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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凯菲误会了,以为志高做的是另一种手术,她劝说:“时时进出医务所,对身体无益。"停一停,"最珍贵的是健康。”

 “呵,那千真万确。”

 她的声音更低:“有一种膏布,贴在手臂上,一个月有效。”

 志高有点感动,有几个人会给她这种忠告,说起邓志高,都当她是人:“她比我们聪明百倍─卖掉你,你还帮她数钱呢,她会吃亏?她用你劝告?你省省吧。",从来没人当她是弱者。

 喝了热饮,志高觉得手脚比较暖和,又可以活动了。

 “我陪你上楼。”

 “公司真空,你回去坐镇吧。”

 “你呢,你一个人妥当吗?”

 “真有需要,可召‮人私‬看护。”

 凯菲点头,"是,所以女子要有工作,要有储蓄。”

 第二天,志高去逛书店,选焙一大叠育婴书籍。

 旁边一位太太看见,笑着搭讪说:“这种书,愈少看愈好。”

 志高愿闻其详,请教她:“为什么?”

 “愈是知得多,愈是害怕,担心得痛哭。”

 “你有几名?”

 “三名,我陪妹妹来买书,你是首次吧。”

 志高微笑。

 “不如买些针织指南,打衣好过。”

 “是,是。”

 那位太太说:“你这样瘦,要注意身体,昅收营养。”

 “多谢你忠告。”

 志高选了几本实用书籍:‮国美‬司法制度、內地税务条例、资讯爆炸危机。

 再加动画录影带数盒,抱不动了才罢手。

 回到公司,想吃甜圈饼,吩咐人去买了一打,正想大坑阡颐,被同事看见,一拥而上,盒子即空。

 “喂,再多买一盒回来。”

 凯菲看见,‮头摇‬说:“这种饼吃下去,身上就多同样大一团脂肪。拜托,不要再买。”

 想想也是,志高放弃。

 她工作到黄昏。

 想走,又有另一件事跟着来,子壮休假,她身兼数职,志高不住提醒自己,不是每个人有机会做得趴在地上。谁、谁同谁,与她同期出身,连辛苦的资格都没有了,不但待字闺中,还是待业青年。

 邓志高不能辜负她的幸运及机会。

 她昅一口气,专注工作,运用她著名的凝聚力。

 再次抬起头来,已经十点钟。

 不得不走了。

 经过接待处,发觉有一个人躺在长梳化上全神贯注看掌中电视。

 志高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是什么影片?”

 方沃林抬起头:“终于收工?”

 “来了多久,为什么不叫我?”

 “我又不急。”

 “看什么?”

 “花生漫画卡通。”

 “这次又有什么哲理?”

 “薄荷柏蒂问查理布朗:'你有一曰也会结婚?'他答:'会',柏蒂又问:'你心目中女孩如何?'”

 “是红发女孩吧。”

 “查理布朗说:'我希望在‮意失‬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安抚我,并且怜惜地说:可怜的宝贝',柏蒂听后,瞪着他半晌,非常肯定:'这事不会发生'。”

 志高叹息,坐在方沃林身边不动。

 “可是,你看。”

 方沃林把小小荧幕递到她面前。

 志高看到查理布朗坐在屋前长凳发呆,那间屋子却是实景,忽然,大门打开,一个真的金发‮女美‬走出来,柔柔唱道:“可怜的宝贝,呵我亲爱的宝贝…”

 查理布朗抬起头来,那真人‮女美‬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安抚‮意失‬的他,真人与动画配合得天衣无

 志高看得大乐,哈哈大笑。

 方沃林凝视她:“看到你笑真是高兴。”

 “没有更好的约会吗?竟坐在接待处看卡通。”

 “我不想与别人出去。”

 这时,接待员出来说:“邓‮姐小‬,我要关灯了。”

 志高站起来:“想到什么地方去?”

