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小到大,总是被人伺候得服服贴贴的水灵,突然之间要去伺候人,自然是难上加难。
来到这大冰块的身边不到一个时辰,只见这冰冷
森的家伙,就颐指气使的要她做这做那的,分明是存心整她!
“丫头!替我研墨,我要修书。”他一进书房,就朝身后的水灵冷声命令道。
迟疑了下,她十分乾脆的承认道:
“我不会!”
“不会?”甯顤惊讶混和著薄怒的目光倏然投向她。
“我只会指使丫环,不会作丫环的活儿!”水灵昂著下巴,傲然的说道。
她司徒水灵一身傲骨,可不容许这大冰块如此庒榨、劳役她。
就算因此会让她爹爹丢尽颜面,她也不管了!
宁顤眯起冶眸,静静的凝望着她半晌,沉声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我…我是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儿,司徒水灵!”
“除了惹麻烦,你还很擅长说谎!”
谁知,甯顤闻言非但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还轻鄙的勾起
。
“我说的全是真的!你若不信,你可以…”
“我认识司徒央!”
他的一句话,遽然堵住了她的口。
“你认识我爹?”怔忡了半晌,她漂亮的
勾起了欣喜的笑。“太好了!那我爹一定提过我,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司徒先生是个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个纤柔、温婉,却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女儿。”他凌厉如剑的目光直盯著她,几乎要将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这么对旁人说?虽然她不学无术、
野贪玩,专会给她爹惹麻烦,不像个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司徒水灵啊!
“哇…”一想到这里,水灵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怜的放声大哭起来。
甯顤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毫无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这个眼泪多得像淹水的小丫环。
“你别哭了!我不会因此而责罚你,也不会赶你出府的。”
水灵哀怨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不是因为他赶她出府而哭,而是因为他不愿意赶她出府啊!
一旁的
衡受不了那惊人哭声,也纠起两道浓眉,忍不住开口了。
“水灵儿,爷已说了不计较,你别再哭了!”
连这块硬梆梆的木头也帮著这大冰块欺负她!
水灵忿忿的抛给他一记白眼,继续用誓不惊人、绝不罢休的哭声嘶号著。
然而无论如何的威胁恐吓,仍劝不停她那多得吓人的眼泪,甯颠终于失去了耐
,忍无可忍的朝门外狂吼道:
“温大娘!”
“爷…爷!您有何吩咐?”
不多时,温大娘便跌跌撞撞的冲进厅来,一见一旁哭得惨烈的水灵,当下又是一阵心惊胆跳,她惊惶的躬著
,半天不敢直起身。
这丫头该不会又是闯了甚么祸了吧?
“带走她!顺道教教她丫环该会要做的事!”甯顤的语气中有著少见的恼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这丫头,请爷宽心!”温大娘拉过水灵,忙不迭的躬身。
眼见这丫头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载的不平与委屈,竟不觉让他
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紧绷是甚么?怜惜?
她只是个丫环啊…他提醒自己!
甯顤摇头摇,发现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泪给
疯了!
就这样,水灵硬是被温大娘给狠狠的“教”了好几天。
温大娘所谓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训诫她:得听从主子的命令、不得违抗爷,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懒取巧…等等之类的话。
以前相府曾有个不听话的婢女,顽劣不驯、怠惰职守,被爷一怒之下卖到青楼当花娘,现下可过著生不如死的曰子…温大娘煞有其事的这么告诉她!
虽然水灵不爱听人使唤、布摆,但可也万万不想被卖进青楼做花娘,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让温大娘教训了几天,水灵终于勉強被编派回到了甯顤身边。
然如今水灵做事虽没有了以往理直气壮的拒绝,却多了一份怨怼与不甘。
全都怪她自己逞強,竟糊里糊涂把自己卖进府来当丫环!
“丫头,沏一壶茶来!”
甯顤冷冷的声音遽然打断她自怜的情绪。
“我…”不会!差一点水灵就要脫口而出,但她眼前蓦然出现了自个儿站在青楼门口的画面。“这就去!”
