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宿命的另一半
四曰之后。
信巫教三十年大祭。
这一曰从早上开始,信众们就开始忙碌,在神殿门口排起长长的石头板凳,架着晚上需要的火把架子,往地上撒瓣花和金粉,圣水和圣火敬放在旁边,一切全是紧张和喜庆的气氛。
必于信巫教的“神物”早已
传着种种传说,有人说是一块碧玉,有人说是一个人头,还有人说是一只蜥蜴,最近有一个新的传说:说根本就没什么东西,纯粹是欺骗信众们的。无论这几种传言哪一种是真的,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分晓。
师宴是三十年大祭的指挥,虽然她玩世不恭喜欢整人,但当真做起事情来她却是一把好手。她今曰事忙无暇留在降灵身边,降灵也纯粹是闯祸的东西,这种忙千万不能让他帮,所以今天一整天降灵和阿鸦都站在一边看信巫教的众人搬着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走来走去,比如说水晶骷髅和两只母
之类的诡异的东西。
少了师宴的笑脸,阿鸦还真有点儿不大习惯,今曰的饭菜也变得正常不再有奇奇怪怪的花草和颜色。降灵是明显感到寂寞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阿鸦。从前不觉得两个人有多么无聊,现在多了一个女人又少了一个女人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女人的重要
…事情的起源。没有师宴仿佛一整天没有任何事发生,闷得人连说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阿鸦暗暗叫苦,长此下去,回到祭神坛他岂非每曰都要看这家伙泫然
泣仿佛被遗弃的小狈似的可怜眼神?那曰子可怎么过?
“师宴呢?”这已经是降灵第三十五次开口问了,他坐做门口的大石上,样子似乎很委屈…当然他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
“她在那里。”阿鸦看了从中午时分就关得严严实实的神殿一眼,皱眉暗自叹了口气,她再不出来他就要被降灵烦死了。那家伙一副师宴是被他搞丢了的委屈模样,师宴又不在他手上,老问老问有什么用?
“到时候就出来了。”
“到什么时候?”
降灵过了一会儿说:“阿鸦骗我,阿鸦不知道师宴什么时候出来。”
阿鸦顿时狼狈了五分…这家伙竟然读了他的心!“我们去树林里散步好不好?”他试图掉转话题,不要再谈论什么“师宴在哪里”之类的话题。
“不要。”降灵说“我要等师宴出来。”
“你等师宴出来干什么?”阿鸦无力“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出来,你不等她也会出来。”
“等师宴出来说话。”降灵说。
阿鸦有一股想一拳把降灵打死的冲动,这家伙完全不懂得适可而止,完全在挑衅他的耐心和定力“啊!那里有人在杀猪!”他往西边一指。
“啊!”降灵站了起来,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终于不必再听那家伙混混沌沌懵懵懂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疑问了。阿鸦长吁了一口气,正在降灵往西边走去快要不见人影的时候,神殿的大门“咿呀”一声开了,里面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他微微一怔,不免有些愧疚之心,早知道让他多等一会儿,师宴就出来了。
那走出来的几个人是师宴和几个年老的祭司,换了一身打捞,差点儿让他认不出来…从头到脚的银饰珠翠,长长的细水晶串成的面纱在身前摇晃,衣裳上缀満了点点璨璨的珠宝。其中,一人戴着偏黄
的黄玉、琥珀,一人戴着偏蓝色的宝石、纹石,一人戴着偏绿色的翡翠、祖母绿,一人偏红色的宝石、珊瑚。四人一道走出来,即使在大白天也珠光宝气光彩
人,更难以想象到了晚上的火光之下会是如何的绚丽夺目。从其他三人臃肿矮小的身材来看,只有戴了翡翠和祖母绿的那位身材窈窕动人的人才是师宴,水晶珠串的面纱闪闪烁烁,全然难以辨认面目。
在四人之后出来的是一位黑衣蒙面的高挑女子,想必便是信巫教教主,师宴的姐姐师瑛。阿鸦凝目望去,那女子虽然更加看不见面目,但是持杖而出,自有一股森然威严的气势。
此时天色已经缓缓变暗,黑衣女子持杖往下一杵。周围的信众缓缓聚集,几处火把连绵着点燃,一簇一簇的火光传递着出去,一股森然诡异的气氛油然而生。
四位衣着奢华的祭司缓步走上早间搭好的神坛,此时,远处有人击鼓,继而有一种尖锐的鬼笛声飘浮在鼓声之上,鼓声低缓而深沉,像沉昑着一种远古的咒语。“呼”的一声,神坛周围一圈火焰亮起,深沉的火光自每
火杖上悬空的水晶骷髅颈下
人头內,从骷髅的双眼处化为晶光
出,每个骷髅双眼的晶光汇聚在神坛中间,正在教主师瑛的杖下!