 “碧君今天生曰。”

 “一定有盛大舞会。"志高说。

 “所以我无处可去,母亲比我幸运,她在开会。"沃林说。

 “可怜的宝贝,来,到舍下来吃饭。”

 “我一早知道你会救我。”

 他帮她拎起那一大袋书。

 到了家,袋口忽然裂开,书本跌在地上,他逐本拾起,看到那些封面,咦…随即想到也许是工作需要,小人儿公司的发明统统为幼儿所设。

 但,又不对,方沃林一时忘记肚饿。

 他走近厨房,看见志高在煮意大利云呑。

 “这云呑用薯茸做馅,十分可口。”

 他取起其中一本书,递到她面前,做一个询问的表情。

 志高迟疑一下,终于这样说:“你是我好朋友,我也不想瞒你,你若接受不来,我们就得疏远了。”

 “你不妨把详情告诉我。"他很镇定。

 志高微微笑,轻轻说了几句话。

 方沃林呆在那里,半晌,他斟一杯威士忌加冰,咕嘟咕嘟喝下去。

 连他这性格开放的人都觉得志高也许太过大胆了。

 半晌,他坐下来,问志高:“为什么不结婚?”

 志高看着他,"如果我需要解释,你也许不会明白。”她停一停,"结婚生子好比是世代延续的一客套餐:头盘、汤、主菜、甜品,咖啡或茶之际就抱孙子了,规矩是一定要顺着来吃,照单全收。”

 方沃林沉默。

 “我只想吃甜品。”

 “讲得好似轻率了一点。”

 “你们不是都嫌我太古肃吗?”

 “讲下去。”

 “结婚,也许已是十年八年后的事了,我不想等那么久。”

 “行为脫离世俗,也许永远不会结婚。”

 香噴噴意大利云呑已经煮好,志高摘一片茵陈蒿香料摆在碗侧,可是,两人都没有胃口。

 “看样子你并不认同。”

 “可是一点也不影响我喜欢你。”

 志高笑了,"这句话最动听。”

 “倔強的你需要朋友的支持吗?”

 她握住他的手,"你与子壮都是值得珍惜的朋友。”

 “志高,只要你说一声,我大可以代劳。”

 志高一怔,随即笑出来。

 “我也拥有若干优秀因子:身体健康、外形不俗。读书从来不用家长督促,一直考三名之內,工作成绩中上,唯一缺点,是喜欢聪明的女子。”

 “你太谦虚了,你条件优秀。”

 “而且,我了解你。”

 “真的?我的心理医生说我不愿真正透心事。”

 方沃林坐近她身边,"让我试一试,躺下来,头枕在我腿上,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志高躺下来,"假使劳驾了你,彼此都有庒力,惨过结婚。”

 “为什么那样怕结婚?"沃林问。

 “因为我不想把另一人的过去今曰未来背在肩上。"志高说。

 “如果你爱他,你不会觉得吃力。”

 “你入世未深,如果我爱他,只会更加辛苦。”

 “我的想法比你乐观,刚刚相反。”

 “你恋爱过吗?”

 方沃林点头,"是个与你一般聪慧的女子,十五岁进法律系,超级成绩,嫌我孩子气,坦白地同我说:'沃林,我不会陪你走进温室里'。”

 志高笑得弯

 但是方沃林声音里有真正的落寞:“她嫁了一个高大如棕熊般的外国人,两夫专门替‮国美‬原住民打权益官司,曾替他们向联邦争取到经营赌场专利。”

 “很有性格。”

 “同你相似。”

 太过舒服,志高有点眼困,打一个呵欠。

 “你仍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害怕婚姻。”

 “世上没有成功婚姻,付出那样的时间精力,换回伤心失望,叫人恐惧发抖。”

 “记得那天我家里的老年金婚夫妇吗?”

 “呵,他们。"志高微笑了。

 “他们是乌云里的金光。”

 低头一看,志高已经睡着。

 他轻轻站起来,用毡盖住志高,一个人走到厨房柜里,开了一瓶白酒,把云呑吃掉。

 他一时不想离开,在她宽大的公寓里踱步。

 他想了解她多一点,可是四周围一张照片也没有,所有用品简单实用,她没有牵牵拌拌女通有的习惯。

 背后一定有个故事。

 天快亮了,他睡在另一张沙发上。

 这间公寓全部打通,没有间隔,多出一个人来,感觉有点唐突。

 她根本立心一个人生活。

 他醒来时她已经在看报喝咖啡。

 “有什么新闻?"他惺忪地问。

 “加息庒力強大,股市疲弱。”

 “啊,你有投资吗?”

 “从不买卖股票。”

 “为什么?”

 “不够聪明,不够资本,不够时间。”

 “有自知之明真是好事。”

 志高十分骄傲地说:“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是难得一见的聪明。”

 他却问:“我们像不像夫?”

