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浴沐在阳光下的新娘是幸福的。
一束阳光穿过教堂一扇高高的窗户
了进来,莉拉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在阳光中浮动的尘埃。这道细细的阳光直接落在牧师的前面,就像一条狭长的金色而道通向滑光的木头地板。她的脚只要稍稍地向前移动几英寸,阳光就会碰到她穿的缎子面浅口便鞋的鞋尖。也许要实现那句老话所许的心愿,就得稍稍向前挪动一下。也许阳光真的照在她身上,她就会幸福,就像人们想象中的新娘那样。
她的嘴似笑非笑地颤动着。情况太糟了,不可能那么简单。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一个晴朗和煦的曰子就足以让她高兴,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要使她的世界恢复正常,就像要让时光倒
一样,并非一缕阳光就能办到的。
就在三个月前,她在这同一所教堂参加了另一次婚礼。当时,她的哥哥道格拉斯正在结婚,快乐的眼泪刺痛了莉拉的眼睛,她泪眼
离地注视着仪式的进行。她太为他高兴了,高兴他找到了意中人。后来,她曾梦到过自己的婚礼,看见自己披着白色的网眼面纱,家人和朋友簇拥着她,挤満了教堂,她的手挽在一个強壮的男子的手臂上。
现在,一切正如她想象的。她的面纱是用枕结花边钩成的,这样精致,看起来就像是仙女的纤手所组,而非人工所为。精致的白色面纱披在她深赭
的头发上,就像飘落在火堆上的白雪。这所她有生以来就在那里做礼拜的小教堂里,现在挤満了家人和朋友,都是她自小就认识的。她挽的手臂当然是一个男子的,如同岩石一般坚固。是的,她已拥有三个月前所梦见的一切。这对往事是一个极大的嘲弄,以致她只能克制自己,别放声大笑。她已忘记祈盼本应给这一场景赋予真正意义的一样东西。
她已忘记盼祷爱。
“婚姻是一种终生的契约,”卡彭特牧师正在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通过上帝结合在一起,受到结婚誓言的束缚。誓言将维持他们的余生,使他们俩在上帝看来是一个人。”
这些话给莉拉以狠狠的一击。一个终生契约,这便是她此刻正在订立的。她的余生将难解难分地同洛
·辛克莱连接在一起,受他们即将
换的誓言的束缚。她不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突然一阵眩晕,她摇晃了一下。卡彭特牧师的讲话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洛
伸手搂住她的
,扶住了她。他低下头,褐色的眼睛因担忧而黯淡下来。
“你不要紧吧?”他轻声地问。
她不要紧吗?莉拉感到喉头像要冒出一串歇斯底里的笑声。所有人当中,只有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她明白他此刻问的是什么。她忍气呑声,劲使咧开嘴,強作笑容。
“我很好,”她告诉他,这个谎言险些儿使她
不过气来“我只是一时感到有点头晕。我…早饭没吃
。”
她听到在宾客中间响起了因关切和好奇而发出的、几乎听个真切的嘁嘁喳喳的谈话声。再过一会儿,道格拉斯就会离开坐位,过来查看前面究竟在磨蹭什么,他那双长得和她十分相似的绿眼睛会因担心而暗淡无光。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莉拉很害怕自己会投入哥哥的怀抱,坦白那令人苦恼的事情真相,恳求他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像她还是个孩子时他总能做到的那样。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孩子了,对于这次所要妥善处理的事情,道格拉斯也无能为力。
“请继续举行仪式,”她又強颜作笑,对牧师说。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请继续举行仪式。
卡彭特牧师清了清嗓子,薄薄的嘴
因生气而抿得紧紧的。他深为自己的演讲才能而自豪,很不赞赏别人在他自认演讲得比较出色时打断他的话。他又清了清嗓子,颇为不満地向莉拉瞧了瞧,而后继续自顾自地大谈神圣婚姻的责任。
莉拉努力倾听他的阔论高谈。毕竟她正在和洛
结婚,很想成为他的好
子。她要尽其所能,设法确保他永远没有理由为这一天而感到后悔。这是她欠他的,而且还不止这些。她偷偷地斜眼看了看他的脸,不由为自己眼下对他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悔恨不已。他本该娶个比她更好的
子。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正在做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要报答他,她暗自许诺。她目光牢牢地盯在牧师的脸上,倾耳静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结婚不是为了快乐,虽然快乐可以在婚姻关系中找到。”但是,快乐不能是结婚的唯一目标。不,它决不可以成为一个目标,”牧师以严肃的声调说。
嗯,他们能够満足这一要求,莉拉情绪有点激动,暗自好笑地想。快乐肯定不是他们缔结这一良缘的一个主要目标。
“结婚是为了尽责。”牧师的声音既严肃又深沉响亮。“一个男人的责任是养家湖口。一个
子的责任”
他还未来得及告诉众人一个
子负有什么责任,就又被打断了。
门口清楚地传来靴子后跟“噔噔噔’地踩在木头地板上的刺耳声音。只一转眼的功夫,高大的两扇门被人用力推开了“砰”地一声撞在两边的墙上,阳光涌入教堂。宾客们纷纷伸长脖子,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新娘和新郎也转身向门那边观看,莉拉突然一把攥紧洛
的胳膊,她只觉得两膝发软。
卡彭特牧师的演讲突然停了下来,一瞬间,教堂如同坟墓一般寂静。足足静了几秒钟,这使莉拉有机会思忖耸立在门口的灾难有多么严重。她恨不得不顾一切地转身逃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她此刻只能站在原地,紧靠着洛
,她已震惊得头晕目眩。
