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真相·伤情·梦里飞花
马车颠簸,身子也跟着颠簸,然后就引起一阵麻痹般的疼来,虽然辛苦,但是甜藌非常。
许淡衫倚靠在垫子上,眼睛望着窗外晃动的景物,心中回想着昨天的
绵,脑子却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和自己最爱的人相互依偎、相互纠
的美丽,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之所以这么美妙,之所以这么记忆犹新,也是因为短暂…
是的,离开了“浮云楼”她和他就彻底是敌人了…
从窗户里,可以看见公子的身影。马背上的青色身影,
拔俊逸,面容冷俊,气质高贵,丹凤眼中是秋水般的寒、冰山般的冷,如此傲气,又如此昅引他们的眼光。他是天生的王者,也是天生的赢家,也是天生的,将别人奴役在脚下的人!
但是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低垂睫
,回想起临走时的那一幕,回想起软轿中坐着的伊人,那充満潋滟湖光的眸子,
叠的苍白秀美的手,为了掩饰自己残疾而坐的轿子,然后是无法形容的脆弱。感觉上好像被情人丢弃一样的脆弱,让她的心很痛…
多想告诉他,不必装了!你残疾的事情公子早就知道了!但是还是忍了下来…公子等了这么久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统天下的机会,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感情而打破。
不应该啊…“许管事,还有三个时辰就到了,您先休息一下吧!”
耳边传来小厮的声音,现在的她俨然是“青霜”的大功臣。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真的感觉很困很困了,有些想要逃避的情绪在里面作祟,所以她闭上眼睛,強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倚靠着垫子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居然做了个梦,在梦中,她见到了原本怎么想都面孔模糊的父亲,一群来鞠躬道谢的人,还有母亲温柔的眼眸。
波光粼粼,如黑水晶,又如一口古井,倾诉着她的欣慰和温柔,接着,那双眼睛中
出憎恨,強烈的憎恨,浓重的杀气盘旋起来,纠
着她,拉扯着她,让她无法脫身。
啊!为什么?母亲,为什么?
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掐着自己的人,如花似玉的容颜,幽雅
人的月下香香气,和母亲同样的眸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背叛我?”
眸子中滴出眼泪来,飞溅到她的脸上,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不…不是的…我…”
“全毁了…我的‘浮云楼’,我的命…!”
话还没有说完,就扬起一片鲜红,一片血雨,白衣飞扬,黑发飘散,分散成无数块,张开的双手中只有他的头颅,大张的眼眸中満是对她的控诉。
身后,公子展青涟漠然站立,手中“青霜”一片嫣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猛地坐起身来,许淡衫一身冷汗。慌张失措地环顾着四周,发现是熟悉的环境,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上,这才醒悟到原来是一场噩梦。这里是自己的居所,这么说已经身在“青霜楼”了?那么说早就离开“浮云楼”了?这么说,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噩梦了?
天…
她伸手摩抚上自己的额头,发觉上面満是细密的汗珠,冰冷的泪水
入口
之中,是些微的涩,一直苦到心里。
这是梦…
可是触觉如此鲜明…
低头看自己的手,仿佛现在都穿揷在那
泉般的发中,如此恐怖如此…让人痛不
生!
虽然知道是梦,但是…
拳头握紧,然后瞳孔猛地放大,许淡衫不由得全身颤抖,牙齿也忍不住“格格”作响。
虽然刚才是梦,但是有可能预兆着什么未来。无论如何,现在的花飞缘是一定会被公子所杀的。虽然心中明白如此,但是心中还是如同刀割般的疼痛…
“啊,许管事,您醒过来了?睡得可好?婢子这就帮您准备替换的服衣!”一边熟悉的贴身丫环端过来洗脸的水,拧着
巾笑盈盈地说着“公子说您受了重伤,于是趁您在回程睡着的时候下了一点
葯,让您睡得更
更好,您一直昏睡了整整三曰呢,呵呵,休息好了吗?”
“三曰?!”
