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天,一早上,阳光灿烂。
秦小霜坐在计程车內,车流堵得厉害,眼看着已经迟了半个小时,她都快疯了。办公大楼就近在眼前,她却像是永远到不了。
“这里下车好了。”她掏了钱,快速地下车。
一下车,她一路上都用跑的。可恶,她从来都没有这种迟到纪录,都怪昨天睡得不安稳,今天早上才会爬不起来。
昨天晚上胡乱作了一些梦,那个颜仲南竟然莫名其妙地跑来她的梦中,真气人,这男人竟然无端地搅和进她的生活中。
她闷头跑入办公室,险些撞到一个人。“对不起。”她霍地?头,对上的是颜仲南怔愕的表情。
他先是一愣,在看到她嘴
呆张的模样时,顿时笑开。
看见他扬著一张笑脸,秦小霜的心跳冬冬冬地擂动。他的笑意是这样深,连眉眼都弯亮。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黝亮的瞳孔,透出
人的琥珀
,那里
转著深邃的温柔与炽亮的笑。
懊死,就是这张笑脸,扰了她一个晚上。她暗咒,不明白口他为什么永远都端著一张笑脸,让人看了心
。
“你迟到了。”他说著,一样带著笑。
她的脸唰地烧得红透。可恶,她知道自己迟到,不用他来提醒。她发怒地瞪看他一眼。
唉!他又惹恼她了。不过,他旋即又笑了。至少她这次不是用那种冰霜冷淡的方式表达怒意。
这样的她,像是卸下了面具,不再那么与人疏离。
“下次上班要准时。”他噙著笑,离开她的视线。
等他走远后,她的呼昅终于稍微获得平缓。他那是什么话嘛,她进公司以来,今天可是第一次迟到。算她倒楣,让他撞个正著。
她的耳
一直发热,困窘地坐回位子上,连打卡都忘了。
她试图镇定,可是心还是跳得很厉害,淡妆掩不住红
,她的脸热烘烘的,脑子昏昏的。
她随便翻开公文,不但定不下心来,还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是她感敏吗?她怎么觉得今天别人好似一直在窥看着她。秦小箱转著眼珠,瞟著其他人。
咳咳!有人痹篇了她的目光,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视线。
不是她多心,办公室里的人真的对著她指指点点,有些年轻的又人还对她抛以嫉妒与怨懑的目光。到底是怎么了,她招谁惹谁了吗?
秦小霜突然一肚子的火。
“秦小霜。”她的顶头上司叫她。
她坐在椅子上,?一局视线看他。他不会想在这时候也训斥她一番吧?他难道不知道她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吗?今天是个意外!
上司是笑着的,但是他的笑容有些怪异。“总经理今天下午要出去,不过他的司机请假,他要你去帮他开车。”
“啊!?”她一睑错愕。帮他开车,他有没有搞错!“总经理是这样说的。”
“shit!”她的怒意完全无法掩盖,啪地用手打著桌面。“竟然找我开车!我的工作是负责开车的吗?可恶,刚才我迟到被他逮到,他怎么没敢富著我的面说?”这可恶的男人,真气死她了!
全办公室的人都愣住了,相处了快一年,从没见过秦小霜这样。
她不再是平常那种冰冰冷冷的态度,竟然发丸飙,所有的人皆错愕地瞅著她。
办公室顿时陷入那种打雷过后,万物俱灭的极端死寂之中。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秦小霜抿了捉嘴。
车子里,秦小霜铁青著一张脸。“要去哪?”等著吧,她这一路,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动物园。”他的声音
含笑意。
“啥?”她愣愣地转头看他。去动物园做什么?他们公司打算要生产动物饲料,他得先去探查市场吗?
“动物园。”他笑得像是要去远足的孩子。
她直视著他。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他总是一脸阳光,充満朝气,什么喜怒哀乐全都坦率地写在脸上。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总经理啊,她突然替他担心起来。她看他是那种家世良好的富家公子,也许他书念得不错,可是这社会这么复杂,他应付得来吗?她甚至觉得他父亲把他丢在这个位子上是忍残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已是总经理?”她皱起眉头。
“当然知道。”他一笑。“如果我不是总经理的话,怎么能拉你一起跷班。”
“拉我跷班!”她瞪他。“你是怕这间公司倒得不够快吗?”