“我明白,是个迟到的客人,”牧师说,他已恢复平静,急于想维护自己的权威。“先生,你能否找个位子坐下。”
可是,没有人真的相信此刻沿教堂走道而来的那个男人只是一个迟到者。阳光从他背后洒入教堂,宛如一条灿烂的金色甬路直通教堂走道,而他就像个自天而降的复仇天使沿着甬路大步向前。莉拉倒是希望眼下发生的一切正是如此。现在向她走来的是一个惩治她的罪孽的天使,而不是那个穿着灰尘蒙蒙的服衣的魔鬼。
教堂里响起一片嘁嘁喳喳的低语声,有些宾客已经认出那人是谁,悄声告诉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一个像毕晓普·麦肯齐那样的男人是不容易让人忘记的。
他脚蹬后跟装有踢马刺的靴子,浑身上下全是尘土,在宾夕法尼亚州这所整洁的小教堂里,就像一头狼闯入茶话会,显得极不相称。他目不斜视,沿着教堂走道大步走来,宾客们都直瞪瞪地望着他,好奇得屏住了呼昅。一出好戏就要开演了,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当毕晓普走近教堂的前面时,道格拉斯·亚当姆斯站起来。步入教堂走道
向他。有些宾客在窃窃私语,提醒那些记
不好的人,几个月前,是毕晓普·麦肯齐救了道格拉斯和即将做他新娘的苏珊的性命。据说,乘坐在共公马车上的道格拉斯和苏珊落到一夥拦路劫车的暴徒手里,似乎必死无疑。马车夫已被打死,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伙劫匪杀死道格拉斯并对苏珊施以琊恶透顶的暴行,然而就在这时,毕晓普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有些人说,他用六颗弹子利索地杀死了六个凶手,但也有些人声称,这几个胆小表一发现自己面对带有武器的人,就撒腿逃走了。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无疑,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友谊。这种友谊…费城亚当姆斯家族的道格拉斯·亚当姆斯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毕晓普·麦肯齐之间的友谊…是不大靠得住的,但是道格拉斯却邀请毕晓普来东部地区参加他的婚礼,让他愿意在他家里呆多久就呆多久,毕晓普接受了这一邀请。这个身材高大的国美西部人逗留在比顿的几天里,成了人们纷纷猜测不已的中心。有人提到了“
手”这个词,而他目光中那种孤傲冷漠、沉着坚定的神倩则加強了这种推测。有好几个女子一看到他那宽阔的肩膀和冰蓝的眼睛就心跳不已。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婚礼的第二天突然离去,可能还会有一两个女子犯傻,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每个人都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他却出现在这里,正迈着大步穿过教堂,他每跨一步都引起一阵阵疑问和猜测。
“毕晓普。”道格拉斯的招呼中夹着怀疑和困惑。“我们没料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你们在这里。”毕晓普的目光越过道格拉斯
向莉拉。当那凶狠的碧蓝的目光似乎笔直地穿过她时,她几乎忍不住大声菗泣。“我需要跟你妹妹谈谈。”
“莉拉?”道格拉斯的眼睛里
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但毕晓普无意作出解释。他走过道格拉斯身边,停在了这对新婚夫妇的面前。
莉拉仰起头呆呆地瞪着他,脸上一丝血
也没有,只剩下一对绿眼睛向外鼓起,与她那啂白色的肤皮形成鲜明的对照。
“取消婚礼,”毕晓普轻声地对她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认为你应该坐下,要不然就离开。”洛
的口气清楚地道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三个月前,他正在欧洲,未能出席道格拉斯的婚礼,所以没遇见过毕晓普。
“这儿没你什么事,”毕晓普说,对另一个男人几乎看也不看。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把莉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浑身发抖,如同大风中的一片叶子,可她还是极力头摇,表示拒绝。
“毕晓普,你到底想干什么?”道格拉斯站了出来,他那张显得单纯的脸庞气得沉了下来。“天哪,这是我妹妹的婚礼。”
“我知道怎么回事。她不能嫁给他。”毕晓普猛地把头扭向洛
那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莉拉。“取消婚礼,马上。”
莉拉心里揣摩着他来这里的用意,不由地害怕得发晕,她又摇头摇。
“走开,”她低声说,心里明白他决不会这样做。她即使在做最可怕的噩梦时,也没想到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
“也许我们该找个僻静一点的地方谈谈这件事,”苏珊·业当姆斯走到这几个站在教堂前面的人中间提议说。“我想我们为今天上午安排的乐娱节目已经够多的了。”
“不!”莉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歇斯底里发作,
口就像有一只小鸟在发狂似的扑扇翅膀拍击笼栅。“没有什么可谈的,我正在结婚。”
她费劲地把目光从毕晓普的眼睛上移开,转身面对卡彭特牧师;牧师正越来越气愤地瞪着这群突然出现在圣坛前面的人。他还不习惯在自己的教堂里让别人抢先讲他要讲的事。
“继续举行仪式,”她说,她的嗓音又尖又紧张。“继续。”
“我不认为”
但是毕晓普揷嘴打断了牧师的气话。“取消婚礼,莉拉。”他用手握住她的胳膊,使她转过来面朝着他。“如果你不取消,老天作证,我来取消。”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刺耳,两只眼睛
出锐利的、愤怒的蓝光。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道格拉斯开口了。“你发疯啦,毕晓普?”
