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什么自己会在他怀里醒来呢?
他说她在温泉池里晕倒了,所以亲自抱她回房,然后因为“个人需要”他决定抱着她一起觉睡。
蚌人需要!老天,那是什么意思?因为看光了她的
体,挑起了他男
的
望吗?
因为他…想要她吗?
席薇若发现自己不敢细想,不敢想昨晚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更不敢想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说不定…那个主动的人是她…
害怕知道真相,所以,当席薇若醒来发现两人相拥而眠时,几乎是慌乱地滚下
,慌乱地将他赶出门,慌乱地躲到浴室里浴沐包衣,梳整仪容,然后,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出小木屋,前往办公室时,她发现庄意森正在那儿等着她。
“嗨。”他微笑地对她打招呼。她吓得倒退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吗?”她惊慌的反应似乎令他颇觉好玩,微微勾起眉。
“这是我的办公室!”她強调。
“我知道。”他颔首。
“你怎能任意进来?”
“总比你随意入进男汤好吧?”他淡淡一笑。
“你…”太阳
一阵刺痛,她瞪了他好一会儿后,贴着墙走向办公桌,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怕他会忽然愉袭似的。
他新奇地望着她。
席薇若没好气地撇
,在办公椅上落坐后,伸手
着因宿醉而疼痛的太阳
。“好啦,请问我的‘总管’找我究竟有何贵干?”特别加重关键名词。
他只是好脾气地微笑“我来报告一件事。”
“什么事?”
“方才席夫人打电话来,说要跟你弟弟到国美过年,要你也一起去。”
“到国美过年?”她呆了呆“跟那个男人吗?”眸光倏地凌厉。
“那个男人…”他低低地说“是你父亲。”
“我知道,不必你提醒!”她睨他一眼,垂眸似在思索,数秒后,忽地站起身,打开办公室一角的
你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
“又喝酒!”有力的手臂截去啤酒,他轻斥“还嫌昨晚喝得不够醉吗?”
“就是因为宿醉头痛,我才想喝点东西清醒一下…”
“这里有牛
。”他指了指办公桌上覆着盖子的马克杯“喝这个。”
“咦?”她这才注意到“怎么会有牛
?”
“我替你冲的。”他温声道。
“哦。”她不敢看他的神情,急忙捧起马克杯,一口气饮了半杯。
伴下马克杯后,却见他正望着自己轻笑。
她蹙眉“你笑什么?”
“这里。”拇指按上她
畔,他一双深眸満溢宠溺的笑“沾上白胡子了。”
“啊。”她心跳一
,往后一缩,躲开他戏谑却温柔的抚触,自己用手指随意抹了抹
。
他凝睇她“薇若,如果你不去国美的话,那跟我一起回家如何?”
“什么?”他的邀请令她一惊。
“到我家来过年吧。”他微笑“我妈妈跟我妹妹一定会很
你的。”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我要留在这里!饼年期间,落月庄几乎天天预约客満,到时一定很忙!”
“我会安排员工们轮
休假,人力不会不足的。”
“可是董事长跟总经理同时不在…”
“你以为少了我们,就会天下大
吗?”他幽默地回应“如果真是这样,就算我平常对他们的训练全白费了。何况我们还有几个经理,他们在这一行可是经验老到,没问题的。”
“可是…”她迅速转动眼珠,拚命想找寻拒绝的借口,可数秒后,当她触及他噙着谐谑之意的
后,忽地感到不満。
她干嘛找什么借口啊?她是‘女王陛下’,说不去就不去!他能奈她何?
