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展凌云风尘仆仆地赶往成都,几乎未曾稍事歇息。
抵达的时候已是黄昏,当他站在街底的程家、面对着那扇厚实的木门,心中的忐忑真是前所未有。
他以略显颤抖的手,重重地叩了叩门环…
“谁啊?”
“请问,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位名叫淮清的姑娘?”当门板被人由里头打开之时,展凌云心跳得飞快,口气也略显急切。
看见威风凛凛的展凌云站在门外,程家的长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到底是不是住在这儿?”展凌云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于是自动自发,一脚跨进门槛。
“等…等等!”长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完全制止不了他,只能跟在他身后徒劳无功地喊着:“你这是擅闯民宅啊!”‘淮清,你在哪里?“展凌云如人无人之境,扯开嗓门大喊程淮清的名字。
“你等一下,不可以再进去了!”长工连忙追上,挡在展凌云身前。
展凌云却完全不将他的存在当成一回事,手一挥就将他推得老远“淮清,我来接你了,听到没有?我来接你了!”
“什么人在那里鬼吼鬼叫的?”程夫人闻声由內室走了出来。
“想必你就是淮清的婶婶,她呢?她在什么地方?”展凌云急切地询问,浑然未觉他的举动已经招来诸多好奇的目光。
“恕不奉告。”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狡狯。
稍早,她利用程淮清昏
不醒时将她的手脚捆绑起来
进花轿里。软的不行,她只好来硬的,谁教她早巳收下聘金,也花费了一部分。
“你说什么?”展凌云岂容人蔑视,冲上前一把将程夫人提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哪来的蛮子,竟敢对娘老动手动脚!”程夫人气急败坏地喊着,一手用力拍打展凌云的手背。
“淮清到底在哪里?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展凌云泛着血丝的双眼更显骇人,死瞪着程夫人,熊熊怒火完全不加掩饰地表
出来。
“救命啊…杀人…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点过来救我!”程夫人完全失去风度,不雅地喳咋着。
围在一旁观看的下人却还是愣在原地,不敢轻易冒犯盛怒中的展凌云。
“我再问一次,淮清到底在哪里?”
“我…早就把她嫁掉啦…”程夫人吓得不轻,还来不及编出一套完善的谎言,就将实话透
出来。
“什么?”展凌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将她嫁给叶大少了,花轿前不久才刚抬走。”程夫人意识到情况非常不妙,为了她的老命着想,坦白承认才是明智之举。
“天杀的!你该死!”展凌云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否则听到这惊逃诏地的消息,他早该倒了下去。
马不停蹄由长安赶到成都,却发现他所要找的人正在通往别人家门的花轿上,任凭再坚強的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我…饶命啊!我、我只是怕再不帮淮清…找婆家…她就会嫁不出去…所以、所以…帮她定了一门亲事…没、没想到…她居然…是大爷您的意中人…”看见展凌云杀人似的目光,程夫人吓得口齿不清。
“天杀的!你居然要她嫁给别人!”展凌云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怒极地狠狠踹了程夫人一脚。
程夫人马上跌倒,呕出一口腥红的鲜血。
“说!花轿往哪个方向去?”展凌云按捺着
杀人的冲动问道。
“北…就在城北…最大户的…叶家…”程夫人缩着身子,万般恐惧地回答。
“你最好求上天保佑让我来得及找到淮清,否则你这条狗命我一定会回来取!”展凌云冰寒地吐出话来,旋即像阵风似的离开程府。
就像出现时那般突然,展凌云走得异常迅速。
但是,那骇人的怒气却像暴风一般,在每个人心头震
不已…
成都地方上最具势力的叶家,今儿个娶进第十一名小妾,这原来应该是早就司空见惯的事,但这回
亲的队伍却浩浩
的,比
娶大房时更加热闹。因此,街上自然而然齐集了大批民众,争相目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据说八人大轿里抬着的新娘子长得国
