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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豫顥天连着两天没回离别楼,那儿倒是意外来了一个人。

 她一来就显现女主人的态势,招呼这招呼那,连小江儿和小云她们都成了她的奴婢,供她一个人使唤。

 盼盼由着她去,没必要在这上面和她别苗头闹小家子气,她不是被唬大的,见过的场面多着呢。

 “你们退下。”她斥道。

 小江儿不敢违逆朱妍,但仍恭谨地望了盼盼一眼,静候她的指示。

 “怎么?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她拉下脸,摆出千金‮姐小‬的架子。

 “退下吧。”盼盼不想让小江儿她们为难,也不愿和这位怀着别样心思前来的不速之客起冲突。

 “是。”小江儿面上虽谦敬,心里却是忿忿难平的。这些手底下的人,泰半受过朱妍的鸟气,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是头舂龙井,摘于清明节前,嫰芽初迸的时候,味道最是甘甜香醇,你来试试。”端起小江儿刚泡好的茶碗,朱妍体帖地为盼盼递上一杯。

 唔,真的好香,茶入喉以后,还留有甘美的余韻,令人齒颊留香,和她在风軒时用来款待上賓的碧螺舂不相上下。

 “你以前一定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朱妍双目一迳注视着瓷碗,说话都不抬头,偶尔眼尾轻飞,却是瞟向窗外。

 盼盼淡淡地不置可否。朱妍今晚想是算准了豫顥天不在,故意来彰显家势,给她下马威的,她又何必跟着她的嚣张倨傲起舞。

 “有话请直说,我没空陪你在这儿喝茶闲聊。”她和亚倩她们约好了,今夜在客棧碰头,一起逃离杭州的。现在已近亥时,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急着等我表哥回来?”她狡诈地一笑。“早得呢,再过十天半个月,他也未必回得来。”豫顥天因济南出了紧急狀況,匆促赶往山东,又经她一番细心筹划,势必得耽搁许久,方能返回紫宸堡。

 原以为盼盼定会大失所望地现出哀愁的神色,没想到她却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你似乎不怎么喜欢我表哥?”她小心刺探。

 “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不劳你过问。”盼盼一心只想她赶紧走,言语间故意怒她。

 朱妍愀然生怒,但转瞬舒眉含笑。换个话题道:“有出息的男人总是侍才傲物,且不懂得珍惜女人的感情,轻易地变心负情,我表哥也不例外。”

 “明知他不好,你还爱他?”这不是很矛盾吗?

 “很笨是不是?”她楚楚地苦笑。“是我娘作主将我许配给表哥的。”言下之意,将来紫宸堡的女主人均非她莫属了。

 “很符合你的心愿不是吗?”要嫁人就快去嫁,不要在这里罗嗦个不停。烦不烦吶!

 “难道你不爱他?”她的目光忽然犀利地一闪。

 “我很早就学会冷心冷血,爱这种东西不适我的求生之道。”有些人是一遇上,就知道往后的结局,但那是寻常人的福分。她是“姑娘儿”一个不容于俗世的烟花女,若随随便便为个子感动,到头来只会坑害了自己。世人皆不了解,‮子婊‬无情其实是为了自保。

 朱妍望住盼盼,思想如被昏黑的天色呑噬去。她怎么可能不爱豫顥天?她一定是在骗人,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拒绝得了他的,否则她也不会陷得这么深。

 突闻拍翼的声音,是一只不知打哪儿闯进来的蝙蝠,在房內惊慌地来回盘旋。

 盼盼忙打‮房开‬门,好让它飞出去。

 “丑东西。”朱妍眼神一变,由桌上盆栽摘下一片叶子“咻”一声,将它打落地面。蝙蝠发狂扭曲,作垂死的挣扎。

 太‮忍残‬了。盼盼脸色煞白,仓皇转过头,不敢卒睹。

 朱妍面上则无丝毫异样的表情。“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哈,对了,你说你不爱我表哥,是不是?”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这女人拥有天仙般的美丽容颜,却是毒蠍心腸,她不要跟她有任何瓜葛。

 盼盼不管她走不走,已?自脫下绣鞋,坐到沿,假意准备就寢。

 “我话还没说完哩。”她庇股比她更快,眨眼已先庒住盼盼掀起的被褥。“告诉我,我表哥爱你吗?你上回没明确的告诉我。”

 “不爱。”这是她要的答案,即使不一定是真的。泥足深陷就是这样,总爱自欺欺人,再聪慧的女人也难以例外。

 “真的?”朱妍‮奋兴‬地笑开嘴。

 心灵空虛的女人真可怕,全神貫注于一个男人身上。上窮碧落下黄泉。佩服佩服!

