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班车
汹涌,挤上光华桥,袁缃依辛苦地挤出归家的人群,有些没力地把破旧的125机车停在公司楼下变得涸普的骑楼里。
“袁姐,才回来呀,辛苦了。”
“我们先走喽…”
一双双难掩好奇的眼不约而同地在她身上多瞄好几眼。
袁缃依強打精神,故作不知地向走过身旁正要下班的同事挥手道别。
人虽走远,指指点点的言语依然清晰传入她的耳中,她几乎挂不住脸上作戏的笑容,直到电梯门关上,才放任情绪
出实真的自己。
她苦笑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像,身上穿着相当于一部100C.C.机车价值的服衣,却骑一部几乎可以报废的破车,难怪一路上被人当怪物看。
想到桌上那小山似的英文资料,她就全身乏力。她真是招谁惹谁呀!
办公室只剩下少数几个同事没走,她乐得省去应酬的力气,直接把资料袋一扔,身子往座位一窝。对座的纤荷正如所料已经下班,她轻易躲过一场“严刑拷问”垂下肩,她长长吐了口气,好长的一天哪!
桌面上宋纤荷留下一叠待回的留言条,最上面写的居然是“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明天如果不从实招来,当心我皮鞭蜡烛伺候。”下方的签名,画着一个脚踩高跟鞋,一手拿皮鞭,一手拿蜡烛的Q版SM女王图。
她忍不住失笑,一天的疲累好像全被赶跑。起身泡杯热茶,拿出顺手买的包子,移开盖在资料上的档案夹,认命看向那堆豆芽菜,准备好好和它奋战一番。
“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她随意一瞄挂钟。
“喂!逍遥您好,我姓袁,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吗?”六点半,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找她,她有些恍惚地应着,眼睛犹在那些豆芽菜上面游动。
“还不下班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一拧眉,却很职业
地回道:“我如果下班了,谁来解决您的问题呢?”
“好一个尽职的员工。不过你不是应该回答,‘现在是下班时间,请你明天上班时间再打来’吗?”
电话里传来毫无生气的制式回答,不由让她莞尔一笑。
“生意上门岂有往外推的道理。”袁缃依精神一振,发现是楼韶宇找她,却干脆装作没听出来,很公式化地说着“先生,敝公司已经下班,如果您只是需要行程,请留下连络电话和传真,我会尽快Fax给你。”
“我在楼下等你,你多久可以下来?”显然她的伪装没有唬过他,他没啥耐心地问她。
“对不起,敝公司下班时间不便接试仆人洽商,麻烦您明天请早。”她干脆把电话挂上,准备装傻到底,不想连下班时间都得和他搅和。她才不信,他真的闲到没事干,连人私时间都不放过她,跟她勾勾
。
她头一低,继续啃着包子研读资料,很干脆地把那烦人的家伙抛在脑后。
突然头顶一大片阴影挡住她的光线,她以为是哪个无聊同事故意闹她,直接朝上挥挥手“拜托,别闹了,我很忙耶,这堆豆芽菜我得搞很久才炒得
,请让让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口里嚼着包子,整句话说得含糊不清,所以挡住扁的大障碍,才会依然杵着原地,连动都不动一下。
“喂,你…”她抬起头正想赶人,却
上楼韶宇英俊、不悦的脸孔。
“你怎么在这里?”
“山不就我,我就山。”
他冷着脸把渡假村的资料拿开,看着她手上的包子,飞扬的浓眉马上蹙成一座小山“那就是你的晚餐?为了这些东西?”
口气不好哟!
袁缃依想不通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工作是他给的,她爱几时弄又关他啥事,何况吃好吃坏也不干他的事,他凭什么摆脸色给她看。
“早就下班了,你还待在我们公司干啥?”
“这不是我该问你的吗?”
“你已经看到了,何必还明知故问?”
她完全没有趣兴弄清楚他不高兴的原因,才伸手想去拿资料,就被拦住。
“别管它,把东西收收,我们走了。”他霸道地说着,完全不给她议抗的机会。
“拜托好不好,下班以后是我自己的时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
?”
她实在对他感冒透顶,见着他已经搞得她心神不宁,工作效率低落,他还死命
着她,她简直快给烦死了。
“不能。”他全然不在乎她的怒目相向“你不是想要我的行银账户吗?”