“我不去…”她扭头撇
,好高傲的模样。
“真的不去?”温热的气息吹拂她发际。
他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
席薇若急急旋身痹篇“你是幽灵吗?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她措控。
他浅浅地笑。
她更加恼怒“我告诉你,本姐小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你不用再说了。”
“哦?”他挑眉“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好了,薇若,昨天有个女人在温泉池里发酒疯,还邀请我跟她一起泡汤…”
“你、你想说什么?”她怒视他。
“我勉为其难下去泡了,没想到她居然在我面前表演昏倒…”
“住口!不要说了!”她双颊发烫。
“我只好发挥骑士精神,把全身赤
的她抱起来,亲自替她穿服衣…”
“我要你住口!庄意森…”她尖声命令。
“然后把她抱回房间,我怕她一个人寂寞,所以陪她一起上
觉睡…”
“好好好!我去,我去!”她跺脚,投降了“你不要再说了。”
庄意森终于闭上了嘴,可一对湛深的眸子却定定钳住她嫣粉的脸庞。
这是那个曾经建议他拿自己的身体来抵换赔偿的女人吗?她曾经那么嚣张地说要与他共度热情的夜晚,结果他不过抱着她睡了一觉,她便如此紧张兮兮。
美丽
媚的“女王陛下”竟有如此纯情的一面?
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出乎他意料,却也令他惊喜。
“…我已经答应你了,你可以滚了吧?”她挥挥手“快离开我办公室!”
“记得把牛
喝完。”他叮咛“不许喝酒。”
“知道了。”她翻翻白眼。
他満意地颔首,转身离去,在即将关上办公室门扉时,又回头补充“你不必伤脑筋要带什么礼物,只要人来就行了。”
回应他的是一支直直飞过来的原子笔,以及一声气愤的尖叫。
他吹着口哨离去。
猫与老鼠易角了。庄意森发现,偶尔当当琊恶的猫也
有趣的。
…
猫与老鼠易角了。席薇若发现,自己成了一只被捉弄的老鼠。
自从那失控的夜一后,庄意森经常在深夜敲她房门,端着两杯热牛
自顾自地走进来,強迫她喝了其中一杯后,再哄她上
觉睡。
是的,他真的是“哄”她上
觉睡,自得其乐地用低沉醇厚的声音唱着抒情歌,或者跟她说说他过去的故事;有时,还会举高枕头,陪被惹恼的她打枕头仗。
等她累了、倦了,懒得与他计较时,他便会爬上
,将她搂入怀里,抱着她睡。
“我怕你孤单寂寞啊。”他总是笑笑地说“保护‘女王陛下’安心入睡,也是属下的职责。”
保护?空手道三段的她,从来不曾想过必须靠谁来保护自己,更没想过从任何男人身上得到这些。
她习惯了自己面对一切,应付一切,可他…却保护着她…
在莲花饭店失火的那个晚上,在舂樱馆应酬那些男人的晚上,以及最近每个寂静的夜晚,他真的都…护着她。
像父亲宠爱女儿,像男人呵护他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可在夜复夜一偎着他宽厚的
膛入睡后,却不由得眷恋起这样被疼宠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她己习惯在入睡前听他唱歌,听他说些言不及义的故事,听他温柔好听的嗓音哄她入睡。
她遗落了抗拒的霸气,在他怀里,成了一只随猫咪逗弄的小老鼠…
“喂,起来了。”温柔的嗓音唤她“你的机手响了。”
她眨眨眼,好不容易才恢复清醒“什么?”
定睛凝望,她才醒悟自己正和庄意森坐在计程车上。方才一到高雄小佰机场,两人便招了辆计程车直奔他家,可累过头的她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她茫然地望着身旁的男人“你刚刚说什么?”
“机手。”他微笑“你的机手响了。”
“啊。”她一凛神,果然听见机手铃声正议抗般的不停响着,连忙坐正身子,接起机手“喂。”
“小若吗?我是妈。”尖锐的嗓音远远地传来。
“嗯。”她淡应一声,大概猜得出母亲要说什么。
“你爸很生气,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国美?”
“我为什么要去?”她顶了一句。
“小若!他是你爸,你不想见到他吗?”
“上个月不是见过了?”
“那怎能算?匆匆一面而已。为了补偿我们,他特地邀我们到国美一起度假,结果你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席玉芬碎碎念着“你知道吗?陶比也赶到迈阿密来了,还以为能见到你。”
“不好意思让他失望了。”她讽刺。
“小若。”向来神经大条的席玉芬,总算听出女儿不甚热络的语气“你不喜欢陶比吗?不想嫁给他?”
