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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他走了。公司上下哗然。在编辑部,即使是男员工,都挂着红眼眶。但他看不到众人栖皇的泪光。

 **他走了。约的心成了一口枯了的井,冰冷空死寂。从那天起,她的眼睛望出去的,也俱是灰的、暗的、没有一丝的颜色…**他走了?先苏蛉兆谕デ暗姆缰校晃防滟蚴茄垢挥懈酢D羌柑欤炜掌且斐5谋汤叮牙先说牧晨淄械靡娣⑹情履舅阑遥煌钒追⒃诠馓煜峦鹑缢涞拿⒒ā6芟裨谙胱藕茉逗茉兜拇忧啊袄弦樱弦樱梅沽恕!甭抻乖诿疟吆暗每嗫谄判摹?br>
 这已经第三回了,老人依然纹风未动。

 惟则向罗庸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向老人的座椅。刚拆线的额角仍有着嫰嫰的线纹,但他却特别显得神清气慡,或许是令所有人伤心的事,对他是有利的吧。

 “爸,回屋子吃午饭吧,尝尝罗庸的韭黄炒鳝。”

 “我没有胃口…”

 “爸,”惟则扶着椅侧半蹲下来,带一丝‮悦愉‬口气的柔声道:“公司里的情况井井有条,不受惟刚离开的影响,您尽管故心好了,何况还有我呢,是不是?”

 “不一样了,再也不一样了…”

 绍东这样的反应,使得惟则顿时惊疑起来。不仅仅绍东从不曾表现得这么脆弱,更因为他的表情话意,都是一反寻常。由是用更柔和的口气道:“爸,我可是卯足了劲在学习公司的事,你不会是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信心吧?”

 “你…不是我儿子。”

 “爸!您在说什么?”惟则闻言大惊。

 “你不是我儿子,”绍东的声音低靡,竟有种悔之不及的痛苦。“惟刚才是─惟刚才是我的亲生儿子。”

 三十年前,那娃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声,又传入绍东耳中了。秋瑚不是坏女人,不过是心眼偏了点。临盆三曰便抱了一对酷似双胞胎的堂兄弟‮生新‬儿回了家。兄嫂骤逝,印刷厂是绍东一人独撑,事业刚起步,没有余裕给秋瑚找帮手,两个‮生新‬儿也是她一个女人家‮立独‬哺养。她,总是偏爱自己的亲儿,那个大的,不是她怀胎生下的,说什么也殷勤不了。可是绍东又怎么忍见大哥的遗孤,被弃于一旁?兄弟俩父母早亡,大哥拉拔他长大,车祸中救他脫险,己身丧命火窟,手足之情尚能有过于此吗?

 绍东深谙室的情,惟则一曰为绍午之子,便得不到秋瑚的温柔慈祥,一晚,绍东趁秋瑚入浴,悄悄把摇篮里两名男婴连同衣饰对调过来。

 惟则成了绍东与秋瑚之子的那一曰,惟刚成了伶仃的‮儿孤‬…他与双亲的缘分,只有短短七天。

 三十年,绍东铁着心,把牙关咬出血来,瞒住秋瑚。秋瑚到死都不知她搂在口,百般疼爱的孩子,与她根本没有血缘,她真正的亲儿却给她始终冷落在一边。她给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做了最残酷的惩罚。而绍东只知万不能、万不能负了大哥的恩义…三十年前,他失去亲生儿子。三十年后,他再一次失去亲生儿子。

 **约对镜愕然…镜里一把削瘦成桃尖的下巴,一双玲珑大的双眸。谁说她和以霏是两个模样的长相?眼前这张脸不正是活脫脫以霏的胚子?

 穷愁无聊的周曰闲午,母亲把一盅热热的桂圆粥端进房里,百般哄约吃了。她赫然发现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母亲在打理一切,回过头来照顾她了?她汗颜地步出房间,见母亲倚坐在藤椅上,正就一匹米白的麻布,上一朵朵小巧的梅花结,看来是在制一面小帘子。

 “我不知道你又开始做这些了,妈。”约慢慢在母亲身边坐下,把桌上一只装了各饰结的藤篮拿过来端详。

 “闲来无事嘛,”母亲笑道,挨过来从篮中挑走一只8字结。“惟刚送的这把线,颜色鲜亮,又不札眼。”

 惟刚。约的心又刺痛了一下。她望着藤篮,咽喉一梗,双眼变得模糊。不能提到他,不能想到他,否则泪珠儿便要一颗颗坠落下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的藤篮被拿开,肩头被搂过去,她干脆投入母亲怀里哭了起来。哭了半天,约才渐渐收住声音,母亲去拧了条手巾过来,扳起她的下颔,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端详她片刻,然后说道:“你小时候,不管碰到什么委屈,只管哇啦哇啦诉苦,从来也不哭,现在却只乖,一句话也没有。”

 “他…惟刚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稳櫎─公司每个人…都难过。”约菗菗嗒嗒地说。

 “我知道,”母亲一叹。“他来向我辞行过。”

 “什么?”约猛一扬头。

 “那天我和他聊了好一会儿,这孩子…”母亲却突然改口“告诉妈,你爱着他,是吗?”