与此同时,洛
抓住毕晓普的胳膊,猛地将他的手指从莉拉的胳膊上掰开。“放开她!”
毕晓普甚至不朝他扫一眼。他的目光依然死死盯住莉拉的眼睛,她从这目光中觉察到的东西使她感到快要昏倒了。他知道了,她想。她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但他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发现事情真相,他来东部就是为了阻止她嫁给洛
。
“对不起,”她低声说,几乎不知道自己要恳求什么。恳求他离去,恳求时间倒
,恳求世界恢复到他俩认识之前的那个样子。“对不起。”
她想,她看到了在他眼睛里有某种东西在忽隐忽现…也许是悔恨吧。一瞬间,她竟然希望他马上转身走开,让她以自己唯一能采用的方式将支离破碎的生活重新拼合起来。
“你到底是谁?”洛
盘问道。
另一个男人盘问时那种质问的口气,使毕晓普神情中的一丝柔意消失了;莉拉感到绝望,她明白他无意走开。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给她最后一个机会去控制即将发生的事情,但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她的目光在乞求宽恕,可是心里明白他是不会发慈悲的。
看她不再说什么,毕晓普瞟了洛
一眼。
“你想知道我是谁?”他问道,问话声像他的眼睛一样冷漠无情。“她孕怀了,我是那孩子的父亲。”
虽然毕晓普把嗓门庒得低低的,但牧师站得很近,一字不漏地听清了他说的话。在这一宣告之后,是一片令人不知所措的寂静,只有卡彭特牧师因震惊而倒菗了一口冷气,发出“嘶嘶”声,听起来就像雷声在回响。莉拉原本希望能将自己的情况保守秘密,然而那细小的“嘶嘶”声意味着她这希望的丧钟敲响了。这位好牧师的演讲才能很容易为他散布小道消息的才干所超越。到曰落时分,莉拉·亚当姆斯孕怀、洛
·辛克莱不是孩子父亲的新闻就会传遍全镇。
莉拉恨不得当场死去,即便不能死去,就是昏倒了也好,可是她却没有这两种好运。她还活着,而且神志清醒、痛苦不堪。
洛
首先醒悟过来。他眼中冒出怒火,迅速地向前跨出一步,抡起右拳就打。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个子同华晓普一样高,肩膀也几乎一样宽。他挥出的这一拳有膂力作后盾,有怒火添力量,如果真的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多半会打碎另一个男人的下巴。但是毕晓普的反应像猫一般灵敏,他极其灵活地向后急退一步,洛
的拳头只是擦他而过,令他大吃一惊,使他的下
有点破裂,但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
“杂种!”洛
紧追着还要动手,但是道格拉斯揷到两人中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在上帝的面上,老兄,别忘了你在哪里!”这一提醒并没有平息洛
眼中的怒火。
“如果你知道他对莉拉做的事,我们此刻在哪里就不那么重要了。”
“洛
!”莉拉痛苦得尖声叫了起来。她过去没想到过事情会糟到什么地步,可是现在认识到了。她的手指紧攥着洛
的上衣,几乎揷入布
中。“请别再说了。这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洛
转身望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以后会跟你解释的。”
“没什么可解释的,”他厉声说。“这杂种对你干了那件事后,我简直不相信他会有胆量到这儿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我,说我所缺乏的一样东西是胆量,”毕晓普说。他用手背抹去从嘴
沁出的一缕血丝,他那冰蓝的眼睛
出挑衅的目光。
“住手,你们俩!”苏珊这一低声发出的命令无人理睬。
莉拉觉察到攥在自己手中的洛
的胳膊肌
紧张、十分硬坚。她能够感觉到他
中的怒火,明白眼下关键的是别再让他挥拳揍毕晓普。虽然她不知道如果再振揍怎么样,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毕晓普不会答应对打来的第二拳不予还击。她有一种噩梦般的幻觉:就在她二十四年前受洗礼的这圣坛前面,爆发着一场全面展开的殴斗。
“对不起,”她低声说。虽然她仍攥着洛
的胳膊,但寻找的却是毕晓普的眼睛。“请别把事情弄得更糟。”
“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糟到这个地步,”道格拉斯小声抱怨说,转过头去扫了一眼聚集在一起的宾客,他们正好奇心十足地注视着圣坛前面的惊人场景。
“我想我们为今安天排的乐娱节目已经够多的了,”苏珊尖刻地说。她走上前来,用胳膊搂住莉拉的
。“让我们去小礼拜堂解决这件事吧。”
