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主任的三张脸
(一)
市拆迁办的袁玉田主任吃过早饭后,又打开电视看了两个多小时,快到十一点了他才慢腾腾地去他的办公室。虽然作息时间是八点上班,但这只是对他下属而言的,他是单位的一把手,他只有讲别人的,谁还敢说他,当然就不必受这约束了。导领吗,就有这好处,玩也是工作。
不过这一段时间他可不是故意要迟到,而是另有原因的。市里搞旧城改造,西城区要拆迁,老百姓的一些问题都出来了。最近这一些天来,每天早晨一上班来,就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等着一大堆人,一开门就象蜂子钻箱似的,一下子都涌进他的办公室里。这个找他要解决问题,那个找他要答复政策,摆困难,讲原因,说理由,把他的头都快吵炸了,真是烦死人。于是,他只好躲避,拖得一天是一天,反正这问题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的,解决了旧的新的又来了,倒不如来个不了了之。这不,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都快要到下班时才到办公室转一下,等着找他的人等得没有了耐心只好走了。想不到这招还
灵。走在路上时他心想:都到这个时候了,想必也是不会有人了!
可是,今天出现了意外,他刚打开门,一个老者就跟了进来。看老人的那身打扮,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最多也只不过是个退休工人或看大门的老头。还好,就他一个人,也好对付。
老人问;“你就是袁主任吧?我叫田运柏,是这次拆迁的对象。我想问问,为什么拆的猪楼屋不算面积?”
又是来找麻烦的,袁主任冷漠麻木的脸上,立即堆上了几块乌云,接着便出现几分愠怒。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没好气地说:“这是家国政策的规定——你找我干什么,你找具体经办人,叫他们给你解释。”
“经办人说了,说要找你才能做数。”本来老人是不准备这样说的,这样说总一点出卖人的味道,但在情急之下,又不得不这样说。他知道,如果不这样说,袁主任只要往下一推,就算打发了,以后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又才能找得到他。因此,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胡说,每年拆迁的有好几百户,都来找我,我答复得过来吗?”袁主任満脸怒容,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菗出一支烟点上,昅了一口,把手一挥,又说,“你去找经办人吧!我还有事。”给老人下了逐客令。
老人没有理他这一套,不仅没有走,而且自个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大有一种你不给我作答复我就不走的架势。说:“你得给我个答复,我才能走,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袁主任一看这阵势,真想大发一通脾气,把这个不识趣的老头大骂一顿,可是转而一想,他又不是你的下属,你就是曰妈捅娘,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图得个一时的口舌之快,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他按下了心头的怒火,拿起桌上的公文包,重又夹在腋下,独自出了办公室。
他走到楼下办公室,对正在看报纸的小娄说:“我出去了,等会儿你去把我办公室的门锁一下,坐在我办公室的那个老头,把他赶走。”
(二)
一个星期之后,袁主任接到林业局田局长的电话,说请他吃中饭,他正在云龙店酒505包间等着他呢!他有些纳闷,田局长请自己吃什么饭呢?拆迁办和他林业局没什么业务往来呀?再说和他也不是太
,仅认识而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来由来,最后一想,管他的,去了后再说。都是同一级部干,说不定以后那一天有事还要找他帮忙呢!加深一下印象总不是坏事。
袁主任如约来到505包间,田局长一见,立即站起,把手向他伸过来,笑嘻嘻地说:“袁老弟啊!好久都不见了,真想你啊!”
袁主任也伸出手和田局长紧紧地握着,脸上漾溢出満腔的热情,答道:“田大哥,干吗要这么客气呢!有事给小弟打个电话不就成了。”
两人说完了客套话,便双双落座,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功夫便把那瓶五粮
喝了个底朝天。袁主任见喝了半天酒,田局长还没说出请他的来意,有些沉不住气了。夹了一箸菜,丢进嘴里,豪慡地问道:“田大哥,你有什么事,说,只要小弟能办到的,一定办。”
“也没什么事。”田局长又打开了第二瓶五粮
,先给袁主任的杯子里斟満后,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举起杯,两人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后,便说,“我听我大哥讲,说是猪楼拆迁不算面积,也不给补偿,是不是真是这么会事?”
