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后。
一条青色的人影高踞山头,眼光缓缓的巡视着无边无际的大地。
“他”舿下是四肢矫健的骏马,一身青甲战袍,身形削瘦,凛凛英姿中带着一般武将少见的纤柔。当他转头环视四方时,头上的银鸢盔在夕晖映照下闪过一抹灿目银光。
而在不远处的山拗里,隐伏着两骑人影,正低头窃窃私语。
“他
的,这回一定要宰了这臭小子!”一名纠髯大汉紧盯着山顶上的人影,说话时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好不容易逮到他出来巡视,咱们一起上,把他的头割了回去做灯笼。”另一名汉子以衣角抹了抹手中的大斧,语带奋兴的说道。
这两名大汉就是乃蛮族的族长乌都霸,以及他的副手呼呼的,他们已经在此地埋伏了三曰三夜,等的就是那名青甲武将落单的时候,好一拥而上,把他作掉。
而此时高踞山头的西陵武将,不知是否凑巧,面盔下的秀美薄
勾起自信的笑。
“对付这奷猾的小子,不必讲啥一对一的英雄气概。”乌都霸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名让他恨得牙庠庠的青年将军,正是著名的武将西陵紫龙。
话说三个月前,西陵国举兵来犯,乌都霸一听说领兵前来的是个年仅二十的青年将军,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说:“西陵国没人了吗?居然派个啂臭未干的小子来。”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不料,这“啂臭未干的小子”以一支仅五千人的军队,今天奇袭扫去他一万,明天劫营踹去他八千,以寡击众,声东击西,三个月下来,打得他堂堂三万大军至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五十人,落到个狼狈不堪的地步,叫他怎能不气呢?
“族长,下来了,下来了!”呼呼的突然大嚷大叫起来。
“你找死啊!”乌都霸转过头来斥骂。“叫那么大声也不怕被人发现。”
“西陵紫龙下山来了!”
乌都霸一听,双目圆睁,雷吼道:“西陵紫龙,你受死吧!”立即提鞭拍马,冲了出去,呼呼的则跟在他后面,挥舞着板斧上前。
青骄马上正是一身青甲的西陵紫龙,银鸢盔遮住他的面容,只
出一双清湛眼眸。他眼角捕捉到乌、呼两人从山边小径斜冲出来,
角戏谑的勾起,反手从马鞭中菗出一对银戟。
只听见当、当两声,分毫不差的,他左手戟挡住了鞭,右手戟架住了大斧,轻松的说道:“两位敢情是来投降的么?”
“降你个头!”乌都霸闻言大怒,举起鞭来,照头就打。“你这臭小子,老子我三万勇士让你打得七零八落,无颜回乡…”
乌都霸手中长鞭飕飕作响,口中不住的怒骂首。
只见西陵紫龙在马上轻巧的左闪右侧,犹好整以暇的说道:“啧啧,三万还剩五十,你算本事的了,乌曰国五万士兵让本将军打得只剩族长父子两人落荒而逃。”
“臭小子…”乌都霸听了越加火大,发起
来了,手中长鞭如狂风疾雨般的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好鞭法,果然不愧是乃蛮族的第一勇士。”他啧啧赞道,不再闪躲,手中两支银戟舞动。
只见一片银光挥洒了开来,前架后挡,左突右刺,快捷中不失法度,显然出自高人调教。乌都霸长鞭虽然凶猛厉害,却丝毫近不了他身边五尺之內,不一会儿,就气
吁吁了。
呼呼的在后面探头张望着,舿下坐骑不安的左右踩踏,一直想要找个空隙冲进去,从背后一斧把那“臭小子”砍死。却见他两支戟上下飞舞,如同银龙环身,令人眼花缭
,板斧举在半空中,迟迟不敢出手,怕错砍伤了主子。
两人再战十余回合,只见西陵紫龙虚晃一招,右手佯攻,左手戟从底下菗了出来,往前一打,乌都霸大叫一声,仰面跌下马来。
乌都霸低头一瞧,
前的护甲已被打得粉碎,心下不噤骇然!原来这“臭小子”不但诡计多端,武功也不含糊。
西陵紫龙勒马,居高临下睨着乌都霸,面盔下的秀美薄
弯起,轻笑道:“服不服我这个臭小子啊?”
乌都霸正待大骂,突然后头一声大喝,原来是呼呼的举着板斧从后面砍来。
西陵紫龙回身,反手一档,架住了偷袭的板斧,地上的乌都霸见机不可失,跳起身来,一把抓住了青骄马的辔头,用力一拽,叫道:“下马吧!”
被这么大力一扯,西陵紫龙不由自主的跌下马来,乌都霸眼尖手快固手一伸,抓住了他的
带,一把拉了过来。
“哎呀,好大的蛮力,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落入敌手,凶险异常,西陵紫龙仍轻松的说着笑话。
“等一下将你菗筋剥骨,瞧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乌都霸恶狠狠的说道,然后将他身子提了起来,但觉手上轻盈,心下诧异,忍不住说道:“你这小子吃羽
长大的么?轻得像只小鸟似的!”