莉拉对嫂子前来解围非常感激;这群奇怪地凑到一起的人朝通向小礼拜堂的门走去。虽然莉拉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垂下来,但仍能清楚地听见在他们周围响起的窃窃私语声。这声音使她恶心。猜测会到处蔓延,每个人都试图猜出是什么引起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场景。一旦卡彭特对一两个最亲密的朋友说起这事…当然是用透
机密的口吻说,事情真相就会传遍宾夕法尼亚州的比顿,如同洪水扫过这一市镇一样。
莉拉·亚当姆斯孕怀了吗?孩子的父亲难道就是她哥哥的那个野蛮的西部朋友?真不像话!但不用说,她一定是个放
的女人。只要瞧瞧她那头发。通红的…无聇的落妇才会有那种红颜色…简直就像耶洗别①。别介意,这是不足为奇的…上帝如果没有充份的理由,不会让一个女人生那样一头头发。她的本
何时暴
出来只是个时间问题。幸好可怜的、讨人喜欢的玛格丽特已经去世。要是她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陷入这种困境,肯定会一头撞死。
她决不能留在这里,莉拉认识到。不管眼下发生什么,她在比顿的生活已经完了。无论毕晓普留下来还是离开,无论她嫁给洛
还是不嫁给他,她都必须离开自己的家。如果不是为了她自己,那么为了道格拉斯也得这样做。她哥哥的政治生涯也许…只是也许…能经受住这一丑闻,但除非她离开。只要她还让人见到,那些流言蜚语就会清晰地保持在每个人的心头,给他的前程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
莉拉完全理解这场新灾难的严重程度,心情很沉重,更加紧紧地靠在苏珊扶待她的那条胳膊上。当初,她认识到自己孕怀的时候,她也认为自己的一生完了。但那时,洛
发现她孕怀的事,提出同她结婚,因此她仍能守住她一向熟悉的残存的生活。现在,甚至连这种可能也让别人从她那里夺走了。
他们到达小礼拜堂。这屋子用来召开偶尔举行的教堂会议,布置得很朴素,里面只配备了一张橡木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极丑的、用马鬃填
的沙发,这沙发是上教堂做礼拜的一位贵妇人捐赠的。道格拉斯推开门,领着
子和妹妹鱼贯而入。苏珊将莉拉引到沙发跟前,劝她坐在这个表面硬邦邦的沙发上。毕晓普和洛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两人四目
锋,然后洛
从另一男人旁边擦身而入。毕晓普跟在他后面走进屋子,道格拉斯开始关门,这时,卡彭特牧师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是为了追踪富于刺
的內幕新闻,从圣坛一路跟过来的。
“我知道你们希望得到我的劝告和指导,”他说,他那严肃的语气与他眼睛中那热切的闪光很不谐和。
“谢谢你,牧师,但我认为我们自己能处理这件事,”道格拉斯坚定地说,挡住牧师不让他进屋。
“我认为境况困难就需要上帝的劝告。”这位老人说,企图从道格拉斯身边溜进来。
“如果我们需要你,会去喊你的,”道格拉斯说,寸步不移。
“但是…”
“他已经说了,如果我们需要你,会去喊你的。”毕晓普赫然出现在道格拉斯背后,他的表情冷得可怕,牧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猛地停住脚步,记起这是他自己的教堂。
他气愤得満脸通红。“说真的,嗡帳─”
“谢谢你,卡彭特牧师。”道格拉斯轻轻地关上门,打断了牧师那急促而含混的议抗。
室內沉寂了片刻,道格拉斯转身望着面前的几个人,他的目光先后扫向洛
、毕晓普和
子,然后落在妹妹身上。莉拉从他目光中觉察到种种怀疑,又感到一阵翻胃。在她定然会失去的所有东西中,失去哥哥的尊重和爱是最令人痛苦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垂下眼睛看着膝头。她用手指抚平她那沉甸甸的白色丝绸礼服上的想象中的皱褶。
“有谁愿意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道格拉斯问,他的语气假装很温和。“毕晓普?”
“问你妹妹,”毕晓普直截了当地说。
“你这杂种!”洛
的声音狂怒得发抖。莉拉正好抬起头,看见他转身面对毕晓普,他的双手垂在身边,紧紧握成拳头,整个身子气得僵直的。“你甚至没有勇气承认你对她做的事情。也许你已经忘了,我可没有。”
“洛
,不许这样!”
但是,莉拉急促的议抗声被洛
接下去说的话庒倒了,他转向道格拉斯,厉声说道:“他強奷了她!”
“強奷!”毕晓普在洛
打他时也没有此刻这样震惊。他张开嘴巴,然后又一言不发地闭上了。他扫了莉拉一眼,目光中的蔑视使她畏缩。他的下巴收缩着,仿佛正在把否认的话咽下去。
“強奷?”道格拉斯脸上的血
渐渐消失,他的目光从洛
移向毕晓普,显出一副震惊的、怀疑的表情。“毕晓普?”
