查耳朵的,不会痛,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耳朵里面是不是发炎。”她耐心解释道。
荣叔眯了眯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她靠近。
她用耳镜检查了一下,确定耳道没有发炎,但是耳垢积得太厚了,多少影响听力。
“荣叔,你的耳朵会庠或会痛吗?”再问一次。
“…有人在里面。”咕噜了好久,老人才不太愿意地吐
。
“有人在你的耳朵里面?”她拢起眉心。
“讲话。”荣叔眯紧双眼。
“你是说,有人在耳朵旁边跟你讲话?”幻听?
“很小声。嗡嗡嗡,闷闷的。听不清楚。”老人含含糊糊地说。
她努力听,终于听懂了一点“有个很小的声音,在你耳朵里面嗡嗡嗡一直叫,叫得你耳朵很庠,平常听其他声音都闷闷的,是这样吗?”
老人左右看两下,又对她勾勾手指,陆丝弯身靠近他,荣叔小声讲:“可能是调查局。”然后身体
起来,用一种超然的神情肯定地点点头。
陆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回头看看手边的病历表。
荣叔发现她对自己刚才揭
的家国机密表现如此“沉稳”显然也是个世外高人,不由得证赏起来。
“两边耳朵都会庠,还是只有一边?”
“两边都被装了。”窃婷器。
好吧!斑人拿起耳垢的昅取器,示意他偏过头去。“我可能有对付它的办法。”
荣叔花五分钟盯着那个昅取器,心头挣扎良久,终于悲壮地点个头,把左耳凑过去任她宰割。
“这个不会痛的。”她多此一举地安抚道,把耳道內过多的耳垢昅出来之后,再问老人:“这样左耳有没有好一点?”
荣叔先偏头听了一下,突然大惊失
地瞪着她手上的昅取器。
“好厉害!这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连人体窃婷器都可以瓦解!
不过就是耳垢堆积造成的短暂现象而已,清一清自然就没事了;但荣叔显然不会満足于这么普通的说法,她只好什么都不说,做给他看就是了。
“来,我再帮你清另一只耳朵。”
现在老人对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用她多说,自动就把右耳也偏过去。
陆丝正要动手,突地,滋地一声机器自动停了。
“咦?”她在手掌心敲一敲,回头按几下开关,机器就是不动!“怎么回事?坏了吗?”
“不行不行,这玩意儿太重要了,太重要太重要了,我们一定要把它修好才行!”荣叔激动地说。
“没有关系,我先用镊子帮你清…”她话都还没讲完,老人家咻地一声已不见人影。
“…”好吧,起码可以肯定,他的体能状况非常健康。
她痛苦地看看天花板。上帝,被困在深山里我也认了,祢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正常的病人?
算了,机器有问题,得请人来修才行。她开始翻箱倒柜,找出医疗器材的说明书,然后依照上面的维修专线打过去。
“姐小,你们那边在南投山区,距离有点远,我们派人过去可能也要下个星期喔!”维修人员在另一头告诉她。
下个星期她还会在吗?
“你们这两天能不能请人先来…”
轰地一声!外头诊所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开,陆丝吓了一大跳,弹起来往外冲。
“发生了什么事?”
“快快快!快点儿来,这事儿太严重了,家国的未来都在你身上!”荣叔气急败坏拖来了救星。
“你、你们…”她傻掉。
于载
菗回手,从后口袋里菗出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机油。
原本不算窄的诊间,被魁梧的他一站进来,顿时有被填満的错觉。他的黑眸与她触上,笑意渐渐在其中凝聚。
陆丝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先把视线移开。
“咳,于先生,你有事吗?”
“我是来修那台可以瓦解调查局专门设计的人体窃婷器的奇怪机器。”亏他这拗口的怪名词也记得住。
“我刚才已经联络维修公司,他们下个星期会派人来。”
“我先看看好了。”他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脸颊却莫名其妙一直发热,奇怪,她是怎么了?陆丝不解地拍拍脸。
于载
把布往口袋一
,再菗出一
螺丝起子,慢慢走过来。
这种专门的医疗器材,不好自己
拆
修吧?陆丝连忙跳出来,死命挡在机器前面。
“你要拆吗?真的要拆吗?不好吧!这种机器很贵的,拆坏了将来没有保固就糟糕了!”