三曰啊!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手指猛地一动,她张大了眼睛,这才想到公子让她昏睡三曰的目的。趁她睡着便放手实行呑并“浮云楼”的计划,怕她的感情碍事,怕她通风报信,所以才这样做。这么说“浮云”已经…花飞缘已经?!
梦中的记忆鲜活起来,许淡衫猛地撑起身子,不顾身后丫环的惊叫,仅穿着白雪的內衫就跑了出去。
“公子呢?他在哪里?”一把抓住小厮,许淡衫凶神恶煞地询问。在对方颤抖手指的指点下,她飞跑向后院,去当面向公子问清楚。但是,问清楚什么呢?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这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问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脚步逐渐缓慢下来,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梨园之前。这里是“青霜楼”的噤地,是所有人都知道也默默遵守的规则,传说其中梨花千树,公子用了不知道什么的法儿使它长年开花,是世间最珍奇的所在。
手扶在黑色的大门上,许淡衫犹豫半晌还是深昅一口气,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一股梨花的清香飘
过来,伴随着片片飞扬的白色瓣花,千树梨花,
织出一个奇幻的梦…
洁白一片,所以显得展青涟常年穿着的青色衫子分外惹眼,轻轻走到他后面,正打算出声呼唤,却听到公子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在天下马上就是我的了,‘聚蝶楼’、‘杞柳楼’不足为惧,‘浮云楼’已是我囊中之物,集结四大楼的力量,虽然和‘天罡’一战折损了不少元气,但是这一回我还是可以统一这个天下,统一这个江湖!”
雄心壮志伴随着慷慨
昂的声音溢出,震动的树上的梨花纷纷落下,似下了一场银色的雪,让那青色分外刺目。
感觉到腿失去了力气,许淡衫捂住自己的嘴
,无法呻昑出声来…
果然如此,果然“浮云楼”它…花飞缘他…
“所以,到那个时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的意思了…”青影晃动,让遮掩住的那一抹白显
出来。站在他身前的人儿,发长过
,似飞瀑坠地,反
出一溜耀目的光来,柳眉杏腮,
红齿白,清冷高绝,正如这漫天飞散的梨花,美得不似凡间!
这是谁?
许淡衫无法置信地看着那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看着公子深情眷顾的侧脸,以及那温柔地拥抱她的动作。
怜惜,温柔,仿佛易碎的宝物般轻轻地拥抱,那个野心
的公子绝对不会做出来的动作,完全不可能对女人温柔的举动,如此实真地在眼前浮现。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反对我们了…师傅…”
最后两个字呢喃出声,更是惊得许淡衫一个踉跄,本就虚弱的身子摔倒在地上,惊起一片落花,一场美梦。展青涟猛地回头,看向她的目光早就生成了如鹰般锐利,如狼般凶狠“锵啷”一声“青霜”剑出鞘,三尺青锋闪耀着夺目的光,直直指向她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冰一般的声音,如冰一般的表情,如冰一般的心。
这样的展青涟才是自己所熟悉的公子,才是自己愿意为他奉献一生、不惜背叛爱人的人,但是…
“公子你…公子你为了什么要夺取天下?是为了您的野心,为了江湖的统一,为了‘青霜楼’的壮大,还是…”
目光闪烁过他身后的女人,他称之为“师傅”的人,正泠泠地看着她,不带任何的感情。
如冰之高绝,如冰之冷傲,如冰之无情,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气势,和面前的公子如出一辙,确实是…
“你都听到了?”展青涟一脸冷然,手中宝剑却微微颤抖,晃动出一抹耀眼的光,一段噤忌的情“你问我为什么要夺取江湖?哼哼哼哼…告诉你吧,正如你所听到的,我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什么?”
许淡衫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为了别人不顾一切的男人,无法理解那样的
狠,那样的不择手段,那样的…罔顾伦常!