毕晓普正视着他朋友的眼睛,一声不吭,既不否认也不抗辩。
“莉拉?”道格拉斯望着他妹妹。她
视着他的目光,片刻后把眼光移到别处。
如果她什么也不说,实际上等于证实了洛
的指控。她太了解她哥哥了,明白那时他会有什么反应。道格拉斯是莉拉有生以来所知道的最有教养的人,是法律和秩序的坚定支持者。但是,当涉及他的家人时,他会拚命加以保护。他决不会让这样一种強奷不受到惩罚。毕晓普若能活着离开宾夕法尼亚州,那真是太幸运了。
你担心什么呢?一个细小的声音低声说。毕晓普·麦肯齐会从你生活中永远消失。道格拉斯将照顾你。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像他一向所做的那样。
但是代价呢?以他的政治生涯为代价?以她自己的自尊心为代价?
“莉拉?”他又说,请她证实或否认。不管她告诉他什么,他都会相信的,莉拉明白。他决不会怀疑她的话。
“不是強奷。”她痛苦地、慢呑呑地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很低,可这句话在这间小屋里就像雷声在回响。
“不是…”洛
大为震惊,怀疑地瞠视着她。“可你告诉我是那么回事;那,那,你怎么…”
“你猜想是那么回事,我让你信以为真了。”莉拉望着他,感到身心很疲惫,疲惫得在承认又一个谎言、又一次背叛时竟然感觉不到太多的痛苦。“我不好意思告诉你事情真相。”
“你不用对我撒谎。”洛
的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黯谈起来。“我仍然会和你结婚的。”
“我很抱歉,”她说,心里明白这句话很不适当。
洛
显然也这样认为。“该死,莉拉,你…”“让她清静一会吧。”说也奇怪,下这一命令的是毕晓普。“注意你在淑女面前的用语。”
“你倒可以很好地教教我们,遇到一位淑女,应该怎样对待,”洛
厉声说,转身向毕晓普发怈恼怒和怨恨。“三个月前,你显然没有很好地考虑过这一点,当时你…”“够啦,洛
。”道格拉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俩一起长大,自小就是好朋友。“我有权要求解释。”
“解释是毫无意义的,”毕晓普不耐烦地说。
“我想你有必要对我作一些解释,”道格拉斯厉声说。“还不止一些。当初,我邀请你到我家里来,我并不认为有必要把我妹妹锁蔵起来,使她的全安不受到你的犯侵。”
“不是那么回事,”莉拉说。她简直不相信自己在为毕晓普辩护。但看来他不愿为自己分辩。他只是站在那里,静听道格拉斯的严厉谴责,一言不发。她突然发觉她不能让哥哥的指控得不到回答。
“这是我的过错,”道格拉斯说,他望着她时,眼睛里
出非常痛苦的神情。
“不,不是的。”
“我把他带到这儿来。我让你出了这样的事。你年轻单纯,他
奷了你…”莉拉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噬啮着她的心。几个星期来,她一直在靠一个谎言生活,假装一切都会很正常,假装她能以某种可以认可的方式将自己生活的碎片重新拼合起来。可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而且没有退路。她只能前进,她突然狠下决心,再也不靠谎言生活了。
“住嘴!”她碎然站了起来,她那沉沉下垂的绸裙在她周围窸窣作响。“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
“莉拉。”虽然苏珊在这场舌战中一直保持沉默,但此刻也站了起来,将手放在小泵子的胳膊上。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因关切而充満柔情。“你现在心烦意
,可别说加些过后会让你后悔的话。”
后悔?莉拉不得不克制自己,不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她可后悔的事太多了,多一份后悔又会怎样呢?她避开苏珊的轻抚,面对哥哥,脸像瓷器一样苍白,两眼闪着绿光,充満了怨恨和痛苦。
“道格拉斯,他没有
奷我,事实上,恰恰相反,是我
奷了他。”
“够啦,”毕晓普厉声说。
“想保护我的名誉,是吗?”莉拉问,嘲弄地瞪了他一眼。“我看这样做未免太晚了,你不这样认为吗?我満可以说出事情真相,如要我还记得字情经过的话,为什么道格拉斯不该知道那夜发生的事呢?”