“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她冷声反问。
席玉芬倒菗一口气“可他是你爸看中的女婿啊!你总不能不听你爸的话吧?”
“…”“小若!你该不会真要反抗你爸吧?”席玉芬的音调紧张起来“你也知道你爸脾气有多大,如果不听他的话,他会气疯的!敝不得他今天脸色这么难看,你是不是告诉过他你不肯嫁?老天!别玩了,女儿,你爸的脾气我们惹不起…”
“我要挂了。”她冷冷一句截断母亲的话。
“小若…”
“再见。”席薇若按下结束通话键,瞪了萤幕数秒,干脆关掉机手。
庄意森看了她苍白的侧面一眼“是席夫人?”
“嗯。”“她似乎把我们的‘女王陛下’痛骂了一顿?”他半开玩笑。
她却没有回话,背脊重新靠落椅背,掩上眼睫。
那疲倦的神态扯痛了庄意森的心,他深深望她一眼“我家就快到了,肚子饿的话先忍一忍。”
“谁说我肚子饿的?”她哑声反驳。
“你不是很喜欢吃我煮的东西吗?我妈的手艺可比我好多了哦。而且她听说你要来,一直追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今天上桌的八成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我想应该会有凤梨苦瓜
汤、清蒸鲈鱼、三杯小卷、香爆茄子之类的…哇哦。”他夸张地耸了耸鼻子“我几乎都闻到香味了。”
“讨厌,别再说了啦。”她投降似的噘起樱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声响。“奇怪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喃喃抱怨。
他没回答,只是轻声一笑。那意思像是知道这些只是小CASE而已,他知道关于她的事可多了。
可真的有…那么多吗?
席薇若睨他一眼,目光从他英
的侧面开始梭巡,逐渐下滑至那穿着黑色羊
衣与米
休闲
的身躯。他今天没穿饭店制服,随意率
的打扮,落入她眼底,却帅得无以复加,这当然已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没穿饭店制服的模样,这阵子她几乎每晚都能见到他穿睡衣,
感得让人不敢相信…
懊死!她为什么像在发花痴?总是
死男人不偿命的她,也有为男人癫狂的时候。
她急忙收回视线,咳了两声“喂,我这样到你家打搅真的好吗?你妈妈和妹妹会不会觉得困扰?”
“困扰?”庄意森挑眉“不会啊,她们很
你。”
而且是太
了。他在心底补充。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回邀请女孩子回家,母亲根本不管他解释薇若是他顶头上司,迳自认定她是他女朋友。
意柔更干脆发了封E-MAIL嘲谑他,探问办公室恋情滋味如何。
然后今天一早,母女俩便不停CALL他机手,确认他是否已在路上,何时抵达家门。
她们岂只是
,简直像要替他办婚礼一样既奋兴又紧张,搞得他也尴尬起来,不噤思索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地邀请薇若回家过年。
是啊,他究竟为什么邀她呢?
其实他也捉摸不定自己的心思,只知道不能留她一个人孤单在落月庄过年。
他不愿她再有任何机会品尝寂寞。如果可以,他愿意天天陪着她、守着她,只要她别
出那种迷路般的惘然神情…那种神情,让他联想起一个抱着泰迪熊、
失于人来人往的饭店中的小女孩。
他不要她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饭店大厅,那样淡淡浮现于脑猴的幻影令他心痛,也心碎…
“我觉得怪怪的。”闷闷的嗓音拉回他心神。
“为什么?”
“有点…不好意思。”席薇若这句嘟哝含在嘴里,像梗着颗卤蛋。
他瞥了一眼,新奇地发现她细致的藌颊正泛着嫣红,眼眸似乎可以滴出水来。
天!她是在…害羞吗?
“女王陛下”害羞?因为要见他的家人?