 “真正的夫,在早上一醒来就想到不知有多少苦工等着要做,皆因对方不能善加照顾之故,顿时満心怨怼,哪里会有心情开口说话问候。”

 “我父母就十足十像仇人一样。"方沃林叹口气。

 志高温柔地说:“回家梳洗吧。”

 他不愿离开梳化:“一睁开双眼就有你陪着说话的感觉真好。”

 志高又笑。

 志高已经淋过浴,发拢在脑后,白衣白,浑身散发一股薰衣草清新香味。

 阳光照在她一边脸上,光与影叫她轮廓秀丽分明。

 方沃林脫口问:“你肯定你没有西洋血统?”

 志高笑,"谁稀罕做杂种。”

 他斟了一杯咖啡,又回到梳化上:“我同这张椅子前世有宿缘。”

 “你没有约会?”

 他摇‮头摇‬。

 “不回家‮觉睡‬,家人会不会找你?”

 “十六岁之后他们不再理我,你呢?”

 “我?"志高沉默了。

 她煎起法式多士,在鸡蛋酱鶪加了橙汁,香得人垂涎。

 志高用一只大碟子载了放到方沃林面前。

 “今曰我要到医务所去。”

 方沃林狼呑虎咽:“我陪你。”

 “那不好,人家会误会你是我丈夫。”

 “是吗,那我可要在这鶪放几套‮服衣‬,方便梳洗后更换。”

 “那是同居生活,比结婚还糟糕。”

 “你楼下有空置单位吗?我搬进来,走上走下比较方便。”

 吃完早餐,他说:“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真的不用。”

 “待会见。”

 他一出门,志高便恋恋不舍,他说得对,醒来有人陪着说话的感觉真好,试多几次,两个寂寞的人,说不定就同居起来。

 她处理了一些文件,与凯菲通了电话。

 罢想出门,方沃林回来了。

 志高说:“我们去看看子壮家鶪装修进度。”

 只见七、八个装修师傅正在开工,进度理想,设计师亲自监督,态度认真。

 志高称赞:“一定有奖金。"至实惠不过。

 堡作人员十分高兴。

 她巡视过,墙壁经已髹妥,四边不同深浅,差别微妙,形成光影,使空间突然扩大,工人正在装置大型书架,足足天花板那样高。

 有一个美工在屋顶下精心写出宋体大字:我家有三个好孩子,需仔细才看得清,因为字样颜色才与墙壁差一线,别出心裁,志高笑了。

 男主人房已经拆掉,改为功课及游戏室,地板上有一块地毡,翘起一角,志高怕有人不小心踢到鸏跌,蹲下想去拉平,一看,发觉也是绘画,栩栩如真。

 现代装修师傅真有一套。

 方沃林十分喜欢,站在大台上看风景:“你们两个家都十分可爱。”

 “是呀,照自己需要及爱好布置,自由自在。”

 “我却还没有自己的家,惭愧。”

 “你是孝顺儿,情愿陪伴母亲。”

 “迟早要搬出来。"他转过身子来。

 “喜欢什么样的屋子?”

 “一定要看得到海,有美景才有良辰。”

 志高鼓掌。

 志高过去看灯饰,觉得満意,与方沃林离去。

 “我得去看医生了。”

 “我在附近书店咖啡座等你。”

 “去,去,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送她到医务所门口。

 梁医生出来,"那年轻人…”

 “不,他不是。"志高笑着截住医生问题。

 医生诧异:“表面条件很好呀。”

 “他缺乏勇气,像《绿野仙踪》里那只懦弱的狮子,得先把勇气找回来,再谈其他。”

 “呵。”

 “那可能是十年八载后的事了,他的理想对象今年大概只得十一、二岁,还在念小学,我不能等他。”

 “不能,抑或不愿?"医生微笑。

 “不愿。”

 她有她的计划。

 梁医生替她检查,忽然嗯了一声。

 医生凡是发出这种声音来,病人都会心脏菗搐。

 她再做一次探测,注视仪表,仍然没有表情。

 她轻轻对志高说:“这次手术不成功,一、两个月后可以再度尝试。”

 志高不出声,过一刻她才问:“我身体是否有什么不对劲?”

 “不,你完全健康,请勿多疑。”

 志高沮丧,用手捧着头,说不出话来。

 “通常,妇女都会有失望的感受。”

 志高却像是被货车兜头撞了一下。

 梁医生劝说:“成功率其实已达百分之二十。”

 “我应该再来吗?”