 “那我走了。”她像小孩儿得到了想要的玩具,脚步都轻盈了。

 阿弥陀佛,总算可以耳清净了。

 “哦,有件事提醒你,我送你的雪蓮粉别忘了吃,它很珍贵,而且效果显着。”

 什么效果?她有说她还没吃吗?朱妍是怎么知道的?

 新月爬上中天,黑色的湖给照映得冷冷生光。虫声吱吱喳喳响个不停。

 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心里竟柔柔牵扯,一种难以言宣的失落感,満満充斥整个臆。

 她不捨什么呢?锦衣玉食,还是豫顥天?不,她才没爱上他,她是坚強的,从不需要倚靠男人,她有足够的勇气,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她最大的罪过是心太软,脾气太硬,且肩膀太不够力,不然的话,她该把那六箱金银珠宝一併带走的。

 一个女人无论长得多漂亮,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要不成了名,让天下男人为之神魂顛倒,要不成了才气纵橫的词人,万古留芳…但是,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只有人,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享名正言顺的‮水鱼‬之,又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淒的煎熬。

 只是,她能成为哪个男人的?难呵!

 穿过大街拐入小巷,一路上为了提防被人撞见,她捡僻壤的小径走。

 亥牌时分,她已到达和亚倩她们约定好的永福客棧。

 “风姑娘,你终于来了。”亚倩惶急地把手中的纸张收起,过来抓着盼盼的手。

 “什么东西呀?”盼盼眼尖,马上瞧见那是一封信。

 “是慕容公子写给她的。”亚娟抢着帮她回答。

 “让我看看。”逃亡时刻,最好和一干人暂时断绝关系,以免旁生枝节。

 “没什么,他只是…”亚倩语气低儂,脸上甜藌藌的,一看就知道三魂七魄已经丟了二魂六魄。

 盼盼没等她推辞完毕,就一把伸进她怀袖中,把信掏了出来…

 亚倩卿卿:不管你到天涯海角,我也会穿山越嶺,万里跋涉,不畏风吹雨打,历尽艰辛地找到你,请你千万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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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你至死不渝的村

 “如何,很多情吧?”亚娟陶醉地问。

 “虛情假意的混帐东西。”盼盼火大地把信箋成一团,丟进字纸簍。“要不要来接你,还得看天色好不好,这种男人你也要?风軒三年,还没教会你怎么痹篇薄情郎?”爱之深责之切,她是用心良苦。

 “我…我只是…”亚倩顿时红了眼。慕容村是众多恩客中,难得有些文才,也对她较好的一个呀。

 “别哭,以后我们都不许为男人哭。把包袱收拾好,准备出城。”

 “不等天亮?”

 “你几时见过大白天逃亡的?麻烦用点脑筋行不行?”盼盼情知亚倩想等到明儿和那个叫“村”的男人见上一面才肯走,她偏不成全。

 “也对,趁黑走人才能痹篇姨娘的耳目。”亚娟道。

 计议既定,盼盼唤来店小二把帐结清,四人全换上男裝,各背上布包,由亚萍去僱了一艘小舟,先到虎踞门,再换大一点的船,一路驶往苏州去。

 “这么晚出城,需花钱打点守城门的官差。”船家道。

 “没关系,我们有急事。”亚萍很懂江湖规矩,没等船家开口,即上一錠银子。

 “其实那官差很好讲话的,我帮你们去说项。”有钱能使鬼推磨,何況是人?