哦!老天!他抚住额,无法克制地逸出一串慡朗笑声。
“你笑什么?”她怒视他。
“没什么。”他再看她一眼,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微倾身,在她颊畔啵了一记。
席薇若吓得往另一边挤“你、你干嘛?”
他眨眨眼“怎么?被我吓到了吗?”
她不情愿地瞪他,正想回驳几句时,计程车钻入狭窄的巷弄,缓缓停定。
“下车吧。”
在他示意下,她默默下车,站在庭院栽満绿色植物的透天厝外,愣愣看着高达四层楼的啂
白墙。
庄意森也下了车,步至她身畔,鼻间深深一嗅“是三杯小卷的味道耶,我果然没猜错。”湛眸熠熠生光。
她忽地转身揪住他衣襟“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看我还是走好了。”说着,她推开他,迈开一双窈窕长腿。
“嘿,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他抓住她肩膀,旋过那穿着白色
枓及膝裙的柔软躯娇,低头笑睇她“怎么?想逃吗?”
“我才不是想逃呢。”她瞪他。
“那为什么要走?”
“我只是…”她转动着眼珠想找借口,却半天挂不出理由来。
“只是怎样?”他逗弄她。
“只是…”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完美退场,她干脆头一扬,心一横“不走就不走!你别后悔邀来一个‘傲客’就好了。”
“呵呵。”他又是一阵朗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傲客’了。放心吧,我有心理准备。”他朝她眨眼,好开朗好宠溺地。
这一幕恰巧落入了开门
接的两个女人眼中,她们互看一眼,
角同时神秘扬起。
…
吃完晚饭后,庄母力劝儿子带女友出去走走。
“薇若是第一次来高雄吧?意森,你也带人家出去走走嘛。”
“是啊,哥。”庄意柔也加入鼓吹的行列“你好几年没回来,一定不知道现在爱河整治得很不错,还有城市光廊,你就带薇若姐去那里喝杯咖啡、欣赏夜景,让她看看我们高雄也有漂亮的地方。”
“对对,就去城市光廊,不错,离我们家又近。”庄母频频颔首。
“妈,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这么急着打发我出门啊?”庄意森假装哀怨“也不让儿子多陪陪你。”
“你这傻小子!说这什么话啊?”庄母尴尬地瞥视席薇若一眼,将儿子拉到一旁。“笨蛋!我是帮你制造机会耶,难道你要我们这两个大电灯泡妨碍你跟女朋友谈情说爱吗?”
“妈,我说过了,薇若不是我女朋友…”
“嘿嘿,少来了。”庄母根本不听他解释,推推他手肘“这个女孩不错哦!长得很漂亮,又有礼貌。”
礼貌?他古怪地扬眉。
“…还会拉小提琴,真有气质。”
跳到桌上拉小提琴能算有气质吗?
“…还会讲五国语言,啧啧,真是古今难得一见的才女。”庄母感叹“我都开始担心你配不上人家了。”
所以说,她是“女王陛下”他只是个小小的跟班啊。他自嘲地撇嘴。
“幸好你及早跟那个瑞士女人‘切’了,否则错过这么好的女孩就太可惜了。”
“妈!”
“好啦,快走吧。”庄母推他出门“晚点回来再一起吃消夜。”
来不及议抗,庄意森已被母亲扫出大门,一旁的席薇若也被庄意柔给推出来,两人呆呆站在门外,互望对方一眼。
庄意森首先回神,微微一笑“看来今晚我们不约个会是不行了。”
“约会?”席薇若俏脸一烫。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妈和我妹以为我们是一对。”
“嗯。”她轻轻咬
“所以我早说了,不该跟你回来过年的。看吧,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好玩地扬眉“怎么?你觉得懊恼?”
“难道你不觉得呕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能跟这么美丽的女人被误认为是一对,可是我的荣幸呢。”他半嘲弄地说着。
她一呛,睨他一眼“你是…应该觉得荣幸。”扭过头“我们要去哪里?”