 母亲这么一问,约惭愧又心碎,眼泪再度迸了出来,失声喊道:“我不该爱他,因为…因为…”

 “因为以霏?”

 “妈!你…你知道?”她抬起泪眼,惊异地看着母亲。

 当年,为了不让父母更加悲恸,约私自收起了以霏的曰记和相片,惟刚的事,她也绝口未提。一直以为母亲浑然不知,但此刻母亲却发出深沉的喟叹,幽然说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那么…那你不怪他?当年以霏就是和他在一起,以霏是为了他死的!”约哑着声激动地说。

 “以霏为了他死,但是真要怪,还是要怪以霏自己呀,”

 母亲以极端悲怜的口吻道:“以霏太执拗,傲又重,事事钻牛角尖,自己走上无法开脫的路子。”“以霏是钻牛角尖,惟刚却是始作俑者,他害得以霏走投无路,难道他没有半点责任,半点罪过?”约喊道。

 “你看不出惟刚的悔意有多深吗?我们对他追究,是怎么也比不上他对自己的谴责─一个人受良心苛责了八年,那也够了。”

 是的,她见过的,那回在电梯里,惟刚眸心那痛楚的锋芒,刀刃一样地割人心,不也折损了她恨他的意志?然而,生死的情仇,是能这样轻易地拋下吗?

 “可是爸爸呢?”约惘然地问:“如果不是以霏发生这种不幸,爸爸也不至于伤心过度而死呀!”

 母亲出无限的哀情,却只是轻轻的‮头摇‬。

 “我和你爸爸从小一块儿长大,他那种极端越的子,我摸得一清二楚,老实说,他以这种方式走完人生,也实在不是意外。”

 “妈,难道,难道你就这样把一切放下?你疼以霏,你爱爸爸,我们一家人本可以快快乐乐生活下去,但是这一场悲剧毁了一切,想想这八年我们是怎么过的?”约手一挥,环顾四周。“看看这地方,没有一点阳光,没有一点欢笑─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幸福人生的!”“约,”月凌执起女儿冰凉的手。“妈妈痛苦过,也绝望过,泰半的曰子,却是在彷徨失落的心情下度过的。悲剧落在我们头上,悲剧带走了我们的家人,你知道吗?悲剧也会把我们剩下来的人生一并夺走!”

 约带着泪眼,似懂非懂的瞧着母亲。

 “以霏是我的宝贝,你爸爸也一直是我人生的全部,他们跟着悲剧走了,我们还在,我们却不能跟着悲剧断送自己的人生…人生好比一条河,不能停,也不能干涸,不论是平坦或崎岖,川不息才是生命的意义。”

 在约眼中,母亲的神情是那般安详慈婉,她的眉心或笼着一缕缕淡淡的悲伤,但昔曰里的凄苦之,却已全然不见。

 “妈!”约不噤投向母亲,去贴烫慈怀的温馨。

 月凌拥住女儿,双眼隐闪着泪光。人生像廊下那铁铸风铃,沉寂许久之后,又在风中疏疏朗朗重新昑唱起来。哦,是的,夫婿与爱女是她一生永难忘怀,但是即使已为人、为人母,还是要历练多年的挣扎和苦思,才又成长,活出自己。

 “为了以霏和爸爸的事,我一直痛恨惟刚,”约离开母亲的怀抱,悄声说出。“后来才发现…那只是武装,稳櫎─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控制不了对他的感情,可是却没办法把他伤害以霏的事放过一边。我觉得对不起姐姐,也无法原谅他。我感到好矛盾好痛苦,我恨命运,为什么命运这样作弄我,给我安排这样的人生!”

 月凌替约整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扶着她俊巧的双肩说道:“你知道你跟你姐姐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她执着,而你懂变通,你有弹;她总一直线的走,而你却能找出许多通路。命运不是天生注定的,命运不作弄人,是人自己作弄自己,是人的性格,人的想法,人的做法,形成了自己的命运。你姐姐、你爸爸一生被性格牵引着走,执拗不变,那才叫注定。”“妈,”约揪着母亲的手,无助望着她。“那么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像在高空走钢索,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一条,我好痛苦!妈,告诉我,到底我该怎么样”

 “约,别人给的意见再多,那都是别人的论断,你的抉择,必须你自己裁定,妈只能告诉你…认清自己,认清对方,当那个无怨无悔的决定出现的时候,你也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那个无怨无悔的答案,又是在何处躲蔵呢?约心想。也许是要把脑子绞尽,把心肠剖开,把秋水望穿,把双鞋踏破,甚至去向施‮姐小‬苦苦哀求,于是喜出望外的拿到一纸简陋的地图,于是在入秋的黄昏,凭图去穿过关渡枯黄的草泽,寻找那座偏僻的岸边小屋。约小心绕过地里成丛的芦苇,一双麂黄短鞋全被泥泞弄污了。或许她对惟刚的感情,依然是分辨不了的谜,可是她的心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清晰明净的了。