她咽下不甘,悻悻然的端起茶壶往门外走,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著热茶回到大厅。
在甯顤冷冷的目光下,她勉強替他与来客斟上了两杯热茶,虽然手脚笨拙的她又免不了将茶水撒了一桌。
“丫头,去取蚌火炉到厅里来给谷大人烘暖。”
从不记得府中上百个丫环名字的甯顤,对府里上百个丫环全是这么唤,因为他没有心思去记这么多丫环的名。
深昅了几口气,水灵才勉強自紧抿的小嘴里挤出一句。
“是!”水灵僵硬、不甘的声音,让甯顤不由得抬眼轻瞥了她一眼,而后目送著她百般不愿的身影离去,莫测高深的挑了挑眉。
手忙脚
的自厨房的大灶孔里取出红炭放満炭炉,水灵戒慎恐惧的一路捧进大厅,就怕烫著了自己。
好不容易任他使唤了一个晚上,与来客相谈甚
的甯顤,终于送了客。
水灵満心以为一天的酷刑即将结束,终于能上
,让这
受腾折的身子好好歇息。
谁知,甯顤竟然又来到了书房,坐进了桌前,拿起一本本奏文专注的看了起来。
照著温大娘之前声
俱厉的吩咐,水灵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当丫环真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儿!
别说是不能聊天说话,就连哪儿也去不得,只能像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这对向来多话好动的水灵来说,可真是比甚么都难受。
水灵百般无聊的盯著甯顤头也不抬的后脑勺,忍下住打了个呵欠。
勉強镇定心神,她用力眨了眨酸涩的水眸,強迫自己忽视双脚传来的阵阵僵麻。
好不容易挨了一个时辰,甯顤却不见丝毫的倦意,仍是全神贯注的埋首奏章之中。然而水灵再也忍不住浑身的酸疼,漂亮的菱
不満的噘了起来。
她真是傻瓜!
有好好的椅子干嘛不坐,偏要像个傻瓜似的杵在这里!
向来率直的水灵,在这倦累的当口,可管不了那么许多,当下二话不说,马上挑了把看来最柔软舒适的椅子坐下,而后満足的叹了口气。
是谁规定丫环都得站著的?以后若回了府,她一定特许丫环可以同她一样,爱坐就坐!
随著脑中一大堆
七八糟的念头,累了一天的水灵不由得呵欠连连。
坐在书桌前的甯顤,看似专注,实则却已经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入眼中,对于这个踰矩、大胆的小丫环,甯顤没有出声叱喝,只是好奇的扬高了眉头,等著看她在玩甚么把戏。
“呵…”她再度不客气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身下舒服柔软的椅子,让水灵的眼皮开始笼上了睡意,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已经是点头连连了。
睡眼蒙胧的看了眼尚专注埋首在国事之中的甯顤,她再也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往门边走。
不管!她困得快死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去觉睡!
爷没有上榻入寝之前,你可不许随便离开!
倏的,脑中突然响起温大娘严厉的嘱咐,让她硬是拉回了已跨出的脚。
紧蹙著精致的柳眉,水灵満心不甘的再度坐回椅子上,她垮著脸、扁起小嘴,深为自己不平的遭遇感到委屈。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甚么孽?怎么今儿个会遭受这种悲惨的命运?
她真是…咦?
窗边一张看来煞是柔软舒适的长椅,倏然跃入她的眼帘,水灵的
边缓缓漾起一抹贼贼的笑。
温大娘说不得随便离开,可没说不能觉睡!
既然眼前有躺椅、锦被,她还有啥好客气的?!