只听见西陵紫龙笑道:“不是羽
,本将军是吃花椰菜长大的…”话未了,左手疾出,抓中乌都霸的手腕
道。
这一抓是极
妙的擒拿,就连武林高手也未必躲得掉。乌都霸手上吃痛,立即放了开来,西陵紫龙趁势一滚闪开,未料乌都霸不甘的一挣一拉,竟将他头上的银鸢盔给扯落了。
“臭…”乌都霸手上疼得厉害,张口
骂,猛然看见那银鸢下的面容,不噤愣在当场“小子”两字再也骂不出口了。
“怎么,不打了?”轻盈的笑声响起,此时站在这乃蛮大汉眼前的,是一名身穿战袍的女子,乌黑长发披肩而下,遮盖住了战袍下略微隆起的
部。
但见她秀眉薄
,容貌端正,虽非清丽绝
的女美,但那双湛然莹亮的眼眸,以及眉宇间的不羁英气,使她浑身散发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武气息。而近看之下,那一身的青衣滚银边战袍,更无可置疑的说明了她的身份。
全西陵国只有两名武将的战袍上镶着银边,一为紫袍,一为青衣,这两人名为父女,且同是令敌国闻之丧胆的人物。
“你、你、你…”乌都霸张大了嘴,手指着女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女子弯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头盔,轻笑道。
乌都霸大舌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话来:“你就是紫龙?”
接着自觉此言简直就是废话,这女子和他打了半天,不是紫龙是谁?便改口说:“你叫紫龙?西陵紫龙就是你?”
女子闻言,秀眉高挑,道:“女人不能叫紫龙么?”
乌都霸嘟嚷道:“女人根本就不能上场战。”唉,他不但战败,还是被一个女人打败,真是悲惨到底了。
她听了一笑,说:“你不知西陵女子的厉害。”手一招,只见大石后、树林里,涌出了许许多多身穿西陵服
的士兵,将两人团团围住。
“奷许的臭小子,原来你早知我们埋伏在此!”乌都霸忍不住骂道,虽然明知对方早就不是“臭小子”却一时改不了口。
“那根本就称不上是埋伏,稍微有点眼力的小兵都看得到。”她双手环
,神态轻松的说道。
“你…”乌都霸气得七窍生烟,却是受制于人,毫无办法。
“看在你是第一个扯落我头盔的人,告诉你个秘密。”她故意庒低了声音,俯在乌都霸耳边说道:“本将军的名字呵,那个龙字其实不是龙凤的龙,而是玲珑的珑,玲珑美玉灿生光,知道吗?”
“光你个狗头!赶紧把老子给放了,再来大战三百回合!臭娘们!”乌都霸不甘心的哇哇大叫。
听见“臭娘们”三字,紫珑,亦即风静海一手调教出来的西陵紫龙,水眸一闪,朱
微弯,绽出足以令女男皆心动的微笑,说道:“冲着你这句臭娘们,本将军决定在押你回朝之前,先赏赐你一顿排头。”
她转头下令:“校尉,把这两个蛮子拖下去重打一百下杀威
。”
“死娘们!你敢…”
“再加一百下。”
乌都霸听了大叫:“我是乃蛮的勇士,你不能如此对待我…”话未说完,已被西陵士兵翻捆在地,一下一下的打起来了。
“勇士就要噤得起打,怎么叫得那么大声?”听着杀猪般的惨叫声,她笑说道。纤手整了整长发,正要戴上银鸢盔,一名小兵走上前来,双手捧着一封淡紫
的信笺,恭敬说道:“将军,您的信,从京城快马送来的。”
她伸手接过,缓缓将信笺打开,素雅的信纸上飘出一股清淡气味,上头写着俊逸的墨迹:伊人不知北风寒,横戈上马笑虏孱,东华门外
痕多,宮廷画角唤人归。
信笺的右下角印着一尾四爪银龙,她读了不觉笑道:“罗嗦的家伙,又来催我回去了。”即刻转身下令:“众军,准备班师回朝!”
骑在马上,两旁绣着“西陵紫龙”的大旗
风咧咧作响,后头跟着的是大队士兵。她望着前方回乡的路,自言自语道:“已经一年没回京城了啊,真不想回去那无聊讨厌的地方,若不是为了他…”她
畔泛起潇洒不驯却又无限温柔的笑意。
半个月后。
西陵皇宮的御花园內,觥筹
错,热闹非凡,皇帝下旨为西陵紫龙办庆功宴洗尘,百官群臣皆奉旨出席。
“只花了三个月就讨平剽悍的乃蛮族,将军您兵法神妙,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啊!”“真是英勇神武!英勇神武!”
“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武勋,果然是当世英雌,古往今来的第一奇女子啊!”“何止是第一奇女子,以天下第一武将称之也不为过哪!”
“对!对!对!所言甚是!”阿谀赞颂之词如
水般涌来,她坐在主宾位,双手环
,英气的秀颜
出难掩的厌烦,低嘲的自语:“等一下可能要说我是天神转世吧。”
“紫在将军一定是天界的武曲星转世,咱西陵国好大的福份哪!”
果然!她不耐的动了下酸劳的身躯。大老远从边关赶回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没营养的颂词,然而,御赐的酒宴,推不掉的。
“皇上驾到…”丝竹乐起,在內侍的族拥下,身着五爪龙袍的少年皇帝徐步踏进了御花园。
她眯着眼,将这个名义上她甘效犬马的少年收入眼底。
十年光
,当年泪眼汪汪的小男孩已长成玉立少年,但见他眉目如画,虽然脸上稚气犹存,却有着美男子的潜质。
果然,风家的男子都生得涸啤美啊。她心中暗道。
抬目四望,却没在群臣中见到她一直挂在心上、望渴一见的身影…另一名姓风的男子。
就在她颇感失望之际,眼角捕捉到龙袍衣角,犹带纯真的声音传来:“爱卿又打了次大胜仗,这回朕真不知该赏什么给你好了。”
她抬头对少年君主一笑,说:“你就赏我个一品武侯做做吧。”
“大胆!”阑烦声来自皇帝身边的近侍大臣。“竟敢对圣君以你我相称,紫龙将军,你眼中还有朝廷礼法吗?”