他故意说得有点大声,让办公室没走的人都听到,菗气声和好奇的目光全部迅速向他们这边靠拢。
她非常火大地瞪他,既然已经下班她才不理他贵客不贵客“你故意整我。”
他不辩解,只是噙着一抹气死人的笑容和她对峙。
“算你狠。”
她最讨厌闲话和八卦,如果放任他继续在这里大放厥词,谁知道明天办公室里会传出什么扭曲不实的风言风语。
她恨恨地背起包包,拉出桌子下面的纸袋,正想将桌上那推英文资料装进去。
“这些不许带回去。”
“你要是信不过我,何必找我。”
他不吭气,只是把资料一捧,往她的菗屉一放“锁上。”
她忿忿照做,头一撇不理他,伸手拿全安帽想独自走人。
“今晚你用不到它。”他拦住她的动作,接过她手上的纸袋,催促她往外走。
袁缃依气得连同事都没招呼就走人。
电梯里没有旁人,她完全不修饰语气地对他低吼着“楼韶宇,我和你素昧平生,既无旧恨也无新仇,你做啥专门跟我过不去?”
“我喜欢你。”
“叩…”
好大的击撞声,袁缃依显然被吓得不轻,电梯门还没有开,她就一头撞上去,而且还被反作用力撞得往后退,正好跌入伸手扶她的楼韶宇怀里。
“撞到哪里,我看看要不要紧?”
楼韶宇紧张地低头打量她,一双手在她的头顶上摩抚着找寻伤处。
电梯门突然开启,电梯外的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暧昧景象,楼韶宇低垂的头挡住袁缃依的脸,看起来两人好像正沉醉在热吻中,难舍难分。
“袁副理…”
一声惊讶的高分贝尖叫,迅速分开他们两个人。袁缃依控制不住一阵阵羞恼的怒气,染红了她的双颊。
懊死!居然被公司里最会搬弄是非的长舌女撞上,这下不必敲锣打鼓,明天铁定全公司人人都会知道这档“好事”
“我撞到头,他正在帮我看伤口。”
袁缃依知道她只是徒劳无功地做着垂死的挣扎,因为逍遥的第一号八婆曾嫦茜正用“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暧昧笑容看她。
“走吧!”
楼韶宇很没耐心地搂住袁缃依往外走,完全不避讳的亲密动作更为曾嫦茜添加了搬弄八卦的素材。
喔呵呵!大消息,明天上班绝对不会无聊了。
她探头偷看袁缃依坐进楼韶宇的黑色马自达跑车离开,才奋兴地上楼。
“我真的会被你害死。”袁缃依一坐上楼韶宇的车,就对他发飙。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径自开车往目的地驶去。
“那女人是我们公司公认的第一号八卦女王,专门喜欢捕风捉影,信口雌黄,你刚刚的动作会让人产生多大的误会,你知道吗?”
“既是信口雌黄,何必介意。”他一派无事人的轻松自在。
“你说得好风凉,面对流言困扰的是我,回头你事情结束挥挥衣袖潇洒走人,耳
子自然清静,留下来受罪的可是我,谁知道会被传得多难听。”
“说你拜金吗?”他恶劣得专挑难听的说:“还是说你援助
际。”
楼韶宇对八卦这种特异文化,当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向来情势都掌控在他手里,早就习惯我行我素,自然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转眼即到六福皇宮,他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挽着袁缃依踏入饭店大厅。
“你到底找我来有什么事?”袁缃依不解地看他。
“吃了你。”他不像有玩笑意味地回望她。
“啊!”她睇他个白眼,头一撇,好奇的目光四下飘动。六福皇宮虽然离她公司很近,不过却是第一次来,她正好乘机认识一下。
晚餐时间已有些迟,服务生很快把点的菜送上桌,让她几次想开口问他话,都被打断。
“来,干杯!”他举起酒杯和她轻碰一下。
“为什么干杯?”她轻轻啜了一口酒,透过杯沿暗暗打量他。
他的浓眉斜飞,一对晶亮的双眼,轮廓非常深,高高的鼻梁
又直,只有厚薄适中的嘴好像宽了些。不过国中人向来相信男人嘴宽吃四方,应证他的身分倒不无几分道理。
“套句国中的俗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看不出你喝了満腹洋墨水,居然也知道这句话。”
“既然说国中话,岂能对中文一知半解,那多无趣。”
她不由多看他一眼,他一头黑发稍长,五官立体看起来很像混血儿。
“你是ABC,还是移民的国中人。”
“什么意思?”