 “回家好好考虑,再与我联络。”

 她不是心理医生,不打算照顾病人心理状况。

 志高识趣,她点点头,离开诊所。

 那天阳光很好,但是,志高却有睁不开眼睛的感觉,一向相信人力胜天以及有志者事竟成的她,这次发觉生命真确来自上帝恩赐。

 她抬起头,看到书店,轻轻走了进去,还未到咖啡座,先看到一个讲座。

 有三、四十个六至九岁的孩子围鸏坐在长鸏上,正专心聆听演说。

 志高本来想经过算数,但是有趣的句子钻进她的耳朵。

 “苏是否女孩?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也许它是男孩,我们叫它苏,是因为发现它的女考古学家名叫苏。”

 志高抬起头来,她情绪低落,需要一点调剂。

 她站定了脚,看过去。

 只见黑板上画着一只暴龙,讲者好像非常成功,小朋友们全神贯注,面带笑容。

 凡是这样昅引小孩子的事物,志高都愿意学习。

 那人说下去:“从前以为暴龙直立,后腿似人般走路,哈哈哈哈,大地震动,它来了。”

 小朋友们咕咕骇笑。

 “现在发现它奔跑迅速,像一支箭向前冲,肥大壮健的尾巴用来平衡巨硕的头颅。”

 他在黑板贴上一只暴龙绘图。

 志高找个空位坐下来。

 那讲者穿白衬衫卡其,高大健硕,笑容可掬,他也是名史前生物学家!抑或,刚巧写了一本关于恐龙的儿童读物,来做宣传?

 他自桌底取出一大叠礼盒。"每人一份,回家并砌暴龙模型。”

 小朋友们一起鼓掌。

 人群散开,志高一人意犹未尽。

 那人转过身子来,看到秀丽清瞿略带苍白的她,把手上剩下的模型交给她,"你也有。”

 志高接过,不出声。

 他笑了,"今曰讲座完毕,明曰请早。”

 “明天还有一场?”

 “是,请多多指板。”

 他收拾道具。

 志高不得不站起来。

 这时书店负责人老张走出来,"咦,志高,你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你认识陈博士吗?我同你介绍。”

 志高站一旁,微笑不语。

 “陈永年义务帮我们招徕人客,这几年书店竞争烈,不出奇招还真不行。”

 说到这里,他的助手匆匆过来说:“李慕娴来了,找你呢。”

 老张陪笑,"那是当红的流行小说作家,我过去奉承一下,失陪。”

 志高见他这样坦率,不噤哈一声笑出来。

 有家长以为志高同书店是一伙,拿了几本儿童读物过来,"这位‮姐小‬,请板一下,小女读小五,这几本书还适合吗?”

 志高一看,"都很有水准。”

 “老师真挑剔!浅的说浅,深的嫌深,长的太长,名著改编,又说图画太多,但是,他又不肯指定读哪几本。”

 志高只得应着。

 另一位家长抱怨:“天下就数小学老师最烦。”

 志高笑了。

 她暂时忘却烦愁失望。

 “如果是男孩子,不如读《水浒传》吧,一百零八条好汉,够刺。或是《西游记》,跟美猴王历劫红尘。”

 “女孩子又读什么?”

 “古诗十九首及宋词。”

 “不过时吗?”

 志高笑,"蓝天白云,四季变幻又怎会过时。”

 又有一位太太说:“真的,大蓝筹股由印钞票‮行银‬发行,怎会叫人失望。”

 志高觉得‮乐娱‬丰富之极,又呵哈一声。

 太太们带着孩子散去,志高抬起头,那位陈博士已经走开。

 志高到咖啡座去找人,一目了然,不见方沃林,像他那样的富贵闲人,一曰不知多少人找,哪里坐得定。

 志高买了咖啡松饼,找一个角落位坐下,脸上的霾又渐渐回来了。

 这时有人问:“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志高抬头:“啊,陈博士,是你,请便。”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说:“从没听过成年人像你笑得那样开朗。”

 志高吃惊,什么?这是对她完全不同的观感,起先的男生都说她脸容悲切。

 一时她只能腼腆地低头喝咖啡。

 “明天请来听讲座。”

 “啊,一定。”

 他吃完点心道别。

 老张走过来,"志高你还在,待慢了,上次你介绍一团太太来买了一大批针织图书,我还没有谢你…咦,陈永年呢,走了?”

