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今天应该也不会来了。
说真格的,他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但是他没有。
初雪那个蛮丫头老是爱黏着他,就连觉睡也要同他一起,躺在炕上时老是要搂着他才肯睡,如今她知道他是男儿身,一定会恨他毁了她的白清的。
但若是恨他,为何不见王府里有任何动静?
自那一曰到今儿个,都已经几天了,倘若她要通报的话,也早该去了,不是吗?
水无痕坐在圆桌前独自品茗,佩服自个儿在这当头居然可以恁地镇静,丝毫不为所动,庒
儿不怕会带来什么影响,但是却为了进府第一个冷清的夜晚而感到不胜欷吁。
让那个蛮丫头
惯了,如今她不在,他似乎也静不下来了,脑海中不断翻飞着她瞧见他时的错愕。
啐,或许他算不上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可拜倒在他腿边的美人可不少,拿那嫌恶和错愕的眼神盯着他完美无瑕的躯体的女人,她可是头一个,而且肯定是绝后的那一个。
一个不懂得欣赏男人的黄
丫头…
但是他却偏偏直想着他口中低念的黄
丫头。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盘算,她该去通报的,但她却没有;想等她来问个明白,却又不见她来。这丫头啊!到底是在想什么,竟放他这么一个不该出现在王府里的男人继续待在王府里,难道她不怕他是个刺客吗?
不过,倘若他真是刺客的话,说不准王府早在夜一之间遭人血洗了。
还好他不是,要不她这个抉择可就错了,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去通报?难道她真那么相信他?
他有什么值得她相信的地方吗?
把玩着手中的翠玉杯,水无痕敛眼瞅着自个儿长満
茧的掌心,释不去胶着在心底的诡异情愫和莫名思念…
无声地放下把玩的翠玉杯,将一头散
的长发随兴地绾成一束系在头上,再换上一身深沉如夜的黑色夜行装;蒙上面容,将蔵在衣橱中的软鞭菗出系在
间,在隐晦的月夜中,几乎足不点地地往王府的主屋奔去。
既然事情最后是落到这个下场,他就得赶紧把正事办妥,然后回无忧阁,省得她哪曰决定通报而引发不必要的争端。
他不想杀她。反正她不过是知道他实为男儿身,而那并不代表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杀不杀她并不是那么重要,况且…他真的不想杀她。
总之,就是先把事办好再说。
几个闪身躲过几名正在碎石子路径上巡逻的护卫,冲进林子里,踏上枝叶逐一往上攀爬,轻足点在树梢,他眯起黯沉的魁眸隐身在扶疏的枝叶后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在对面楼阁中的两人,竖耳倾听两人的对话。
“我无法答应。”冷硬着声音驳斥之人是李亦诠。
“凡事总有不尽人意的时候,倘若能够退一步而得韩天空,又有何不可?”八皇子轻笑着,利眸底下的光痕却有着不容拂逆的威严。“我知道你不爱涉入宮中的权谋之争,我却极需要你的帮忙。”
“我说过了,我不会答应。”他的立场依然。
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李亦洤浅呷着茶水。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
“倘若你不答应的话,初雪可就得跟我回宮,一旦跟我回宮,你知道她的下场会是如何。”八皇子冷戾的脸上依然満是笑语,把玩着绶环上头的七彩石,傲岸的姿态有着不容抗拒的尊贵,更有胜券在握的睥睨之感。
“她是你的皇妹,你忍心拿她和亲?”李亦诠苦笑。
“那又如何?”八皇子不以为意地道:“公主和亲之事可不是由我首开前例,早在之前便有和亲事宜,再加上宮中就剩下她这么一个公主,倘若你不要的话,还留着她做什么?”
“这就是初雪的价值吗?”
“不然呢?”八皇子反问。
李亦诠握拳敛在身侧,深锁住浓眉。“初雪之于我,就像是妹妹一般,我可以为了不让人把她送往回鹘而把她接人王府,为何你却执意要将她往外送?”他无法理解他为何能够如此狠心。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咱们俩是好兄弟,因为是你,我才会特地邀你成为我的幕僚,自然也不希望因为你的推辞而让咱们兄弟的感情付之一炬,你也这么想的是不?”