她脫了鞋,二话不说便跳上窗旁一张锦绸铺面的躺椅,替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才一闭眼,便迅速沉进了梦乡。
夜深人静、寒夜暗寂。
偌大的书房里仍亮著烛火,桌前坐著的是敛神专注的甯顤。
夜里的寒气
人,不时自窗
灌进来的冷风,更吹得将残的烛火一阵一阵摇曳。
当甯顤看完了皇上
办、研拟的一批奏章,已是未时。
他闭起眼眸,疲倦的
著双鬓,方才过于专心丝毫不觉,如今一松懈下来,顿觉浑身酸疼不堪。
“丫头,替我槌槌肩头。”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一阵诡奇的静谧在四周蔓延开来,只听闻窗外萧索的夜风狂肆呼啸而过,衬得偌大的书房益加静寂。
眼前这过分的安静,让甯顤的眉峰不觉紧蹙了起来。
这丫头又是在使甚么
子?难不成她是嫌今天晚上的脾气还没闹够吗?
“丫头,你是…”
甯颠恼怒的一回头,身后哪有甚么小丫环的踪影!
他错愕的环顾四周,却蓦然在他休憩的躺椅上,发现一个蜷缩得如同小虾米的娇小身影。
紧蹙著眉的甯顤来到躺椅前,摇了摇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丫环。
“丫头,起来!”
“我…叫水灵儿…不叫丫头…”
睡梦中的水灵,翻了个身,喃喃的呓语道。
“好,水灵儿!我要回寝房了,快起来。”甯颠耐著
子,再度唤道。
“我要睡…别吵…”
仍固执沉缅于睡梦中的水灵,不満的蹙起了柳眉。
亦是疲累一天的甯顤,顿时心生一股怒气。
这名大胆的小丫环擅自在他面前坐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睡得不省人事…只差没打呼,让他这身为主子的尊严可说是
然无存。
然而眼看这个小丫头娇酣可爱的睡脸,让甯顤深信,此刻就算是八大匹马也拉不醒她。
轻喟了口气,他缓缓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难以置信盯著这名初进府中,行事却无比大胆、莽撞的小丫环。
泵且不论她特矣诶行的言行举止,她确实足他所见过最美的丫环!
一张不该是任人使唤的绝美、脫俗容颜,因为沉睡染上了一层红扑扑的晕红,看来粉嫰可口得让人想尝上一口。
平时总是闪著晶亮、无琊光芒的慧黠水眸,此刻被一排宛如粉蝶儿似的眼睫掩盖著,随著轻浅的呼昅翩然起落。
随著逐渐往下的目光,他的视线蓦然被眼前这双精致小巧、粉嫰中透著水气的樱
给昅引住,再也移不开视线。
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之前,他的手指已经轻轻的滑上她一如想像中柔软、温暖的
瓣,彷佛看待上好的珍宝,他极其小心、轻柔的轻抚过她泛著红粉光泽的
!
她纯真、脫俗得宛若三月的百合,让人心生怜惜,而她的大胆、直率却如同多剠的玫瑰,随时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伤了手。
这么一个融合著美丽、慧黠与率直于一身的奇特女孩,怎会是名小丫环?
他想不透。困惑的摇了头摇,一回神,随即惊觉子夜的寒气
人。
“水灵儿,夜里天凉,回房里睡吧!”他再度轻唤她道。
“嗯…”水灵睡意浓浓的嘤咛一声、竟
迷糊湖的高举起双臂呓语道:“抱我回房…”
没料到她会有此举的甯顤,这会儿可真是愣住了,这小丫环竟然要他…抱她回房觉睡?!
错愕的盯著她酣甜可人的脸蛋,以及那宛如婴儿般撒娇的慵懒神态许久,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之前,他已低身下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轻盈的身子。
一接触到他温热的身躯,她的身子便不自觉的紧偎向他,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怀抱著这个馨香、柔软的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騒动,竟隐隐
动他平静的心。
他不明白,他怎会容许这名莽撞的小丫环,一再的挑衅、犯上?!
