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餐厅里,成可希面对著黄映倩,她面色沉静,穿著一件纯白色的洋装,长发披散在肩上,纯清端庄的像个大生学。
“你的气
看来好多了。”成可希柔和地说道。
“多亏了何律师和几位朋友,要不是他们一直鼓励我,我也撑不到这时候。”
黄映倩细声回答。“还有,我要感谢你的报导,这阵子我收到很多支持我的来信,让我觉得更有信心面对这一切,我不会被打倒的。”
“检方实在太无理了,明明没有证据还死要面子,我的当事人快精神衰弱了。”
何贞贞推推鼻粱上的眼镜,表情严肃地说道:“如果到时法官判处我的当事人无罪,我打算以毁谤名誉的罪行反控检察官。”
“别这样,人家检察官也只是奉命行事,争这个也没用。”黄映倩仍旧细声细气的。“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那些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谁知道他们会要什么花样?”何贞贞冷哼一声“我很清楚那些人的把戏,为了把人送进牢里,他们什么诡计都使得出来,等著瞧,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如果最后证实你是被冤枉的,我相信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成可希拿出录音机。“接下来我会再写一篇报导,为这整个案件做结束。你能再回答我一些疑问吗?”
“当然。”
成可希按下录音键。“曹保元死亡时,你人在哪儿?”
“我在台中的饭店渡假,因为前一阵子忙著为儿童基金会募款,所以那三天假期是早就安排好的,和我同行的三位朋友和饭店值班经理都可以作证。”
“在那三天里,这些友人都和你在一起吗?”
“当然,除了觉睡时间以外。我有严重的失眠毛病,一定要吃三颗安眠葯才睡得著,不过那几天玩得太累,晚上都是头一沾枕就睡著了。”
“我听说你那几天还闹肠胃炎哩。”何贞贞揷了一句。“你看你,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才会这么瘦骨嶙峋的。”
“我一向肠胃不好,这已经是老毛病了。”黄映倩柔柔一笑。
接下来何贞贞和黄映倩开始絮絮地聊了起来,谈的不外乎是等案子结束之后,黄映倩打算再为基金会募款的事。成可希一面心不在焉地听著,一面在笔记上做著资料。
“那就这样了。”最后成可希说道“如果一切顺利,这篇报导会在下个月刊出,相信这整件事会有圆満的结果。”
见黄映倩点头,她正想起身离开,黄映倩又叫住了她。“成姐小。”
成可希询问地停了下来。
“开庭那天你会来吗?”
“当然会。”
“那就好,我需要所有的朋友给我鼓励和支持。”黄映倩笑的十分温柔。“那咱们就开庭时见了。”
告别黄映倩和何贞贞之后,成可希回到公司,整个心思仍然在这件事上打转,不知为什么,虽然黄映倩说的合情合理,但她却隐隐觉得不安。这一番说词太
畅、太完美了,仿佛是事先写好的脚本般自然。
也就是这一点令她觉得不对劲。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她对自己扮了个鬼脸,可能是受到被跟踪的事件影响,她这几天一直草木皆兵,或许是她想太多了也说不定。
“可希。”正全神贯注在电脑的文稿上,尤嘉莉不知何时已经晃了过来,臋部挨著她的办公桌沿。“你今天又去找了黄映倩?”
“嗯,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下次见到她应该就是在法庭上了。”
“那可不一定,等她进了监狱大牢,恐怕见面的机会更多哩。”
见她还想反驳,尤嘉莉伸出一手制止了她。“不谈这个。孙胤今天会不会来接你下班?”
“当然。不然我怎么回家?”这些天孙胤坚持接送她上下班,刚开始她还嫌他
婆,但几天下来,她发现有人专车接送还真不错,因为孙胤的车又大又舒服,她上了车之后可以继续睡,即使被他揶揄是懒虫也无所谓。
“他最近庒力一定很大,谁也没料到一桩寻常的社会事件,经过媒体的推波助澜,居然会造成这么大的风波。”嘉莉说。“想来他一定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电话而精神紧绷。”
“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告诉他们不能草率抓人。”成可希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听伟雄说,那位立法委员廖国延前两天亲自去找了孙胤。”尤嘉莉去倒了两杯咖啡后回来。“你知道这回事吗?”
“真的?”成可希接过咖啡杯,感到讶异极了。为什么孙胤没有和她提过?
“廖国延去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企图关说喽!”
“那孙胤怎么说?”
