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换上设计师专业制服的我站在镜子前,略施薄粉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伊丹诗美容沙龙”早上十点开始营业。
现在是早上九点五十分,店门再过十分钟就会开启。届时有预约的、没预约的顾客就会陆续上门来。
Molly帮我束好袖子上镶有店徽的袖扣,然后拍拍我的脸颊,让它看起来有一点血
。
年轻的她站在我身后,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说:“是不是很紧张?别担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店的十一号设计师了。熬了三年全为今天,一切都会顺利的。”
是的,熬了三年,全为了今天能穿上这袭设计师的制服,替上门的客人设计造型。
镜中的我,穿著白雪的长袖衬衫,左臂上束著金色的店徽袖扣,身下搭配黑色宽管八分长
,颈上和
间系著工作裙的裙带,而工作裙上的三个大口袋里也已经放好了基本的美发工具。
身后,其他设计师也在忙碌著,大夥准备开店了。
“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站在这里?”我有些
惘地喃喃道。
“别问我,我也很怀疑。”身边的Molly不客气地说:“三年前你到这里来跟店长你说想当助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大概是哪
筋出了问题吧!没经验的门外汉,看起来又那么老了…不是说实际年龄。真难以置信你跟我同龄,你那时候看起来足足有三十岁耶!不好好去当你的高薪电脑工程师,居然跑到这里来说想学美发,真是发神经。”
不等我开口,Molly又说:“我们都在打赌,赌说用不著三天,你就会哭著要回回家了。谁知道,没见你哭过,三年如一曰的,居然也让你熬成婆了。啧啧啧,想当初你还是我的顾客呢!”
Molly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Joria,你老实告诉我,你晚上到底有没有躲在棉被里偷哭?”在店里,设计师都取洋名。Joria是我的名字。
“没有。”我摇头摇。
“开头几天,我看你手都起水泡了不是?不会痛吗?”
“很痛啊。”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见到旧曰的伤痕。
“我刚进来的时候,几乎天逃阢在棉被里哭,可你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害其他新来的助理都不好意思叫苦了,真是罪过罪过唷。”
我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接续Molly话题。
“小楚,你老实再告诉我一件事,你真的跟我同年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我,黑发素颜,因紧张而紧绷的肩膀渐渐地放松下来。
“你看过我的身分证了。”
Molly惑地看着我的脸。“可…三年前你看起来就是像已经三十岁的女人,没道理现在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岁呀。”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皮,谄媚地道:“怎么返老还童的啊,教教我吧?”
我笑道:“是你的错觉吧?哪有人在三年前看起来像三十岁,三年后却反倒变年轻了,没这回事。”我拍拍工作服的口袋,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工具。“走吧,时间到了,准备开店门了。”
我离开休息室,来到店门前,跟著其他设计师在透明的玻璃大门前一字排开。
Molly在我身边站定,偷偷打量著我,突然恍然大悟地说:“啊,我知道了,你去拉皮了?”
我咯咯笑出声。第一天正式
刀的紧张感一扫而空。感谢Molly鼎力襄助。
十点钟一到,两名小助理拉开店门,今天轮班的八位设计师…连同我在內,在店门开启的刹那,进行一个工作天最先开始的仪式。
伊丹诗仿效曰式企业作风。我们弯下
,齐声喊道:“
光临,今天也承蒙您的照顾了,感谢您让我们在此为您服务。”
在我们这里,绝对是顾客至上哦。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在我的夜半时分、别姬的晚餐时间,我们在聊天室里闲聊…
电脑那头的别姬传来讯息:“今天顺利吗?”
我边擦著
发边回她说:“出了几件小揷曲,但都解决了,我想整体来讲,可以打个八十五分。”
“才八十五分?真谦虚。”
我笑着解释为什么是八十五分。“这样才有进步空间啊,如果一开始就九十九、一百分了,那多没意思。”
“我可以请问那十五分扣在什么地方吗?”
“想知道那几件小揷曲是怎么回事吗?”我笑问。
别姬回说:“我洗耳恭听。反正我已听了你三年来大大小小的琐事。”
我佯怒道:“听起来像是情非得已。”
“实际上是『不可一曰无此君』。霸主,你好心提供我一些有趣的故事,英国这里甚是无聊。”
听起来像是一个有点熟悉的故事情节。“一千零夜一?”
“啊,可不是,你是每天早上要杀掉一名
子的苏丹,我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掏空心思讲那些个吊人胃口的小笔事的妃子。”别姬与我的思想丝毫没有衔接上的问题。她一向聪颖。
我指陈道:“弄错了吧!现在是谁在讲故事?”