“华裔二三代移民,或是从小出国的小留生学?”
“你对我很好奇喔!”
“爱说不说随你。”
她自顾低头和主菜奋战,不过是吃顿饭,顺口闲扯两句,不想承认自己对他感趣兴。
“我妈是二代T省移民。”
“不错嘛,不忘本的炎黄子孙。”
“为什么不说,追T省女孩比较方便。”
“现在的女孩一是哈曰,二是崇洋,真的想泡年轻美眉,強烈建议你用曰文比较容易。”
“你呢?”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专注,看来非常在乎她的回答“是崇洋还是媚曰?”
“我?媚曰太老了。”她故作不经心地痹篇他的注视低头喝汤“崇洋没趣兴,我带团走遍世界,不觉得外国的月亮会比T省圆。”
“难道你从没有过
遇,国外的男士都很热情,我想你不曾缺少追求者吧?”
“谢谢你的抬举喔!”她没好气地瞟他“怎会没有,从南半球排到北半球,这样你満意吗?”
“你真是幽默。”他
出优雅的笑容,完全不受影响。
他的笑容看在袁缃依的眼里,有够碍眼。她动作迅速地解决完晚餐,端着饮料,她一本正经地问他。
“你到底为什么
着我不放?”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省省吧,玩笑开够了没有?”
袁缃依对楼韶宇的追求宣言嗤之以鼻,一径当作玩笑对待。
“你来T省是不是很无聊,喜欢什么样的美眉,我帮你打点。”
“我不知道你还兼当皮条客。”他笑容不变,但是双眸寒光一闪,冷得有些骇人。
“哎,客气点,我是想让你宾至如归耶!”
“好意心领。”他微微探头向她“不过如果你愿意自己担当演出,我很乐意接受。”
“神经病。”她火大地瞪他“你真当我玩援助
际呀!”皮包一拿,她径自往外走。
“找我当对象,我不介意。”他不要命地火上加油。
“你去死啦!”她怒气腾腾地低吼他“谢谢你的招待,我走了。”
“等等,我送你回去。”他在账单上签上房号,陪着她往柜台大厅走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NO,NO,这不是绅士的行为。”
楼韶宇把小费交给泊车小弟,和袁缃依在大厅等车开过来。
突然柜台的服务人员很紧张地对他说;“楼先生,有您的急电。”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接完电话再送你。”他
代着。
“没关系,我可以搭捷运回去…”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开溜。
他用手指抵住她的
,摇头摇霸气地说:“等我,不准走。”
然而,楼韶宇匆匆接完电话,一转身,大厅里已经看不到袁缃依,他急急往饭店外面找去,车水马龙的路上行人匆匆,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袁缃依在
上躺了好久,两眼依然清醒地睁得圆亮。确定真的睡不着,她干脆穿起睡袍,拿出包包里的渡假村资料窝回棉被里做功课。看着眼前歪曲扭八的豆芽菜,免不了就想到害她被流言荼毒的罪魁祸首。
楼韶宇,那个和她搅和一天就被急电招得不见踪影的男人,已经多曰不曾在公司出现。
原先发现他不见,她可真是松了口气,乐得不会有人干涉她的工作,浪费她接洽生意的时间,真是太美好。
尤其少了他继续制造新话题,公司里传得很难听的流言,总算较为平息。
连着几天没见到他,她虽然没有将案子闲置不管,却也无啥心思深入研究。
直到向来嗜睡如命的她竟然失眠,才不甘不愿地承认,她早已轻易被他攻破防人的藩篱,无法再将他推出脑海之外。
懊死!黑夜是不是容易让人变得比较脆弱,袁缃依很生气地面对坦白的自己。端详手上印尼民丹岛伊甸园渡假村的资料,记忆深处的影像不听阻拦地涌上心头,她终究无法不受到往事的干扰,将他当作陌路相待。
思绪迅速回到七年前,十八岁就读观光系的袁缃依因为暑期在旅行社工读,得到生平第一次出国旅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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