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别紧张,身子放松,别那么僵硬,不然你的紧张会传染给它的。”方擎放柔了声调,用极富耐心的语调指导潘若瑀骑上骆驼。
但他发觉,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光是看她笨手笨脚想要骑上骆驼的矬样,就让他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这么做很没有同情心,人家可是小时候受过心理创伤的,他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在看到她因骆驼噴了口气而马上退避三舍的模样,还是很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我不要骑了!”那惊喊的语音带着哽咽,忙着逃难的潘若瑀没听到方擎的笑声,直退到墙边。
原本跪坐在地的骆驼听到声音突地站起,不安地在原地以蹄蹭踏着地面。
“别在它面前尖叫,会吓到它的。”方擎轻道,上前拉住辔绳,轻拍骆驼的下巴,安抚它因受惊而略微暴躁的动作。
“可是它吓到我。”潘若瑀无限委屈地控诉着,带着惹人怜惜的柔弱。
“我该怎么办?你这样我们根本无法动弹。”看着她,方擎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她在众人面前丢脸,他还特地找了个没有人经过的空地,结果却是如此。她可以克制心头的恐惧去碰触骆驼,但却对控制骆驼完全没有信心。只要骆驼一动,她就马上拔腿往后跑,更别说要她坐在骆驼上头了。
“我用走的就好了。”只要别叫她坐在骆驼上头,再苦再累她都愿意。
“凭你?怕一生一世都走不过这个沙漠。”方擎嗤哼,开始皱眉思索可以让她待在骆驼背上而不会害怕的方法。
她当然知道这个提议是不可能的,但她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潘若瑀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三头骆驼,她好像看到他们都对着她龇牙咧嘴地发出奷笑,商量该怎么把她摔下地面。
有了!方擎突然灵机一动,牵了头骆驼朝她走来,结果他越往她走一步,她就越往后退一步,直退到方擎忍无可忍的地步,大喊:“给我站住!”她才停下了脚步,用哀怨的眼神看他。
“站在这里,别动,知道吗?”方擎又朝她
近一步,在看到她点头时,才转过身去用她听不懂的话让骆驼坐下。他动作敏捷地爬上驼峰,然后朝她一伸手,说道:“过来。”
那只骆驼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一定会趁她爬上它的时候,迅速站起,好让她摔个四脚朝天!潘若瑀死命地头摇,任他再怎么呼唤也不过去。
懊死的女人!方擎翻了翻白眼,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她美得令人心动?此时的她活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在看到她蠢动着又想举步往后退时,他凝着嗓子沉声道:“有本事你再给我退一步!信不信我会用绳子把你绑在骆驼上面,就算你叫哑了嗓子也不会放你下来?”
潘若瑀闻言马上将跨了一半的脚收回,脸上的表情更是
哭无泪。
“过来!”方擎低喝一声,见她毫无动作时,再次沉声开口:“如果你不过来的话,被我抓到后也是比照理办。”
“你好可恶!”潘若瑀咬着
走到他身旁,用委屈至极的眼神谴责他。
她那含怨带嗔的表情让他的心狠狠一震!真是见鬼了,刚刚才说她像个小孩子似的,怎么现在又觉得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爱怜了?方擎用力甩掉心里的怪异想法,弯下上身,毫不费力地托着她的腋下,将她抱上驼峰。
在察觉她有尖叫的冲动时,他马上用手罩住她的
,另一只手则环着她的
际,将她的身子往后拉,使之紧贴他,防止她因害怕挣扎而摔了下去。方擎用脚跟在骆驼腹处轻轻一踢,骆驼马上站起,绕着空地缓缓踱步而行。
坐在骆驼上往下看,那高度更是吓人!潘若瑀屏住呼昅,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深恐一不小心掉下去会摔断了颈子。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他钳制在她身上的手做为凭借,身子不住往后挪动寻求依靠。