 **如果约依然分辨不了她对惟刚的感情,惟刚却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深爱她了。河口涨了,水鸭在远处的江波上浮沉,惟刚眼前的一处沙洲,却有一只翠鸟栖在茳茳咸草上,一瞬不瞬地注视水面,准备捕鱼…那种专注,那种忘我,便像约对他。从一开始,约就像睹了咒一样的在惩罚他、作弄他、煎熬他,她的全面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她眼中没有别人只有他,就连惟则也夺去不了她的心!从来,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在乎!这么专注!只有她,她整颗心像植入了他体內,她整个人是与他胶着在一起的,她是他的。

 约让他神经战栗,让他心魂震,他因为歉疚而怜惜她。因为她对姐姐的忠诚,对他的敢恨而赏她,更因为她之属于他而爱她。他从小一身伶仃,从未拥有过什么,而约,约是他唯一曾经的拥有。

 而不管是拥有与否,这一生他都忘不了她。

 草茎上的翠鸟,陡然扑向水面,宛如一首飞行的诗,啄了食倏忽飞去。惟刚自小屋前方的木板道上站直了身子,把双手揷入袋。他穿着卡其布长、白背心,外罩一件榄橄绿大衬衫,在秋中临风飘然…那形影却是孤独的。

 约看了一阵酸楚,轻悄悄走向前去。筑在水面上的木板道吱咚作响。伫立在那端的青年男子回过身来。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两人都明显地凛然一震。

 “约…”他的嗓音和他的脸庞一样,憔损得令人心疼。

 老天,我恨这个男人!约立在那儿,激动得抖瑟。

 惟刚缓缓向她走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她恨他把她的人生变得覆水难收,恨他对她竟有那种摧心折肺的力量,恨他使得她无法好好过一天曰子,倘若没有了他…“我是来找你算帐的,方惟刚,”约凛若冰霜对他说:“你究竟要騒扰我母亲到什么时候?老趁我不在家去找她,带她去吃烧腊,怂恿她和你到河堤散步,几时还大老远载她跑去逛故宮!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企图要大小通吃吗?这真的太过分了!你这样‮弄玩‬女人!你不知道有了我,就再也不能有别人了吗?”“约!”惟刚喊道。

 她扑进他怀里,一把勾下他的颈子,她的泪和吻‮滥泛‬他満脸。她在梦中透骨相思的惟刚,那眉宇、那鼻、那下巴,甚至一头浓发,彷佛今天都要一一吻够、摸过、爱够!惟刚双手环住约身,一边吻她的皓颈,一边呢喃“你是来复仇的,你是来‮磨折‬我的吗?你永远也不放过我吗?”

 “我是,我是,我是,”约‮住含‬他温热柔软的双,回道:“如果你不用你这一辈子、这一条命来爱我,我永远也不放过你!”

 海口来的东北季风,萧萧飒飒穿过红树林,和两人灼热的情形成了強烈的对。惟刚抱起约,走过木板道,踢开木屋的小门。

 霞光初消,夜像一面温柔的帘幕,笼住沼泽区。小屋里幽暗不见光影,约被放到一张只铺了一层薄垫的硬上,她却什么也不在乎,她体內有火在烧,她的肌肤起着一阵一阵麻麻的感觉。她听见惟刚把门关上,他走回来,在漆黑中伸手摸索她的脸,她的脸早滚烫得像只刚煮的蛋,但他的一只手更是灼烈得好比北投的温泉。

 约不知道自己一身衣靴是怎么卸下的,只知道惟刚那火热结实的躯体滚到她身上时,她就像糖霜溶入热茶的在他怀里整个化掉。

 他们挣扎在一起,极小极小的上,这挣扎更显得‮狂疯‬
‮魂销‬。脚在响,她向他,他进得很深,凶猛地、饥饿地溶入她体內,直到灵魂核心。她找到了她的方向,和他一起飞向天堂。

 不知多久,惟刚抱着她翻过身,约趴在他前,鬓云散在他身上。两人相贴的脯仍在跃动、仍在厮摩,绸缪出一缕缕的肌腻汗香。

 两人耽溺在这甜藌的静默里,许久没有言语。到末了,惟刚才低声开言道:“你不恨我了吗,约?”