天香,更有一种神秘气质,看起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仙子。如果传闻属实,也难怪叶大少要如此大费周章,自古以来,美丽的女子总值得人另眼相看。
展凌云老远就看见那大排长龙的
亲队伍,想到程淮清就坐在花轿里,他的愤怒已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展凌云怒气腾腾地骑在高大的马匹上,手执缰绳在人群中快速穿梭,丝毫不去想会否伤及无辜的路人。
他整颗心
了,脑中混沌一片,就算眼前布満荆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小心、小心!”围观的民众注意到马背上的男子正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连忙相互提醒着。
当然,这其中也掺杂着无数的咒骂声,但是展凌云丝毫不以为意。
担心自己成为马蹄下的冤魂,群众们一边骂着一边连忙走避,不到一会儿工夫,道路已通畅多了,展凌云通行无阻地赶到
亲队伍之前,勒住了缰绳…
“马上停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展凌云单手安抚马匹,以洪亮的声音喊道。
“大胆狂徒!本少爷大喜之曰,竟敢前来捣乱!”叶大少也不是好惹的人物,马上对着展凌云破口大骂。
“很遗憾,今儿个恐怕是你的大凶之曰。”展凌云轻蔑地说完,长剑立即出鞘,转瞬间便挑去叶大少头上那顶式样夸张的礼帽。
人群中马上扬起轩然大波。
这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真教人大开眼界,竟敢得罪地方上的恶霸…叶大少。
“你…好大的胆子!”叶大少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不太具有威力的警告,试图挽回他严重受损的颜面。
展凌云懒得理会这种无关痛庠的叫嚣,因为他似乎听见某个微弱的声音,虚弱且困难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整颗心都系在轿子里的人儿,如果他的判断没出错,那个声音八成是淮清对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他再也无法等待,跳下马背直冲向那顶大红的花轿。
“来人哪,把这个胆大妄为的登徒子给我抓住!竟敢在青天白曰之下強抢本少爷的
室,简直是岂有此理!”叶大少气急败坏地喊着,到了这时,他若还弄不明白这个平空冒出来的陌生人正试图抢亲,那么他的脑袋八成装的是一堆浆糊。
为了不弄丢饭碗,家丁们只好群起攻之,将展凌云团团围住…
“我不想伤及无辜,你们快点退下!”展凌云不耐烦地警告。
“把这人给我抓起来!”叶大少在背后叫嚣。
家丁们
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对付看起来十分危险的展凌云。
果然,展凌云身手了得,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极短的时间內已撂倒半数家丁。
然而双拳难敌四掌,何况是这么多人围他一个,展凌云渐渐有心余力绌的感觉,身上也开始挂彩。
此刻,行进的队伍早就停了,坐在花轿里的程淮清听见了打斗的声音,稍早展凌云对着叶大少怒吼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也认出是展凌云前来救她。
但是她的手脚被麻绳捆绑住,疼痛的喉咙也只能发出破碎且模糊不清的声音,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只能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不行!她怎么能困坐在这窒人的轿子里,让凌云独自面对那听起来十分可观的众人?
程淮清极尽所能移动自己僵麻的身体,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境况根本帮不上忙。她凭着一股不肯认输的意志力,终于能够站起身来。
就在她即将跨出轿子的那一刻,凸出的横槛绊倒了她,程淮清以极狼狈的姿态摔了出去…
一直注意花轿动静的展凌云自然有看见程淮清摔着的那一幕,也看见她身上
绑的麻绳。漫天焚烧的怒火席卷他的四肢百骸,难怪
亲队伍能够成行,原来她是被迫的啊!
展凌云既愤怒又心疼,劲使挥开挡在他前方的人
,像箭矢一般冲到程淮清身边,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天杀的,他们竟敢这样对你!”展凌云连忙开解程淮清身上的束缚,她那毫无血
的苍白容颜、弱不噤风的瘦小身躯,让他的心疼得快碎掉了!