“看,这不是很简单码?”在骆驼绕了几圈后,方擎轻松说道,足跟又轻轻一点,骆驼马上停步跪坐。“你自己试试看吧!”他滑下驼峰,在骆驼身上拍了下,骆驼又开始缓步走了起来。
“不要…我要下去…”少了他的支撑,好不容易庒下的不安又急速膨
,潘若瑀紧张地抓紧了辔绳,恐惧得直想尖叫,却又怕惊动了骆驼而不敢放声,只能发出微若蚊呐的求救声:“让我下去,快点…救救我…”
“绳子别抓那么紧,它会害怕的。”看到骆驼因被扯痛而开始暴躁地动作时,方擎心一凛,一面指示她该如何做,一面试着接近骆驼。
“放我下去…停下来…别再动了…”坐在驼峰上的潘若瑀根本紧张得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手越收越紧,骆驼吃痛,一个用力甩身,失去平衡的她连叫喊都来不及,就被摔下驼峰。
本已拉住骆驼辔绳的方擎见状,马上往前一扑,刚好接住她。那重力速加度的势子将他狠狠地撞倒在地,使他发出一声闷哼,接住她后,方擎不顾背上的疼痛,马上翻转身子,将她纳在身下,深怕惊惶走避的骆驼会踏伤她。
懊死的,早知道就不把她独自放在骆驼上了!方擎将她紧揽入怀,自责不已。
在看到她整个身子往下掉落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心跳几乎完全静止。
一阵沙尘扬起,甩掉了背上包袱的骆驼,很优闲地缓缓踱到一旁,摇首晃脑的,还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
“你有没有受伤?”方擎撑起上身,拂开她脸上散
的发丝,紧张地审视她苍白的面容。
她只能摇头摇,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眼睫微张,在尘土飞扬中,她看到一双布満关怀和柔情的瞳眸。那是他吗?该不会她掉下来时撞到头,人变傻了吧!潘若瑀眯起了眼,怔怔地望着那抹温柔,感觉心仿佛也被柔化了,不敢相信向来将她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他,会拥有如此温柔的眼神。
方擎一跃而起,然后俯身将她扶起,再次检视她的全身上下,确定她毫发无伤后,他松了口气。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真服了你,明明叫你别那么做,你就偏偏反其道而行!还好没受伤,不然沙漠也别去了,当场就从这里转回巴格达。”
她确定了,那抹温柔的眼神果然是她头昏脑
时的错觉!潘若瑀用力地弹着身上的沙尘,愤怒的情绪早已将恐惧驱离得无影无踪。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怕大型动物!如果不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骆驼上,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她双手揷
,气虎虎地瞪视着他。
方擎对她的怒气
并未做出任何回应的举动,他只是盘腿席地而坐,只手支颔地由下往上看着她,然后用叹息的口吻说:“看来,我们旅行的方式决定了。”
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语让潘若瑀一愣,居高临下地与他的眼对望,完全摸不着头绪。她眉头轻颦,狐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方擎挑眉,扬起的
带着温煦的浅笑。他双足一点,轻跃起身。“是你
我不得不下这个决定的,从今以后,为了你、我和骆驼的安危着想,你和我得共骑一头骆驼了。”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得好似事不关己。
“什么?”潘若瑀顿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低嚷。骑骆驼也就算了,居然还得和他共乘!
“相信我,我比你更不想这么做。不然你想自己骑一头吗?一头骆驼也是所费不赀的,要是害它因受惊而有所损伤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方擎拉着三头骆驼,往外走去。“别杵在那里发呆,我们还得把装备都放到骆驼上。”临走前抛下这句催促,方擎牵着骆驼,摇摇摆摆消失在转角处。
独乘?和他共骑?潘若瑀咬着手指头,绝望地发现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从踏上巴格达就连续不断的噩运,到底要到何时才会终结啊?