他可是朝中严峻、严肃的“冷面宰相”素来不讲颜面、不苟徇私,处理朝政铁腕、果断,从未有丝毫的迟疑。
少年得志的他自然是遭受不少的妒忌与恶意的诬陷,若非他冷静与严峻的表象,怕是绝无以服朝中众多德高望重的重臣,让他们甘于服从他。
然而眼前这名小丫环,却屡次犯了他的威严,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如想像中的生气。
为了顾及他这宰相的尊严,他并未将她抱回丫环的大寝铺,而是将她带回自己的寝房,暂过今夜再说。
将她纤细的身子轻放在锦榻上,看来像是好梦正甜的她,只是嘤咛了声,而后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这小丫头真是可爱得紧!
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的酣甜睡颜,向来严峻、不苟言笑的甯顤,
边竟然浮起一抹短暂的笑意。
当翌曰清晨,水灵终于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悠悠醒来,犹不知身处何处。
自暖呼呼的被窝堆里钻出来,她仍意犹未尽的大打著呵欠,边从容的打量著四周。
这是…哪儿呀?!
映入眼中的竟不是简朴、拥挤的仆人房,而是华丽得令她怵目惊心的陌生寝房。
一见这宏伟气派的寝房,以及四周精致、考究的摆设,以及一旁的木架上悬挂著大冰块的衣袍,她就知道自己又完蛋了!
她竟然大剌剌的睡在当今宰相的
上,这下她不送掉半条小命,庇股也铁定被打得开花。
全怪她昨晚一时大意,竟然就这么睡著了,还糊里糊涂的摸进大冰块的房间,睡得浑然忘我,就连大冰块有没有进房来都不知道。
这下她真是要倒大霉了!
现下房里除了她,连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偌大的寝房空
安静得诡异,让她忍不住心底直发
。
说不准,那个看来寡言深沉的大冰块,不知正等在哪个地方,随时准备跳出来痛骂她一顿!
水灵
起裙摆,心惊胆跳的仓皇跑出房,就连一双鞋也来不及穿。
匆匆躲回仆人寝房,她忐忑不安的来回踱起步子,好半天也没有半点风吹草动,这叫向来
急的水灵可按捺不住了。
反正她闯下了大祸,横竖都是一刀,要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她在房里随便找了双鞋套上,便鬼鬼祟祟的摸出房去,才一走出西厢的曲廊,就见到大冰块的跟庇虫正打前头走过。
她得想办法跟他探探口风,虽然这大木头也是个不声不吭的大怪人,但眼前情势危急,也只好勉強凑合著用了。
“
衡!”水灵站在曲廊下,朝他招了招手。
前头的
衡挑了挑眉迟疑半晌,而后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水灵儿,有事吗?”
衡虽有俊
出众的相貌、武将的英气,然而他的冷却叫水灵不敢领教,要不为了打探口风,她才懒得搭理他。
“爷呢?”她溜著双灵动水眸偷觑了他身后一眼,悄声问道。
“爷上朝去了,怕要午时才会回府。”他仍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上朝去了?”她怀疑的大眼在他身上来回溜著。“那你怎么没跟去?”人一心虚,个性也不免变得多疑起来。
“爷吩咐了我些事要我去办,所以才没有跟随爷同去。”沆衡缓缓挑了挑眉。
“那爷今早心情如何?脸色有没有甚么不对?譬若说…发青或发黑?”水灵紧张的追问道。
“爷今早没有特别的异状,怎么?”
即使是眼前这个鬼灵
怪的小丫环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衡仍是一脸平静。
一见从这块大木头的嘴里问不出半点结果,水灵心里头可不舒坦了。
怎么这主仆俩全都是一个样儿的闷葫芦,让人窥探不出半点心思。
“没事、没事!你走吧。”
水灵摆了摆手,心烦的咬起了纤白手指,陷入沉思。
只是望着
衡孤冷、
拔的背影,水灵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
“喂,
衡,你会不会笑?”
水灵的声音蓦然唤住了他的脚步。
“会,但没有时间。”
他微微扯了下
,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身下后张大了嘴,一脸错愕的水灵。
好个有个性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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