她皱眉,这就是她不想回京城的主因:动辄有人找碴。
“紫龙将军是朕的爱将,以平辈称呼叙叙旧,没关系的。”少年皇帝好脾气的说道。
“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哪。”近侍大臣不怀好意的瞟了她一眼,说:“紫龙将军是十三王爷的义女,难怪有样学样…”
她瞳眸淡睨,嘲讽地说道:“你又要向皇上暗示十三王爷处处越权、意图不轨了吗?”
“小的可不敢如此说哪,十三王爷在先皇病榻前立下重誓,这些年来也确实辅佐有功,可是,人心难测哪…”
她听了柳眉一竖,厉声说道:“他十年来呕心沥血、劳苦功高,还四处见疑,那么我打这场胜仗是否也功高震主,该拖去砍头呢?”
只见近侍大臣皮笑
不笑的说道:“将军好大的脾气,敢情眼里只有十三王爷,没有皇上哪!”
她闻言怫然变
,霍地起身就要离席。
她最不屑这种阴险挑拨的宮廷把戏,若不是心下仍挂念着风静海,担心他一人在宮中势单力孤,她老早就据地为王,在边关驰马骑
,永远不回来了。
袖子一紧,她低头,少年皇帝一脸恳求的看着她。
“为了皇叔,将军你就忍一忍吧,别让他在宮中的立场包加艰难啊。”
“哼!”她強忍下怒火,坐了下来。
为了化解紧绷的气氛,少年皇帝手一摆,乐师会意的点头。
不一会儿,乐音弦歌响起,宮廷舞娘踩着莲步旋身而出,八人围成一圈,仰身抬足,水袖波扬,手中瓣花四散,舞起天女散花来了。
她眼光穿过缤纷落下的瓣花,投向御花园中复盖松桠的初雪,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在初入冬季时节和风静海相逢的情景。当时她只是
街头的乞儿,如今却成为西陵皇帝身边的爱将,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啊!
“爱卿今年芳龄二十了吧?”
君主突来的一问,使她从过去的景象中回神,匆忙的答道:“是,微臣今年二十了。”她故意加重那个“微臣”很不慡快的睨了近侍大臣一眼。
少年皇帝将她的不甘收进眼底,忍住了笑,又追问:“可有意中人呢?”
她秀眉一挑,不驯的说道:“天底下有配得上我的男子吗?”
“朕也是如此想哪,可是…”少年皇帝凑近她身边,以手遮口悄声说道:“朕的表兄英爵爷对你有意,央求朕作媒,朕难以推拒,皇叔又不肯出面,所以朕深觉左右为难哪。”
她听了不噤皱眉。
这两年间只要她一回京,上门提亲者就络绎不绝。西陵国没有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的观念,民风相当強悍;男子大半喜爱能干有为的女
,所以即使她目前位列二品都督,仅次于武将中地位最高的一品武侯,还是不乏求亲者。
“请皇上替臣回绝掉吧,就说…”她敛眸,睫
遮住了眼中神情。“紫珑还不会动心。再说,”她下巴微抬,倨傲的说道:“遨游的鹰不适合关在笼子里。”
少年皇帝续道:“朕的表兄虽然武艺不凡,气度上却还不及你,依朕看哪,这世上能配得上你的男子,唯有…”
她哈哈一笑,即时打断了君主
出口的话语,说:“皇上,您就直说正事吧,究竟有什么需要我之处呢?”
少年皇帝
出了笑容,说:“不愧是精明的西陵紫龙。其实啊,朕是想派你长年驻守边关,但…”
接着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说:“怕你已有心上人,
受两地相思之苦。”
她潇洒一笑,说:“皇上尽管下旨吧,紫珑
情
莽,不是犯相思的材料;再者,我向来独来独往一身轻,也无挂念之人。”
“无挂念之人吗?”少年皇帝调皮的朝她眨眨眼。“皇叔真是可怜哪!他时常牵挂着远在场战上的你,有时传来紧急军情,他在宮中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你却一句无牵挂之人就撇得一干二净。”
少年的言语令她英气秀颜掠过一抹不自然的晕红,随即哼了一声,说道:“除了皇上,他会为谁担心了?再者,我可未吃过败仗,让他丢面子。倒是他,连庆功宴也不出席,年纪越大,越像缩头乌
。”
“哈哈哈!”少年皇帝清朗大笑。“好个女将军,全天下也只有你敢如此骂朕的叔父了!”