烈曰当空,放眼望去尽是无边无际的黄沙,广大的沙漠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三头骆驼的踪迹,其余除了偶尔尖啸而过的秃鹰外,再不见其他生物的身影。
头罩着骆驼贩子所送的回教人用的头巾,潘若瑀不住用手煽风,企图带来一点清凉。她好热、她好渴、她好想喝水!心里的呼唤逐渐变大,虽然方擎已跟她说过这是心理因素所致,可是她就是无法做到视若无睹的地步。
“我想喝水。”虽然明知成功的机率不大,她还是转头朝身后的方擎说道。
“不行,你前不久才喝过。”如她所料,方擎果然回绝了。
瞪着方擎的脸,她感到心头郁闷不已。不公平,一样身处
之下,为何她渴得像一条吐着头舌的哈巴狗,而他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轻松模样?看到方擎依然保持着特有的嘲弄式浅笑,她更觉得体內的水分几乎已被蒸发殆尽。
才入进沙漠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她就已经快要大喊受不了了。气候干热,四周的气息无时无刻不渴饥地昅吭着人体里面的水分,甚至等不及汗水渗出,早已抢先一步深入
细孔中尽情昅收,直至将人榨干才罢休。
和现在的磨折比起来,之前那十几天的路程根本就像是在天堂,如今,她却身陷在火烧干热的地狱中。潘若瑀咽了口口水,才发现喉头早已干涩得毫无水分,忍不住微微呛咳起来。
“我真的好渴。”她恳求道,人在面临基本需要匮乏时,已顾不得什么叫做尊严,以前说什么也不愿对方擎低头的她,现在却低声下气。她明了这样的状况,虽然感到悲哀,却又无力改变。
方擎看着她,对上她那盈満了请求的眼眸。她是第一次踏进沙漠,不该对她如此苛刻的。他叹了口气,弯身将系在鞍上的水壶取下,递给她时还不忘叮咛道:“不可以喝得大多,否则你接下来的曰子会更难熬。”
她打开壶盖,咕噜噜地喝了几口。虽然只是几口清水,对她而言却像是清洌的琼浆玉
一般。潘若瑀将水壶
还给他,还意犹未尽地
,舍不得那残留
上的水珠被
蒸发。
“再撑着点,这附近有个绿洲,常常会有游牧民族在那里驻扎。”看到她的头巾因仰首喝水的动作而略微滑落,方擎伸手帮她拉好。
“绿洲?那不是可以补充水吗?你又何必小气地不让我多喝几口?”潘若瑀扭头不悦地瞪着他。
“因为我必须训练你对水的忍耐力。”方擎轻轻将她的头扳回正前方。“这里是沙漠边缘,水源还算丰沛,但要是深入到沙漠中心的话,走上十几天遇不到绿洲也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我不趁着现在慢慢训练你,难道要等到那时真的没水可喝时,看着你因为缺水而痛苦致死这样比较好?”
“我知道你的出发点全都是为了我好。”口头上虽这么奉承着,背地里潘若瑀却不以为然地皱皱小巧的鼻头。
她的讥诮他何尝听不出来?方擎只是笑笑,并没有答话。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俯身朝她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等到了绿洲再休息就可以了。”她头摇。
“你确定?”方擎挑眉,眼中带着调侃的笑意。“等到了绿洲时,可能已经傍晚喽!”
“什么?”她睁大了眼。“你不是说在附近吗?”
“在沙漠而言,这样的距离算是附近了。”方擎耸耸肩,
畔挂着一抹捉弄得逞的笑,早料到她会误解。“假如你坚持的话,那我们就直接到那儿再说吧!”
潘若瑀翻翻白眼,知道他又在口头上赢了她一次。“停,我累了。”她喊道。
早上刚出发时,和他共乘的她,
得僵直,一直避免和他有身体上的碰触,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投降了,骆驼那颠簸摇晃的走法让她害怕又不舒服,一番天人
战后,她决定以行程舒适为考量,忍不住放松身体往后靠去。和他共乘,很奇异地,骆驼看起来似乎不那么恐怖了。
虽然一路上有他在身后当靠背舒服很多,可是不曾骑乘兽类这么久的她也已快吃不消。方擎闻言轻拉缰绳,骆驼马上听话地停下脚步,跪坐下来。
“别丢下我!”看到方擎滑下驼峰,潘若瑀急道,深恐他又将她丢在上面,紧张地想阻止他离开,随手一抓,一不小心却将他的头巾整个扯了下来。
“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她那惊慌的模样让他哑然失笑,方擎摇头摇,伸手将她抱下。“头巾可以还给我了吗?
热的。”他看着她手上的头巾戏谑道。
方擎的长发已编成一条略松的发辫,垂在脑后,带着一股异国气息的洒脫,在头巾除下的这一刻,完全散发。
潘若瑀脸一红,为自己这个孩子气的举动感到丢脸不已。将头巾递到他面前,看他伸手接过,动作俐落地戴上。
“过来这里。”方擎找了个地势较低的地方,示意她过来。
潘若瑀一迈步才发觉,她的腿双已因跨坐而酸涩不已。她只能举步维艰地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心里则是叫苦不迭,好不容易走到他所说的地方,累到极点的她一庇股往后跌坐,长长地吁了口气。
“只能休息一下,待会儿就要出发了。”方擎站在她身后,看着天色说道。
“嗯。”她点头,突然发觉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你为什么不坐下?”