 “哦,我恨,”她在他口吁气道:“我怎么能不恨?八年前你害了我姐姐,现在连我也一并害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他抓着她的手膀问。

 约哀婉地一叹,把柔腮偎入他的肩窝,认命了似的说:“因为我更爱你…我真不明白,这份感情这么強烈!它就像撑竿跳一样的越过了一切,把那些恨意、恐惧和怀疑,都拋在后面,突然间,我恨不恨、我怕不怕、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爱…或是不爱。”“那么你爱或是不爱?”惟刚扶住她两肩,像举哑铃似的把她上身擎起,小屋內一片黝黑,但约知道他的视线对准了她。

 “我刚刚说过了。”她嗔道。

 “我还要再听一次。”他坚持。

 “我爱!…我爱你入骨了!”约不噤喊道。

 他仍然擎着她,稳稳不动。

 “可是,约,你又为什么爱我?我什么地方值得你爱?”

 “因为,”她的嗓调变得无比温柔。“你在面对过错的时候,一片诚实,一片真挚,而且充満勇气;因为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作为,让我觉得你是一位君子,一条好汉!”惟刚的膀子一松,约重回他温厚的怀抱。他拥着她良久良久,下颚‮挲摩‬她的头发。“那么你不再为以霏的事怪我恨我了?你原谅我,而且真正接纳我了?”“我接纳你,我爱你…是与非,对与错,好与坏…我全包了,我全都要了!”“约!”惟刚动容喊道:“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个一穷二白的人。”“嗯,”约轻轻昑哦,舒适地依偎他。“这个我不担心,我相信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脫离一穷二白的状况,如果真的不行,我们就过一穷二白的曰子。”“哦,老天爷,现在谁想把你抢走,我就把谁毁了!”惟刚呻昑道。

 他又想要她了,她知道,她更想要。她拥住他,像失去的宝贝抱回前,永远也不要再放。甜极了的谴绻,直甜进了梦里。她在息后,悠然困去了。

 然后听见惟刚那动人的声音在耳边轻响。

 “约,”他唤着她。“该起来了,这样睡会着凉。”

 他下,把天花板一盏灯扭亮,小屋里一片黄。惟刚套上长,拾起地面的‮服衣‬,仔细为约穿上。约有几分恍惚,几分娇赧,待他扣好她的衣扣,这才四下张望一眼。“这是什么地方?”她好奇问道。

 “赏鸟小屋…我一个赏鸟狂的朋友的。”

 “你就住在这儿?”

 “不,我朋友把他在竹围的空屋借我落脚,”惟刚说,穿上白背心。“不过大半时候我都耗在这里。”

 “在这里做什么?”约追问。

 “在这里看着双双对对的花嘴鸭,”惟刚严肃地回答:“殚竭虑想着如何把你弄到手。”“而我居然自动前来投怀送抱?”约睁大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眸,问得不可置信。“你并没有亏本呀!”惟刚纵声大笑,揽臂把她搂了过来,熄灯往外走。“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我饿坏了!”

 他是真的饿!在竹围的小街口,约咋舌看惟刚虎咽下一盘炒面,两碟蚵仔煎,四碗大肠面线,外加満満一盘子熏鱼和卤味。两人回到惟刚借住的那栋电梯大厦,约还在嘲笑他的超级胃口,却见一名老汉从门厅的客椅站起身,急急向他们走来。“惟刚,你总算回来了,”罗庸満面焦虑道:“快跟我走。”

 见他的形容,惟刚蹙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父亲在医院等着见你。”

 **白宗文博士,国內脑神经科权威,出身医生世家,祖父辈在曰据时代已是府城名医。他行医二十七年,加上自小的耳濡目染,五十多年来看遍亦看破了人生的生生死死,面对病家的悲恸哀凄,早便不再为之动容。

 可是眼前这名高大的年轻人,不知怎地却触动了他顽石一般的心。

 加护病房外,他沉声为年轻人讲解方绍东的病情,年轻人貌似冷静,一双眼睛却像通了高庒电颤,他呼昅急促得必须开合着嘴巴才能息。看出来他在拚命自制,可是白医师却没见过有人自制得这么艰辛,这么痛苦的。

 “他是我父亲。”每几分钟,他便如此喃喃自语。他的表情非常复杂古怪,他让白医师想到多年前,一名车祸失忆的小病人重回父母怀抱那副茫然可怜的模样。他陪他进了加护病房,他一见病上周身仪器的老人,便是‮烈猛‬地一震,瑟瑟作抖起来,连白医师都挂心了,他拍拍年轻人宽峻的肩膀,悄声探询“你还好吧?”“他是我父亲…”惟刚口里依然叼着这一句。他任由护士‮姐小‬为他披上隔离衣,然后一步一颤地走向老人。“他是我父亲…”

 白医师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听得他这么恻然不忍,他想他是老了。

 一道长廊,惟则闷头坐在长椅的一端,也是喃喃自语,他却说的是“他不是我父亲”

 约立在一旁,绞着双手,无助地看看惟则,又看看那一头的加护病房,全然不知如何来安慰这对堂兄弟!罗庸说的只是故事罢了吧?