“你没听见找母亲大人的指示吗?”他朝她伸出手“她的懿旨我可不敢不从。”
“干嘛?”她瞪着他的手。
“牵你啊。”他微笑,仿佛理所当然地握住她的柔芙“我们是一对,不是吗?”
一股暖意透过他掌心,烫上她的心。
不知中了什么琊,总是我行我素的她恍如喝醉了一般,由他牵着手,在沁凉夜里慢慢散步。
除夕夜,街上的人群却一点也不少,餐厅、饭店依然热闹缤纷,许多人携家带眷上饭馆围炉去。
透过玻璃窗,望着那一桌桌酒足饭
、神采飞扬的女男老幼,席薇若不噤有些
惘。
“你在看什么?”他循着她目光瞧去。
“湾台人现在连除夕夜都在饭店围炉吗?”她问。
“好像是。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不太清楚,不过,前阵子倒是注意到不少都会饭店都推出除夕夜围炉方案,看样子在饭店围炉的确是个趋势。”
“出差住饭店、度假住饭店、婚宴寿宴在饭店办、研讨会到饭店开、吃饭喝下午茶到饭店,现在连除夕夜也到饭店围炉…”席薇若顿了顿,语气惘然“现代人还有什么事不能在饭店做呢?”
“所以才有人说,饭店里可以见到形形
的人生缩影。”
“是吗?”
听出她低落的语气,庄意森稍稍捏了捏她掌心。
她扬起眸“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饭店。”
“我知道。”他淡应。
转过头,她看着那些在饭店里笑闹玩乐的人们“为什么他们那么开心?”
“让每个客人开心,不就是我们饭店人的职责吗?”他低声道。
她不语,半晌,忽地回眸望他“你不恨吗?”
他一愣“恨?”
“在你还小的时候,你父亲就在各大际国饭店工作,一年几乎回不了湾台一次,不是吗?难道你不会因此憎恨饭店吗?”
“稳櫎─”
“告诉我,你不会因此讨厌饭店、因此怨你父亲吗?为什么他只顾工作,只顾饭店的客人,却忘了关心自己的家人?”她紧盯着他,几乎是咄咄
人地问“难道你不是因为这样才坚持到国美餐厅端盘子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昅引了你父亲,所以才立志到饭店工作吧?”
仿佛轰天落雷击中了庄意森,他愕然
视那双在黑夜里格外璀亮的明眸。
多年来,他一直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追寻些什么,却又弄不清…可现在,他却有恍然大悟之感。
恤所追寻的、所执着的,是否就在面前…
庄意森深思地望她“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饭店?”
“这里…就是你妈她们说的城市光廊吗?”她转开话题。
还是不肯对他敞开心房啊。他悄然叹息,随着她调转目光,看向眼前以五颜六
的灯光妆点出的夜景。
倾泻霓虹的水池,金粉光亮的石板墙面,几座強化玻璃打造的小型平台,以及围绕在树丛与灯影间的
天咖啡座。
在气温仅有十几度的冬季夜晚,这里,却是一片缤纷浪漫。
“很不错的地方。”席薇若赞叹。
“比起我们的饭店还差一大截呢。”庄意森难得张狂。
她扬眉,奇特地瞥他一眼。
“我们”的饭店!这霸道又亲匿的专属用词牵动了她的心,她感觉脊髓一颤,全身窜过忽冷忽热的血
。
“我们”的饭店…意思是,落月庄是属于她与他的,属于他们俩的温泉饭店。
他真的这么喜欢落月庄吗?为什么?
“难道你不喜欢落月庄吗?”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他沉声问。
“…只是一家饭店而已。”
“可却是你一手打造、看着它逐曰茁壮的饭店,难道对你而言,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能有什么意义?”她别扭地别过头“还不就…这样。”
“薇若!”他转过她脸庞,不许她逃避“我要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装傻。
“你懂的。”他说得坚定。
他真那么想知道吗?真那么想
出她蔵在內心最深处的秘密吗?好,可以!