“哪个是你大哥?”袁主任急于知道他大哥是谁,至于算不算面积,他还不急于回答
“田运柏。”
“哎呀!”袁主任突然想起那天赖在他办公室不走的那位老人,一拍脑门,“你干吗不早给我打个电话呀!算,我回去就让他们给补上。”
田局长端起酒杯,又与袁主任碰了一下,一扬脖子,干了,说道:“那我先代我大哥谢谢你了。不过,如果都没算,也不要使你为难,你就…”
袁主任把手摆了摆,截住他的话,借着几分酒气,又说:“这没什么难不难的,为老兄的事,小弟就是两肋揷刀也要干,何况就这点小事。跟你说句实话吧!这拆迁补偿是
松紧带,要长长得,要短短得,没他妈的什么鸟政策,老子的话就是政策。有几个叫
公(挑头不怕事的),想告我的状,天天往上头跑,结果怎么样?我不照样当主任,他们告我的状纸还到我手里呢?我就是要整整这帮人,看他们把我怎么样。”说完,把杯子里的酒又一口喝了。也许是酒力开始发作,喝完后,一下子便倒在桌上,睡着了。
(三)
一天,袁主任在宾馆里正和几个麻友打麻将,手气刚刚转好,把输去的几千块才赶回来一半,兴头正浓时,不想办公室的小娄给他打来电话,他有些不高兴,正准备动怒,可小娄告诉他说,市委姜副记书找他,现正在办公室等着他呢!他这才转怒为喜,把手里的麻将一推,只得和麻友们告别,再也顾不得扳什么本了,急忙庇颠庇颠地直往办公室赶。
路上他想:“该不是自己提拔有望了,找自己谈话吧!要不一个管
群、部干的副记书找自己干吗?在工作业务上可是八竿子也挨不到的呀!”想到提拔,他心里就象打翻了一罐蜂藌,甜丝丝的,他觉得这回一定要在记书面前好好地表现表现。要让他看看,自己也是一个很有水平很能干的人,给他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他一到办公室,看到了姜记书就十分亲热地叫道:“姜记书,让你久等了。到我办公室去坐吧?”在他恭维的脸上表现出一种尊敬和惊喜,适度把握得十分到位。
“姜记书,你有什么指示打个电话过来,我到你办公室去就是了,干吗要劳你大驾往这里跑呢?”他给姜记书沏上一杯连他自己也舍不得喝的西湖龙井,送到姜记书手里,又恭恭敬敬地伺立在一旁,说:“你看你工作那么忙,来又没打声招呼,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真让你见笑了。”
姜记书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今天找你不为公事,是我自己的一件私事。”
袁主任一听,见不是找自己谈话的,心里先是一凉,接着立马又热了起来。找自己来办私事,这不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吗?正好有为记书效劳的机会了!只要有了机会,就有表现的机会,有了表现的机会,关系就没有走不近的,只要走近了关系,提拔的事还不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吗!想到这里,他心里直乐,于是,他喜滋滋地又说:“看你姜记书说的,你的私事,不就是我的公事吗!只要你信任,只管说。”
姜记书微微一笑,说:“我想问一下,有关拆迁补偿方面政策上的事。如果猪楼屋是两层的,上面那一层也计算面积吗?”
“算,当然算。盖的时候上面的那层不是同样需要材料吗?”
“那好,我再问一句,田运柏猪楼是怎么给他算的?”
“田运柏?”怎么又是田运柏呢!他记得上回往上头告状的状纸上就写得有他的名字,本来他是想报复他一下,不给他算面积的,后来看在他兄弟田局长请他喝酒又说情的份上,给他已作一层的面积算了,怎么今天他又和姜记书扯上了关系?他心里一惊,随即马上又镇静下来。心想:得先摸清他与田运柏的关系,之后再说,否则就会走成一盘臭棋。
“怎么,姜记书也认识田运柏?”他好奇地问。
“他是我爹,你看认识不认识。”姜记书说。
袁主任感到十分惊讶!“你姓姜,他姓田,怎么他是你…”
姜记书哈哈大笑:“我是随我母亲姓的。”
袁主任突然惊愕得目瞪口呆,就象脑海里的影碟机卡了碟,把惊诧和茫然都定格在脸上。姜记书是去年刚从省里下来的,他对他也曾作过调查,只知道他是本地人,可就没把他的社会关系和背景弄得十分清楚,谁知就在这一环上掉了链子。突然他心里象打鼓似的,狂跳起来,是担心,是害怕,一时还说不清楚。他只得暗暗叫苦:这回完了,不仅提拔无望,这个位子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说。他只怪自己瞎了眼,怎么就没把那个田运柏看透呢!
他正在犯怵,想着怎么才能弥补这一过失。姜记书这时又说话了,他说:“听我爹说,他猪楼上的搁楼好象没算面积,如果都是这么算的,政策又是这样规定的,那就算了,好好的给他把政策解释一下…”
“要算,要算。”袁主任转过身去拿水壶,想借机松驰一下脸上僵滞的肌
。他给姜记书茶杯里添満茶水后,又说,“我手下的这帮人,办事就是马虎,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马上把他们叫上来,让他们当场向你认错。”
姜记书拦住他说:“不必了。我也就是顺路到这,随便问问,也许是我爹没弄清楚,该怎么算,你们就怎么算,不要以为他是我爹就违反政策。好了,我走了,你忙吧!”
姜记书走了,袁主任一个人呆在那里,只象被一阵惊雷吓懵了似的,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过了好一阵,他才清醒过来,打开菗屉,取出一个袖珍小本,在本上写上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文字和符号:
导领——关系:上下五代左右五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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