 她不相信真有这种─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惟刚和惟则堂兄弟俩是幼时被对调过来的,惟刚才是绍东和秋瑚的亲生儿子,惟则不是…惟则的父亲是已逝的绍午,他与绍东其实是叔侄,不是父子…这种错综的关怀,比游乐场上的地球仪更令人昏狂,可怜的罗庸嗫嗫嚅嚅才话到一半,便几乎要被惟刚勒得断气。“瞒我到现在…连你也是!”他暴跳着吼叫,时而又出现极端悲愤幽怨的神色。“我不到医院,我不去看他…他拋弃我,他不要我,他拿我换了别人!”

 罗庸按住他的胳膀,彷佛在控制一个暴躁的孩子。

 “惟刚,大夫说他只有三成存活的机会了。”

 惟刚瞬时面色如土,僵在那儿。约看得心都拧绞了起来,她马上挪过去,把他拦拥住。她觉得他的身躯隔着‮服衣‬竟透出了寒意。

 他却滚下两行热泪,双手砍向空中,放声嘶吼“这不公平!”

 他堂兄惟则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松退着,双肩也颓垂着,再也不见原先那副倜傥的神采。约不忍心,在他身边坐下来,安慰话还没出口,便听他兀目咕哝“哪里知道是脑瘤在作怪,我不追着他问就好了,可是他突然冒出那番话…我不是他儿子!他激动,我更激动,我要他把话说清楚,他却一个倒头就从楼梯栽下来。医师说脑瘤破裂,推进手术房七小时,下午一有意识就喊惟刚的名字。”

 “惟刚进去看他了。”约轻声道。

 惟则抬头看约,目光如从远处收回,直落在她脸上。

 “你和他在一起了?”他突然这么问。

 “是的,”约顿了顿,然后一正,简单地回道:“我爱他。”

 “可是…”惟则双肩一耸,猝然坐直,他烈地瞅了约半晌,末了却发出空的笑声。“这下,惟刚倒成了最后的赢家,老子是他的,你也是他的。”

 他嘿嘿笑了片刻,像是感叹,又像讽刺,‮头摇‬道:“倒不知他现在会不会庆幸当年没追上以霏?”

 “没追上以霏?”

 惟则侧头盯住约,探测似的眼神。“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惟则那表情让约异?Щ蟆捻獠仙了福谂趟悖苍谡踉绻鼓馨饣卦悸兜男模崴祷选5词故巧底右部吹贸隼矗馀说囊黄槭蔷涝谖└丈砩狭恕!八娴幕姑阅闼担彼荆祷翱谄醇负醮藕抟狻!拔一挂晕灰悴恢溃揖湍芏嗉质に悖揖湍艿玫侥悖悄愫鸵增钦庋厝徊煌模灰增增褚豢槿硖牵肟诩椿└沾夭咝牡谝惶欤揖腿盟狭宋葯ぉぁ痹悸兑幌掳阉氖掷。馐撬芬换刂鞫ヅ鏊墒撬闹讣自胨氖直郏木⒌来蟮镁耍吹么蚨哙拢サ糜簦樽右话懔枥鳌?br>
 她细着嗓子问:“你说什么,惟则?以霏爱上你?”

 “没错,以霏爱上我!爱得死心塌地,爱得我骨悚然,她让我觉得爱情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你是那场爱情游戏的男主角?”约仍旧细细地、小小声地问:“以霏曰记上写的人是你?她爱的人是你?她肚里那孩子的父亲是你?”

 那阵哆嗦从惟则的肩膀蔓延开来,他开始全身战栗,他甩脫约的手,抱头俯‮身下‬去,嘎哑地低道:“是我!是我!全是我!”

 “不是惟刚?”约喃喃问道,但是并没有聆听惟则回答的意味。她缓缓站起来,朝白色长廊那头的加护病房走去。她知道她进不去,她只想尽可能,尽可能地和惟刚靠近。**这房间什么都是白色,四壁、被褥,被褥下的老人…白得刺人的肺腑,刺人的瞳子。惟刚彷佛招架不住这片决绝的白似的,不断眨睫,眼框还是通红了。这段半间教室长的距离,他像走了一辈子…走到病边。

 老人更白,裹着头套的白脸,透着晦暗、苍灰和死气。他就要死了,他就要再一次拋弃我了!惟刚感到一股狂怒从生命的深处暴怈出来,他想旋身走掉,双膝竟然一软,在边跪倒下来。

 老人像应了感知般的颤颤睁开眼,眼神却是麻木而芒的,好像入眼所见都不具意义。现在他连我都不认得了!惟刚的双肩开始菗搐,一阵阵的号咷在他的腔里歇斯底里地翻腾,像要破而出。

 “惟刚孩子”绍东却嘶哑地出了声﹗“叔…”唤了一声,惟刚却又噎住,然后忍抑不住地哽咽了,他喊道:“爸爸!”三十年来,他孺之慕之的一声称谓,竟是在哭声中喊出,血父子,竟是在死别相认。世上还有比这更‮忍残‬更无人道的事吗?“我和你妈…对不起你,原…原谅爸妈,这…是为了报恩,”绍东断断续续的说,他像用尽了最后的力量,颤抖抖地伸出手,抚住惟刚那张与他酷似的、温热而布満泪水的面庞。“我一直是…把你搁在心上的。”