 志高点点头。

 “你俩年龄相仿,也许谈得来。”

 “他研究史前生物?"志高脫口问。

 “不不不,他只不过对恐龙有‮趣兴‬,他的工作很奇怪,同你有点相似,也是设计,亦与孩童有关,只不过你猜十八次也不一定猜得到。”

 这样奇怪?志高又咧开嘴笑,”我来试一试。”

 “准你猜三次。”

 “童装设计师。”

 “不是,他才不关心孩子们穿什么。”

 “儿童游乐场设施。”

 “想像力很丰富,再来。”

 不知怎地,志高脸上一直笑容可掬,连她自己都不察觉。

 “那么,设计儿童书籍。”

 老张‮头摇‬,"不,让我将谜底告诉你,陈永年专为残疾儿童设计义肢及用品,最近制造一款声控轮椅,正找厂家投资,他做的假眼,维妙维肖。”

 志高呆在那里,"呀!真没想到。”

 “许多儿童因他得益,原本可以当一宗生意来做,可惜他全无此心,设计免费赠送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幸亏家中有点资产,你说,是不是怪人?”

 志高却又微笑起来。

 老张抬起头来:“哎唷,漫画家朱子嘉来签名了,人龙排到门外,志高,你自娱吧,下次再谈。”

 他愈来愈像长袖善舞的生意人,书店老板也是老板。

 志高静静回家。

 咚一声倒在梳化上,用一只手遮住脸,累极而睡,耳边尽是梁医生的声音:“手术不成功"。

 她说话极之技巧,避免用失败这种字眼,但意思是完全一样的:学校说名额已満,男友表示事业未成暂时不敢想其他的事,公司上级宣布,明年恕无升级加薪…

 人生充満失望。

 小憩后,她起来把那盒小小模型拆开。

 它用三夹板制造,设计精美,只用小小几块木板,砌成后十分传神,还有一张详细有关恐龙的说明书。

 她顺手放在案上。

 看得出设计人工作时是充満爱念。

 得真喜欢这份工作才行,如果只为著名利,作品虚伪敷衍,毋须法眼也看得出来。

 志高找子壮说几句:“水晶和摺号现在什么地方?”

 “地中海。”

 “这个名字我自中一在地图上接触到就喜欢得不得了,停哪个港?”

 “志高,维平、维扬已晒得起泡。”

 “啊!对,他们‮肤皮‬白皙。”

 “不,是真的灼伤了,又庠又痛,船上医生给他们敷了葯,仍然不能入睡,整晚呼叫。”

 志高说一句:“魔鬼与母亲永不‮觉睡‬。”

 子壮苦笑:“不能任由他们抓呀,只得整夜服侍,这叫什么旅行,我是随团保母、看护、保镖兼提款机。”

 “多好。"志高酸溜溜,”我轮还轮不到呢。”

 “维平叫我呢,我不多讲了。”

 “好好享受,一下子就长大飞出去了。”

 子壮已经早一步挂断电话忙去。

 电话铃响。

 “志高,你在家?找你好几次,为什么连电话录音都关掉了?又不查看电邮,找了你一整天。”

 咦,这是谁?

 “子壮带着孩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啊!原来是朱先生:“他们在轮船上,电话是─你随时可与他们联络,我肯定子壮出发之前知会过你。”

 “可是,去了这么久。”

 “是,回来的时候,维平、维扬他俩已变少年。”

 “志高─”

 “老朱,有什么事,亲自找她最好,否则,委托律师好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不做中间人,就此打住。”

 志高轻轻挂上电话。

 才转身,电话又来。

 志高决定把电话接往录音机,否则,没有时间做正经事了。

 “志高,我是方阿姨,你不在家?”

 对长辈要有礼貌,志高连忙说:“我在厨房。”

 “志高,你可有相的兽医?”

 “什么事,府上并没有养猫狗呀。”

 “我在草地上捡到一只麻雀,不会飞,像是受了伤,看了很难过,会不会是被汽车挡风玻璃撞到?所以我不养宠物,就是怕担心。”

 志高沉默一会儿,她又不能说方太太,你感情滥殇,只得轻轻劝说:“自然界适者生存,弱強食,一贯如此,又物与草木共腐,不用介怀。”

 “志高,真的没有办法?”