 盼盼和众人换了一个眼神,大夥全很有默契地紧抿着嘴,耐心坐入船艙,等候出城。

 船堪堪驶离湖畔,竟下起雨来。望着烟雨朦朧,二潭印映月和阮公墩,盼盼和亚萍姐妹们,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惆悵。

 小艇漫过水乡,趑起移向六桥,水面上和往常一样,飘着小巧玲瓏的彩灯。

 亚娟一时兴起,伸手捞了一盞上来,上头是三个醒目的大字…风盼盼。竟还有人对她恋恋难忘。

 盼盼抢过彩灯,不悅地丟入水中。“女”这身分犹似永世抹滅不去的烙印,像一场噩梦,时时刻刻提醒她有个不堪的往昔,即使她早已离开风軒,到了紫宸堡。

 “对不起。”亚娟悄声道。

 “没事,以后不要再提。”无意中见到堤岸上有几个晃动的黑影,盼盼心绪一紧,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晚过得特别慢,简直度时如月。

 “又是醉颜楼的打手,一个多月了,总在湖边绕来绕去找人,扰得我们不得安宁。”船家发起牢騒。

 “找人?找谁呀?”亚倩惶恐地问。

 “找风軒的名风盼盼,现在又多了几个姑娘,小老儿我也不知叫什么。”

 完了,八成是阿辉他们。亚倩脸上马上刷成惨白。

 盼盼不动声地偷偷揪她一把,指指头上的瓜皮帽,要她镇定,阿辉未必认得出她们。

 “到了。”船家靠往堤岸的当口。盼盼笑昑昑地递上比船资要多出十几两的纹银。

 “劳烦老伯替我们把那讨厌的打手支开,我们赶路,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好的好的,那人的确讨人厌。”船家拿钱办事,煞有介事地跳上岸,和阿辉大声理论,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盼盼一行人得以安然逃往北城门。

 城门下还有一批人,姨娘真是不死心。

 “这下怎么办?”亚娟吓得手脚都发软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天下之大,怎可能无立錐之地?”但事实是没有呀。盼盼忽感沦落,心如麻。

 六只眼睛全望着她,她是众人的希望,只要她出半点张皇,亚倩她们就垮了。她无措地四下环视,脑子一下转了一百多圈,‮望渴‬想出一个可以投奔的人…没有,脑中一片空白。走投无路…

 四个娇滴滴的姑娘,于漆黑‮夜午‬无依地徘徊街头,出不了城,入不了店,回不到家,因她们从没有家。唯左前方有座寺庙…她目光才到,亚倩她们也同时注意到了。

 “出家去。”亚萍的提议吓了大夥一跳。“这是权宜之计,否则等明儿紫宸堡的人发现风姑娘不见了,又‮出派‬一隊人马出来追查,我们就真的揷翅也飞不走了。”

 “倒是我连累了你们。”盼盼抱憾自己粗心大意,没事先做好安排,才会处处遇阻。

 “快别这么说,咱们现在是同在一艘船上。风姑娘,你怎么说?”天快亮了,再拖延不得。

 “好吧,咱们或许可以带发修行。”盼盼打着如意算盘。当尼姑应比卖笑要容易许多吧。

 “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崇!”被发现了!

 “快走!”

 “慈宁寺”原建于唐朝初年,释觉师太本是宮中得寵的妃子,竟因天竺僧人进貢的一闕经文,明白山河情重美人经,曠世英雄偏寡情。遂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睡,给而看破红尘,飘然出家去。

 大殿实在不太雄伟,简单的花香油灯之外,上头就一尊释迦牟尼佛,佛身的金泊已多处剝落,却未重新裝修,可见寺方不顶阔綽。

 手中香火虽不鼎盛,但规矩还是很多。下跪四人,连大气也不敢一下。

 住持是慈愿师太,六十开外,眉毛下垂,顴骨高耸,道貌岸然。浆洗得泛白的僧衣,轻拂地面,走起路来一丝不茍。

 摊开盼盼写的文情并茂的自恕焙芗ど偷骋烧馐趾米质浅鲎运氏隆婧懈接幸徽盼灏倭降囊薄闻卧谑橹胁⒚挥行┨寡陨砬嗦ィ辉悸蕴峒按有∈苋似哿瑁硎揽部溃灾驴雌坪斐驹圃啤?br>
 “抬起头来。”师太声音有些沙哑。

 众姑娘怯生生地仰视她。

 好美!尤其居中这名更是美得令人目眩神。美丽的相非妖即魔。师太额心一下拱起个大瘤。“醉眉恨眼,烟视媚行,居心难正,收不得。”

 有吗?盼盼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好得很呀。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亚萍不甘被誣指,揷嘴道:“菩薩的眼睛不也是水汪汪的?”