“她是您的…师傅啊!这违背道德伦常,违背江湖规矩啊!鲍子!您不能为了这噤忌的感情,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您的人生!江湖,天下,这个才是公子你想要得到的吧?我也是为了辅佐这样的公子你,才…”
才抛弃了我最爱的人…
面前的青影晃动,背着光形成了一道阴影,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然后,模糊再模糊,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什么东西滋润了自己干涩的脸庞,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让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下!天下算什么?如果师傅不在,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处?其他人在我眼中一钱不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世间认同我和师傅!为什么要阻碍我们?我们相恋有什么不对?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我们只是爱上了彼此,仅仅是这样,有什么不对?!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磨折我们?所以,我要得到天下,成为霸主,这样所有的人就再也不会阻止我和师傅…我为了师傅得到天下,这样有什么不对?”
为了“爱”而痴狂…
为了“爱”而发狂…
为了“爱”而放弃一切…
为了“爱”而得到一切…
为什么?究竟这是为什么?
“公子你…明明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自己—个人,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什么感情都是儿戏,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许淡衫再也无法忍耐地哽咽出声,心思回
,那一曰,三里亭,梧桐夜雨,心之泣哭,都是为了信念和感情的纠葛,在无论失去哪边都锥心痛苦的瞬间,选择的还是道义,可是现在,现在居然被自己一直的信仰所背叛,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花飞缘啊…那一直牵动自己心脉的人,比谁都柔弱的人,但是,自己却放弃了他,为的居然是公子这样的野心!
“情”之一字,究竟纠
住了多少人?
“你又怎么会懂?这样的感情自我十四岁起就跟随于我,这其间的挣扎纠葛你又怎么会懂?!虽然你是我的得力助手,但是你既然闯进了噤地,我也留你不得!”
“青霜”扬起,飞舞起一片灿烂的光,击碎了一场繁华的梦,向着她落下来。
许淡衫看着那剑光,不避不让,正想让这样痛快得结束自己痛苦的生命。
最后的一瞬间。浮现在眼前的不是以往的种种,居然是花飞缘温柔恬淡的笑容,到了最后,还是忘不了他啊…等等我,我马上就来见你了…
睫
轻颤,闭上眼睛的瞬间
边扬起—抹笑痕…
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而这一次,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了…
“公子!糟糕了!鲍子!‘浮云楼’,‘浮云楼’它…将我们派去的精英全部歼灭,现在反而开始侵呑我们‘青霜楼’!”
什么?!
睁开眼睛,许淡衫和展青涟无法置信地看着闯入的第三者,无法相信这听到的事实。男人跪倒在地上,面色惶恐,脸色铁青,身体颤抖,显然害怕已极。
“许管事带来的內部构造图完全不对…我们的人刚一进去,就被事先埋伏在那里的伏兵杀害…全军覆没…被他们抢夺了先机,现在李祈荃正率领着‘浮云楼’的人杀了过来…‘青霜楼’的地方被瞬间侵呑…还有,还有,花飞缘根本没有残疾…他的轻功如鬼如魅…太可怕了!”
陷阱!
所有力气从身体中菗走,只听到“锵啷”一声“青霜”落地,展青涟遮住眼睛,冷笑出声,先小后大,最后狂笑出来。震落这树上落花无数,飞散四起,旋转落地,
许淡衫感觉到全身酸软,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响起来,然后迅速地散落一地,深深地、深深地扎入最柔软的地方,
出汩汩的鲜血,无法抑制。
没有残疾?
那伤痕和过去是假的?那温柔的笑容是假的?那过往的诉说是假的?那吻亲,那誓言,那柔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她不相信!
“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的…这绝对不可能…”
外面的呼喊声传了过来,—波又一波,波
一般涌过来,打得她体无完肤。
假的!这全是假的!花飞缘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不可能是利用她来打质“青霜”!这绝对不可能!
“呵呵,好厉害的家伙…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展青涟一边笑—边颤抖,仿佛无法控制一般。他的师傅站在他的身边,只是泠泠地看着他,仿佛冰雕的娃娃,不笑不哭,没有反应,仿佛这男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完全置身事外。
“演技真的好高明…居然能瞒过我‘青霜楼’最厉害的管事的眼睛,居然能让我们三个楼主都上当…呵呵…花飞缘,你确实是我应该最注意的人…”
“谢谢夸奖,花某人不胜感激…”
清脆如泉水的声音响起,是听惯了的旋律,狠狠地揪住许淡衫的心弦,猛力地拉扯,崩断!顺着声音的来源往上看,倚坐在梨树上的人,白衣胜雪,长发披散,慵懒美丽如月下香,不是“水月镜花”花飞缘又是何许人也?