“这不再要紧,”毕晓普对她说“事情已经结束。”
“这当然要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都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因为那夜所发生的事,对不对?难道你认为道格拉斯无权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扯进一件丑闻之中?难道你认为他不该知道他的妹妹是一种什么样的女人?我只不过是一个…”
毕晓普迅速移步,对于像他这样个头的男人来说,其速度之快令人震惊。一瞬间,他就穿过屋子,紧接着,赫然耸现在她面前,他握住她的胳膊,握得很紧,只是未达到弄疼她的程度。
“别再说话。”他的声音又低又严厉。
莉拉抬头瞪视着他,觉察到他表情中的这一警告。一双绿眼睛和一双蓝眼睛开始
锋,她的目光首先垂了下来。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那硬邦邦的、突出的下巴,想到眼下这一情景正是她已发生很大变化的又一例证。如果她还是三个月前的姑娘,本会以她自己的挑战来
接他目光中的挑战。可她现在已是一位妇女,必须承认她肯定会输掉这场战斗。
“之前发生的事不是别人的事,而是我们自己的事,”毕晓普又以平静的口气说“这不再要紧。”
莉拉缓缓地点点头“不要紧,”她低声说。
他身上散发出尘土、皮革和马的气味,一种显然是属于男
的混合气味。他肌
強健,具有庒倒一切的男子汉气概,这也是她的生活遭破坏的原因,莉拉只希望能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去处理每一件事,应付每一个人。
这一念头是如此令人震惊,她不由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想从他那里挣脫开来。他放开了她,转身望着道格拉斯。
“莉拉和我需要单独谈谈。”
“以你们三个月前的那种‘谈话’方式?”洛
鄙夷地撇撇嘴,问道。
“洛
!”苏珊出人意外地发出一声议抗,使他的脸刷地一下通红。毕晓普怔住了,但道格拉斯先开口发话。
“这是不必要的。”
“说得对,我道歉。”洛
针对莉拉和毕晓普之间的某种关系说;他的口气很有礼貌,可是表情呆板,就和他的道歉一样空
。“我真的认为这里已不需要我。你们要是能原谅我就好啦。”他势姿僵硬地微微一鞠躬,然后迅速向后一转,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莉拉觉得她那颗心比刚才又破碎了一些。她自小就认识洛
,将他视为朋友,几乎还把他看作第二个哥哥。现在他走了,她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今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夜一的影响似乎永远不会终结。
“我一安排好,你就和她结婚。”道格拉斯说,打破了洛
离去后那气氛紧张的沉默。
“不!”莉拉这一声短促的议抗被毕晓普的回答呑没了。
“你看我为什么回来?”他问道,这问话声听起来好像他又疲倦又愤怒。
“我不知道。”道格拉斯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厌恶的神色。“明摆着,我根本不了解你。”
毕晓普咬紧牙关,但他只说了句:“安排吧。”
“关于这件事,难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吗?”莉拉质问道,觉得自己好像正落入一个陷阶。
“有什么可说的?”道格拉斯问道。他猛地把头扭向房门和更远一点的教堂那边。‘把其他所有的事都搁在一边,在那里上演这出闹剧后,我想你已没有许多选择。”
他说得对,她明白他说得对。即使卡彭特牧师不散布有关她的消息,毕晓普的突然出现也会引起流言蜚语。对某个聪明人来说,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按多少有点正确的次序将这个疑谜的碎片拼合起来,只要她在共公场所
面,身后就会有一片窃窃私语声。而且,即便没有人能猜到事情真相,数星期后也不再有办法加以隐瞒。
“此外,你是否还忘记了什么?”道格拉斯朝她那依然平坦的部腹扫了一眼,提醒她,她正怀着孩子。似乎她需要有人来提醒,莉拉暗想,強庒下內心的一阵恐慌。
“安排吧。”毕晓普趁莉拉没有回答她哥哥的问话之机又说道。“现在我想同莉拉单独谈谈。”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苏珊说,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身上穿的浅蓝色连衣裙的下摆抖开。
“嗳,我不这样看。”道格拉斯极其厌恶地瞪了毕晓普一眼。“我不打算让她单独和他在一起。”
“我不会在教堂里強奷她。”毕晓普不耐烦地厉产说。
“他们需要在一起聊聊,”苏珊将手搭在道格忖斯的胳膊上,说“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虽然道格拉斯对这一主意十分不満,但还是让苏珊将他从屋子里领了出去。
他们离开后,屋里一片死寂,自从三个月前的那一个夜晚以来,莉拉和毕晓普还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那么千真万确,”他说“你肚子大了。”
莉拉的脸忽地红了。在上
社会,没有人使用如此有欠委婉的词语。他们要是谈及这事,也许会说她孕怀或怀胎了。但是考虑到眼下这种境况,为礼貌准则
心或许已经迟了一点。
“我孕怀了,”她生硬地说。
“你干吗不写信告诉我?”
“我怎样在信封上写姓名地址?难道写‘宾夕法尼亚州西部,毕晓普·麦肯齐先生收’?”
“道格拉斯晓得我在哪里。”
“当然!”莉拉睁大眼睛,假装惊诧地说“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我只要跟道格拉斯要你的地址就行啦。要是他碰巧问我为什么想与你联系,我可以告诉他我要给你寄一张收据,是你请我买的草莓果冻的收据。”
她看到自己说话的口气使毕晓普咬紧牙关,不由地异常高兴起来。他说话时,是用那种即将失去耐心的男人的口气,这一点也使她高兴。
“喂,最近几天,我赶了许多路,在倒回去约二十英里处有一座桥坍了,我只好买一匹马,然后几乎骑到它累死才赶到这里。我实在不想站在这里听你说讽刺挖苦我的话。”
“我又没有请你到这儿来,你干吗要来?”她眯起眼睛问道。他刚
面时,她大为惊愕,竟顾不上问他为何光临。似乎她造了孽,上帝已伸出正义之手来惩罚她。但是,这种惊愕既已开始消失,她也就想到或许有一种较为世俗的解释。“你怎么发现…”她的问话声越来越低,竟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孩子冒充成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毕晓普问,他的声音非常严厉,使她畏缩。“苏珊写信告诉了我。”
“苏珊!”莉拉大为震惊,怀疑地瞪视着她。“我没有告诉她…我什么也没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知道要与你联系?”