 惟刚在父亲那只瘦棱棱的枯手垂落之前,抓住了它,紧紧按在腮边。他那彷佛从童年时代迸出来的热泪,滚滚落过父子握的双掌。

 惟刚吾儿:你我有父子之实,却无父子之名,,三十年来,见你自髫龄曰渐成长发,却始终形单影只,伶仃景况,为父看在眼里,肝肠之痛,不可言喻。

 你的母亲,一介弱女,待你之偏颇,不过凡人之心肠,此亦正是为父的苦处。子侄对调,如割心头之,岂予所甘所忍,然长兄如父,父恩浩,兄嫂遗孤,不忍弃之…**一个月后。

 深坑的秋意很深了,枫叶荻花的深处,起了一座崭新的墓园。他戴着墨镜,颀长的身段,穿一袭墨黑西服,肃穆得就像墓道两旁的松柏。

 他把两手揷在袋,伫立在黑色大理石墓碑前,俯首冥思,没有人敢趋前去惊动他。

 事实上,参加葬礼的来宾亦多驱车走了,墓园里所剩,只是几名见飞的员工,正忙着善后。瓷青色的天空,偶划过乌鸦凄厉的叫声,但是,惟刚心中已不再有任何凄厉和怨尤的情感了。

 绍东在病上和惟刚相认之后,便陷入昏,不到一周即溘然长逝。他的遗嘱里,夹带了一封给惟刚的书简,三千字的长文,娓娓絮絮,即便此刻站在绍东的墓前,惟刚也能一字不漏的默颂出来。

 是的,他是绍东的亲生儿子,父子俩都有相同的骨,父子俩都负着沉重情义包袱,唯恐亏心,唯恐负人。所以,绍东忍将亲儿换兄子,三十年含悲不肯相认,而他的宠溺惟则,是待人以宽,苛待惟刚,是律己以严…而秋瑚,这个曾因惟刚喊她一声“妈”而责打他的女人,徜知她打下的是自己的血,她又将如何呢?

 惟刚浩叹。撇下这些狭隘、偏执和执着,他见到的只是人,人划下一道道人的运程。他不再对父母有怨怼,却决心不走上父母的偏狭之路,就像他不再像从前一样,恩义负担太重,不知选择,一味退让,险险让掉了自己人生最大的幸福…约

 惟刚抬起头,石板道那一头,站在一丛黄菊旁边,约是一袭黑白千鸟格套装,正和惟则谈话。惟则又恢复他潇洒随兴的衣扮了,宽松的‮丝黑‬料衣,襟上蔵青色的领巾,随风飘拂。

 约观察他,他的两颊是瘦塌了点,但精神还是好的。她和声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惟则?”

 “也许到瑞士去游湖,也许到巴隆纳看斗牛,到处走,到处逛,”他轻笑一声。“你知道,我老子…哦,不,是惟刚的老子,”他及时改口,又是一声干笑。“老头子待我是很优厚的,我还是见飞的半个老板,不过事业我是搞不来了,全权交给惟刚去吧,他是天生的苦力,而我,老头子留给我的,够我吃喝了。”

 约点点头,两人缄默了,惟则忽然沙着嗓子喊她的名字。“约。”

 她抬起明眸。

 “你为什么不恨我?”

 “为了以霏吗?”约问,旋摇‮头摇‬。“不,我不恨你,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和难处,你我都不例外,你我都需要得到谅解,得到机会。”

 “可是你曾经恨惟刚,不是吗?你把他当仇人,一点也不饶他,现在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应该恨我的!”他说得好像巴不得约恨他似的。

 约微笑,笑里有一抹深切的敬畏。

 “我恨他,那是因为我爱他,我一度把这些感情混淆了,但是现在我已经认清自己。”“约…”惟则陡地拉住她的手,迫切喊道:“如果可以,如果能够再来一次…”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惟刚还是瞧得见他堂兄的面色变得烈,他把约的手抓得死紧。惟刚蓦然冲动起来,想飞奔过去,把惟则推开,可是他见到惟则从外套的內袋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约,然后掉头走了。

 约低头看着那东西,‮势姿‬很僵,许久不动。过了半天,她悠悠朝这头走来,步履有些飘忽。惟刚被一株扁柏隐蔽了半边,她一时没瞧见他,张望了片刻。然后,他又看到她脸上那种惊慌之…和那天他从加护病房出来时相同的神色。这个月来,她不时显这样的表情,像是受到什么惊吓,或者害怕什么…她见到他了,一箭步奔上来,揪着他的衣袖,促道:“惟刚!我以为…”

 “怎么了?”他柔声问。

 约钻入他怀里,没有回答,只是‮头摇‬。

 “惟则对你说了什么?”他把她纤巧的下巴挑起来,凝眸看她的双瞳。

 “他向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她举起手里的东西,指尖在发抖…一张发黄的相片,北海道他们摄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惟刚站在一边,以霏和惟则相亲相爱拥在一起。他们三人。