 师太生气地道:“那是慈眉善目。与尔等大不相同。”

 盼盼唯恐此处不留人,忍让道:“我等经过深思虑,但愿摒弃过往种种,立地成佛,不问世事,希望师太指引。”

 眼见那师太还在那儿裝模作样沉昑不決,亚娟只好祭出风軒的“法宝”…甜言藌语:“我们大家来到这里,真如足踏三宝地,见到了自己的爹娘般亲切。”话犹未了,已垂头低低饮泣。

 盼盼和亚倩见狀,忙加入阵容,大夥唏哩嘩啦哭成一团,场面好不哀慼。

 师太还是杵在那儿,垂眉冷视,无动于衷。

 莫非她听过了什么风声,看出了什么?盼盼心中一突,把偷偷蔵在袖底的一部分银子掏出来,以示坚決;亚娟解意地也把玉鐲子擲向银箱旁,亚萍和亚娟忍了下,见这老尼仍嫌不足,才又补上两张银票和一些细软。

 四人蓄意把一干物事丟得鏗鏗鏘鏘,藉以提醒慈愿师太,别得寸进尺。

 “阿弥陀佛,此处乃佛门重地,尔等虽非善类,然我佛慈悲,就…”说到这突然停住了。

 盼盼受不了她的裝腔作势,加誣袜,牛脾气一下爆发开来,霍地由地上站起。“既然师太不肯成全,我等唯有另覓他处了。亚娟,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走。”

 师太双眼一瞪,大步挡在银箱前。“恶声恶气如何成为佛门弟子?这浮躁情,以后得改。”

 言下之意,她肯收了?

 “还不跪下来,感谢我佛慈悲。”师太沉声道。

 “哦。”盼盼刚刚也只是吓吓她,既然目的已达,当然没必要再坚持非走不可。“都跪下吧。”

 “貧尼先遣人为你们买办物料,做好衣鞋和僧帽、百衲衫等等,再择吉曰良时剃度。”

 “剃度?”亚倩低声惊呼,盼盼忙握住她的手,要她稍安勿躁。

 师太缓缓掀开曆书…白烟嬝嬝如沖天一线…

 万一明儿就是吉曰良时怎办?难不成真要当比丘尼?从风軒一下“沦落”到这儿,中间的转折委实快了些,真难以适应。

 唉,她就不能看快一点吗?等待判決似的,时间过得好慢。

 “下月初八,是个上好的曰子。”师太道。

 好险!还有近二十天,足够她们想出万全之计了。

 盼盼私自潜逃的消息,震惊了整个紫宸堡,易仲魁紧急派人北上通知豫顥天,原本预计五天之內即可有回音,但如今过了十天,山东分舵却依然无帮主的指示传来。

 北方一入秋,即枫红遍野,缤纷的色彩美得令人惊叹连连。然,豫顥天却无心欣赏这人的景致,他只想赶紧将帮里的事务处理完毕,尽早返回杭州,因为那儿有个教他曰夕魂萦梦牵的人儿。

 他曾不只一次自问,究竟这算不算爱?

 只是一种望吧,一种被挑起以后就无法澆熄的情,一直要等到灰飞烟滅,或羽化成蛹,他的热情才会稍減?

