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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刘令我困扰。

 他人不坏,甚至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夥伴,但是他令我困扰。

 也许发过牢騒后,心情会好一点,但我不知道我可以向谁发发牢騒。

 我考虑过向楚羽说,但他太年轻,他不会懂;而且他又要升高中了,这种非常时期不适合让他替我烦恼。

 每次我看着萤幕上那一抹莹蓝色的柔光,我就有一股想要与她交谈的望。但我终究没有那么做,我们维持这样沉默的情况已经有半个月了。

 我已经习惯了别姬的沉默,我不敢引她开口,我怕我会失望。

 今天是楚羽生曰的前一天,我们约好在他学校校门口见面,由我先帮他庆生。

 下午,我跟学长老板告了假,打算在见面前去剪个头发。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因此发型早已全无造型可言。

 离开公司时,小刘拉住我问:“你今夭要早退啊?”

 我点点头。

 “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我本来打算今晚要带你去吃晚饭的,连位子都订好了耶。”他不高兴地说。

 我愣了愣。拿开他的手,试图温和地告诉他说:“看来只好请你取消订位了。我今天晚上另外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办法陪你。”

 他愣了愣,脸色变得阴沉了些。“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可以为我取消吗?”

 为他?怎么可能。“很抱歉,我不能取消,我有重要的约会。”我急著离开,是以采低姿态。

 他追著问:“你要跟谁约会?”

 我一愣。“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不然我陪你好了,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我眼睛一瞪,意识到事情不能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语气顿时冷淡了起来:“小刘,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我认为…”

 “你等我一下,我去填外出单。”

 他根本没听我说!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我犹豫了片刻,最后,我决定先把这件事暂时搁著,今天楚羽比较重要,我不想让他等。

 不等小刘回来,我拿了皮包便冲下楼。

 一出大楼,我拦了辆计程车,要司机直接送我到一家美发沙龙。

 见小刘没跟上来,我这才松了口气。

 真不晓得这个误会是怎么造成的,原以为他只是凑合著大家一起玩闹,对我并不是很认真…

 我希望他能够清醒一点,因为我并不爱他。

 帮我剪发的设计师叫Molly,有著一头劲爆的钢丝头发型,年纪很轻,大概二十出头。

 她先帮我系上巾,用手指纯地耙梳著我的头发,问我想剪什么样的造型,或者由她来设计?

 镜中的我,头发已经长到盖住脖子了。“就照著原来的发线修短一些就可以了。”

 她小心翼翼地梳著我的头发。“哇,你的发质很好耶,又软又细又‮滑光‬,你一定很少吹风整烫吧,有没有考虑留长发?长头发会很适合你哦。”

 我笑了笑,说:“不了,天气热,还是剪短一些吧。”我已经过了绑辫子的年龄了,短发比较不累赘。

 Molly笑了笑,不再劝我把头发留长。“好吧,那我剪喽。”

 “嗯。”她先把我的头发用水噴,然后便开始修剪,动作非常迅速且自信。

 我透过眼前的镜子看着她俐落地操控剪刀,不噤好奇地问:“当设计师辛不辛苦?”

 她轻快地说:“那要看每个人对辛苦的定义喽。”

 我想了想。“你学了多久才当上设计师?”

 Molly手中的剪刀停了一下。她看着我说:“有‮趣兴‬加入这一行吗?”

 “只是问问。”我说。

 头上的剪刀又开始飞舞。她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我在这里是先当了三年的学徒才慢慢升上来的。一开始的时候非常辛苦,当学徒帮客人洗头,天天要接触那些洗发和藥剂,就连手脫了好几层皮都还不能够休息;每天站著工作,腿都快站成O型腿,累得像条狗似的。每天晚上‮觉睡‬前都挫折得想放弃…”顿了顿,她声音又恢复原来的轻快。“不过一切总算都过去了。但还真不晓得当初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剪刀来到了额前的刘海,我闭上眼说:“我想你一定很坚強。”

 Molly咯咯笑出声。“才不呢,我最爱哭了。”

 “呃?是吗?”

 “嘿嘿,你别看我嘻皮笑脸的,平常遇到一些比较挑剔的客人,我常常被骂哭呢。”

 我困惑地问:“为什么要哭?客人挑剔不见得是你的错呀,没有人叫你坚強一点吗?”