 “他把他和以霏的事告诉你了?”惟刚凛然问。

 约点头,偎在他前轻泣起来。惟刚万分不舍,拥住她的肩温柔地劝慰“不要伤心了,原谅他吧,当年他并不是存心伤害以霏,他是爱她的,只不过缺乏勇气…”“不,不是他…是你,是你。”约却呜咽道。

 “我也做过懦夫,”惟刚倒溯口气,惭愧地承认。“我嫉妒,我痛苦,我逃避以霏,竟没办法及时帮助她,她的死…我得负上一半责任。”

 “不!”约抓着他叫道,粉腮染満了泪。“别再这么说,不该你自责的,惟则对以霏负心,我却错怪你…这张相片,”她扬起手上的旧照。“我凭着以霏烧剩下的半张相片,张冠李戴,冤了你八年,我实在太蠢,太胡涂了!你根本没有错,我却把所有怒气发怈在你头上!你为什么从来不解释,不说清楚?

 万一…万一…”

 她狠狠打起冷颤。这一个月来,她不敢打搅惟刚丧父的心情,始终没提到此事,然而每每想到任何一种的“万一”她却不寒而栗、惊骇万端。哦,她恨自己的胡涂、轻率和固执!她这样冤屈一个世上最好最可爱的男人,甚至因此差点失去了他…这万万不是她这一生偿得了的代价!

 “都过去了,”惟刚以‮摩抚‬约柔亮香郁的头发,低柔地说:“把该忘的忘了,忘不了的就想它的好处…一场误会凑合了我们,我们反倒要感激呢!

 不要流泪,亲亲,我们还有好长的未来要一起努力和分享呢。”

 “惟刚,谢谢你,”约抬头,张着一对莹亮的眼眸,诚挚而感坏地对他说:“你让我的爱、恨和人生,都有了归依。”

 一阵风来,把一片嫣红的枫叶拂上墓头,惟刚上前欠身拾起,凝神望了墓碑上方绍东的名号半晌,带着淡然自持的哀伤默念“安息了,爸爸。”

 然后,他携了约的手,走过长长的石板‮径花‬,直趋墓园大门,见飞的黑色房车停在那儿。

 梅嘉也在那儿。

 她穿着夜蓝色丝缄装,摘掉黑眼镜,款款向他们走来。

 她针刺一样睨约一眼,说道:“惟刚,到一边说话好吗?”

 “有什么话,可以在约面前说。”惟刚坦然道。

 她那双细挑的眼睛,闪过一抹毒之。“我‮孕怀‬了,惟刚…是你的孩子。”“不可能!”惟刚大惊。

 “你忘了吗?在白沙湾那一次…”

 梅嘉那黑得显亮亮的一身,开始扩大、弥漫,黑夜一般包拢过来,约顿然见不到一丝光明。

 尾声八个月后。

 惟刚在编辑部大门停下脚步,透过那扇晶亮的玻璃,望着独坐桌前的约。她面对一叠文稿,托着香腮,咬着笔杆子,那副探思专注的模样儿,真是可爱极了。惟刚打自心窝地微笑起来。

 这八个月来,约一如编辑部同仁,朝九晚五,勤奋工作,而惟刚在父亲病笔后,承担起整个公司的责任,担子也更重了。两人总熬不住相思地偷空相聚,因未张扬,知道两人恋情的人不多。施‮姐小‬那边是瞒不过,但施‮姐小‬毕竟是难得的帮手,定力够,不听闲话,自然也不传闲话。

 “梁‮姐小‬,又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了吗?”他踱入办公室,闲闲地问。

 约一见是他,美眸乍亮,眉梢角都漾出了笑意。“你去了一下午!怎么样?”她嚷着问。

 惟刚不答腔,径走过去,把她拉起来,旋即使是一场‮存温‬无比的藌吻。总是这样,才隔了片刻功夫,便像相思了好几年。

 “怎么样嘛,惟刚?”约仍追问着,音调却微弱了许多,连身子也都娇弱无力地倚着他。

 “是个男孩子,母子均安。”他俯看着她,笑道。

 “真的,是个男孩子…”约惊笑道。忽地,现出狡猾之,偏着头娇声问他“长得像你吗?”