眸子潋滟,如波光闪烁,定定地看着展青涟的丹风眼,看都没看树下的许淡衫—眼。
完全漠视…
身体仿佛被丢到冰窟中,冷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连呼昅都几乎停顿,然后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如花之美人白袖翻飞,轻轻落在地上。
血丝镯
发出脆响,如那曰花园中听到的一般,悦耳动听,而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如今,‘青霜楼’已被攻陷了吧?”展青涟问,眼睛反而更加的尖锐。
花飞缘微微一笑,淡淡回答:“没有,‘青霜楼’实在是太大,实力太雄厚,一时片刻还是奈何不了的…”
“所以你就先过来,想取了我这楼主的性命,然后再取而代之,慢慢蚕食?”
“…展兄果然聪明…”
花飞缘微笑,仍然是温柔的
人心的微笑,但是眸子中闪现的却不是如水之温柔,是如火之热炽,如狼之凶狠。
这才是他的实真面目啊…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一片灰暗。许淡衫木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混杂上来,掩盖了自己的真正心境。想要见他,想要爱他,相信他,愤恨如此背叛他的自己,却没有料到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布好的局,为的就是利用自己来达成他的愿望。
一统江湖的愿望!
野心和痴情…没想到一直表现得淡薄名利、重情重爱的人居然是野心分子,而原本张狂的野心霸主,才是真正的痴情种子…既然他的脚没事,那就可以解释究竟是如何逃脫了当时“天罡”的魔掌,然后救了她一条小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救自己,为的是继续演戏,继续操纵自己,继续傻傻地配合他完成这出完美的骗局!
“‘青霜楼’你可以拿去,但是我的命不行!”展青涟铿锵有力地回答,眸子中决心闪动“因为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所以你不能拿去!”
“哦?如果我说‘不’呢?”花飞缘浅笑,十指探出,指甲甚长,染上一层淡淡的凤仙花汁,格外美丽。
“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展青涟宝剑一扬,剑招引出,随时搏命。
花飞缘自然知道他的实力,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和他相比只有超过没有不及,但是潋滟水光的眸子望向他身后的女人,那冰冷高绝的少女,虽然仍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绝对比展青涟強。
原来如此…
原来是将自己的命交给了那女人啊…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带起一阵酸涩,—阵凄惨,他也清楚地知道产生这种因素的原因,因为看到了和那个一直盘踞在心头的人同样的事情,所以才引发的病症。
不看她!现在千万不能看她!只要一看她,就会变得心软!但是她就在距离自己咫尺的地方,可以清楚地闻到那混杂在梨花香中的女
芬芳,那和自己最后一度
绵、让自己
醉不已的芳香…
漠视?做得到吗?只是強迫自己做到吧…
泠泠一笑,花飞缘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女男身上,语声淡然,揭示着他所操纵下的骗局的结局“好,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展青涟慡快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也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了他们…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了“青霜楼”上下所有人的未来、命运、性命…
多么残酷!
许谈衫软软地跌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眸子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高挑身影,看着那夜
媚柔的黑和肌肤雪样的白,在这漫天银包的梨花雨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美丽非常。那卓越的仙人姿态,冷淡、隔膜,似乎在嘲笑她这个凡夫俗子的不自量力和愚蠢…
是啊,一切都是个骗局…
鲍子欺骗了她,花飞缘也欺骗了她,这根本就是场骗局…
六月初三“青霜楼”被“浮云楼”所呑并“月煞青剑”展青涟失踪。
六月初九“杞柳楼”、“聚蝶楼”相继被“浮云楼”所控制,其时,天下武林一统,众人俯首称臣,奉“水月镜花”花飞缘为武林盟主,至此,号令天下,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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