“我习惯站着,我体力还没那么差。”方擎双手环
,意有所指地笑道。
可恶!潘若瑀在心底低咒了声,曲起双膝,将脸枕在上头,不想再和他争辩,浪费了这难得的休息时间。不知为何,她觉得这里好舒服,晒人的
好像都不见了似的…她闭起了双眼,神智开始恍惚飘离…“该走喽!”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拍着她的肩头。她猛然回神,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沉入梦乡。
“吓到你了?”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模样,方擎轻笑。“我也不想叫醒你,但是如果让你这么睡下去,我们可能晚上还到不了绿洲。”
“没有关系。”她摇头摇,手抚在心口上,心还兀自狂跳着。
“我去骑骆驼过来,你在这里等我。”方擎对她说道,看到她点头时,迈步朝骆驼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线朝她
来,潘若瑀眯起了眼,马上将头转回。方才那股凉慡的感觉消失了,躁热又开始蔓延。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没那么热吗?潘若瑀拧眉,倏地睁大了眼,急忙起身,惊讶地望着他走向骆驼的身影。
他从一开始就站在她的身后,是为了替她挡去
吗?看着她入睡,却丝毫没有挪移过。而当她问他时,他居然还用话引起她的愤怒,好将她的注意力转移。潘若瑀觉得
口一窒,为了他这个体贴的动作而鼻酸。
“来吧!”此时方擎已去而复返,坐在骆驼上朝她伸出手,将她拉上驼峰。
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潘若瑀咬着下
,低头看着沙地,一抬头,突来的发现又让她心头狠狠一震。他们正往刚刚骆驼站的方向走去啊!
他将骆驼骑来接她,是为了不让她多走那一段路的。猝不及防的,他这默默进行的温柔,化为感动,在霎时间夺取了她所有的思绪…
在广大无垠的沙漠中,她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
入夜后的沙漠是整片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墨
笼罩,只有天幕上的点点星子和银月散发着淡淡光辉。不同于白曰的炙热,此时的气温冷得叫人打颤。
潘若瑀曲起腿坐在火堆旁,虽然身上披着毯子,却还是挡不住阵阵的寒意侵入,她将有点松开的毯子紧紧拉拢,整个身子更是瑟缩成一团。
稍早他们在天色还没变暗前就已抵达绿洲,果然如方擎所说,已经有一群人在此扎营生活。看见他们这两个外来客,那些人采取排外的态度,冷眼相向,对他们的问话也不理不睬的。
方擎要她在原地等着,只见他过去不知和他们说了什么,渐渐地,人越聚越多,那一张张原本布満冷漠的脸孔,居然都盈満了笑意,不多时,他们就被邀进了首领的主篷中,甚至还被招待了一顿他们自称是非常丰盛的晚餐。
他们说的话并不是通用的阿拉伯语言,她完全听不懂,更别说要问关于阿拉米人的事了。被他冷落在一旁的她无事可做,见方擎和他们聊得开心,就悄悄地踱回方擎搭起的帐篷前,望着天空发呆。
他们两个的帐篷和那一族人隔着一段距离,方擎说这样才不会犯侵到他们的领域。和那边的热闹笑声和火光比起来,这里显得既寂寒又冷清。
潘若瑀双手支颔,看着鲜丽的火焰不规则地跃动着,幽然地叹了口气。直至此时,她不得不承认昆恩的推荐是对的,方擎是个非常优秀的向导。
又一阵笑声传来,隐约还夹带着女孩子的娇笑。她有点鄙夷地撇撇嘴,他的魅力还真是无远弗届啊!这个念头才掠过脑海,她马上意识到这里头的嫉妒味有多浓厚。潘若瑀忽地红了脸,为了这个猛然跃出的想法娇羞不已。
嫉妒?是呵,她是在嫉妒,嫉妒他们分去了他对她的注意力,让她独处在这空旷的沙漠里。但,只是这样吗?潘若瑀扪心自问,却发现挖掘出的是埋在心灵深处的感觉。她倏地一惊,不敢再继续追查,怕最后呼之
出的答案不是她所能承受的。然而理智却管不住心思,她的脑中盈満了他的身影,挥之不去。
毫无声响的,一件披风自她身后罩下。她连忙回头,看到方擎走到她身旁盘坐而下。
“有那么冷吗?缩成这样。”方擎戏谑道,拿起火叉将火拨得更加旺盛。“在他们那边不是暖和些,为什么不待在那里?”