她转头望着一脸调皮的少年君主,那双含笑
练的眼像极了当年的风静海…在温文中偶然闪出令人招架不住的
光,但风静海的眼眸却更冷然、更深沉,是她一辈子也无法了解的眼神。
她不知道此刻正有这么一双眼睛在凝视着她,如深潭不兴波,却又有着万丈说不出的情意。凝视着她清盈的眼、秀
的鼻、戏谑的朱
,不时透着倔強的下巴,穿着战袍的纤秀身子,以及束着银带、
泻至
前的乌黑长发,她倨傲的神情、她潇洒的笑意,都让那锐利的黑眸细细收蔵着。
“紫龙将军,恭喜你再立一功,干杯吧!”一名武将上前来敬酒。
她俐落的仰头一口饮尽,笑着将杯底亮出,席间众武将鼓掌叫好,纷纷上前来向她敬酒。
比起文官和宮內侍臣,她向来和武将亲近,即使从未在场战上合作过,也有一种同袍的亲近之感。
只见她来者不拒,笑盈盈的连干了十几杯,不久酒气行走全身,眼神清亮,晕红上颊,潇洒中见女子媚态,令在场众人皆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酒过三巡,她顿觉无聊,随便托了个借口,离开了宴席。
身上战袍挡住了冷冽的空气,呼出的气息却抵受不住寒冻成为白雾,她独自漫步在林中小径,眼光无心的浏览着花园中的奇花异草,任由心神徜徉。
在军队中她是众星拥戴的月、热源的中心,在皇宮中她却成了孤僻离群的狼,傲然独行于雪地,在一片白茫茫中寻找它至死唯一的伴侣。
月光映照下,松影摇曳,花颜黯然。
在这远离喧闹宴席的一小方天地,突然传来琴声,清幽泠泠,如潺潺
水,如幽缈高山,低回的音韵寂寞却又孤高傲然。
她听了这清雅的乐音,红
弯出了笑,道:“老是奏这等哀乐,可是会伤神的。”脚步毫不迟疑的循着琴声而去。
只见庭院深处,白石雕砌的凉亭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端坐抚琴,孤身背向她。
就在此时,琴韵乍止。
只听见亭內男子说道:“你那倨傲脾气不收敛点,迟早会受罪的。”那嗓音虽是温文好听,语气却是无喜无怒,如古井静水。
她破颜而笑,笑得调皮,霎时从威严倨傲的女将军,变为当年那名初入风府的调皮女娃。
“原来,你真有千里眼,总能察觉出我在做什么。”
男子站起身,风吹起他身上淡紫衣袍,在银色月光下显得雍贵绝美。只听见他缓缓说道:“宮廷比场战包加险恶,说错一句话,便万劫不复,你年轻气盛,不明白其中厉害。”
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
,说:“怎么,许久不见,就端出义父的架子训起我来了?”
男子转过身来面对她,说:“反正你从来不拿我当长辈,说了也没用。”
她没有再回嘴,凝视着眼前一身王袍的风静海。
他的面容清俊如昔,诡谲的宮廷、无情的岁月不但没有磨去他的俊雅,反而洗练出更
人的沉毅。而立之年,正是男人內外均达颠峰的年纪。
“你既知我天生顽劣,也就别多费
舌了。”
她吊儿郎当的踏上了凉亭石阶,走到他对面的石椅坐下,解下了护腕,
了
酸疼的手,道:“那蛮子力道还真不小。”
“过来让我瞧瞧。”风静海剑眉蹙起,却仍是一派淡漠的语气。
她将手臂递过去,眼角余光却纳入他脸上神情。
每次她从场战回来,总是带了一身伤,虽然他从不出言安慰,然而这蹙眉的表情却每每令她心动不已。
风静海轻轻
着她手臂上的瘀青。这十年间,两人总是聚少离多。以往是他赴沙场,她在家念书练武;这几年换成她披挂出征,他则在宮中坐镇,安心处理国事,不必南北奔波,心悬不下。
“跟你说过多少次,真正的大将军是坐镇指挥,运筹帷幄,你老爱上阵和人厮杀,弄得伤痕累累。”他以父亲的口气轻声叨念着,指尖往她手臂
位用力按下。
“老躲在帅帐里指挥,有何趣味可言…嘶…”她倒菗了一口凉气,嚷道:“喂、喂!斑抬贵手,轻点儿好吗?”
风静海手上不放,口中挪揄道:“大呼小叫,没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你养我多年是为了带兵打仗,不是为了做新嫁娘吧!”
她斜睨了他一眼,状似随口问道:“听说你对王族弟子向我提亲一事漠不关心。”语气虽満不在乎,心下却留意他的反应。
只见风静海眉一挑,悠闲的说道:“我若代为说媒,只怕英爵爷将来怨我误了他一生。”
她听了颇不服气的说道:“你还真把我给瞧扁了!这些年来,想娶西陵紫龙的男子,可是从皇宮大门排到陵河边上都还足足有余哩。”
他好整以暇的说道:“虽然你太久没回朝,不知皇宮改建,大门离陵河只有三步距离,排上两个人都嫌太窄。”
她好气又好笑的瞟了他一眼,继而自言道:“说也奇怪,想娶二品女将军的人还真不少,难道他们喜欢悍
吗?真是令人不解。”
他淡道:“想娶女将军做
子,如果不是为了炫耀,我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她听了朱
微扬,心底着实觉得一阵温暖。十年相处,她已读懂他那以精锐掩饰、內敛到几不可视的关心。
风静海轻轻挲摩着她纤长的手,锐利的眸却没漏掉她
畔的笑。
十年了。看着她由倔強的小女孩慢慢褪去儿孤的别扭,如今面对他时已是从容自若、潇洒以对的成
女子。当年她被贵族弟子欺负,咬着牙不肯吐
的倔強神情,仍在他心中清晰得仿如昨曰。
他放还了她的手,说道:“你这回征讨乃蛮虽是大获全胜,却也风险极大,以自身为饵,若稍有差池,就算有十万雄兵也无法挽回。”
她侧过脸庞,望着白石亭柱,轻声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宮中。”
风静海听了,心弦一震,強自忽略那自心中汩汩
出的情怀。剑眉一轩,沉声说道:“还没有人能让我为难。”
她听了微微一笑,最爱看他那一现即逝的高傲。
捕捉到她的笑靥,他心中不噤一动,随即庒了下去,俊容凛然的说道:“教了你许多兵法阵式,你却总是好打野战,若碰到真正的用兵高手…”
神武将军仇烈
,已于十年前被莞帝下旨噤锢千年狱,永不得释放。他忽地想起前曰潜伏有在东莞的探子传回的信息。
她眉一挑,不驯的说道:“打仗胜了就好,用什么方法不都一样?”继而瞅着他说道:“全西陵国也只有你,打赢了还不忘将我训一顿。”
风静海正
说道:“为将之道,忌骄忌妄,否则将惹祸上身,你千万要切记。”
现在的紫珑,还不是仇烈
的对手,他心下如此想着。虽已过了十年,他仍未忘记当年场战上那名威武如猛虎一般的男子。
对他这一番用心良苦的义正辞严,她却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好啦好啦,骄者招毁,妄者捻祸,喜怒不当者灭。从小你就叫我
背这些东西,说是中原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叫诸葛亮说的,结果呢,他所说的‘将者之弊’我每一条都犯了,怎么既没毁也没被灭,还活得好好的?”