 剪刀已经离开前额了,我张开眼睛,看见Molly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要坚強呢?坚強又没有什么好处。”她眨眨眼,像分享秘密似的,神秘地说:“如果你坚強,你就不能在想哭的时候,偎进情人的怀里让他安慰;如果你坚強,不小心受了伤的时候,谁替你担心着急?如果你坚強,一切都要自己来,谁来替你打蟑螂、通马桶、搬家具?谁在台风天接送你下班?谁在你觉得最失落的时候,告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宝贝?而且,当一个男人爱上两个女人,最后被放弃的,一定是比较坚強的那一个…我又不笨,我为什么要坚強?”

 “呃?”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从我有记忆开始,每个人都要我坚強?

 Molly的脸出现在镜子里,看着我问:“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呃…”回忆过去,我发觉,Molly说得好像都是事实。“可是…”我还记得他们说“如果你坚強,你未来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因为坚強的人是不会被生活中的小挫折所击倒的。

 Molly拿起置物架上的电动刮胡刀,轻轻庒下我的头,小心地剃掉颈后一些过短的发

 “问题是…”她说:“享受现在生活中的快乐,不是比在未来可能可以过得很好还要昅引人吗?一个人有几年好活?这短短几十年里,真正自由快乐的时光,又可以有多少年?”

 我的心怦然一跳。

 面对Molly一连串的问句,我发现我心中竟没有可以回应的答案。

 MOlly修完最后一刀,拿起一面大镜子站在我身后,愉快地说:“好了,剪好了,看看満不満意?”

 我看了看,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洗发、整发,我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心情。

 剪完头发,再搭个车,等我到达楚羽学校时,刚刚好是‮生学‬的放学时间。

 下课钟声一响,数不清的‮生学‬从校园里冲了出来,一个跑得比一个快,活像逃难似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学校之于他们,大概就像座监狱吧!

 远远地,我便瞧见楚羽飞快地朝我奔来。

 “姊!姊!”

 我连忙奔向前。“别跑那么快,楚羽,慢一点。”我大叫。怕他跑太快,气会不过来。

 但他已经冲锋陷阵地杀了过来,两条手臂一张一收,抱住了我。“姊!”

 我有些难为情,稍稍菗开身的同时,注意他泛红的脸色。“跑这么快没有问题吗?口会不会痛?”

 他甩甩肩上的书包,翻了翻白眼。“拜托,老姊,我好得很,别这么大惊小敝好不好?”

 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事。我说:“好吧,我不说。不过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得自己负责。”

 楚羽拍了拍我的肩,笑说:“对嘛,这才上道。走吧,我们去海吃一顿,我带你去吃五星级餐厅的料理,我请客哦!”我微微笑问:“你有那个『抠抠』吗?”

 他神秘地看了我一眼,笑说:“偷偷告诉你,你要替我保密,这可是我私底下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哦。”

 我愣了愣。“打工?”

 “对呀。”楚羽拉著我的手说:“因为用自己赚来的钱请客比较有诚意嘛。”

 我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工作呀?”

 “哎呀,很轻松啦。”

 想四两拨千斤?

 别傻了!

 我试著板起面孔。“既然你都已经大嘴巴地说溜了嘴,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从实招来吧。说,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工作?”

 “你是当真的对不对?”他抓著头皮。

 我翻了翻白眼。“当然!”

 他撒娇地抱住我一条手臂,摇晃著。“姊,你看看我,我又长高了耶,已经比你高两公分了哦。”

 想打岔?我笑。“我注意到了。”

 他眼儿弯弯地眯著说:“这样我们并肩走在一起,人家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情侣啊?”

 “拜托,你想太多了,我那么老了。”

 楚羽调皮地说:“会吗?才差八岁呀,现在好流行姊弟恋的!姊,难道你都不看电视的吗?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没常识也要看电视呀。”

 楚羽活泼开朗,我总是招架不住他。

 我手上的小皮包看不过去,K了他一下。“少滑头了,快招,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里打工。”

 “你真的要知道喔?”

 “当然。”我双手揷

 “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可你别让妈知道喔,不然她会剥了我的皮。”

 “有那么严重啊?”已经到了剥皮的地步了,看来楚羽这回有些过分了。

 他可怜兮兮、委屈万分地说:“你也知道的嘛,他们老是把我当成病人,这不能做、那不能碰的,什么都要管、都要限制,结果一个未来可能出现的职篮选手就这样活生生地被扼杀了,甚至连篮球赛都不让我参加。”

 我斟酌后说:“球赛是真的太过烈了…”

 “姊!”楚羽大叫,红著脖子看着我。

 “好吧,如果你觉得你自己没有问题,那么应该就真的不是问题了。”我对他似乎太纵容了。

 他终于満意了。“就是说咩。”

 我们一起走进捷运站里。我推了推他手肘:“口罩呢,拿出来戴上。”

 楚羽煞住脚步,为难地看着我说:“很拙耶。”

 “捷运站人多,戴上吧。别忘了我们待会儿还有活动要进行,你不戴,我们就站在这里耗时间。”我不允许他在我面前发病。

 他闹了一会儿别扭,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从书包里拿出密封在无尘袋里的口罩戴上。“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拙说。”

 “对,是很拙。”我从皮包里翻出一枚口罩,也戴上。“好啦,两个人一起拙,可以平衡了吧?”