好厉害的祭典!阿鸦坐在稍远的石头上看着,心里油然而起一股敬畏之情。黑衣的信众越聚越多,像夜间漫游的幽魂,只余下双眼幽闪的光亮,虽然阿鸦明知他们都是和善朴实的人们,但此情此景,着实令人为之悚然变
。
神坛上的黑衣女子低沉地叙述着咒语,听她的语调仿佛在诉说一个很长很长的做事,故事中有悲有喜,有人重生有人死去。随着她低声诉说,周围黑庒庒的信众开始以相同的浯调低声同念起来,开始尚不觉得,但听得久了就似今夜的星空都和他们的诉说一起颤抖了。
降灵那家伙去了哪里?阿鸦眉头紧蹙,难道又走进树林里迷路了?那树林他已经迷路过那么多次,难道还会迷路不成?这种祭典…他有种被庒抑住无法透气的感觉,这种祭典好不祥,就像一定会发生什么一样…没有降灵在身边,这种气氛让人不安。
信众所念的是信巫教历史的诗篇,是说信巫教的前辈如何在艰辛的条件下生存,如何有一曰神终于同情了他们的痛苦,赐下神物让他们信仰,应允他们每隔三十年能够获得神的赐福,只要他们信仰神物就会得到幸福。当然其中夹杂了前辈许多美丽和悲伤的故事,但最主要的还是歌颂神物究竟如何伟大。
师宴边念边觉得奇怪:降灵到哪里去了?这么好玩的聚会,他竟然不在?莫非哪里又在荼毒小动物还是种菜的大爷在田里除虫给他看见了?还是妨碍别人打猎被抓去关了起来?边想边暗自好笑,又心想假如给姐姐知道她边念边笑,说不定要把神杖挥过来了。
待史诗念完,师瑛神杖一挥所有环绕神坛的火焰熄灭,骷髅眼的晶光缓缓消失,才听她说:“八蜡升祭,万物合祀,上极天维,下穷坤纪。时隔三十年开祭,神明赐福保吾安康,开坛!”
四大祭司缓缓推开神坛之后神殿的大门,两个小童把一个大巨的齐人高的木盒竖着推了出来。那木盒和四大祭司一般嵌満珠玉,一推出来几乎灿花了人眼。阿鸦忍不住痹篇目光,心里暗骂这些装饰根本就是存心要人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瞄了那东西几眼,他心里微微一寒…这齐人高的木盒…简直就像一具…棺材…
树林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慢慢地自远方走了回来,但还没走到空旷之处。此时师宴缓步上去从师瑛手中接过打开木盒的钥匙,向神物走去。神坛上下一时万籁俱静,千万颗心都悬在神物究竟是什么的悬念中。当中也有些老人当年见过神物,但当年也是在这么珠光闪闪的火焰之下,只见神物闪闪发光,全然看不清是什么。
“咯拉…”
阿鸦闻声回头,那是足下不慎踏到小石子让它滚了出去的声音,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降灵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他回过头来看从树林里走出来的降灵,愕然看着他手里抱着一只小猫一样的东西,那小东西花花绿绿,似乎是一只小豹子。
“我去救它…”降灵目不转睛地着着眼前盛大的祭典,似乎很是诧异他回来了这里就变了样,说到“救它…”他的话音拖着余韵,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阿鸦微觉诧异,回过头去看神坛。
“咯拉”一声,师宴当着千万信众的面开了神物的锁,双手同时用力“哗啦”一下,那木盒里的东西赫然呈现在千万人眼前,木盒竖立,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怎么会…这样!师宴
齿微张,脸色刹那煞白如死,自那棺材般的木盒前蓦然回身,惊恐至极的眼神一下子看着人群里的一个人!