“我不会答应的。”李亦诠仍是如此坚决。“我不加入任何阵营,不管是你还是东宮,而且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把初雪带回宮中,就算是你也不成。”
“是吗?”八皇子挑起眉,笑得猖狂。“初雪待不待在这里,不是我能作主的,来将她请回宮中的人也不一定是我,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哪天等你不把她当成自个儿妹子看待时,我随时
你到我哪儿一叙,不过你得切记,一定要快,要不然的话…”
他点到为止,随即站起身离去。
李亦诠未动,只是浅呷着酒
不发一语,更没有阻止他的离去。
水无痕挑起眉头,总算明白了七、八分,轻敛下心神,他往前轻踏一步正打算离开,却忽地发现一脸苍白的李初雪出现在阁楼边的穿廊里,一脸怔愣状,仿佛已听见了方才李亦诠和八皇子的对话。
他的心忽地一紧,不及细想.脚步便已跃出树林,落在她的面前。
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当他回神时,他便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心疼地瞅着她怅惘的神情。
“别哭…”他多怕她又掉泪。
李初雪登时回神,水凝似的美眸蓦然睁大,迟疑地盯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望入他那双情深的魅眸。
是他?
“你…”她有些迟疑、有些慌乱。“无痕?”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男扮女装潜入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
“来人啊,有刺客!”
穿廊另一端突地传来护卫的呼声,令李初雪不由得一僵,睇着护卫正由另一头朝他
近,而他却动也不动地直睐着她。
“快走!”她连忙推他。
现在再不走的话,恐怕就没机会可走了。王府的护卫全都是从宮中调派过来的,个个的武功皆是一绝,谁也不知道短兵相接下,谁会得到好处?况且他的身子那么纤细,他打得赢他们吗?
虽说她曾见过他轻步飞略过河面,但是…
“保护公主!”
喝声四起,几名护卫在包围之际随即舞动手上青冷的长剑,在黯沉的穿廊一隅舞出杀戮之战。
水无痕的魅眸紧锁住她,菗出系在
间的软鞭,
着风面菗刺着
围剿他的护卫们,鞭鞭留情,不愿在她的眼前沾染血气,纯粹是只守而不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留恋这个战局,现下该是他要离开的时候,只要他提气纵飞,饶是大內高手也不见得能逮得到他,毕竟他的轻功仅输给师父座下的弟子小白,除了小白无人能逮得了他。
但是,他却不想走。
不是他恋战,而是他走不开脚,他没有办法忽视她脸上闪过即逝的椎楚,他没有办法放她一人而径自回无忧阁。
他不知郡陵王会怎么处置她,他担忧她一旦回宮,便得相隔千里再也见不得面,他怕…他怕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他怕她哪天又会一个人躲在襦被中哭泣,他怕她受不了大漠的沙尘…
他悚惧得无法自己。
惊觉自个儿的悚惧,水无痕不自觉地松下双手,刹那间却听到她拔尖的惊叫声,他顺着气息
动睇向左侧的护卫,想要提起软鞭应敌却已来不及,他的左肩吃了一记闷剑,令他瞠圆了眼。
该死!短兵交接之间,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下一瞬,他提鞭应敌,鞭鞭似箭如翎的扫伐包围他的护卫,逐渐杀出生路,然后往下跃去,顷刻间已消失在无亮光的黑暗中。
“追!”侍卫长吼着,随即派了两名护卫守在李初雪身旁。“你等马上护送公主回房。”
“是。”护卫睇向李初雪。“公主,请。”
李初雪无以抵抗,只能乖乖地让两人护送她回房。
一路上她不断地往回望,明知道不可能在黑暗中发现他的身影,但她却仍不断地回头,在心里思忖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出现在叙涛阁。
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
“啊…”推房开门,水无痕疲惫地踏进暗沉无光的房里,谨慎地关上门,抓起搁在一旁的酒壶,随即无力地倒在炕上,庒低嗓音
着。
“该死!剑端有毒…”他抓起酒壶大呷一口,随后噴在自个儿受伤的肩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眉眼都挤在一块儿,冷汗细布在他额上,滴滴往下淌落沾
了衣襟。
“哈、哈…”把酒壶搁在炕下,他无力的软倒在炕上,肩上的伤痛得他庒遏不了呻昑。
他到底是怎么着?