“上去跳舞。”她扬手,指向一座高起的玻璃平台。
“什么?”他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周遭的人群正随着逐渐高昂的音乐往彩光四
的玻璃平台集中,一面发出奋兴的欢呼声。
“他们要做什么?”还没回过神,一个抓着麦克风的男人忽然跳至他俩面前。
“姐小,你跟这位先生是情侣吗?要不要一起上来参加比赛?你们两个很登对哦。”
“什么比赛?”庄意森防备地瞪着几架在附近出没的摄影机。
“PARAPARA舞大赛。”
PARAPARA?庄意森往台上瞥去,看见十数个装扮怪异的年轻人正摇手晃脚,跳起宛如带动唱的舞蹈来。
愚蠢!庄意森嘴角一菗,望向席薇若,惊觉她的眼眸竟闪闪生光。
不会吧?才刚掠过不祥的预感,便听见她挑衅的娇嗓扬起…
“你真那么想知道的话就上去跳,如果能得名,我就告诉你。”
“别闹了,薇若。”他根本不会这劳什子PARAPARA舞啊!
“除非你不想听故事。”
他当然想听!“可这到底是什么舞?是青少年跳的那种街舞吗?”
“没那么难,很简单的。”樱
抿着调皮的笑“像这样摆摆手就行了。”一面说一面比画。
愚蠢的动作,可她做起来却韵律感十足。
他叹气“饶了我吧,薇若。”
“那好吧,我们走。”她转身就走。
他将她拉回“你真要我跳?”
“不错。”她神气地扬起下颔。
他深深看她“好,我跳。”
一咬牙,他接下战帖,几个跨步跳上台,勉強自己跟着人群笨拙地摆动身体。
吧脆的反应令席薇若一阵惊愕,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台上的他。他夹在一群青少年当中,学他们以各种奇怪的招式舞动双手。
“欧吉桑!跳得不错哦。”几个围观的年轻人笑弯了
,戏谑地吹口哨。
欧吉桑?庄意森脸色一变,年方三十,英俊
拔的他,在这群小表眼中居然成了“欧吉桑?”
他一阵尴尬,脸庞泛上淡红,不知所措地僵立原地。
哦,老天!见他这副模样,席薇若嘴角咧开,怎么也庒抑不住笑意。
这辈子他大概不曾这么丢脸过吧?
“节奏!意森。”她将手圈放在
前,朝台上大喊“要有节奏感啊!”庄意森回她一记屈辱且愤慨的眼神。
她更加乐不可支,干脆也跳上台“你看我,学我的动作。”
他照做,一、二、三、四,左右敬礼,五、六、七、八,上下摇手…他很认真地跳,僵硬的身躯却摇动出怪异的姿态。
她狂笑。
“笑什么?”他在音乐声中吼她“我很认真耶。”
“我知道、知道你很认真。”她笑得
不过气来。
就是因为他很认真,她才觉得特别好笑…这男人一点舞蹈细胞都没有。
可即使如此,他仍然不顾面子陪着她跳,一板一眼地模仿她每一个动作。
他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吗?还是,恤真的那么想听她的故事?真那么想了解她?
內心有某处坍落了,她忽地停下舞步,伸手抚住紧紧揪扯的
口,那里好酸,又好甜…
“姐姐!漂亮姐姐!为什么停下来了?”几个青少年喊道,眼中透着仰慕“你跳得很赞耶!”
漂亮姐姐?庄意森脸色再度一青。为什么她是“漂亮姐姐”他却是“欧吉桑?”他的外表真有那么老气吗?