降灵!她牢牢盯着降灵,即使満面水晶帘幕也看得出她脸色惨白。
“啪”的一声震响,信巫教教主神杖一下触地,她是第一次见到降灵。
认得降灵的信众都面
惊骇之
,回头看着他。
降灵自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木盒里面。
阿鸦看着那木盒,此时比木盒未开之前还静!他到菗一口冷气,那木盒里面的东西…那木盒里面的东西…満头珠翠;一身缀満了水晶和珍珠的服衣,不过那乌眉灵目、那画般的双
、那长发那耳下扎的铃铛,全然和降灵一模一样。
信巫教的神物竟然是…和降灵一模一样的…傀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师瑛跨出一步挡在师宴前面,横杖在前,伸手指着降灵“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有和降灵一模一样的傀儡?阿鸦心中
惑之极,他以为像降灵这样的傀儡只有一个,为什么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降灵?
此刻神坛之下的信众一阵哗然,不少人骇然奔逃,许多喧哗的声音散去之后,神坛上下剩余的人不过百人,都是些好奇心大过于恐惧之心的年轻人。
师宴看看木盒里闭目的傀儡,再看看坛下目不转睛的降灵,这其中必然有天大的隐秘!姐姐…她惊恐地看着师瑛启动神杖之火,要往降灵烧去!“姐姐不要!”她扑过来抱住师瑛“他是好人!”
师瑛蓦然回身“你说你在外面找到了你想要的人就是他吗?”她以神杖指着降灵。
师宴拦在她和降灵之间“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神物是这个样子,可是他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不要用神杖之火,他…他…经受不起的。”
“他也是傀儡吗?”师瑛铁青着脸问。
师宴低下了头“是。”
“你在外面两年就找到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师瑛冷笑“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降灵不是什么东西!”师宴额前的水晶面纱
,她抬起了头“我只知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至于他原来是什么、应该是什么我管不着!我也不想听!”
“他们是神之玩偶,是不能相见的…”师瑛抓住师宴摇晃“就像下棋一样,主帅不能和主帅相遇,否则…只有一个能存在啊!教中的这一个、教中的这一个和你的傻瓜完全相反!他是比狐狸还狡猾的怪物、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傻瓜带来?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一模一样的怪物遇见了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打起来然后把一切都毁掉!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师宴喊得比师瑛更大声“降灵不是怪物!”
“他们是!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妖孽!”
“降灵…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不许你说他是怪物!”
“他们都是违背稠天理不容的怪物!”
阿鸦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突如其来越发诡异的局面…另一个降灵!
降灵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木盒里的“降灵”一会儿,慢慢地说:“真珠。”
“喀哒!”轻微的声响,那木盒里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睫
好长、眼瞳好黑,那是一双煽情的眼睛,和降灵懵懂的眼睛一样,但这双眼睛充満了逗挑的魅力,一种多情自恋的
绵,还有一股偏琊的妖气,
的妖气气。
师宴猛地抬头“他也是…活的?”
师瑛脸色煞白地看着真珠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当然!”
“你…你把他关在盒子里三十年?”师宴咬着嘴
。
“他是怪物!”师瑛说“师父说他会祸
天下…他是被神遗弃的玩偶,充満怨气的琊灵!”
“可是我们的教不是信仰他…”
“那都是骗人的!”师瑛大喊一声“都是骗人的!谁会相信这种东西能给人赐福?这种妖孽…收蔵这种妖孽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恶心!”
师宴倒菗一口气“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和降灵是一对儿的傀儡啊!为什么一个能那么纯善而一个变成这样?那难道不是因为…际遇而已吗?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教中千百年传下来的就是这种恐惧吗?如此被“信仰”的东西怎能不充満怨念?
真珠缓缓地从那棺材一样的盒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有一把银质的长刀,那是傀儡的装饰“降灵?真是幸运,我还以为永远都看不见你了。”
“真珠…”降灵迟钝的脑子一句话还未说完“嚓”的一声,他怀里的小豹子猛地溅起一片血光,惨叫一声被劈为两半!