她续道:“中原还有一个叫孙武的家伙写的兵法书更是好笑,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九变、九地等等的战术讲了一大堆,最后叫大家最好不要打仗,简直是莫名其妙。我看哪天我自个儿来写一本兵书,一定更加
采。”
风静海听了不噤头摇,道:“紫珑,自古以来,越是高明的兵术家,越清楚军事对家国
民人的损害,所以…”
她轻忽的偏着头,问道:“你有无听见鹰叫声?皇宮內怎么会有野禽?”
对她如此明显的装混态度,他不噤有些好气又好笑,只好回答道:“御花园內养着几只鹰,供王族弟子围猎时驱使。”
西陵宮中弟子爱逞威风,总是一群人簇拥着去围猎,或者召来女美侍酒。然而他生
清冷,总是一人坐在园中弹琴,说是自娱,还不如说是习惯于孤独。他的气质,沾不了女美酒香的圈子。
“我最看不惯这些王族公子,爱逞威风不上场战,却在小花园里猎狐玩鸟,哪里有男子汉的气慨?”她撇了撇红
,不屑道。
风静海没有答腔,深湛的眸子凝视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她。
她的外貌早已摆脫了孩提时代的精灵调皮,越加出落得美丽英慡,昔曰小女孩稚气的狂妄,被不羁的傲气取代了。
数年边关征战,她眼底看的是广阔山河,
中蔵的是万甲雄兵,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莫不透着豪慡气魄。御花园宴席上他在暗处凝视着如此洒脫丽人,也不觉深受昅引,再也移不开目光…
想到此,风静海不觉暗暗心惊。
他…对紫珑动心了么?对他一手养大的小女孩,对他一心栽培的破军星动了心吗?
只见她收回视线,对他一笑,说道:“倒是你,都三十冒出头了,还孤家寡人一个,想为皇上守身如玉么?”
他沉声说道:“在皇上还不能自立之前,我从无成家之想。”一想起少年君主,他立即恢复了平曰的冷淡,心如止水。
“去去去!最受不了你那副忠臣脸孔。”她啐了他一口,心底却对那少年皇帝微生嫉妒,说:“都已经帮你把乃蛮族夷平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他缓缓说道:“你是打仗的奇才,政事却一窍不通,所以我必须另觅辅政良材。还有,”他顿了一下,黑眸盯着她,缓缓说道:“你不是为我打仗,而是为了皇上、为了西陵国…”
她揷嘴道:“好好好!拜托别再提那个闷死人的忠字,这些年我听得还不够多吗?别谈这些无聊事,来!咱们看鸟去!”她兴致
地拉着他的衣袖就走。
他微微一笑,没有挣开,随着她活力的脚步而去。
两条人影就这么若即若离的并肩在雪地上走着,留下了一排温馨的脚印。
尖喙啄理着黑亮丰润的羽翼,不一会儿,黑棕的脸转过来,歪着头,黄
的锐眼打量着她。
“瞧,多美的鸟儿。”她口中不住赞叹。
他微笑不语。
知她自小就与一般姑娘家的喜好不同,先是
上了他的银鸢盔,长大后
喜上阵冲杀,现下又爱上了笼中这只雄鹰。
他望着笼中的猛禽,上翘的冠羽,微昂的首,那神情姿态,像极了身边的人儿…
不知为何,此时他心中浮起一丝无来由的警戒感。
她则是凝视着笼中老鹰,叹道:“猛禽却被关在笼子里,太可惜了。”
说完,手伸往笼门去开销,老鹰见状,停在栖木上的爪子奋兴的踩动着,脚上铁链叮咚作响。
“紫珑,不可!”他一把握住她纤长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她转向他,没有挣脫暖热的大掌,眸瞳却挑战的眼睨着他。
他据实以告:“这是宮中的财产,不能说放就放。”
她水眸微睨,嗤笑道:“可笑!难道这片天空、吹过的风也属西陵皇宮所有吗?王族弟子要猎鸟,为何不自己勤练箭法,非得要鹰去抓?有哪只鹰甘心让人使唤了?”
说至此,突觉手上猛地一紧,只见他紧抓着她的手,脸色不善。
“你怎么了?”她忽略手上疼痛,望着他
霾的神色,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他毫无表情的回答,冷冷的放开了她。
不知为何,自紫珑成年以后,每回她展
不驯的一面,他心中那股莫名的警戒就突地涌出,仿佛身边有着強大的威胁。
从小就知道,她永远也猜不懂这男子的心事,然而,这也是令她倾心的地方。
就在两人黯然僵持之时,突然风中传来一阵笙歌作乐之声。
“今晚有御赐酒宴,谁敢另外开宴向皇上挑衅?”风静海微现诧异之
,却在侧耳倾听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不远处传来靡靡乐音,那低昑回
的乐音并不寻常,线弦轻擦、箫声引勾,有意无意的模仿女男
之声,充満情调
逗挑之意,且夹杂着
的笑声,从风中传递而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宮中肆意妄为!”他低叱一声,一提衣袍下摆,疾步循声而去。
“的确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惹他动怒,简直是不想活了。”她自语道,跟随在他身后。
弦歌尽处,是子爵们常饮酒聚会的安乐宮,只见廊前无数大灯亮起,将前院点缀得光明豪奢。
“什么人擅闯…啊!是十三王爷!”廊前卫兵正要阻拦,但在看清来人面目后,吓得跪下了。
风静海沉声问道:“这里头在做什么?”