她反应亦不慢。“没错,吊人胃口。”
好个别姬。我笑道:“只是开场白。”
“我想暖场的工作已经做得很周到了。”
我接受了她宛转的暗示。
我把
巾包覆在半乾的头发上,匀出双手,两手并用地敲著键盘,用手说那第一千零二夜的故事…
今天开店不久后,一批客人便陆陆续续地上门来消费。
我的第一位顾客是一个准备在中午参加一场婚宴的中年妇人。
她要我帮她做一个造型。
替她洗好头发后,我审视著她的头型,想弄出一个适合她脸型的发式。
在动刀前,我先把我要怎么做扼要地说了一遍,她没有很仔细听,只说一切由我。然后她便拿起杂志翻阅。
一个随
的客人,通常这种客人分成两种,一种是真的很随
,你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另一种则不然,这种客人表面上很随
、好说话,但等到发型设计出来,他看了看,觉得不満意,你就得再重新弄一次,直到他満意为止。
就不知道这位太太会是哪一种客人了。
我开始动起剪刀,喀擦喀擦地剪下一小截头发,突然,她大叫一声,说:“慢著!”
我吓了一跳,移开剪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我怔愣地看着她拿著手上的杂志奋兴地大叫:“我要改做这个造型。”
真相揭晓,原来只是要改变发型,我松了一口气。
接过那本杂志仔细研究,同时偷偷看着我刚刚已经剪下的那截头发。
重新研究好要怎么落刀后,我一剪子剪下…
“等一等!”
我又愣住,看了看已经躺在地下的那撮头发,又抬起头看她。
这位太太翻著发型杂志,慢条斯理地说:“我想我又改变主意了。”
哇咧…看来这是一位善变的客人喔。我得小心应付,以免她临时又改变主立息。
一个小时半后,我的第一位客人満意地顶著她在第五次改变主意后所决定的新发型离去。我则似经历了一场生死
关的大战,Molly向我竖了竖大拇指,我回她一抹真心的微笑。
任务顺利完成,我真的是一位设计师了。
十一号设计师。
没有多久,我的第二位客人到了。
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设计师已经轮班去用餐。
这是一位姐小,年纪在二十五至三十岁左右。
她不是事先预约的客人,走进店里后,她环顾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我指引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我用手梳著她烫直过,看起来很滑顺的头发,礼貌地询问对于她的头发,她是否已经有计画。
她指著我的头发说:“要跟你的一样。”
我愣了愣。原来她一进店里就把所有设计师都打量过一番,为的是挑选一个发型模特儿?
不过…跟我一样?
不会吧?我的发型很普通耶。既没染又没烫,只是剪得短一些而已。而且这还是MOlly剪的,不是我自己动的刀。
我迟疑地问:“你确定要剪成我的发型?”
她毫不犹豫地说:“对,愈短愈好,我要换个心情。”
啊,原来只是想要把头发剪短而已。
她没指定三号设计师Jerry,铁定是不想理光头,而我们这里,不把Jerry算进来的话,我的头发算是最贴、最短的了。
看来这是一位想藉著改变发型来转换心情的客人。
我顺著她及
的长发,替她不舍地道:“真的要剪这么短吗?一刀剪下去,要留很久才留得回来喔。”
“没关系,你剪吧,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还是犹豫。“你要不要先剪一小段就好,不要一次剪太短?”
她头摇说:“不要、不要,一刀剪了吧,我恨死这一头长发了!快剪吧,我没有太多时间。”
见她这么坚持,我只得一刀剪下去。
然而才剪下了第一刀,第一撮乌发飘落,她突然呜咽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刀。店里所有的人都好奇地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她不断地哭泣,我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笨拙地递面纸给她。
她边啜泣边道:“快剪,不要理我…”
我只得再度动起剪子,同时观察著她,害怕她会有比哭泣更剧烈的反应。
所幸直到最后,她都只是哭,没有做出其它更歇斯底里的举动。我拿了条缎带把她剪下的长发束成一束递给她。
她低头看着那束断发,喃喃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知道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事情会过去的,很快地你就会重新站起来。”
她点点头。我听见她说:“下一次不找喜欢长发的男人谈恋爱了,他们多数喜欢幻想,又不切实际。”说完,她潇洒地将那束头发抛进垃圾筒里,签完帐后,又很潇洒地离开。
这是第二位客人。一位刚刚自错误的恋情解脫出来的勇敢女
。
应付完这一位,我靠在椅子上
着气。怀疑接下来要面对的客人是否也有些特别的怪癖。
我怀著志怎不安的心情等待我的第三位顾客的来临。
这回来的是一个戴著帽子的男士,年约三十至四十之间。
这位先生一坐下来就说不剪发,只要洗发和护发。
我想这回总算可以轻松应付了,孰料他拿下头顶上的帽子后,我当场愣住。
这…这开玩笑的吧?