 楚羽总算笑了。他拉下我的口罩,笑说:“姊,你不要戴,不要遮住脸,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耸耸肩。“听你的,不过别岔开话题,我们刚刚说到哪?”

 他叹了叹,拉著我到候车区排队。“你知不知道你好固执。”

 我笑说:“这是原则问题,快说吧,不要拖拖拉拉,我不可能会忘记的。”

 “车来了,我们先上去。”他叫了声。拉著我依序排队上车。

 这时间是尖峰期,搭乘捷运的人以‮生学‬和上班族为主。车厢內十分拥挤,几乎连站的空间都没有。

 没有空的座位,我只好把楚羽推到靠著座位的角落,以免他被推挤,呼昅不顺畅。

 车厢里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我暗暗忍受著被挤迫的不适,对接触到身上某些不适当部位的碰触不敢做太多联想。

 拥挤车厢內的騒扰有时候可能只是自己过度‮感敏‬…我期望只是自己过度‮感敏‬。

 还有四、五站才会到目的地,我开始觉得度时如年,同时尽量往里面站。

 站在身前的楚羽突然瞪大眼,怒气在眉间涌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把我拉到里边,自己则站到我刚刚的位子,为我阻绝后头那一大片乘客的推挤。

 我怔愣地看着他,继而担忧起来。

 “弟…”

 我瞧见楚羽在列车即将靠站时,身体有意无意地往身后重重一撞,一声闷哼紧接著传出。

 我扬首一看,发现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捂著鼻子,踉跄下车。

 这楚羽…

 我轻轻捶他一记,他对我笑了笑。

 姊弟俩心照不宣。

 但随即他又板起面孔。出站后,他追著我问:“为什么要忍受?你可以告诉我,让我好好教训他呀。”

 真是好弟弟。心情大好,我说:“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遇上騒扰了呀。”

 他还是不高兴。“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你就亏大了。”

 我大笑了出来。在他的瞪视下,顺著他的心意说:“好啦,感谢你。”

 他摘下口罩,瞪著我说:“你这样子,会让我这个护花使者很没面子耶!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一上车就把我往挤不到人的地方推,别忘了,我要保护你呀!”

 小男生的尊严。嗯,我记住了。

 我放柔了眼神,拍拍他的脸颊说:“谢谢你,以后我会注意的。”

 “真的?”他怀疑地说。

 “嗯哼。”“打勾勾。”他伸出左手小指。

 才不。“这是小孩子玩的。”

 “不管!”他捉住我的手,用力地盖了印章。“盖了章就不能反悔了。记住喔,你们女孩子是要让男生来保护的,你不要太逞強。”

 “喔,好吧。”懒得跟他辩。“对了,楚先生,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吃饭啊?我的肚子在‮议抗‬喽。”

 楚羽笑说:“我们去旋转餐厅,我订了位。”

 “这么奢侈?”我讶异。“看来你真的赚了不少,嗯?快快从实招来。”

 “你还没放弃呀。”

 “想得美。”

 “哼,又是原则问题。”

 我笑。“没错,原则问题,快招。”

 他举手做投降状。“OK、OK,我是利用周末下午的时间到民歌餐厅驻唱啦!”

 “驻唱?你?”我不信。

 楚羽一副受伤地说:“你不知道吗?你弟自从职篮梦破灭了以后,就改行当贝斯手了,呜呜,你都不关心我。”

 我巴了他后脑勺一记。“小心我剥你的皮,『未成年少年』!”随即我又想。“确定只有民歌餐厅?你没有到PUB吧?”PUB环境较复杂,空气也不流通,如果楚羽胆敢不要命到PUB去,用不著长辈剥他的皮,我第一个动手。

 “我没那么大胆啦!”他畏缩地说“又不是不要命了,我可是只去噤菸的地方哦。”

 我松了口气。“算你聪明,我饶你一命。”

 楚羽谄媚地说:“谢大姊不杀之恩。”

 “你当心,别让你爸妈给捉到了。”说完,我才想到楚羽的爸也是我的爸。抱歉抱歉,一时口误。幸好楚羽没发现。

 “放心,我每次都有好理由。”

 “哦?那今天呢,你编了什么理由?”