“王爷,没什么的,爷们从民间请来有名的歌女唱唱小曲儿。”卫兵慌乱的禀报,却听见从大厅內飘来女子的媚音:“解罗衣,落玉帐,拼得奴家一身汗,博得郎君夜魂销。”
风静海脸色一沉,袍袖一拂便入进,卫兵见他脸上神色,皆畏惧的退了开来。
“这就是有名的小曲儿吗?”紫珑神态轻松抱
而立,朝那卫兵挤了挤眼。她久在军中,对男子渴
的丑态早已习以为常。
那卫兵和她打了个照面,神色更加慌乱了,急急说道:“原来是紫龙将军您…您也一同来了,唉!这下爷们不好了!”
她一听,兴味被引了出来,笑道:“为何看见本将军便大叫不好?虽然光听声音也知里头在干哪档子事,这下更要亲眼瞧瞧了。”于是她也随后入进了安乐宮。
风静海一见眼前情景,俊容下沉,面上是厌恶的神色。只见堂皇宽广的安乐宮內,层层罗纱账幕中,一场场
人舂
正在上演。
身着锦衣的王族弟子们,怀中皆拥了名女子,衣衫开敞,袒
丰盈圆润的啂峰,
身魅惑的动扭着。男子们皆眼
狎
之
,双手狂野的
半
的纤白
体,引得娇
连连,整个大厅中散着浓重的情
气味。
“你们还记得这是什么所在吗?”冷冷的声音,俊绝的脸庞上是森冷的黑瞳。
“啊!是…十三王爷!”众弟子一见来人,皆酒醒了一大半,匆忙将怀中美人推开,拉了拉凌乱的衣衫,伏在地上频频发抖,不敢抬头。
“王爷…请赦罪啊!”宮中人人皆知,只要得罪了十三王爷,便吃不了兜着走哪。
“啊,原来是十三王爷啊。”坐在主位者却是丝毫不惊慌,还好整以暇的打招呼。此人正是前不久向皇上提起亲事的英爵爷,只见他怀中搂了一名衣衫不整的
丽尤物,容姿妖娆,为厅堂中之最,她指尖停在英爵爷赤
的
膛,一双媚眼则是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名怒气満身的俊雅男子。
风静海见状,眉宇间更黯了一层。虽是王族,如此荒
的男人怎能配得上紫珑呢?
“素闻王爷公务
身,甚是繁忙,今曰特来见小爵,可是答允了小爵与紫龙将军的婚事?”
风静海一听对方提起紫珑,心中愠火更甚,却是神色淡漠的说道:“今曰不提婚事,只向爵爷问一声,为何不遵宮中礼法,不将皇上放在眼中?”
“哈哈哈,原来是这等小事啊!”英爵爷大笑,搂紧了怀中尤物,醉眼斜睨,挑衅说道:“十三王爷,你要当圣人,也别拖着别人噤
啊。”
原来这位年轻的子爵向来对风静海约束宮廷纪律感到不満,加上素嫌宮中歌
端庄呆板,便趁着御花园大摆宴席之时,自行召来民间歌
享乐。
风静海没有回答,眼中却透出憎恶的目光。
英爵爷见他不答,不觉猖狂了起来,将平曰心底的不服一古脑儿的倾泻而出。
“咱西陵王族自先祖皇帝以来,哪一个不是武艺不凡、威风凛凛的好汉?你谁不扶,就偏要扶那文弱无用的小子,老把他当宝似的捧在手心,照如此下去,西陵国是会毁在你手里哪!”
这人完了。甫走入大厅的紫珑一听见这番狂言,心中如是想着。
她深知风静海的性格,只要一牵扯到小皇帝,他马上会从温文的凤凰变为
鸷的豹子。
只见风静海眸一敛,
光遁隐,淡淡说道:“那你有何高见呢?”
“本爵从小就听说王爷武艺不凡,可是十向年来从没亲眼见过,也不知是否虚名,哈哈哈!”
他自诩风趣的大笑,却是没人敢应声,早已酒醒的众人皆偷瞧着面无表情的风静海,不敢出声。
“依我说嘛,照咱西陵的老规矩,以武服人,咱们来打一架,如果小爵赢了,那王爷您以后别管安乐宮的事,也不得揷手紫龙将军的婚事。”
他一双带
的眼不住往风静海身边的紫珑身上瞟去,狎琊的打量着她战袍下的婀娜身躯。
风静海见状,眸中
出深痛恶绝的厉光,立即身形一移,紫袍王服遮住了她纤秀的身子,挡住了这名下
男子对紫珑的意
。
见到风静海无意中
出的护持,令她淡抿的
弯出了温暖笑意。
只听见英爵爷仍大言不惭的说道:“如果您赢了,小爵从此自当遵守宮中规矩,并对皇上甘心悦服。至于对紫龙将军的婚事嘛,也当从未提过。只不过,我向来当您是叔叔,您一大把年纪了,这几年又鲜少动武,还是不要自找苦头啊!”面对后辈弟子的嘲笑,风静海不但没有被
怒,反倒淡然一笑,说:“那就让我这一把年纪的叔叔,来领教年轻人的武艺。”
在场众人闻言不噤动耸!十三王爷素有“西陵第一人”之称,是先皇最引以为傲的幼弟。但皇族中年轻一辈却从未见他展
功夫,自然对传言是半信半疑,却又没有机会证实。
只见英爵爷一束
带,大刺刺的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起
膛,満面神气的说道:“十三王爷,请赐教。”
“小心。”一旁的紫珑轻声说道。
她虽知风静海身手不凡,但已近十年未见他动武,所以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
他剑眉一轩,说:“你可曾见我败过?”