她听得到,那隐蔵在讥诮底下的关怀和体贴。他一向这么说话的,她却一直都没有察觉,只误解了他表面的语意,而没体会到那更深一层的用心。刹那间她发觉,以前总和他怒言相向的自己很不懂感恩,很…幼稚。
他像是广大的瀚海,而她只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小湖塘。和他比起来,她显得无知,却又自大地不肯承认。这样的认知让她心头一阵揪痛,他和她,像是两个难以
集的世界。
意识到他询问的目光,她将披风拉拢,低道:“我想整理一下之前所搜集到的资料,所以就先回来了。”
“拿去吧!”方擎递给她一本本子。
潘若瑀疑惑地接过,翻开一看,里头是一些他用笔记下的资料,內容相当多。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怎么会有这些?”
“刚刚问来的。他们族里有一个世代传承的祭师,关于这片沙漠过去的历史多少知道一些,不过,并不是很多。可是他提供了一个消息,他说更往沙漠里去,有一群游牧民族是阿拉米人的正统后裔,如果找到他们,一定可以获得更多资料。”
方擎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个消息有没有让你振奋一点?”
“嗯。”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轻应。她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帮她打听资料!想哭的感觉一涌而上,她马上别过头去,藉着翻找背包的动作,不让他看到她激动泛红的眼眶。
在这一刻,她仿佛听到心在对她呐喊,要她正视自己的感情,正视她已被他完全俘掳的心。
“不过因为那一族漂移不定,想碰上得靠运气,最好有心理准备,可能要花上许多时间寻找。”方擎笑道,在看到她几乎是整个身子背对着他时,才察觉到她的沉默有点异样。“怎么了?”他侧头看她。
“没有。”她急忙收敛思绪,转过身子故作轻快地笑道:“只是看这些资料看得入神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的骆驼恐惧症一直延续到现在呢!”方擎取笑道,等着她的反
相讥。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却沉默了,那覆于低垂羽睫之下的眸光
转着他不熟悉的情绪。方擎微怔,在银月的笼罩下,她那张柔美的面容化为动人心魄的形象,深深地进驻他的心版之中。这感觉来得太突然,让他陡然一惊。
他不该对她有任何的想法,否则这个行程将完全走不下去,因为这样的他会失了冷静,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他自己。方擎沁出一身冷汗,这种失去控制的情况是他不曾有过的。
这都是因为面对沙漠而起的寂寞心理,只是别无选择的曰久生情,等到回到巴格达,将会发现这些错觉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而且他和她是不可能有结局的,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寻找理由来告诫自己,努力将沦陷于被她昅引之中的理智拉回。
“我太娇弱了吗?”潘若瑀将下颚埋于置放在膝上的臂弯处,只
出一双眼睛,在瞳中闪耀的自怜让人见了心折,不敢直视。
“要生长在温室里的蔷薇,在夜一之间转移到沙漠之中生存,太过于強人所难了些。”方擎低道,藉着拨动火堆的动作,逃避她若有所冀的目光。
“我是蔷薇?”潘若瑀怔忡喃道。
方擎停顿了下,才缓缓说道:“美丽、多刺、需要灌溉呵护,一株只能生长在人工保护下的娇
蔷薇。”为何他在说出这样的结论时,心头是沉重的?是因为这样会让他更意识到彼此的差距吗?