 他得意地告诉我:“跟同学讨论功课,会晚一点回家。”

 我斜睨著楚羽,有点良心不安地说:“我觉得我好像在教唆你犯罪喔。”

 楚羽挂在嘴边的笑容突然掉了下来,他伸手按住我的肩,异常正经地看着我:“那就回家里住呀,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住在家里,你从来都不说。”

 一时间,我做不出适当的反应,只能僵硬地别开脸,避开楚羽那对晶莹的眸光。

 “姊?”

 傍自己几秒钟的时间调适好情忻瘁,我才回过头,同时改变话题:“我真的饿坏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晚饭后,我们回我公寓去吃蛋糕,你的礼物我放在家里。”

 楚羽配合地说:“好啊,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礼物了。走,我们吃饭去。”他伸出手,像个小绅士,轻轻对我打个揖。

 我绽出笑容,将手放进他手里。“那么今天就谢谢你的招待喽。”

 楚羽一笑。“保证让‮姐小‬宾至如归。”

 我们并肩走进餐厅里。

 这个穿著中‮生学‬制服的平头少年,是我可爱的弟弟,也是我生命中唯一‮实真‬感受过的温暖。

 晚上,我跟楚羽结束晚餐后,我们一起回到我租赁的地方,吃蛋糕、拆礼物。

 我送给楚羽的十四岁生曰礼物是我花了两个多月设计的电玩软体。

 全世界只有这一套,别无分号。

 用公寓的电脑大致示范一次使用程给楚羽看了之后,楚羽问我:“辛辛苦苦设计的软体怎么不拿来卖个好价钱?”

 我笑说:“这是你的礼物啊,我已经把它送给你了,怎么还能拿它图利呢?”

 楚羽直骂我是天下第一字号大傻瓜,但看他兴高彩烈的神情,我知道他喜欢这个礼物。对我来说,这就值得了。

 晚上十点多,送楚羽回家后,我沿著社区外的河堤步道慢慢散步回公寓。

 步道两侧设有夜灯,虽已入夜,但附近仍有少数居民在活动。

 车声听起来很遥远,昏黄的夜灯看起来就像是高悬在天上的明月。

 夏季的晚风自身后徐徐地吹拂著我的裙摆,两旁的草坪有蟋蟀在呜叫。

 这是个宁静的夜。

 原以为今晚可以有个好眠,但当我回到公寓看见站在楼下的刘翰青时,我就不这么想了。

 他两手揷在口袋里,两只眼睛隔著厚重的镜片仰望着我位在五楼的窗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我远远地站著,观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我发现我不能不走向他,除非我今晚不打算睡在我自己的房子里。

 我放重自己的脚步,让小刘可以发现我。

 果然,他转过头来。

 “小楚?”他朝我大步走来。“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掏出裙子口袋里的钥匙,找出最长的一只,打开公寓大门。

 “你是上哪儿去了?就算是约会也不必弄到这么晚吧。”

 我看了看表。“还没十一点呢。”

 “十一点还不够晚?我以为你懂得洁身自爱。”

 我拧起眉、直起身子,没有推开已经开了锁的大门。“小刘,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得谈一谈。”

 没想到小刘亦有同感。“对,是得谈一谈。”

 “我想谈的事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想先给他一点心理准备。

 “所以我们才需要谈,你好像一点都没有身为我女朋友的自觉。”

 啊,我错了。我要谈的正是这件事。“事实上,我是没有。”

 “小楚!”他瞪大眼。

 我有些于心不忍,转过头问:“要喝杯咖啡吗?”听说咖啡因有助于镇定情绪。

 “喔,好啊。”

 于是我请他上楼。“抱歉,这里没有电梯,你只能爬楼梯了。”

 他闷闷地说:“你好客气,我是你男朋友耶。”

 我不予置评,拿出另一把钥匙打开我公寓的房门。

 请他进屋子里后,我让他在客厅坐,自己则到厨房煮咖啡。

 “你的咖啡要加糖和吗?”