“我只跷一个下午,公司倒不了的。”他笑嘻嘻地。
这什么态度啊!如果照她的个性,她一定事不关己管他去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忍不住和他说:“这不是一个下午的问题,而是你的工作态度的问题。像你这样的态度,怎样管理一间公司?”
“所以啊~”他笑起来,手指比在嘴上。“我们今天去动物园是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他低低地说,很专注地看着她。
地的心头坪地一跳。当他说到“秘密一的时候,一种亲密而微妙的感觉在她心中发酵。
她和人的距离一向是很远的,可是他总能用很自然的态度,拉进两人的距离。
突然之间,她的心跳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继续说著:“我知道这样很任
,可是我想请你成全我的任
。用一个下午庆祝我自己的生曰。”
“生曰?”她看着他。
他点头。二这是我去年就和自己说好的,今年的生曰要放自己一天假,让自己做个不负责任、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明明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可是她却忽地宽得有些心酸。
“什么跟什么啊?”她低嚷,没有说出她对他的关心,可是那语调,却是在等待,等著他说出更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我是个个性闲散的人,我的趣兴从来不在经营管理,是花了多时间,才让我爸知道,我是个败家子底的人。”说到败家子,他还是咧著笑。“最适合接我爸
子的人是我大哥,只是几年前他出车祸去世了…”
他顿了一下。都过去好几年了,他没想到再提到这件事情时,
口还是会问痛,眼睛里又有种蓄著
热的感觉。
他们兄弟虽然是不同个性,可是感情却十分深厚,他大哥一直形照顾他的。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发现他的哀伤。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看着竟让她感到难过。
他低声说:“我要替我哥活下去。当他的尸体推进去火化时,我听到父亲嚎啕大哭的那一刻,我就这样告诉自己。”他忍著,没让自己太过失态,甚至还轻扬了一抹笑。
看着他的笑,她的难过更是揪进心里。
原来,人都有面具的。原以为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她冷漠,他热情;她面若冰霜,他笑意暖洋。
结果并不是如此。他们都戴著面具,只是她的是“冷漠”而他的是“笑容”
“可是你们是不同的人。”她忍不住这样说。本来死的是一个,可是如果他为了这样扭曲了自己的生命,扭曲了自己的本质,那么死的不就是两个了吗?
他看着她的神态,真的笑了。
她那句话里,不只有她的聪慧灵透,也有著她对他的关心。
“我知道。”他知道他为什么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她开始感受他的悲喜。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这样満足、这样感动。
她的心坎一动,他占満了她的视线,她想移开眼眸,竟有些困难。
好奇怪,她莫名有些不安徽躁,她勉強自己不要看他,握紧了方向盘,呼了一口大气,发动车子。
她抿了嘴,眼睛里头只有街道,只有路况,这样子,才能让她的心跳慢慢回稳。她专心地开车,浑然不觉自己的脸正绷紧。
“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冷若冰霜吗?”他挂著笑容和她攀谈。
“你是指我的死人脸吗?”车子转向附近的巷子。
她不见得喜欢端著这样的脸,只是除了这样的表情之外,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
他一笑。“我好喜欢你这张死人脸,算是一见锺情吧。”
奥地一声,她紧急煞车,一只猫突然冲出来,在他们眼前跳开。
“Shit!”她低咒。她不知道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很容易出车祸的吗?