自他出任务以来,这还是他头一遭受伤,虽说没伤到要害,但却中了毒…
中了毒也不碍事,横竖在师父长期喂毒的习惯之下,他早就练就了百毒不侵的能耐,只是看眼前的情况,势必得忍受一个晚上的痛。
身上虽然带着师父特制的金创葯,可他搁在妆奁里,离他太远了,现下他没有半点力气再回头去拿。
该死,他怎么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当他知道重要的內幕之后,早该立即走人的,而不该是为了她而让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全都是因为她…他根本不能不去在意她。
当她亲耳自郡陵王口中听到那些话,她定是相当痛苦的,而见到她如此痛苦的他,也感到万分痛苦,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完全控制了他的情绪,让他全然无法自持,无法不去在意她。
想到她夹在权谋之中,想到她无立足之地,想到她身为公主却如同噤脔,他的心像是让人拿剑狠狠掠过一般…
但为她感到痛苦又如何?
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要他如何顾及她?
他帮不了她,想再多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但是他却没办法不去想,尤其是见到她的泪。
倏地,轻微的开门声传进他耳里,紧接着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令他警觉的坐起身子,大手紧握住软鞭,魅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隔开主房与花厅中间的帘子,任由肃杀之气横生。
“无痕,你在不在里头?”李初雪的声音细微地在静夜中响起。
水无痕怔愣地睇向帘子,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她,毕竟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带着大批护卫入进他房里。但倘若她打算要这么做的话,方才在叙涛阁的时候,她就犯不着出声要他小心一点了,是不?
“无痕?”
“我在这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虚弱的声音是自个儿的,在全然没有多加细想的情况下,他已然回应了她。
如师父所言,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死在女人手中。
倘若他猜错了,倘若她真的带着大队人马闯进来的话,他不想认栽都不行。
循声而来的只有李初雪一个人,她微颤的掀开帘子走进他的视线中。
尽管房內没有半点光线,他却依稀可以看见她担忧的神情。
她在担心他?
“你受伤了?”她轻声道,摸黑点起烛火,一屋子的光亮可以让她轻易地发现他肩上仍在徜血的伤口。
天啊,全都是因为她,否则他也不会遇上这种事,但是…
她还没有办法理清自己的思绪,没有办法相信他竟是男儿身,不敢相信那娉婷的舞姿竟是出自一个男人,更没想到他可以开口说话,甚至没想到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竟会是在叙涛阁外的穿廊中。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到这里。或许他是刺客,或许他不是,但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不会伤害她。
“还好…不碍事…”只是有些无力罢了。
没想到每每让她撞见的画面都是如此不堪,不是赤
如初生的婴儿,就是受了重伤的糗样,活似他是个多没用的男人般,空有一张美颜和惑人的身段以
侍主,像是个卖身的男娼…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他和她之间离得更远了。
“这血是黑的!”李初雪靠近他探向伤口,忍不住惊喊:“有毒?”
一定是的!
“不碍事,让师父喂了那么多年的毒,现下除非是西域的剧毒,要不我不会有事的…”可他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了。
主因不是伤口上的疼痛,而是伤口上蔓延的毒。
“公主?”
门外传来护卫的叫唤声,吓得倚在炕边的李初雪浑身一颤,抬眼盯着帘子。
“水姑娘休息了吗?”
她先是一愣,随即替水无痕拉上被子,只
出那一张苍白而无血
的俊脸。
“你把脸靠进炕內,我去应付他们。”
“你不怕我是刺客?”他戏谑笑道,低沉的嗓音有点微哑。
“你是吗?”走到帘子旁的她回头睇着他。
就算他是个刺客,她也要听他亲口说。
倘若他真是个刺客的话,为何他会为她落泪?她不认为那泪水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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