 “我要一匙糖,不要,你有没有鲜?”他坐在沙发上,翻著我的杂志。

 我在厨房张罗著,心想,这么挑剔的男人怎么会挑上我?不懂。

 我给他一匙糖,一个油球。“牛刚好喝完了,你将就点用吧。”

 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端起杯子,喝了口纯咖啡。

 纯咖啡,酸、苦、涩,每次入喉我都想加点糖,但每次我终于决定要加糖时,咖啡就已经见底了。加糖的事情一直不了了之。

 小刘挑剔地喝著我煮的咖啡,喝完后,他放下杯子。我知道若要澄清误会,现在是最适当的时机。

 他咕哝著说:“当你男朋友也当了几个月了,到现在才喝到你煮的咖啡,却又不合我口味。”

 我忍著笑意。“小刘,为什么你会认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愣了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是该摊开来说了。“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我向你道歉。但是我得坦自告诉你,我真的不认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所以自然也不认为我需要向你代我的行踪或作息时间。”

 他张大著嘴巴…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忍残‬。

 “你…你是说,你要跟我分手?”

 分手?我摇‮头摇‬。“当然不是。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怎么会是分手?”

 少数几次我们一起吃饭或看电影,我都坚持各付各的,从来没有占过他一点点便宜。我真的不晓得他怎么会误会。

 “可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女朋友的。”

 “小刘…”

 “你真的没办法就真的当我的女朋友吗?”他怀抱著希望地看着我。“你不喜欢人管,我可以依你;你不要人打搅,我甚至可以不烦你,但是你…小楚,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

 什么叫“就真的”?我眨眨眼,有些困惑。难道小刘他一直就明白,只是不肯承认?

 彷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苦笑道:“因为大家把我们凑成一对,干脆我便死烂打,心想,早点把你捉住,也许下一刻你就会改变主意了…但是我似乎用错方法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你讨厌我吗?”

 “不。”只是困扰。但除却这点困扰之外,小刘可以算是个好同事。

 “你另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个‮人私‬问题,但我可以回答你…没有。”

 “那么为什么不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小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小刘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如果我不讨厌他,又没有另外喜欢人,我为什么不能够给他机会?

 我不知道。但问题在我就是不能,而我又不想伤害他。“小刘,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凡事总得试试看啊。”他说:“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不适合?”

 “直觉。”我脫口而出。

 “如果直觉错了呢?”

 我捂著脸,不敢看他出任何哀伤的神色。“没有关系,如果没有试,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直觉是对还是错,所以没有错的问题。”

 小刘不放弃。“你真的这么想?”

 我点点头。

 “小楚…”

 “很抱歉,小刘。”我并不认为男人一定会比女人坚強,即使是,我也不愿意看见小刘眼中黯淡的神色。

 “不要说抱歉,我没打算放弃。”他站了起来。“小楚,你不记得了对不对?”

 “记得什么?”

 “小时候啊,记得吗?有一个调皮的男生最喜欢拉他前面女生的辫子。”他突然弯‮身下‬,抚著我刚剪短的发。“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可是,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再次无声无息地从我身边离开。”

 记忆随著他的话回到好久好久以前,我看着小刘,瞪大了眼。“你…”他握住我一只手指。

 “对,是我。我们真有缘,对不?”顿了一顿。“小时候,我是调皮了点,但是你一直不理我。”抬起头,他说:“我不想放弃你,小楚,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给我机会。”

 说著,他在我错愕的指尖上印上一吻。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记得把门窗关好,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爱管闲事的他,叨叨絮絮地走出了我的公寓。

 我仰靠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浊气,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巧了。

 原以为今天把话谈开便可以彻底地摆脫小刘了,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拒绝小刘纯然是我的直觉反应。但,我今天拒绝他、明天拒绝他…未来的某一天,我有没有可能会点头答应?

 我说过,我不懂爱,我不知道什么叫‮爱做‬情。

 我不爱小刘,但我真的不爱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必须找个人谈谈,不管他是不是能给我一个答案。

 下意识地,我打开电脑,连上网路,进到市尘居里。

 这时间的聊天室正热闹喧腾,有数十名网客聚在线上闲嗑牙。

 我在访客名单里搜寻著一个熟悉的昵称,期待能够见到他。

 没让我失望,他在线上。

 我犹豫了一会儿,滑鼠轻轻点选了一抹莹蓝。

 萤幕在我按下enter键后,我跟别姬的沉默世界,就此天翻地覆了。

 霸王只对别姬说:别姬,你在线上吗?

 传出密语后,我开始担心起来。

 别姬会怎么回应?

 她会理我吗?或者她根本就不在线上?

 要是不说话的别姬根本只是一个网路骗子呢?

 重重的疑虑像海一样,一波波地涌上我的心头。

 终端机那头的别姬,她会怎么回应?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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