她紧握著方向盘,心跳慌乱,连手指头都可以感觉到強烈的脉动。
“都二十七、八岁了,还在说什么一见锺情,好像有点丢脸。一他笑着,俊脸上隐著暗红。“不过却是真的,下大雨的那天我真的有被电到的感觉。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电到。”
她不敢看他,脸上却红热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坦率地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掩饰、没有试探,那样的赤诚,微带著青涩与腼。
没看着他,她竟然能想像到他双眸的样子,黝亮澄澈,跟孩子一样的乾净,也许那就是他灵魂的本质。她的
口抨动著。
“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难得的缘分,所以我才会对你一见钟一情。”他以前并不这么信仰著缘分这件事情,可是关于他们之间爱情的开端,他这样相信,也这样珍惜。
“一见锺情…”她喃喃地这样念著,把头转了过去,认真地瞅著他。“一见锺情的,上辈子通常是冤亲债主。”
他愣了一愣。“一见锺情”应该是很浪漫的事情,怎么会突然跳到“冤亲债主”这种怨灵不散的说法。他串不上来。
她做了后续的解释。“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是孽缘,不是情缘。”
他回神,忽地放声笑着?咸欤媸翘恕G扑侨险娼馐偷哪Q每砂滩蛔∠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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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声这样放肆,害她的脸红滚了起来。“笑什么啦!”她恶声制止他。在他的笑声中,她觉察自己冷静的形象彻底毁灭。
不是应该是由她来嘲弄他那可笑的一见锺情吗?怎么反而是他笑声不断,而她心跳枰
。
“懒得理你。”她悻悻地红了脸,匆匆地撂下这句话,重新启动车子。
他停了笑声,闪著笑意的眼眸凝看着她。
她浓密的睫
翩眨著,脸上还透著红。他觉得与她之间的距离近了,他正”步”步地看到她本来的样子。
“我想追求你。”他是说真的。
“死心吧,我不可能答应的。”她断然拒绝。
“不能打开你的心房吗?”听她拒绝得这么顺口,她应该拒绝过不少人了吧。
这样说来,在追求她的情路上,他还真不寂寞。
她沈默了半晌。“至少不是对你。”她低声地说。
他本来就猜到她会拒绝,所以刚刚她拒绝的时候,他只是有点失落而已,可是当她在这句话里把他排开的时候,他的
口倏地一间。
想想,他真的有些莽撞傻气。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勇敢示爱之后的心理建设了,结果并不是这样,他还是会受伤的。
沈闷的缄默,让她不由自主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他隐了伤口,有风度地展了笑。
她不安地把头扭过。“我说过,我不喜欢公私不分,所以我不可能跟你谈恋爱。”她没骗他,这是理由之一。
“真的啊~真伤脑筋。”他笑了。
“那今天就忘了我是你的上司,只用朋友的心情,陪我去动物园,好吗?”他用温柔和笑脸邀请著。
“动物园。”对于去动物园这件事情,她并不是这么能接受。
她斜睨他一眼。“你没有童年啊?”她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敬意,显然已经彻底忘了他是上司的这一件事情。
在开往动物园的路上,她喃喃地念著。“真是的,为什么我要陪你去重温童年?”
这是带著一点点亲昵的抱怨啊,当然她并没有察觉。
动物园,温带动物园区中。
秦小霜不敢相信,颜仲南真的像个大男孩一样,看到动物的时候竟然频频地叫喊。“北美熊耶!好可爱。”他的眼睛奋兴地发亮。
“够了。”她绷著脸制止他。“你几岁了啊?”他怎么能够西装笔
地在动物园里鬼叫,一群小孩的目光都已经递向这里了,他还不打算收敛吗?
他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过今逃邺十八岁。”
她瞪了他一眼。“我真是被你气死。”她又不是真的要问他几岁!
“气死?”他一笑。“那我的生曰不就成了你的忌曰。”
耍嘴皮子。“不…”她沈下脸来。“是你的忌曰。”她一拳挥过去。
“啊!”他的
口结实地挨了一拳,他夸张地向后倒退好几步。
她被弄得哭笑不得,他转过身子,突然一比。“你看那里。”
“怎样?”她看过去。一只咖啡
的小淙熊,骨碌碌地张著乌亮的大眼睛正望着她。
“啊!”出乎立息外地,她也迸出了惊喜的叫声。
“好可爱。”他在旁边喊著。
“好可爱喔~”那只小淙熊一溜烟地窜过去,秦小霜笑了卅来。
他的目光从小浣熊的身上悄悄地退转到她的脸上,看到她笑了,他的眼睛温柔地笑开。
他终于看到她盛放的笑靥。她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深甜。这样的笑颜,一派灿烂,是抛弃了忧郁的蓝,澄净的一片晴空。
这一幕,得来不易,他要牢牢地记住。
到动物园来过生曰,不是为了重温童年,而是为了勾动她的笑颜。她的笑容,才是他要的生曰礼物。
他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
今年,他要把愿望送给她,希望她永远快乐。
他们只顾著玩,没有注意到天空变得
黑,突然之间,雨滴打了下来。
“啊…下雨了!”错愕的叫声中,人群慌乱地散开。
“下雨了。”颜仲南拉著秦小霜的手。“快跑!”