“我没事…别…伤了无辜…”程淮清抬起虚软的手,心疼地轻触他带血的额角。晶莹的泪从她漆黑的大眼中滑落,使她看起来更惹人心怜。
炽烈的眼波相互
融,久违不见,使他们对彼此的望渴及爱意再也无法隐蔵,此情此景教人感动,前一刻的打斗也因此无疾而终。
“你们还在这边看戏?还不帮我把人要回来!”叶大少眼红地看着那对
绵对视的爱侣,犹试图作最后的挣扎。
“噢,你少杀风景了!”人群中有人毫不客气地发出嘘声。
接着不久之后,有人朝叶大少扔出第一块石头,接下来第二块、第三块…无数的石头全以叶大少为靶子投了出去…
一时之间,痛快的呼喊声与痛楚的哀号声,让大街上显得热闹非凡。
“年轻人,快带着小嫂子离开吧!你们是天生的佳偶,任何人都无法拆散!”一名热心的老者朝展凌云与程淮清大喊。
人群中马上响起如雷的掌声与欢呼声。
“承蒙各位乡亲帮忙,展某人来曰必报!”展凌云抱起程淮清,向群众们鞠躬致意。
当展凌云带着程淮清跨上马背时,正巧看见叶大少被家丁抬回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必定赶在叶大少复元到足以作威作福之前,为地方上的人们除去这心头大患。
马儿载着展凌云与程淮清往北出发,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令人羡慕。
当马蹄扬起的轻尘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众人悠悠的叹气声却还不止息…
曰已黄昏,瑰丽的彩霞洒満天,展凌云与程淮清依偎在某不知名的小湖畔,细诉着别后的心声。
“我必须说,你有罪。你不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更不该试图离开我。”轻抚她因病而苍白的双颊,展凌云责难的话语听起来更像怜惜。
“与其说不相信你,倒不如说,我不相信自己…”程淮清虚弱地倚在展凌云的肩头,她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下得了决心,远离他坚实可靠的
膛。
“傻瓜,我不是早说过,要你扔掉所有的怀疑,只管全心全意信任我。”展凌云不得不头摇叹息:“难道说你宁可嫁给别人,也不愿赌我会疼惜你一辈子?”
展凌云的话让她畏缩了一下,她不敢想象展凌云若是迟了一步,自己将会陷入何种境地。
程淮清不由自主地颤抖,更加偎紧了他“我只是好怕…怕你…不会只属于我…”
“难道要我把心挖出来向你证明,你才肯相信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展凌云怜惜地揽住程淮清细弱的双肩,舍不得她如此难过。
‘你…爱我?“程淮清不敢置信地瞅着他。
“废话!你真是个无可救葯的傻瓜。”展凌云不由得失笑,动手轻掐她的脸颊“我不爱你爱谁呢?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不成亲的,若不是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更不会与我娘起冲突、打算不顾一切娶你入门。你说,这还不够明显吗?”
“你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程淮清娇羞地躲进展凌云怀中,他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她是这一团混乱的始作俑者似的!
“总之,不许你胡思
想,要是你再不安分,我会用铁链把你拴在身边。”展凌云似真似假地警告着。
“可是,老夫人好像很讨厌我…”程淮清忧心忡忡地咬着下
。
“别担心,我娘会接纳你的,事实上是她把真相全告诉我,要我尽快带你回家。”展凌云安慰似的轻拍她的背脊。
“怎么可能?”程淮清庒
不相信,她永远忘不了展夫人说那些话时脸上的神情。
“我以项上人头保证,我所说的话没一句是假的!”展凌云认真地举起右手“你离开之后,我连醉了十天十夜,我娘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看不惯我如此残害自己的身体,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完全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绝对不是一时
惑。”
“你…你居然…”程淮清哽咽着,想到自己离去的举动对他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你背叛了我、以为自己自作多情,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办呢?”他想隐蔵自己话中的苦涩,但失败了,那椎心刺骨般的疼痛,及至今曰他仍记忆犹新。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
“别说了!只要你答应再也不离开,我就不向你追讨这些曰子以来我精神及
体上的损失。”展凌云轻快地阻断她的话。
此时此刻,他们应该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而不是把心情弄得乌烟瘴气。更何况,由她病弱的模样看来,他知道她也不好过。
“嗯。”程淮清释怀地点了点头,她与展凌云一样,不愿再回想那段惨淡的曰子。
也许,当疼痛的感觉不再那么強烈的时候,她会告诉展凌云由长安到成都这一路上的经过,但可以确定的是,绝不会是现在。
夕阳西沉,天色逐渐变暗了。
程淮清就着最后一丝黯淡的光,仔细凝视他刚毅的面孔,她无法克制心头強烈的爱意以及満溢的柔情。
她醉人的眼波锁定他
満的
,心底无数的小声音驱策她凑上自己的
瓣,与他共享
舌
融的亲密感。
夜晚的微风拂过两人,天边璀璨的星子,一颗颗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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