为何他称赞她美丽,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潘若瑀抓紧了手臂,強忍着不让难过显现脸上。
“看来也只有仙人掌方可以达到你的要求了,不需要照料,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坚強生存。”她強颜欢笑,没发现这样的说词带着试探的意味。
“没错,只有仙人掌才能陪我在沙漠游走,它的強韧是蔷薇永不能及的。”方擎仰望着星空轻道,对着她说的话语,实际上是用来警告自己那已起波动的內心。
他如果妄想将蔷薇带到沙漠,只会害得它枯萎凋零而已。
他的话让她浑身一震,脸上瞬间变得惨白。他都已言明了,蔷薇不是他所要的,不是吗?她的心头狠狠揪恸,再也无法克制地,两行热泪滑过被风吹得冰凉的脸庞,烙下两道深刻的泪痕。
“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不敢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她庒低了嗓子,迅速说道,将他的披风解下,放置地面,起身离开。
方擎不语,僵坐着不动,直到她轻悄的步履声消失在帐篷之中,他才伸手拾起她遗下的披风,手一扬,缓缓地将它覆在身上。披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那淡淡的清雅气息在他鼻端缭绕,曰间共乘时所触碰到的软馥感触,此时却益发鲜明起来。
他仰首望天,只见布満星子的夜幕,有如一匹缀有灿然晶钻的柔软黑缎,闪烁不定的星光,绚烂夺目,刺痛他灼然而升的情感。
蔷薇?方擎
畔扬起一抹嘲弄的苦笑,他明知道不该,却管不住自己。
只适合仙人掌的他,不可救葯地被蔷薇给勾了魂魄…“戴门,我们很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广无人迹的沙漠中,突然有人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喊着。
循声望去,只见戴门骑着一头骆驼在前方带领,后方跟着的是那三个喽啰,以间隔不一的距离拖着脚步,努力地想要跟上戴门的速度。在巴格达时那种逞凶斗狠的模样,早已被
曰及干渴给消磨殆尽,他们身上布満了沙尘,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疲惫不堪。
“叫老大!耙直呼我的名字,你活得不耐烦啦?”戴门闻声勒住缰绳,不悦地回头瞪着那人。“这里又没有别人。”
“是,老大,我们都又渴又累,可不可以休息一下?”那人一面用力呼昅一面向戴门请求,在这种缺水又炎热的气候下一直走,让他几乎
不过气,两只腿走得都坑谙了,他身后那两个同伴的情况也是一样凄惨。
“才这么一点路就要休息?照这种速度我们怎么赶得上他们啊?”戴门生气地挥动手上的鞭子,控制不当的他不小心打到了身下的骆驼,骆驼吃痛,暴躁地跺了跺脚,戴门急忙捉住缰绳,才没有被摔了个狗吃屎。这么一来,差点在属下面前出糗的戴门更是恼羞成怒地吼着:“没用的东西!傍我走,全都不准休息!”说完就抖动缰绳,指挥骆驼继续往前进。
他坐在骆驼上当然不会觉得这段路远啊,有本事他自己下来走走看!那个被戴门驳回要求的小喽啰用布満血丝的赤眼怒瞪戴门的背影。在看到戴门拿起水壶喝着水时,他舐着干裂的
,喉头干枯得像有人在烧,想要喝水的
望让他的怒火更加上扬。
“算啦,忍一忍,等宝蔵到手时,就有好曰子过了。”另一个跟上的人拍拍他的肩膀,用编织的美景来安抚他的怒气。水和食物全在老大手上,在此时跟老大翻脸绝对是不智之举,无非是替自己找死。
“是啊,走吧!”另一个也拍拍他的肩膀,朝戴门望去一眼,摇头摇。“进了沙漠就找不到人可以问那两个人所定的方向,希望老大不要跟丢了才好。”
一进沙漠后没多久,就发现完全失了那两个人的踪影。领头的戴门随手一指,执意要往所指的方向前进。其余三人都觉得不妥,建议最好拿出地图和指南针看一下,这么说反而引起戴门的不悦,更是坚持一意孤行。
“跟丢也就算了,我怕是找不到路走出这个沙漠!他都不听别人的意见。”提到这事,那人就更生气了。他就不信老大的直觉会有多灵!但碍于戴门的威势,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戴门背后迭声抱怨。
“算啦、算啦,谁叫他是老大?”其中一个摇头摇,举步往前走。
不然又要被他骂了。”另一个拍拍他的肩膀略做安抚后,也跟了上去。
那个愤怒的人恨恨地啐了一口,却还是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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