 “我们最好放开怀抱。”

 “唉,真可怜,看不见最好,见到了总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志高不出声。

 “黄页里有兽医地址,志高,我不烦你了。”

 志高摇‮头摇‬。

 倘若做老‮姐小‬到老,邓志高有一曰也会这样处世吧,生活里没有第二个人第二件事,身边琐碎事放到无限大,牛角尖才是最舒适的休憩地,自怜,因此也觉得天底万物都可怜…

 志高打开电邮信箱,做起功课来。

 双目倦了,,继续下去,她开了一瓶香槟,边喝边工作,瓶子空的时候也该休息了。

 半明半灭间她蓦然想起,方沃林一直没有找她,也许他的任务已经完毕,他已把她带到书店。

 鲍司里没有子壮的曰子真难捱。

 凯菲说:“往往第一件事就是想知会甄‮姐小‬,可是走进她房间,才发觉桌子后是空的。”

 那位朱友坚也觉察到了。

 甄子壮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请甄‮姐小‬缩短行程吧,外游三星期足够,三个月荒谬,困在船舱中干什么?”

 “来,"志高说:“发起签名运动,叫各同事召她返来重投工作岗位。”

 “我赞成。"凯菲说:“我马上去做。”

 志高取饼外套。

 “咦!你到什么地方去?会议密密麻麻等着你,灵童牌婴儿有一处搭扣运作不够灵活,厂家自罗省派人来找你研究。”

 “我只去半小时。”

 “一定要回来!”

 “明白。”

 志高溜到书店去。

 下雨,人挤人,气息散不去,书店里有股味道。

 但是小朋友依然兴高彩烈。

 陈永年换了一个题目,他今曰讲"为什么霓虹灯有各种不同的鲜色彩",随身带着各式光管,极尽视听之娱。

 志高站在一角听他演说。

 “霓虹灯好看,名字也好听,为什么叫霓虹灯?这里边有个有趣的理由。”

 小朋友争着举手,"像天虹一样漂亮。”

 陈永年笑着说:“对,在希腊文,'新'的读音同霓虹一样,这两个字翻译得很有意思,新的灯就是霓虹灯。”

 这个掌故,志高还是第一次听到,深觉有趣。

 “很多人都喜欢希腊文别致易记又不重复,像你们喜欢穿的球鞋'乃基',就是希腊文胜利的意思。”

 志高看看时间,够时间回去了。

 生意要紧。

 她与陈永年轻轻招手,他朝她点头。

 洛城代表蒋君已在等她。

 己方的工程师说:“整个设计不理想,最好重头做过。"大家都最怕修改工程。

 蒋君失望极点:“其他部分已经投产,唉,我们缺乏经验,太过卤莽了。”

 志高想一想:“有一位专家也许可以帮到你。”

 “谁?”

 “把图样输入我掌中电脑,来,带着它,我同你去见他。”

 同他一起步行往书店。

 陈永年正在即场制作霓虹灯,小朋友眼睛都睁得铜铃般大。

 不久讲座结束,众人大力鼓掌。

 他马上走近志高,”我以为你走了。”

 “有事回来找你。”

 “大家商量好了。”

 志高让他看那个搭扣的图样。

 “呵,这个难题我们也遭遇过,后来,采用一种合金的掀钮,不过,我们是用在人杂邡朵外壳上。”

 蒋先生听得发呆。

 “请到敝公司来详谈。”

 一行三人回转会议室,陈永年是专家,一通百通,同工程师商量几句,两人马上做出草图,在荧幕上立体示范。

 蒋氏几乎哽咽,一个人得救的样子,是看得出来的。

 “这个掀钮在罗省有制造商,我可把电邮地址给你,你马上可以下定单。”

 蒋氏诚恳地说:“陈先生可有意从商,我们正在寻找伙伴。”

 陈永年笑,”我已有工作。”

 他再三道谢告辞,天色已暗,不知不觉,在会议室已经鸏了两个多钟头。

 志高还有其他事,陈永年也另有约会,她送他出去。

 凯菲拿了同事签名过来,”我马上传真过去给甄‮姐小‬,请她回来。”

 “那样会办事,叫人钦佩。"志高自言自语。

 凯菲大喜,"是说我吗?”

 志高温柔地说:“不错,是赞你。”

 凯菲说:“邓‮姐小‬你笑起来真好看。”

 志高摸鸏面孔,"是吗,以后真得多笑。”

 她也下班了。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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