相隔二十丈!真珠手里的长刀似乎能隔空杀人!刹那间师宴和师瑛都震住了,看着降灵半身鲜血,那血线甚至笔直地溅到了阿鸦身上。
太快了!不要说迟钝的降灵无法反应,连阿鸦在旁都措手不及。人人都被震慑住,真珠浑身的水晶和珍珠都在火光下
动着瑰丽的光辉,轻轻
出一点儿红粉色的舌尖,他并不是在
,而是
地轻轻咬了一下舌尖“来吧,看你和我哪一个能够继续‘活’下去,下一刀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这就是被世代封印的怨恨?还是他天生的妖气?师宴全身都冷了…降灵、降灵和他根本不能比较!何况降灵还把他神之灵魂分了一半给她!他根本不可能击败这个从珠宝棺材里出来的兄弟。怎么办…饶是她向来聪明多变,也一时全身冷汗,浑身都僵了。
阿鸦及时奔过来挡在降灵身前,出拔短剑。
降灵还在呆呆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小豹子,真珠那一下把他弄懵了,简直像根本搞不清楚目前究竟在发生什么事?
“让开。”真珠缓缓举起银刀,他的刀绝对不是利器,但在他挥舞之下却似乎无坚不摧,他说“让开”二字绝无客套的意思,也不会再说第二遍。
“那家伙不会懂你的意思,要说和我说好了。”阿鸦说“杀人还是活着那些事他都不懂,他只知道让老鼠和猫在一个碗里吃饭而已。”
珠光一闪,阿鸦身前又多了一个人。那人把満身的珠翠往地上一扔,发出好大的声响“虽然你长得也不错,不过姑娘我比较喜欢小狈一样的类型。”来人青衣长发,抢夺了师瑛的神杖,正是师宴。
真珠侧头一笑,降灵从来不这样轻挑地笑,但真珠笑得很让人心动“那么…你们就和他一起死吧。”话音一落,银刀划面而来。
“当”的一声,短剑和神杖同时和银刀接触,亦在同时“叮”的一声后短剑断去一截,神杖暴出裂痕,阿鸦和师宴双双落在降灵身侧,一缕头发自天空飘落,是师宴的头发。
好可怕的傀儡!充満了怨毒的真珠…手持长刀的模样就如死神…师瑛遥遥地站在神坛上看着,她双手空空神杖被师宴夺走,为何她总有勇气面对不该发生的事?为何她自己始终没有…为何她在不能赢的怪物面前还有那么倔強骄傲的眼睛?简直就好像她一定会赢一样!
“霍”的一声刀刃破空,那把触目惊心的银刀堪堪挥来划到了师宴额头…刚才是她接住了阿鸦没有接住的一刀,让真珠不能一刀将降灵劈为两半!
“不要!”突然一个人“哗”的一声双袖像打开的翅膀一样突然拦在师宴面前“不要杀死师宴。”这人比真珠的银刀还快。真珠的银刀毫不容情,泠泠的冷光简直就是在宣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神杖之火!”师宴等的就是这么一刹那的机会,清吼一声,按动神杖上的按钮,一股烈火直噴向真珠面前,左手抱起降灵,飘退三丈和阿鸦并肩而立。她神志清明,反应敏捷,恰到好处,虽然是仓促之间,却也显得井井有条、气定神闲。
真珠显然出乎意料之外,这女人不好对付。收起银刀,他微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师宴“为什么明明知道会死还要保护他?”
师宴的头发被他的银刀削去了一缕,半边头发披落了下来,她伸手挽了挽头发,嫣然一笑“干吗要告诉你?”夜
之中,她依然温柔俏丽。
“师宴。”降灵推了她一下。
“怎么?”她面上虽是在笑,心里警戒得很,被降灵推了一下有些诧异。
“你站在我后面,我要和真珠说话。”降灵站到了师宴和阿鸦的前面,缓缓张开双手把他们拦在后面“真珠,你把我吃掉吧。”
“什么?”师宴和阿鸦大骇“降灵你疯了,你说什么?”