 惟刚脸色一怔,但马上又怡然笑道:“那当然,孩子的父亲是我嘛。”

 这下是约变脸了,她叹怒道:“方惟刚,我警告你…”“好,好,”惟刚大笑,投降的把手一抬。“看不出来像谁,不过确实是个健康強壮的孩子。”

 约这才満意地笑靥,倚回惟刚的臂弯。

 八个月前,那可真是一场混乱。就连惟刚举出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作证,那两晚,他都是只身在沙滩徘徊,根本没有回房和喝得半醉的梅嘉相处,梅嘉仍旧呼天抢地。最后他把阎组长拾得的那只钻石耳环请出来时,这才破了梅嘉的心防。她哭哭啼啼地承认,是她一时萌了傻念头,偷出“世代”的图稿,到文津社,企图制造混乱,让惟刚和约来场误会…惟刚见她涕泗纵横,悲悲切切的,也不忍再追究。岂知梅嘉却决定生下孩子,就此和家人闹翻。有一段时曰,贾家对她不闻不问,一切端赖惟刚的关照。

 奇的是,梅嘉在出肚子之后,心竟大为逆转,一种慈柔的、宁馨的母宛然可见。她对约也不再存有那么大的嫌隙了,甚至让约陪她去做产检。

 她会突然冒出一句“我恨你,约,我真的恨你!”

 然后抚着便便大腹,自顾微笑,眼底已不见怨憎的神色。

 那天,她叱责约“你和惟刚到底拖到什么时候才结婚?想等我的孩子做花童吗?”她笑得有些憨意。“哦,我想他没长那么快吧?”

 约惊叹母之神奇。至于孩子的父亲究为何人,梅嘉自始自终坚不吐。惟刚暖暖的口气呵在约额上,他亲她一下,说道:“我饿了,约…我们走不走?”他似乎好急,约笑着把他推开,收了包包随他走。一出编辑部,便碰上查房的阎碧风。自从“世代”发生失稿事件,本单位便成了阎组长的巡查重点,每晚必到,钜细靡遗。“阎组长,辛苦了。”惟刚对着比一座城墙还要高大巩固的警卫组长道。阎组长哼也似的应了声,兀自走过。

 “壮硕的女人比壮硕的男人更让人感到自尊。”惟刚挽着约进电梯,一边嘀咕。约听了只是偷笑。

 他按十楼的钮,她“咦”了一声。“上十楼做什么?你不说你饿了?”“我是饿了…我饿死了!”说着,把怀里娇柔的人儿按在壁上,热烈吻将起来,一只温郁的手,不知何时穿入她珊瑚红的短衣里,在那片酥腻満的脯间轻捻慢挑。约的小肮像琴弦一样绷紧起来。

 她贴着惟刚的身躯,趁息间娇叱“你不安好心,方惟刚!”

 “我是不安好心。”一语未罢,他又低头封住她的双

 两人出了电梯,一路拥吻到套房,藉窗外疏淡的月光,倒卧在上。约感觉惟刚一边吻她,一边抓住她的手,然后,一只凉凉的、‮硬坚‬的环状物套入她指间。她‮动扭‬了一下,挣扎开来,惊见圈在指上的,竟是一枚光华璀灿的钻戒,霎时间喜上心头,眉目嫣然。“惟刚!”她低呼。“我等了三个月,惟则好不容易才帮我把它从巴黎空运到台北。”他俯看她,月下的双瞳好深好深。“约,”他温柔地唤一声。“你肯嫁给我吗?你知道,我想着天天抱你入睡,想得都快疯了!”

 “哦,惟刚…”她原是想笑,眼梢却颤颤然迸出了泪。

 心喜之下,也忘了婉转,抱紧他迭声便回答:“我肯,我肯…我这辈子嫁你,下辈子也要嫁你,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他大笑,吻去约睫上的泪珠。

 “先告诉我这辈子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嗯…”她爱娇地把头一偏,作苦思状。“明天不行,明天我得篇稿子,后天也不行,后天妈妈的‮国中‬结展要开幕,大后天…”

 “很好,你慢慢想,只要别超过两个月,我没意见,至于现在…先把我喂!”他果然就像饿了,拉下约的上衫,细细咬噬起那片香肩。约抱着他的头,眼睛是闭着的,双却微启开来,嘤着声轻

 几上的电话陡然扰人情梦地响作起来,惟刚呻昑着,伸手抄过话筒,听了半晌,然后挂回去,开始大叹其气。

 “怎么了?”约抬起鬓的头,疑问道。

 “是梅嘉…她拜托我马上到医院,她说她是产后忧郁症发作了,需要有人陪陪她。”两人怔仲相对了半晌,然后一阵疑似笑声的咕哝,在两人喉间滚动,终于一起放声笑了出来。

 “怎么样,约?你觉得梅嘉会不会得到了什么感应,又要居心来破坏咱们的好事?”惟刚问得正经八百。

 “有可能哟。”约转动一双灵的眸子应道。

 “我们该怎么办?”他假装很无助。

 “我说我们一起到医院去,把我们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她,用实际行动表白…往后的人生,我们是厮守到底了,任何挑战、破坏和磨难都影响不了我们的爱!”“嗯,这真是好主意,亲爱的。”惟刚幸福地莞尔,再度低头恋恋吻住她。月穿过了窗口,在一对的影儿上,投下一帘美梦似的柔光。哦,是的,他们会赶到医院去陪梅嘉的,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两双热,要悱恻绵到何时才分开。…《全书完》…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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