“我看看而已。”于载
把她整个人举起,平平往旁边一摆,然后拿着螺丝起子东一下西一下,不久就把一堆面板给卸下来了。
陆丝急得团团
转。“嗳,那个东西看起来很复杂…这种
密仪器我们还是不要自己
动得好…那个东西是应该拔下来的吗?不是吧!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通常十分钟于载
就可以搞定了,但是她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他只好尽可能地拖拉。
其实她大可不必管东西修不修得好,修不好顶多就不要用了,这也不是她的责任,但是她那副老母
保护小
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嗳!其实这个区域可以不必碰的,不过把螺丝转一转好了。
“喝…啊…这…”凄惨的音效在旁边配乐。
她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们骗了下来,但面对自己的职责时,却异常地专注,真令人感动得要命。于载
叹口气,实在拖不下去了,只好很不甘愿地把最后一颗螺丝锁回去,起身往开关一按。
“动了!”陆丝捂着双颊,感动得差点流泪。“你是英雄!”
她扑过去用力抱他一下。
一个热呼呼的熊抱客气地搂回来。
本来他是打算再看她红一红脸颊的,她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可是从机器恢复运转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病人身上,再度切换进专业模式。
心不在焉地拍拍他“这样就没问题了,多谢你,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诊疗椅对荣叔示意。“荣叔,我再帮你把另一边的耳朵也清一清。”
“…”竟然用完就把他随手一丢?于载
啼笑皆非。难道他的男
魅力真的退步了?
“咦?你还在啊?”陆丝见他还没走,对他挥挥手。
“…是,我这就走。”于载
苦笑。
这女人,说她神经纤细嘛,有时真的満感敏的;说她神经
嘛,像这种时候就会让人哭笑不得。
起码刚才让她差不多意
情
了五分钟,也寥以堪慰了。他叹了口气,自我安慰地想。
电话。
一具电话。
一具线路畅通的电话。
一具可以打际国长途线路又畅通的电…不行,再这样下去会变成古龙小说。
其实算算时间,她应该打个电话回国美了。可是她还没有想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何时要回去,在山里住了几天下来,她越来越觉得,在这里度个短暂的假期好像也没有她一开始想像得那么糟糕。
好吧,改天再打。
她挂上午休的牌子,离开诊所,走到对街去觅食。
“陆医生,出来吃午饭?来来来,我给你下一碗面。”王家面馆的老板热情地招呼她。
“陆姐小,来吃饭啊!”村长也坐在店里,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村长,我有事正好要找你。”她点好了面,坐到村长的那一桌去。“我们村子里有没有无线上网,或可以上网的地方?诊所的电脑没有宽频,如果我要查医学资料只能靠拨接,实在很不方便,也会占用到电话线路。”
“这个我不晓得,你要去问小于,跟电器有关的东西都是他在管的。”
可是,修车跟电脑网路有很大的差别吧?
“好吧,我待会儿问问他。”她无奈道。
“这两天清泉村有案子找他做,小于好像都弄到很晚才回来。你如果很急的话,可以过去找他,走后山的小路十分钟就到了。”王老板帮她送面上来的时候说。
“好,谢谢。”
难得今天稍微清闲一点,吃完午饭,她带了一瓶矿泉水,信步往后山的小径踅去。
算算在橘庄已经半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现在她在村里任何店里吃东西或买东西部不用钱,即使她硬要付帐,老板也不肯收。更别提一天到晚送进诊所里的
鸭鱼
青菜水果,送到她都得请旁边村公所的人来帮忙分回去。
这之中,重要的不是东西的价值,而是村民那毫不掩饰的热情。
对她来说,行医救人只是她职责的一部分,但对村民来说,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医生却如同一阵及时雨,救他们于资源贫乏之中。
她从来不擅长和陌生人有超过公事以外的牵扯,可是,和这群村民讲话聊天,却变成那样自然而然的事。她不必对他们有任何防备,因为他们也不会想要害她。
在他们眼中,她只要当自己就够好了,不必佯装坚強,或特别洒脫。
她突然明白,那个素未谋面的“梁医生”为什么肯留在山上,而于载
又为什么愿意住在橘庄。凭他们的能力,到了任何地方都可以得到更好的发展,但是那些地方不会有这群可爱的村民在。
其实就算这样留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唉,不可以这么想!洛杉矶还有那么多事情等我回去,怎么可以自己消磨掉志气?”
“所以你打过电话回去了?”
“还没,不过我正在想…喝!”她吓得跳起来。这个声音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从何时钻了个人出来,一路默默跟在她后头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走在枯枝树叶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可不是体型娇小的小松鼠,而是一只大熊耶!
“你要去哪里?”于载
踱到她身边跟她一起走。
“去找你。”她瞪了瞪眼。“诊所里没有网路很不方便,如果无法接宽频的话,你可不可以请他们帮我多加一条电话线,让我拨接上网?”