雨啪啦啪啦地下著,他抓著她跑,她的心跳快了起来。她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情境中脫离出来,只是一步一步地跟著他跑。她的鞋跟答答笞地踩著,她的心跳冬冬冬地鼓噪。
明明每一步都踏在地上,可是身子却有腾飞的感觉,失衡之中,她只能紧跟著他的脚步。他牢握著她,那双手又暖又大,很可靠的感觉。
她跑著,微
,脸红了。
“有没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他突然回头,笑开了一张脸。
“什么?”她愣盼著他。
“我突然觉得很幸福”他紧握她的手。他正紧握著她的手呵!雨打下来
冷冷的,可是手这样握著,却很温暖。
“神经病!”她瞪著他。
被雨打著,有什么幸福嘛!她不懂,他怎么能笑得这样让人心动,好像这样就是幸福了。
雨虽然转小了,不过还在下著,淋得他们两个人一身
漉漉。
秦小霜看着空掉的车位,一张脸绿了他们的车子竟然被拖市走了。
“还觉得很幸福吗?”她斜睨著他,然后把头转开。胃痛啊,怎么会这么倒楣呢,本来是想躲回车里避雨的。
“幸福啊!”他竟然毫不迟疑地便答。
她回头看着他,明明天空是这样的阴郁,但他笑起来还是很阳光。
“至少是被拖吊走,又不是被偷走的。”
她慢慢地又多了解了他一些。在他的眼里总会去看事情好的一面,所以他总能脸的笑。
他真的很昅引人,她慌乱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转过头,嘟囔著。“被拖吊走,那也很惨。”
“我们先去叫计程车吧。”他又拉了她的手。
“这位先生。”她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恶狠狠地叫著。“你的手…”
他一笑,把手放在她的眼前展示著。“很好看吧。”他还杷手正反摊放著。
她白了他一眼。可恶,他每次都顺著她的话惹她。
“我以前可是弹过钢琴的。”他洋洋得意地说,马上就
自我陶醉的神态。
秦小霜冷冷地收了视线,大步地往前走。
他快步跟了上来。“你不考虑走小步一点吗?这样体态比较婀娜。”
她双手揷
。“你不考虑闭嘴吗?一这样死得比较慢。”
“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曰吗?”她的态度好凶啊!
“你希望我明年帮你烧上三炷香吗?”难得的她展开了笑。
这笑,不怀好意啊…他打个冷颤!她还真是凶残。
一辆计程车驶来,他赶紧拦下。“嘿嘿,我们先上车吧。”
他打开车门,让她先进去,然后才跟著坐进。
“去哪儿?”计程车司机问。
他这么问,秦小霜突然回答不上来。
奇怪,她向来要去哪里都有一个方向的,可是她竟然什么都没想,就跟著他上车了。
“离这里最近的大饭店是哪间,就去那吧!”
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他这么说。
“去饭店?”她霍地转头恶瞪著他。这男人想做什么?
他看得出来她想多了,赶紧解释。“我们身上都
了,至少光去饭店洗个热水澡吧!如果你不要的话,那就直接回你家好了?”
“想去我家?”她哼地一声。“想都别想!”
司机不耐烦地问:“请问到底要去哪里?”
她低声嚷著。“去屠宰场。”她好把他给砍了。
“什么?”他没听清楚。
“哈啾!”秦小霜打了一个噴嚏。“随便啦!”她突然觉得一B点冷。
颜仲南马上做了决定。“那就麻烦到最近的饭店。”
秦小霜缩了一身下体。拜托,她不会这样就感冒吧。
“你还好吗?”他担心地拧眉。
“还好。”她看着他口车子外头下著雨,她想起了他们两个弟一次相遇的情况。那时他也打了个噴嚏。她没意识到,她连这样的小事情都记得。
她皱了眉。“我突然觉得,遇到你的时候,好像都很灾难耶。”第一次的时候,台北淹水。第二次的时候,被雨淋了一身,车子还被拖吊走。
“是耶。”他想着,突然又笑了。
“还笑?”怪了。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真好。”他的笑容扩大。“我灾难的时候都还有你在我身边。”
这种动人的说法太过温柔、幸福,让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夹,心里暖暖地満了一些什么。
喉咙里梗著,
口窝热。就算是经历同样的事情,他也总能带她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风景。
就像在同一片太阳下,他见的是光,而她看到的是影。
他不吝惜地用光窝著她,她在不知不觉中,竟也攀著。
她有些无法整理自己的心绪了。她不说话,把头转了过去,看着窗外。
玻璃窗积了水气,看出去的都是一片雾茫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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