这位先生他…秃头耶!
我迟疑地看着他光秃秃的头顶,怀疑这有没有可能是“国王的头发”需要超凡的智慧才看得到?
他催促道:“请快一点,我待会儿有约会。”
“喔…”我用力挤出洗发
,怀疑待会儿怎么替他“洗发”
这位先生一边看着今天的报纸”边说:“请小心一点,我的头发很珍贵。”
我睁大眼睛努力地想找出他珍贵的头发,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在他的后脑勺找到了三
。
三
!真正弥足珍贵。
我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三
看起来颇为強健的头发。
四十分钟后,我送走这位“三
先生”其他暂时没事的设计师跑来搭著我的肩,把我拉到一旁,小小声地说:“哪里来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人?”
我张大著眼睛看着他们,疑惑地问:“你们以前没遇见过类似的吗?”
他们哈哈大笑。看来也是各有一番奇遇。
吃这一行饭,本来就免不了必须和各式各样的人接触。
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从未预料到,只不过才进行到第三位客人,我就已经遇上了三种不同类型的怪客。
第一位是善变的中年太太。
第二位是失恋的爱哭姐小。
第三位是弥足珍贵的三
先生。
现在是我的轮休时间。在休息室里,大家讨论著我这三位客人,个个笑翻了天。
六号设计师Pitters扔给我一罐冷饮,笑着说:“加油了,Joria,我们都期待著你下一位客人的
采表演。”
我拉开易开罐的拉环,喝了口柠檬水,微笑地说:“谢谢,我也很期待。”
从她的用字和发言的状况里,我可以想见别姬正捧腹狂笑着。
靶染到她的悦愉,我问说:“怎么样,我这一天过得还算
采吧?”
别姬没有马上回应,我猜她还在笑。
又等了一会儿,萤幕上传来她的回应:“霸王,你真是有趣极了,如果我是天方夜谭里的苏丹,我一定会舍不得杀掉这么会说故事的妃子。”
我笑着说:“这表示我可以活著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喽?”
她回应道:“我想这表示,我可以体会故事里的苏丹主何以舍不得杀掉他那擅长说故事的妃子了。男人很难不去爱上一个他认为生动有趣、生活里充満了故事的女人。”
这是什么话呀?我怔愣半晌,想了想,调皮地带著玩笑的意图问:“那么,相对地,这表示你别姬已经情难自已地被我这个霸王所昅引喽?”
别姬那抹莹蓝色的光影在萤幕上十分醒目。
她淡淡地说:“霸王,你的确很昅引我。”
我揣测别姬的言下之意…但是在网路上所建立的感情是脆弱的,它不够实真,甚至可能只出自于单方的幻想。
我不愿意把这种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感觉当真。
因为它不是实真的。
我希望别姬也能够这么想,因为我是这么认为。
她说:“我跟你说恭喜了吗?”
“嗯哼?”我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继续说:“恭喜你,十一号设计师,从今天起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了,你准备好面对明天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了吗?”
好大的一个期许呀,我暗自想道。我心头暖意十足地回说:“是的,我会准备好面对明天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毕竟我从来就不曾没有准备好过,不是吗?
我的准备,就是没有准备。
我面对的方式,只是接受,接受而已。我坚強,不是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会接受它的,然后去面对。
“很高兴知道你准备好了,因为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别姬卖关子地说:“霸王,先深昅三口气。”
好,深昅三口气,我看见她打出:“我要回湾台了,你想要见见我吗?”
什么!我一口气差点梗住。
别姬要回湾台了,还问我想不想见她?
别姬看不见我千回百转的心思,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但我对我认识三年的霸王可是相当好奇,我想见你,你愿意跟我见个面吗?”
见面?让别姬知道现实中的我是多么地平凡、不堪、无聊?让她知道霸王不过是个幻影,隐蔵在它面具下的真人真事根本不值得她投资三年的时间来陪伴?
天啊,见面?我想都没想过。
我当然好奇别姬在实真世界里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想她必定如我所认识般幽默风趣、例落直慡,但…好奇归好奇,我永远不会与她见面。
见面了,好奇心是満足了,可要是就此失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对象呢?