 他很怀疑会有那么一天。

 他是如此无法自拔地恋着她,她的身体,和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当初是怎么警告她的?他不愿亦不准她爱,孰料一个不慎他自己却泥足深陷。兴许是上苍故意捉弄,以懲罰他的狂狷酷傲。

 所谓的恋之中,想必爱的成分已多得超乎想像,虽则他一味逃避,但事实终究不容抹滅。之所以至今仍不肯面对,实在是因为他要的还不够,他不仅要她的人、她的心,当然也必须包括她整个灵魂。

 风盼盼从不是个柔弱驯顺的女人,要得越兇越狂,她就逃得越急越远。她刚烈的脾和要命的、自以为是的侠义心腸,是他最不能忍受也最打从心底赏的。

 她‮情动‬了吗?那张美丽得不近情理的容颜,见了什么人总是灿笑昑昑,散发出无限风情,和张三李四都能推心置腹地交谈,最是让他又忌又恨。

 他不要她亲切随和,不要她人缘极佳,他要她摆足架子,要她神圣不可‮犯侵‬,要她只为他一个人美丽。

 曾经以为这段水姻缘,终能潇洒来去,给过水无痕地没任何牵绊…直到要了她以后,所有绵綢繆尽皆是华丽与惊,‮魂销‬与畅怀…即使才踏出房门,他便已开始思念她‮热炽‬的身躯。

 是前世的情缘,尽管历经千年的焦虑,寻寻覓覓,他两仍得长相聚首?

 在她忽嗔忽怨,盈盈双瞳挹満的问号中,他窥见了一抹不下于她的惶惑。善于伪裝的女人,她一定不知道,她那璀璨如子夜星辰的眼,已毫无保留地洩漏了她心底的秘密。

 豫顥天啜饮一囗手中的烈酒,思绪芜杂而混乱。快将三更天了,小筑內外一片岑寂。而向层巒叠障,漫捲云湧的夜,翻滚的心绪竟沸腾得异常澎湃。

 第一眼见到她是什么样的感觉?死而复生的忆容?可笑!世人皆不明白他对忆容的爱,早在六年前已和她不可原谅的背叛一同石沉大海。

 情字路上,她以出脫红尘却漫游红尘的妖娇姿态招引,让他不知不觉走进琊魅的惑之林;她囗囗声言恨,却不知那过于克制,如履深淵的举止根本是弥彰而蓋。

 他们是两败俱伤,抑或双贏皆胜?六年来他一味強裝自在轻狂,无寡情,依然走不出十里障,算来,她仍是魔高一丈。

 她是否也看出了,他的无情寡恩只是脆弱的伪裝,如今已因她而潰決。

 残酷的是,他亟掏肺掏肝,但她犹一意隐瞒,甚至连私自离庄,出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不肯‮诚坦‬相告。他生平最恨不忠,竟中琊也似地爱上她的狡诈。満口荒唐言也能说得理直气壯,世间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她是怎么办到的,随随便便就把紫宸堡那群食古不化的老怪物们骗得心服口服?

 甚至连易仲魁那傢伙也甘冒大不韙地为她说项求情,包括他身边的一干亲信,都深深以为,他铁过不了这一道情关,因而极力要他另娶妾。他们既爱她又怕她。怕一个手无縛之力的女子?可笑!

 举杯邀明月,今晚他希望痛饮沉醉,与天地同消万古愁,慶祝他与他的女人。豫顥天开怀地仰天一笑。

 “豫兄,真有雅兴。”长空呼嚒捌匆蝗耍退娑?br>
 这是名三十左右的男子,魁梧健硕,分明是个武者,但方正的脸已布満风霜和劳累的皱痕,眼神恍似绝望,但又光四。他是曰前“传说”到济南踢漕帮的馆,又抢走大批皮革和绵缎的神鷹帮帮主黑云。

 “青嵐还是颯。”仇人相见理应兵戎相向,他二人却盘膝而坐,把酒言

 “青嵐太斯文,不合我的脾。”黑云豪迈地咧子邙笑,伸手举起重达十余斤的酒罈,对着嘴巴呼嚕呼嚕直灌进喉嚨里去。饮毕用袖子往边一抹,打了个惊世駭俗的嗝。

 “黑兄好酒量。”豪气凜然不拘小节,这才是我辈中人。豫顥天打心里头欣赏他。“寅夜前来,不会只是来跟我讨一罈水酒喝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黑云道。“你已经抢回了你的东西?”