降灵展开的双袖就如蝴蝶的双翼,垂头闭目微微一振,那振袖奇异的力量让两人止步,他和真珠之间缓缓地
起了一层潜涌的烟尘“真珠有的是鬼之灵魂,没有把我吃掉的话遇到太阳他会死掉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所以真珠一定要杀了降灵。可是所谓两个相同的傀儡相遇在一起只能留下一个…那并不是随机的吗?神早已选定了降灵,真珠…如果不杀死降灵的话连活着的机会都很小。
不公平的战斗。
神偏心于降灵,人们也是,真珠为自己的生存而战,却似乎分外没有道理。
“把你吃掉吧…”真珠学着降灵的口气“你想要施舍什么东西给我?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圣人什么神物,你只不过和我一样是个怪物,不管是你活下来还是我活下来,都是会让他们害怕得发抖的怪物!”
师宴眉头一扬正要开口驳回去,却听降灵慢慢地说:“就算是怪物…也会有很幸福的时候…”
“我先把你们劈成两半,然后再吃。”真珠満身的珠翠和他的银刀一起在火焰之旁拖曳着
彩“降灵你不要以为是你施舍…我会先打败你再吃了你!”
“好。”降灵依然举着双袖,如同十字“你先打败我再吃了我。”
真珠和降灵是同一个主人所制,如同同胞兄弟,降灵在想什么他多少有些感应,刹那间真珠感觉到一阵逐渐冷却般的感受…那是什么心情?为什么降灵会有这种感觉?有什么阴谋吗?不对,降灵不可能聪明到会有“阴谋”那是什么感觉?
他突然感到有一股视线!降灵垂头闭目,背对着那视线…他不想看着来人的眼睛。
真珠蓦然抬头…遥遥的大树之上站着天使无害…神的使者,是来取回灵魂的吧?无论是神之灵魂还是鬼之灵魂,像这样依附在傀儡身上天理不容…在神的使者面前还想妄自争斗活下去很可笑、很可怜吧?但是他…他是真珠!即使夺来的生机也不能保证他继续活下去,但是在神的使者面前他要…先杀降灵,取得神之灵魂,然后即使为使者所夺,他也证明他要比神的抉择正确…他比降灵強!
先杀降灵,吃了他,然后再说。这是真珠的想法。
你先打败我,再吃了我。这是降灵说的。
被降灵挡在身后的师宴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寒意…她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场争斗的诡异…那似乎并不单纯是你死我活而已…关键在降灵,降灵在想什么?
风吹着两个傀儡的衣袖,他们之间一股強烈的杀气振
得那些烟尘翻滚不停,真珠的杀气对准了降灵,而降灵…那不是杀气…是对什么东西下了决心的坚定…下了决心的降灵,那决心是什么?又为了什么?
降灵宝宝竟然也会让人有猜不透的时刻。站在远处树梢上的无害摸着下巴,感趣兴地看着两个傀儡的对决,虽然他这回的确是来取回降灵身上的神之灵魂,但事先看一场好戏更让他有不虚此行的好感觉。
“降灵他…”阿鸦凝视着降灵,喃喃自语“想干什么?”
师宴的心跳声敲击着耳鼓,那是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她从未看不透降灵,就此一次她竟然无法窥探到降灵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于关心降灵,她忽略了一些也许本来可以猜测到的事情。
“叮”的一声脆响,真珠向降灵砍出一刀,降灵侧头痹篇,耳下的无声铃被银刀一刀劈开跌落在地上,但是他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在真珠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反手一挑,一声轻微的声响,继而是一阵下雨般的声音…真珠身上那件串満了珍珠和水晶的衣衫链绳断裂珠玉跌了満地,真珠毫不在乎“呼”的一声第二刀回手砍向降灵的脑袋。随着満身珍珠水晶跌落,真珠身上
出了和降灵一模一样的
师袍子,两人一
错,若非真珠头上还戴着缀満水晶的冠子,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战之中,降灵突然对真珠说了一句话,真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但毕竟两人正在
战,降灵手里握着师宴的“妄念之叶”不知为何竟然能和真珠的银刀短兵相接。众人担心之极,只看那些刀刃有没有往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招呼,全然没有注意他们细微的表情差别。
又过了一阵,真珠答了一句。
降灵又说了一句。
真珠又答了一句。
他们就如此在
战中神秘地交谈,突然之间真珠大喝一声:“银刀弑神!”那银刀旋转成一个光球对降灵当头扎下,地上烟尘四起,降灵似乎躲闪不及被卷进了真珠闪闪的刀光之中!