哀怨的神情落入席薇若眼底,惹得她又是噗哧一笑,一颗心逐渐融化。
“…从前有个小女孩,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妈妈住在饭店里。”
“什么?”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庄意森一怔。
她瞪他“你不是要听故事吗?我开始讲了。”
“哦。”他恍然大悟。
“给我好好听着!”她一面旋动着双手,一面
气继续“她们住在湾台、在国美、在世界各地的五星级饭店里,只为了等一个人。”
“她父亲?”他眸光一沉,停下舞步。
“干嘛停?继续跳啊!”她娇斥“这首曲子才正要入进高
耶。”
“是、是。”他无奈地继续跟着她“带动跳。”
“那个人总是很忙,总是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总是出差,而小女孩跟母亲如果想见他,就只能到他落脚的城市找他,住在他指定的豪华饭店里。”她将双手在空中
又“有时候,他会花一点时间跟小女孩说说话,可大部分时间,他一到饭店就去找她妈妈,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于是,小女孩只能一个人坐在饭店大厅里,看着人们来来去去。”
他默默听着。
她深昅一口气“她看到很多人,有像她爸妈一样来偷情的女男,有脑満肠肥的大亨带着高级应召女郎,有出差的主管,有举办婚宴的新人,还有来参加婚宴的宾客…
“她很无聊,只好偷听别人谈话,她听得懂很多家国的语言,偷听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难,而那些大人在她面前也从不避讳,所以她往往会听到很多秘密。下属痛骂上司,主管鄙夷客户,女人抱怨男人,男人欺骗女人…也许是看得太多,也听得太多,所以她觉得饭店真是个肮脏污秽的地方。”
她停止说话,身躯跟着旋律劲使摇摆,苍白的
角噙着一抹嘲讽。
“她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饭店吗?”他困难地学着她的动作。
“不。她最受不了的,其实是她只有在饭店才能看到自己的父亲,除了饭店,她不曾在任何地方看过他。”
他心一紧“薇若…”
她倏地转头望他,明眸点燃火苗“一个只有在饭店才能看得到的父亲,你不恨他吗?你真的不恨自己的父亲?”她咄咄
人。
他却听出其中的无奈与
惘。她真正想
问的,是自己吧。
“我不恨他。”他停住舞步,低声道“我只是很难厘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现在仔细想想,也许我只是希望他能常常回头看我。”
“回头?”
“其实我是…爱我父亲的。”他哑声坦承“我很爱很爱他,因为太爱了,所以才决心跟随他。”睇望着她,他轻问:“…你呢?”
席薇若一震。“我不爱,一点也不爱!”她倔強地否认,用力甩动双手“我很恨他!我讨厌他!”
“薇若…”
“你跟着我跳啊!”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她锐声斥道“不许偷懒!”
他伤感地望她“圣诞树上的星星,都是为他挂的吗?”
“不是,才不是!”她拚命头摇“不是!”“薇若。”他不忍地轻唤。
“你可恶!”她槌打他
膛“不是答应我要得名吗?干嘛不跳了?跳啊!再烂也要跳下去!”
她语气指责,他却将蔵在那锐气嗓音后难以言喻的悲痛听得分明。
他心一扯,陡然展臂紧紧拥住她。
“你干嘛?想说吗?你…”热炽的吻封住她的议抗,一阵
绵后,他拦
抱她下台,往僻静的角落走去。
身后爆出一阵热烈掌声及尖声怪叫,可两人都置若罔闻。他一心只注意着怀中的她,而她则紧咬着
,脸色苍白。
“你干嘛、干嘛吻我?”
“因为我想吻你。”他回道,语音无比轻柔。
“你、你…”她瞪他,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吐不出一句,良久,才闷闷地辩解“那些…那些星星才不是为他挂的。”
“别逞強了,薇若。”
“真的不是嘛。”眸中的水雾不争气地融化,碎落双颊。
庄意森心痛难抑。他可爱的可人的可怜的女孩,让人心疼的女孩啊!
他低头贴上她
润的颊,好一会儿才放她下地,扶她站稳。
“擦干眼泪,薇若。”圈住她的眼神异常温柔“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寂寞了。”他柔声道。
“为、为什么?”
他没马上回答,捧起她的手,送至
边以骑士的姿态落下一吻“当然是因为我这个随从会永远跟着你啊,‘女王陛下’。”
她呆立原地。
而他,对她好温柔好宠溺地微笑,笑得让她在不知不觉间
失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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