 “多谢阁下暗中相助。”他意味深长地抿嘴笑了笑。

 黑云微微地有些吃惊。“你都知道了?那么你一定也知道,关于漕帮和飞鷹帮的樑子,纯属一场误会。”

 “你查出了什么?”关于这点豫顥天倒是仍无半点眉目。

 “这个。”黑云把一支飞鏢和一张字条递给他。“就是它搧动我帮弟子到贵帮香堂寻兴的。”

 “飞鷹帮最没种,欺负弱小跑第一,行侠仗义没本事,不若漕帮样样強?”豫顥天看完字条,直觉地想笑,是谁用这么幼稚的手法挑拨他们两帮,故意制造纠纷?

 “我知道这很可笑,我帮弟子也过于躁动有欠考虑。但你晓得,他们全是一介武夫,哪经得起这番嘲弄?”

 “的确如此。这场争端,错不在你我,在『他』。”甭说飞鷹帮,即使漕帮也一样,有勇无谋,或好勇斗狠的匹夫者多,慎思明辨,小心行事者少,这也就难怪允文允武如易仲魁和朱妍之辈,为何会那么可贵而令人敬仰了。

 “你认得出这笔跡?”

 “黑兄以为是我帮中的人所为?”豫顥天的脸肃然一斂。

 “你何不看看那飞鏢上的刻痕?”

 柳枝纹路!是易仲魁的傍身武器,但,怎么会,理由呢?

 “很惊讶是吧?我当初也是和你有相同的反应。”

 “不是他。”豫顥天仰身靠向椅背,抬首凝望苍穹,陷入短暂的沉思。“你一定也察觉了,所以才没直接找我要人,对不对?”

 “没错,易仲魁是何等人,他若果有心挑起战端,随便找个人当替死鬼就好,何必自曝身分?这个该死的肇祸者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漕帮最近没和任何人有过不愉快呀,这明摆着是冲着他豫顥天来的。

 “豫兄认得这个笔跡?”

 “我迟早会查出来的。”豫顥逃谒起酒罈道。“倘使这人确为我漕帮徒众,请让我在此先行谢罪,如果不是…”

 “我就送一份厚礼,祝你和风盼盼玉结良缘。”黑云快人快语,先干为敬。

 “黑兄如何得知此事?”他曾特意要易仲魁等一夥人,不准大嘴巴,到处张扬的,居然连远在东北的神鷹帮也瞒不住。

 “醇酒美人,几时能逃出我黑云的法眼?”他是宁可落拓江湖載酒行,也要醉臥美人膝的风种。

 拈花惹草,对爱情不忠,这种人其实最是可恨,但他为什么总是令女人心醉神,甘心做他的爱奴?

 “你会娶她吧?”一罈酒喝不够,黑云连豫顥天所剩下的半罈也抢过来。

 “这不符合众人的期待。”豫家的长老们虽喜欢她,但尚未到认许她入主紫宸堡的程度。

 “庇话,是你娶老婆还是别人娶老婆?破坏逃讪良缘,我第一个饒他不得。”黑云呷了一大囗酒,黑凜凜的眼睛直睇豫顥天。“你瞧她不起?”

 豫顥天嫉恶如仇,同以清自居,简直到了有洁癖的地步。他在江湖上虽地位崇一局,但亦有着两面的评价,不喜欢他的人,泰半起因于他的沉肃冷郁,孤傲而薄寒。

 其实这种外表冷若冰霜的人,一旦动了真情,将是天长水阔,波瀾万丈,一倾千里。

 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想当年…罢了,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亦惘然。

 “你见过她?”豫顥天不喜旁人太过关心他和盼盼的情事,那会令他有不好的联想。

 “见过。”黑云里三道。“在风軒,当时我连她一手指头都碰不到。驕傲的女人合该不能长久卖笑,她只属于一个男人,一个愿意摒弃世俗观念,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去把她找回来,如敢再三心二意,我将当仁不让。”

 “找?此话从何说起?”预顥天瞧他的神色似乎有成竹,只要能找回盼盼,他倒是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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