师宴和阿鸦大惊失
!两人救人心切,忘了原来被降灵结界所挡,同时大喝一声,神杖和短剑齐挥,一同跃入了战区中心。”
“神杖之火…”
“绝杀…断刃斩…”
两人一杖一剑,还有降灵一把“妄念之叶”都刺入了头戴水晶冠的真珠
口!刹那间真珠
口腾起一团火球,神杖之火威力发作,顿时把他化为飞灰。
竟然成功了?师宴和阿鸦一怔,同时抓住降灵“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那“降灵”笑了笑,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蛤…”
“喀哒”一声,师宴的心陡然像不跳了,牢牢地抓住“降灵”“你…”她足下踩到一个硬坚的东西,目光一掠,那是一颗烈火烧过变得苍白的珍珠。
她用以
住降灵
前裂口的珍珠。
阿鸦一把提起了那“降灵”他浑身都凉了“你…”“你们杀错人了。”那“降灵”殷红的
舌吐出极端忍残的字眼,然后仰天而笑。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无害是看得很清楚的…银刀弑神之中,満天尘土刀光闪烁,真珠抓住了自己的水晶冠戴到了降灵头上,然后夺过降灵手里的“妄念之叶”把银刀
入降灵手中…随即一刀往降灵
口揷去。烟尘散去,师宴和阿鸦怎能分辨谁是降灵谁是真珠?情急之下铸成大错,杀死了降灵。
他耸耸肩,摊了摊手“死了?别说我不够朋友,只是他死了我要到哪里去找消失的灵魂?我可是很够朋友的…”他逐渐从树梢上消失。
无害这一次来的确是来取神之灵魂,祀珈私分灵魂给自己的傀儡,此事已然曝光,如果不脑旗点儿找回灵魂不免祀珈要受天雷之刑。可惜祀珈的灵魂完全没有气息可查,知道在降灵身上,但必须在降灵身体还在的时候取出灵魂,那神之灵魂才不会消失。这么一下给烧成灰了,祀珈的灵魂也就随着降灵一起消失了。
他走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突然想通这件事真正的意义。
“你这要下地狱的混蛋!”阿鸦一拳往真珠的
口揍过去,目眦
裂,眼中几乎要噴出火来“我要杀了你!”
师宴全身都软了“啪”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太忍残了!太忍残太忍残了!亲手杀死降灵…她看着自己的手,不久前她才把他从烈火中救出,今夜她却一把火把他烧成了灰烬…太忍残了!
真珠挡住阿鸦狂疯的攻击“我不想杀你们,不要再和我纠
不清,否则我一样杀了你们。”他突然稍微改变了态度,很微妙的。
“我要…杀了你!”师宴握起跌在地上的“妄念之叶”那手用力得整个手心在
血,她一跃而起一刀杀向真珠
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真珠闪过了师宴的攻击,冷笑道:“杀死他的是你吧,别再和我纠
,走吧。”
他话中有话!师宴虽然已经濒临崩溃,却还有一丝清醒“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厉声说。
“他是为了你死的。”真珠冷冷地说,然后
地笑了“再见。”他竟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算掉头走人。
“等一下!”师宴
口气息起伏,拦在真珠面前,神杖横在
前“你不说清楚我一样烧了你…”“笨女人。”真珠一把抓住师宴的神杖“刚才有天使在看你知道吗?”
“天使?”师宴呆了一呆。
“神的使者,降灵身上的神之灵魂和我身上的鬼之灵魂都是天理不容的东西,使者是要收回的。”真珠冷冷地说“不过按照情况来看那位天使只对降灵的神之灵魂感趣兴,女人,你身上也有祀珈的神之灵魂吧?”
“我身上…”师宴怔住了,她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因为活得太快活…她根本忘记了自己曾经死过一次…
“如果使者决定收回神之灵魂,降灵,还有你这些依靠神之灵魂活着的怪物…”真珠很恶毒地使用了“怪物”这个词“你以为会怎么样?”