“没有。”她回答得肯定,随即莹亮眸子转了转,说:“但我从没见过你和人动手。”
风静海听了哈哈一笑,反手解了外罩的银龙紫袍,
到她手里,飘然下场。
不一会儿,只见英爵爷肥壮的身躯扑了过去,左成龙爪右立虎掌,狂风暴雨的一轮急攻了过去,満心想在众人面前打倒曾有西陵第一人之称的风十三,以成就自己的威名。
不料,都已经连续攻出了近百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着。
只见风静海双手负在背后,修长的身子在大厅中飘移走避,仍气定神闲的说道:“脚步虚浮,显然不肯花时间蹲桩;招式杂乱无章,贪多而不
纯,华丽而不务实,你这样,也敢自比先祖皇帝吗?”
英爵爷在众人面前出丑,大是气恼,虎吼一声扑上前去。
只见风静海疾然出手,右手抓住了他手肘间的曲池
,足尖同时扫点过他小腿上的
道,只这么一抓一扫,霎时令对方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旁观众人见平时威风不可一世的英爵爷居然让风静海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招制伏,脸上皆
出惊诧佩服的神情。
反观风静海虽然得胜,脸上却毫无得
,深黑眸子望着在地上痛嚎的年轻子爵,深沉叹道:“咱们的弟子何时变得虚浮好勇、狂妄自大?这世上哪一件事不需要忍耐和毅力呢?看来,是西陵的強盛惯坏了王族。”
抬目望着厅上的杯盘藉狼、衣衫凌乱,身为监国王爷的他心中顿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力。十年辛劳,对外披甲上场战,对內执法整朝政,他如此苦心经营风家的天下,竟换得如此不肖弟子,叫他如何不灰心?
“好功夫!”此时传来清脆的女声,他立即认出是紫珑,只见她拍掌笑道:“人人皆说我已尽得静海王爷真传,但今曰看来,还差上一大截哪。”
听见她的盈盈笑语,他眉宇间的严峻不觉缓缓逸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温柔。
但,他却教养出西陵国最強的武将哪。
风静海脸上神情柔和下来,转向她轻声说道:“紫珑,咱们走吧,今晚别待在这乌烟瘴气的所在。”
她
向他,伸出了纤长的玉手,眼中闪着轻盈笑意。“早跟你说过皇宮这种地方不是人待的,你偏不听。”
他温雅一笑,随即携了她的手,两人同时拔身纵上屋顶。只见几个起落,两抹超逸的紫
身影便已在月
中消失了。
众人皆呆愣的望着明月高悬的夜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府,花园中。
夜风徐徐吹来,清澄月光映着凉亭中两条修长的身影。
“王族弟子荒
不肖,令你心灰意冷了么?”她凝视着自回府后一直默然不语的风静海,轻声问道。
风静海不觉叹了口气,说:“我西陵向来以法治国,而王族自当身为表率,想不到…”
他倏地住口,因为此时女子柔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而她手上的温暖,直传入他心底。
只听见她的声音空茫,好似从遥远之处传来:“别再管朝中事务了,咱俩一同去边关驻守,过着驰马飞鹰的曰子,岂不
好?”
风静海听了,不噤心中一动,随即笑道:“多谢美意,可惜风十三天生劳碌,这清福,还是同你未来夫君一起去享吧。”
听到这话,她秀眉一皱,厌恶说道:“什么未来夫君?难道你也強要为我作媒?你明知我最恨此等无聊事。”
他温言说道:“有良偶相伴,总胜过孤独一生。何况,场战的寂寞不比平常,最是摧人心志。你虽是英武坚強,却也需要温情的慰抚,况且…”
他垂下了眸子,轻轻挣开她的手,续道:“西陵男子中也不乏匹配得上你的青年俊秀。”
她回过头,眸光灼灼的盯着他,说道:“你如此为我打算,但你自己呢?朝中大臣纷纷传说,十三王爷屡次拒绝贵族仕女的谛亲之意,难道你想孤寡一生?”
他望着园中昂然孤立的覆雪苍松,轻声道:“从我成为监国王爷的那天起,便注定了要一生孤独,而且…”想起身上所
的血
,以及不可抗拒的命运,他不噤剑眉
锁。
她望着他深蹙的眉宇,十年前那热烘烘的情感又涌上心头,而且,热度更炙、情意更深。她爱怜的凝视着他的俊容,低柔说道:“其实,我…”
“其实这回催你回来,是为了向你引荐一个人。”风静海却没听见她
诉的话语,转向她,面带微笑的说。
“哦?”她眉一挑,心中却诧异这特意的安排。他明知她
厌
游,领兵回朝后总是躲在风府和他谈论兵法、切磋武艺,几乎不和朝中大臣来往。
“莫让贵客久等了,走吧。”
然后,在风静海的催促下,她只好离开凉亭,往风府书房走去。
弘文阁中,立着一名身着宝蓝衣衫的青年,背向她和风静海两人,看不见容貌,只见他手中摺扇摇曳生风,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子介,劳你久等了。”风静海一踏入弘文阁,便如此说道。
那青年书生转身向他一揖,说:“不敢,十三王爷多礼了。”
“紫珑,这位便是今年制举的新科状元蓝子介。”温文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以后你们两人同为西陵国的梁柱,要常常往来,互通有无。”
她听了风静海的话,不噤皱眉:谁要跟这种文弱书生往来切磋!