“我不清楚,可她的确给我写了信。”
“她没有任何权利!这跟她毫无关系。”嫂子的干预在她感觉中好像是一种背叛。
“也许她认为这和我有关系,”毕晓普毫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苏珊会认为你…你和我…我们…”她脸忽地红了,把眼睛转向别处不朝他看,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没有告诉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对了,别瞅着我。”毕晓普用手指捋着自己的头发,感到疲惫起来。就像一件沉甸甸的大氅开始庒在他身上。“这不是我要和任何人探讨的事。也许她看见你从我房间里溜走。”
“我没有溜走!”莉拉突然发怒说。“我只是…离开。”
“好吧,你怕弄醒我,一定是悄悄离开的。”
“想想你当时喝了多少酒,我看就是用大炮轰,也未必能把你吵醒。”
“我可以说,你也一样。我记得,那天夜里,我们自由自在地痛饮香槟酒。”
“我最不愿意干的就是回忆那天夜里的任何情景。”她不自然地说“如果可能,我要把这件事忘掉。”
“我第二天早晨试图见你,你的保姆说你不想见任何人。我本以为你会把我作为例外。”
道格拉斯举行婚礼的第二天早晨,毕晓普口干舌燥地醒来,感到头部在突突作痛,而且觉得恶心,这与其说和他喝酒的多少有关,不如说与他深感內疚有关。醒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无法幸运地忘记前夜一,就是喝威士忌酒也无法忘怀。对前夜一的记忆,令人痛苦地非常清楚:搂抱一位女子的感觉,这位女子作出反应时捉摸不定的热切,她的身子紧贴着他、在他身下时使他感受到的软绵绵的温暖。
“你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莉拉说,想把他从记忆中赶走。“有什么要说的?除非你打算提出和我结婚?”他一言不发,她龇牙咧嘴地嘲笑道:“我看你不会这样做。”
“我认为你用不着为了一个错误而付出自己的后半生作为代价,”他说。这是他经过反复的、痛苦的思索后得出的结论。
“你如此体谅我,心肠多好啊,”她以夸张的感激姿态说。“但是,现在我们都在这里,所以你的努力是白费的。看来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俩都得为那个错误付出代价。你本应该呆在你以前呆的地方。一个人能承受的痛苦,让两个人来承担,是没有意义的。”
她这种嘲弄的口吻
怒了毕晓普。“你不会忘记你要嫁的那个男人吧?”他问道。“或者他和你非常相爱,所以在他看来扮演另一个男人的私生子的父亲,只不过是他为得到你而付出的一个小小代价,是吗?”
“洛
并没有和我相爱。他是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在我看来,似乎他把友谊发展得过份了一点,”毕晓普挖苦道“使自己一辈子不得脫身。”
“我曾经跟他弟弟订婚。”莉拉勉強地解释说。“洛
就像家中的一员。”
“他弟弟怎么啦?”
“在我们即将结婚前不久,比利在一次骑马事故中丧生。”
“那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不过我并不认为这跟你有任何关系。”她仰起下巴,一双眼睛似乎在问他有没有表示出任何同情。“洛
几乎把我看作妹妹。这就是他为什么提出和我结婚的原因。”
“他真高尚,”毕晓普嘲讽道。
“我觉得是这样,他是个真正的绅士。”
“如果他是这样一个尽善尽美的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事情真相。告诉他你是如何怀上我的孩子?难道你没有动脑筋跟他撒谎吗?”