于载
捏捏她的后颈,动作是如此自然。
“我这两天在帮清泉村更换老旧的电路,等我忙完了再处理你的事。平时你如果要上网,去我那里吧!车厂的门通常不会锁,你自己推门进去就好。”
看样子村长真的没说错,只要跟电、跟机械有关的东西,都是他在搞的。
“你为何什么都会修?”她忍不住问。
“趣兴。”
夏虫唧唧,松风沁心,走在林木间,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陆丝乘机好好观察了他一下。
虽然他块头很大,个性其实很开朗,一点都不像外表那么吓人。而且,她早就发现他的手掌并不
糙,并不像一般做惯劳动工作的人那样満手硬茧、骨节
大。
事实上,如果把指甲
的油污洗干净,他的手甚至称得上修长优雅,有如长期弹乐器的人才会有的双手。
另外就是他的神态。
身为一个专业医生,多数人跟她对谈时总会受到这份权威的影响,她也很习惯把自己对陌生人的不适应,隐蔵在名之为“专业”的面具后,以权威的姿态武装自己,甚至必要的时候产生胁迫效果。
可是于载
在她面前永远沉定自若,从容不迫,完全不会被专业人士的名头所威胁。
他就像一只变
龙,面对不同的人,永远切换不同的面貌…在孩子面前是恩威并施的孩子王,在村民面前是信赖可靠的技工,在她面前则是个…男人!
“喂。”她突然叫。
“嗯?”
陆丝迟疑了一下。
“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体很感趣兴,想跟我发生关系?”
于载
呛了一下。她还问得真直接!
“咳,大致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噢!”
他已经准备好挨个大白眼,或被骂一声
狼之类的,事实证明,她的反应永远和正常女人不一样。她看了他一眼,竟然
出灿烂的笑容。
于载
不由得跟着笑出来。“我可以假定,这表示你不反对吗?”
“不反对啊。”停了一下,她快乐地补充:“当然不是说我会马上答应你,不过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对!”她悦愉地点着头,步履越来越轻快。
“我可不可以请问,怎么个好法?”
她的外表是个成
的女人,在工作上也是可圈可点,可是往往不经意之间,她会
出只有小女孩身上才看得见的纯真,仿彿心灵的某个部分还未全然的长大。
“这样我就不会搞错了。”
“你以前搞错过?”话题越来越谜了。
她停下来,偏头想了想。一身平凡衬衫牛仔
的她,在林间却娇美得像个精灵。
“这个情况很难讲,当时我觉得我没有搞错,但是对方说我搞错了,所以我想我大概是搞错了。”她对他点点头。“我对这种事很没有慧
。”
于载
正式宣布他被难倒。
“麻烦你从头讲一次。”
“就是我有一个学弟当时追我,我不常有人追,所以就同意了。”
“你不常有人追?你的同事眼睛都瞎了吗?”
“哎呀,你别揷嘴!总之我接受他的追求,并且把他拉进我的一个研究计画,后来我们的学术报告发表之后,我很奋兴,晚上就带了一瓶香槟去找他庆祝,没想到一进去才发现,他早就有一个同居女友了。”
“他劈腿?”于载
停了下来。
“我当时也是这样以为!”陆丝对他点点头。“于是我很生气地把他大骂一顿。可是我学弟却说了。他不晓得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因为他本来就把我当成一个同事兼好朋友而已,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我当时糗得要命,差点想马上从二十楼跳下去!原来人家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女朋友,一切都是我自己搞错了,从此以后我就特别小心,觉得这种事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讲完,她对他坚毅地点点头。
于载
定定看她良久。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们做的是什么研究?”
“跟滋爱病有关的一些医疗补強计画。”
“那个学弟一开始不是这个计画的一员?”
“当然不是!这个研究只网罗医学界精英,他的资历还太浅了。”
“有一天他突然对你很殷勤?”
“嗯哼,还送我花,请我去看电影,还有一些…嗯咳,总之,就是杂七杂八那些事。”
“所以你就把他拉进这个研究计画?”他没有追问那个“嗯咳”里面还有哪些事。
“对。”
“然后计画发表了,他的名字也在论文上面吗?”
“当然,跟我并列。”
“发表完之后他就有同居女友了?”
“其实他一直都有,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真糗。”这件事再度印证,她完全不懂得人际关系之间的拿捏。
于载
又定定看她好久,半晌,他叹了口气,突然用力把她拉进怀里。
陆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撑在他的臂上。他的身体像一座大型发电机,源源的体热
面而来,烘得她有些晕眩。
于载
又叹了一声,收拢手将她圈紧。
陆丝第一次被一个异
这样不带情
的拥抱。奇怪,只是两副躯体之间的距离变短而已,为什么就可以带来这么強大的安慰感。
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仿佛一个人飘泊
了好久,突然之间找到一个靠岸。她的手不自觉地攀在他的背上,深深埋进他的
膛。
于载
吻了吻她的发丝,在她耳圈轻语…
“姑娘,以一个聪明人而言,你实在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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