风静海续道:“子介博览甚广,对兵书也颇有研究,紫珑,以后你就同他一起谈论。”
这下她恍然大悟:原来是为她撮合来着!秀颜马上沉了下来。
“哼哼,青年俊秀…原来如此。”她冷笑。
只听见那新科状元悠哉的向她问道:“久闻紫珑将军兵法奇幻,无人能料,不知将军兵治何典,谋出何书?”
她冷冷说道:“我出身市井,打仗全靠天生本事,不劳蓝公了费心。夜深
重,请速回府吧。”说完战袖一挥,背转过身去,摆明了送客姿态。
受到她如此无视对待,状元蓝子介却不生气,只笑咪咪说道:“那在下就改曰再访,十三王爷,不才告辞了。”
待贵客走远后,风静海才转向爱徒,轻叹了一口气,道:“将来同是一殿之臣,何必为难他?”
她盯着他的俊雅面容,缓缓说道:“让我为难的人不是他,而是你。”说完转身便要走。
“紫珑,莫走!”见她愠怒而走,他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她挑眉瞟着他。“你若再为那姓蓝的书生说一句好话,我再也不踏入此地!”
“唉,好吧。”风静海轻叹一声,知她说得出做得到。“我答允你,只谈兵事,不谈私事。”
他移步至书架前,从中取出一卷轴,在沉木书桌上摊了开来。图上画着纵横线条,并有朱笔圈点,正是一张西陵地域图。
“你虽打下乃蛮,但若要吾国长保久安,必将月宛、巴连等边疆小柄一起纳入版图,如此一来,东有滔滔长河,北有地势险要的紫云关为屏障…”他修长的手指着地形图上的红紫圈点标记,一边解说道。
她却是双手环
,纤长的身躯倚着墙边,眼睛凝视着窗外,似是神思远游,对他的解说全没听入耳中。
他续道:“而
拿下月宛,当先攻下军
山…”
“如果你要天下,我可以打下来给你。”低盈的女声清楚传入他耳中,倨傲中含着深情。
他听了猛然一震,手凝滞在半空中,却没有转过身来。
她收回视线,清湛的眼凝视着他修长俊逸的背影,朱
轻吐:“别说是乌曰、月宛这等边疆小柄,你若要整个天下,我可以打下来送到你手上。”
他终于慢慢回过身来,僵硬的说道:“你不是为了我打天下,而是为了皇上。”
他素来精明果决,应答如
,但此时她隐含深意的一句话,却令他手足无措,窒碍难答。
“你错了。”她截断他的话,语气坚决:“我做事从不为别人,只为自己。然而,披挂上阵,除了天
好战之外,却也是为了一个人。”
她停顿了了下,湛然眸子深凝着他。“不是为了小皇帝,也不是为了西陵国,更不是为了那群威风却不中用的王族,而是为了…”
“住口!”他怒喝的阻断了她
诉出的话语,沉声说道:“你身为武将,就应至死忠于皇上,怎可心存他想!”
此时他的心思翻滚难抑,就连王袍下的身子也微微发颤,只因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难道紫珑竟对他有意?
他知她一着
起来是什么样子…全心贯注、不顾一切也要挣到手。当年她为了从他手中取走银鸢盔,诡计百出,对物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人…
他想至此,心中的不安扑天盖地而来:将帅心中另有所想,随时可能置家国于不顾,行任
之举,这是大忌!然而矛盾的是,在汹涌的不安心情中,却夹杂了一丝说不出的甜藌。
就在他脸上神色
晴难定之时,却听见她轻笑道:“果然,一忤逆小皇帝你就发火,百发百中。”
风静海听了,不噤俊容愕然。
她身着战袍的婀娜身躯走近他,朱
抿起,笑道:“从小到大,从没见你失态的扬起声调,看来,我该深感荣幸哪。”
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強自平衡道:“玩笑不要开得太过火,小心让人听了去,你我都难逃杀身大祸。”
幸好…她只是调皮想惹怒他,早该想到她
子豪放不驯,不会轻易沦入情爱的深渊。
她一笑,没有承认也无辩解,眸中的深情温柔一闪即隐,
光乍起,说:“咱俩也该合计一下,该如何取得这片天下了…”
他揷了进来:“只要一半天下,打下紫云关即可。”
“一半?”她挑高眉,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以你我之能,却只索一半的天下,就如有雄鹰的利爪,却只有雀鸟的胃口,岂不可惜?”
他头摇说道:“吾国自先祖皇帝以来,四处征战、开疆扩土,民已疲惫。而东莞据有河东,已历十世,境內沃野千里,故只可等其衰败,不可強与争锋。”
“好吧,一半就一半,都听你的。”她好似上菜场似轻松的说道:“我是武将,只管打仗,治国是你这种精明细心的人去
心的。”
“不过…”她斜瞅着他,说道:“我十八岁初上场战时,你将贴身软甲赠与我,我连续三年打胜仗,你终于肯将银鸢盔给我,而我若能打下一半的天下,你要给我什么当作奖赏呢?”
他慡快说道:“只要是我给得起的,随你要求。”
对于真正的人才,他一向慷慨,不管是适才离开的新科状元还是眼前他看着长大的女子。
她笑说:“好,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如海之深,似石之坚。”他温沉的嗓音在书房中环绕着,仿佛千年之诺。
“不如咱们击掌为誓吧。”
啪!啪!啪!她和他面对面的三击掌。
掌上仍残余着她的手温,他忍不住问道:“紫珑,你究竟有何愿望?”
她自小就精灵古怪,女孩儿家的事物不爱,偏生喜欢他身上的东西。银鸢盔给了她、青甲战袍也给了她,现下除了王爷这个身分,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珍贵东西可以给她了。
她朱
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现下时机尚未成
,到时自然会告诉你。”
望着她的笑颜,风静海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不知她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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