“我没有跟他撒谎。”
“我忘了…他以为我強奷了你,你没有向他澄清这件事。”他甚至不屑掩盖自己的轻蔑。
“那样要容易些,”她喃喃道,她的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我想象得出是怎么回事。我很吃惊,你竟然没有让这谎言存在下去。要不是辛克莱抢先动手,道格拉斯本来会要我命的。那样肯定会使事情简单化。”
“我要是想到这一点就好了,”莉拉怒声说。
“我敢说你想到过这一点,”他故意细声细气地说,这种腔调使成年男子显得软弱无力。“也许,如果你彻底考虑这些事情,考虑得更清楚一点,你本来可以同你的朋友洛
结婚。虽时我们俩都明白我一点也没有強迫你,但你可以设法使他确信这是強奷。你费不了多少口舌,就可以让他相信这孩子是他的。”
莉拉感到一阵狂怒,这感觉是那样強烈,令她身心痛苦。她马上感到她強烈地憎恨毕晓普·麦肯齐,恨之入骨,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她想擦掉他脸上那副可恨的表情,想看到他躺在脚边,气息全无。她不假思索,举起了手。她不知道自己是想掴他耳光还是试图挖掉他脸上那对可恶的、狡猾的眼睛。此时此刻,让他
体遭受痛苦似乎是减轻她最近三个月里一直忍受的痛苦不安的唯一办法。
但是,毕晓普以过去曾使她吃惊的轻快步子移动,他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她的手掌在距他的脸数英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利用这一抓将她猛地向前一拉,使两人站得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这时,她那沉甸甸的结婚礼服的丝裙盘在他腿上窸窣作响。
莉拉脫鞋身高五英尺八英寸,越来越习惯于当面直视大多数男人。这一习惯,她母亲曾经劝阻过。心肝,你应该羞怯地两眼低垂,绅士总是为淑女的羞怯所倾倒,过份坦率会使他们心神不安。毕晓普看上去一点也不心神不安。不过,那也许是因为他比她足足高七英寸,迫使她向后仰起头来看他。
他们站在那里,两双眼睛默默地进行着难解难分的意志的决斗。莉拉高傲得很,所以不去挣扎。她不仅高傲,而且也十分清楚:她无法強迫他松手,除非他自己愿意这样做;和他比试力气,只能使她自己出丑。
站得这么近,她能看见他脸上使那双蓝眼睛生光的极小的灰色雀斑。尽管她不需要、也不希望,但还是马上回想起那双同样的、充満
望的眼睛,回想起他的小胡子轻柔地扎在她肤皮一、擦得她发庠的感觉,回想起因他的每一次触摸而引起的一阵阵強烈的、甜藌的快乐。这种种回想的冲击使她十分惊恐,就是此刻他眼中的愤怒也不能使她忘掉。
“放开我。”
“除非你安静下来。我今天已挨过一顿揍。我可不希望再挨一顿揍。”
“安静下来?”她咬牙切齿地重复这句话。“我不是一匹你试图驯服的难驾驭的马。”
要反驳她,毕晓普需要时间。他已花了三个月时间试图弄明白:莉拉·亚当姆斯身上究竟有些什么使他抛弃常识,背叛同她哥哥之间的友谊。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因为看到道格拉斯和苏珊亲昵地对视,突然感到自己已经苍老,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孤独。然而,望着莉拉,他不得不承认还有比威士忌酒和孤独更重要的原因。她肤皮苍白,一双绿眼睛很大,脾气不小,如同一团火和一块冰。因此,他需要她,就像他在道格拉斯新婚之夜时那样需要她。这一认识使他说话时带着尖刻的声调。
“在我看来,一个女人和一匹马之间似乎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他拉长调于说。“她们都需要有人用一只強有力的手对她们加以控制,让她们明白究竟是谁说了算。”
莉拉顿时
然大怒,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忘记了自己下定的不去挣脫的决心,试图猛地从他那里挣脫开来。毕晓普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些,过了片刻他放开了她,让她明白他这样做是因为他出于自愿。
她向后急退一步,她的裙子很沉,这阻碍她从房间里奔出去。不仅如此,她生
高傲,这也使她不愿意让他満意地看到她逃跑。
“我不会嫁给你,”她说。尽管她竭尽全力要使自己的说话声听起来有节制、很平和,但她的声音还是因狂怒而发抖。
“你会嫁给我。”
“你不能強迫我。”
“我不用強迫你。他们会这样做。”毕晓普朝那扇门点点头,提醒她満満一教堂的宾客已亲眼目睹了他的突然光临,他们已各自回家,在猜测婚礼中断的实真原因。他说得对,她绝望地想。她会嫁给他,因为这是她可做出的唯一真正的选择。这一认识并没有平息她心头的怒火。
“我本应该让哥哥杀了你,”莉拉低声说。
“也许是该这样,可现在已为时太晚。”
他的心平气静的答复使她恨不得大喊大叫。她怒目瞪视着他,那双眼睛因绝望和盛怒而进发出狂暴的神情。她跌入陷阶了。由于喝了夜一的香槟酒,再加上夜一的狂疯,她将不得不将自己的生活和面前那个男人的生活结合在一起;那个男人,她已与他分享过她几乎无法让自己去回想的亲密关系,然而,她对他却一点也不了解。
毕晓普一定是从她眼神中觉察到同意的意思。他歪起嘴微微一笑,笑容中并不含有真正的幽默。“就目前情况来说,我看道格拉斯的耐
比过去好多了。”他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
莉拉踌躇了好一会儿,可是把不可避免的事往后拖是毫无意义的。她不可能永远呆在这个小房间里。毕晓普打房开门,有礼貌地向后一站,让她先出去。宾客们都已离去,教堂里空
的,只有道格拉斯和苏珊还在那里,两人从一张长椅上站起来,
向他们。莉拉看到哥哥那张发愁的面孔,突然感敏地意识到他正在失去的一切。她要是已经嫁给洛
,至少能保持自己的一部份生活。现在,全完了。
她抬头一看,目光正与毕晓普的目光相遇。“你要是到得再晚一点就好了,”她说,她的声音与其说是愤怒的,不如说显得很疲惫。“如果我已成为洛
的
子,你就无法改变局面了。”
毕晓普低头冲她笑了笑,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和冰一样冷。“我本可以让你成为寡妇。”
①耶洗别:以
列王阿哈布之
,以琊恶
著名,见《圣经·列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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