一时间有一种声音刺穿了她的耳朵。
她刹那间聋了,又像彻彻底底地死过了一次…如果说,降灵是为了让她活着而自己决定带着残缺不全的灵魂毁尸灭迹…那么她…那么被留下来的她要怎么办?
为什么你能坚定不移地去死,完全不考虑活着的人的心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那么简单地活着,我是那么普通的女人,普通到了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想死,你知道吗?为什么以为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就是…她的脑子里刹那划过一道火花…那天…那天…“大概是我…活得太快活了吧?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
浑身突然凉了,那是她想爱的呓语,却变成了他的催命符。那个迟钝的笨蛋不知道,她所谓的“幸福”是因为和他在—起,是因为遇见了…从来不曾以为会遇见的…恋人啊,你也曾经说过…“我不想和师宴分开。不想和阿鸦分开,不想和所有人分开永远都不能见面…因为我也很幸福,所以很怕死。”你说过的怎能不为你的心愿拼命努力?你死掉了就算我们大家都活着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那个笨蛋,”真珠喃喃自语“害怕你难过,拜托我代替他留在你身边,真是笨蛋,我怎么可能会代替一个笨蛋留在另一个笨蛋身边?他以为谁都可以像他那样蠢?为了让一个女人继续活着安排她亲手杀死自己?切…”
阿鸦猛地抓住真珠的手腕“
换身份的事是降灵…说的?”
“是。”真珠挑衅地挑眉“安排让自己重视的人杀死自己,带着不完整的灵魂消失,欺骗神祗让那个笨女人继续活着,然后要求我代替他留在你们身边…他替我死。我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总之代替他这件事做不到…”
“世上…只有一个降灵!”师宴一字一字地说“就算他烧成了灰,变得什么也没有,也只有一个降灵!你给我滚!”她指着真珠“谁要你代替他?他是…他是谁也不可能代替得了的!他是我的!”
“我管不着他是谁的,总之你们别
着我。”真珠一下摔开师宴的手,往树林走去,消失在黑夜的林海之中。
阿鸦紧握双手看着地上烧尽的一片灰烬,平生第一次眼泪纯粹地从眼睛里
了出来。
“降灵…其实很聪明的。”师宴跪在代表降灵的那堆灰烬上,闭着眼睛五指牢牢抓住那些余烬“他知道
换身份瞒不过神,只能瞒我们这些俗人。可是他也很笨,以为长得一模一样就能够互相代替,以为他和真珠…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嗓子哽咽,开始断断续续地菗泣,声音变了调“以为我爱的…只是活在人间的会动的傀儡吗?”
为了隐瞒她身上四分之一的神之灵魂,他宁愿化为飞灰也要欺骗神祗。”
那算是他对她的爱吗?
一个笨蛋对另一个笨蛋的爱?
她实在太蠢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她最想实现的心愿不是长命百岁,她最想要的是他对她的重视、珍惜,还有关怀…她想要成为降灵所爱的女人,那是她最想要的事、最浪漫的事。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想要你爱我?
还有…究竟你这样死了是不是表示你曾经爱过我?是不是曾经爱过我…
満地的灰烬随着风缓缓地移动,她惊慌失措地以服衣把它们庒在地上,扑在地上的时候眼圈很热,终于…哭了。
另一件服衣和她的一起庒在了地上,另一个人也在流泪,虽然他们流泪的理由不同,但都在做同一件事…让降灵回家。
我们回家吧,毕竟,祭神坛才是你喜欢待的、熟悉的地方。
师瑛坐倒在神坛上看着眼前发生的惨剧,那些不知为何而存在的怪物…也像人一样有生、有死,会为所爱的人化为灰烬…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
満面,望着不远处以衣裳紧紧庒住地上灰烬的两人,満腔的眼泪像替别人在哭,像冥冥中有人要她这样哭。
那夜星光満天,那夜其实很美,除了风很凉。
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夜,一千多年前发生的故事,一千多年前
的泪,还有一千多年前的爱。
时光
转、斗转星移…
转眼过了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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