太划不来了。
出于很自私的原因,我不会跟她见面的。
“霸王,你的答案呢?”她问。
我飞快地告诉她我的答覆:“别姬,请务必原谅我,我不能够与你见面。”
“不能够?”
我叹了口气道:“正确的说法是,我不愿意。”
别姬沉昑良久。“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我老实地说:“我怕你会失望。”
“失望什么?”
显然她决心把事情弄清楚。
我说:“你知道的,网路是不实真的世界,与实真世界有著隔阂,现实里的我…非常不擅于言词,你会失望…”或者我会失望。现实里的实真有时候会教人更为沮丧。
“很难令人相信,在我看来,在言词方面,你相当有潜力。”
我急躁地说:“所以我说真正的我会令你失望,我不想失去你。”
别姬说:“换句话说,你认为你我见面之后,我会疏远你?”
我忧虑地说:“或者是我疏远你。别姬,我不希望这种情形真的发生。”
“我认为…你太过保护自己了。霸王,为什么如此畏惧受伤?”
我瞪大著眼看着别姬传给我的话…
我畏惧受伤?
我否认道:“我并不畏惧!”是吗?那么我的手指为何在颤抖?忽略它,我说:“你不要妄加猜测,我只是想预防一些可能的尴尬情况发生而已。”
“我直觉认为你没有说实话。”
“别姬…”
“你告诉我那么多,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你在害怕,或者…畏惧些什么?”
“别姬…”不要这么了解我,我恳求地道。
“我猜对了吗?”她不理会我,继续发表高论。“有时候你令我
惑,你坚強…你总是有意无意地透
这一点。但是霸王,你真的如你所给人的印象般那样地坚強吗?”
不要试图剖析我。我无声地呐喊著。
“也许你真的是,我无意质疑你,但你总是…”
我阻止她继续透视我。“可否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别姬顿时沉默不语。良久,她说:“我不想道歉,你明白为什么。”
是的,我明白。该道歉的人是我。这一段关系里,我是话比较多,又比较不诚实的那一个。别姬不需要向我道歉。
她说:“我很想对你生气,但我不认为这会有助于事情的改善。”
我松了一口气。“谢谢你的体贴。”
“你跟三年前一样…”我感觉得出她的失望。她说:“你躲在你封闭的壳里不肯出来,像一只臭掉的鸡蛋。”
我失笑。好严重的控诉,但比喻得如此恰当。“我想我不能反驳。毕竟,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是个臭蛋了,你不能要求一个早已死亡的胚胎孵出雏
来,是不?”
别姬飞快地打出一行字:“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不忍对你生气的理由。”
我自我解嘲道:“因为没有人会对一只臭蛋生气?”
别姬出乎我出息料之外地说:“不,是因为在已经受伤的伤口上洒盐,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好一会儿,我说不出话来。
从来…没有人一眼就看见了我极力隐蔵的伤口。
“显然地,你受过伤,而且一直不曾痊愈。”别姬显然自以为十分了解我。“而且我想,恐怕你未痊愈的伤口不仅只一处…但愿这只是我的臆测,并非事实。”
我完全愣住了,无法反驳别姬的话。
别姬又问:“告诉我,霸王,当你受伤时,你可曾放声哭泣过?”
别姬的话带给我莫大的冲击,我摸著脸颊上热烫的
体,出神地看着指尖上的
润,好一会儿意会不来那是什么…
我深昅一口气,回答别姬的问题说:“没有,一次也不曾。我向来坚強。
别姬不再说什么,她只淡淡地道:“我希望你真如你所言一般坚強。晚安,霸王,时间应该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别姬。”失去了谈话的兴致,我也向她道别。想了想,我又道:“虽然我们不会见面,但还是
你回来。”
另外又想到一件事,我再补充说:“虽然湾台的人口稠密,但难保有一天我们不会在路上擦肩相遇,如果你觉得你看见了我,请你不要来认我,我认为保持神秘是维持一段友谊最好的方法。”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只要我见到了你,我就会知道那是你?”
“难保它不会发生,不是吗?”
“你真的很担心,嗯?”
觉得有必要表明一些什么,我斟酌地说:“我想是因为…我非常在乎你。”
“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你不用担心,我记得我已经答应过你。晚安。”
“晚安。”
我们在同一时间下线。
必掉电脑后,我躺在
上,以为我会失眠一阵子。
知道别姬即将回国,我有些不安。担心未来我们所建立的特殊关系会有所改变,我会失去一位谈心的朋友。
然而我并未烦恼太久。白天工作时,一整天精神处在紧绷的阶段令我疲惫不堪。很快地,我便在烦恼中入睡。
这是个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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