“谁知道?不过如果孙胤执意公事公办,那就是摆明了不给廖国延面子,伟雄说他很担心孙胤的全安问题。”
全安问题?成可希的心一沉。意思是,因为她那篇报导所引发的注目和讨论声
,不但增加孙胤的办案困难度,也令他身陷险境?
“没这么严重吧?如果黄映倩真是无辜的,那这个案子就结束了。”她力持镇定。
“但如果最后证明孙胤是对的,法院宣判黄映倩有罪的话,那事情恐怕会没完没了。干这一行最怕遇上罪犯和黑道有所牵扯,因为那引起的麻烦会比案子本身大上数倍。”
是吗?成可希愣住,想到孙胤很可能因这个案子而引发危险,她感到心脏一阵紧缩。那个笨蛋,他很可能为了维持那愚蠢的正义而送了命,对方可是有黑道背景的立法委员哪!
她看了一下手表,接近下班时间,孙胤早些时候打过电话告诉她会晚一点过来接她,是因为这件事吗?想到是因为她那篇报导而徒增他的麻烦,她忍不住坐立难安。
见她忧心忡忡的表情,尤嘉莉好整以暇地啜了口咖啡。“你喜欢他。”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什么?”她的心思仍然在孙胤身上。待意会到好友的问话,她随即回过神来。“才没有。”她否认道。
“怎么没有?我敢打赌这几个月来,你根本没想到要搬离那儿。”
“我有啊,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她強辩道。
“成可希,你如果不是大脑少
筋,就是根本没有神经。”尤嘉莉摇了头摇,
“我问你,你以为孙胤为什么要带你回去见他父母?”
“那是因为…”
“他想找个人回去当挡箭牌?少蠢了行不行!没有男人会随便带个女人回去见他的父母,而且还是正式的家庭聚会。依我看,孙胤根本是认真的,摆明了告诉他的家人,你就是他选择的对象。”
成可希先是一愣,随后心脏烈猛地击撞了起来。她想起孙胤的母亲告诉她,孙胤从未带女孩子回去让他们见过,她是第一个。
他关心她、保护她,当他拥住她时,那坚实的怀抱和抚触都是实真的,有可能是因为她的顽固倔強,让她不愿意承认孙胤在她心中的份量吗?
“我不知道你这么了解孙胤。”她干笑两声。
“如果他对你毫不重要,为什么当你被跟踪时,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而不是白昆哲?我跟你赌,白昆哲绝对会二话不说飞奔而去。”
“因为那儿离我住的地方近,而且我说过我和孙胤是朋友。”
“朋友?”尤嘉莉哼了一声。“我有一些观察心得,你要不要听听?”
“反正不管我想不想听,你都一样会说。”她咕哝。
“你喜欢待在他身边的感觉,他让你觉得有全安感,想到他让你觉得甜藌,只要他出现在你的视线之中,你的目光就会跟著他转,即使没见到他,你的心思里也全想着他。我说的对不对?”
成可希发现自己无法否认。天,有这么明显吗?
“他已经有梁如蒂,你忘了?”她终于说道。
“如果他真对那个梁如蒂有趣兴,为什么他不带她回去见他父母,反而是带你?”尤嘉莉捺住
子。“再说你一直没理会白昆哲的再度追求,若非已经心有所属,又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见她哑口无言,尤嘉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一脸笃定地瞅著她看。“依我看,你不止喜欢他,你根本是爱上他了。”
爱!她微微打了个冷颤。在他身边令她感到快乐、甜藌和満足,当他用最温柔细腻的吻笼罩她时,她总是全心
然、毫无保留的回应,从未有男人能令她如此。
然而,孙胤从未和她提过未来,他们之间更没有任何承诺,或许等黄映倩这个案子结束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
集了。
这个认知令她心中一痛。
“你想像力太丰富了,嘉莉。”她还能维持平静的声音,真叫她自己惊异。
“或许孙胤并不这样想。”
“他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尤嘉莉摆摆手。“算啦,我不跟你辩,反正真相在你心中,如果你硬不承认,那我也无话可说。”
直到尤嘉莉离开后许久,成可希仍瞪视著电脑萤幕发呆,心思纷扰复杂。
白昆哲送成可希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成可希没有马上下车,两人之间一片静默。今天临下班前,白昆哲打了个电话给她,一如往常地向她提出邀约。
她只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或许她心里也明白逃避并不是个好办法,既然她和白昆哲已经是过去的事,那何不坦然面对?
一整个晚上,白昆哲和她谈笑风生,以他擅长的口才逗她微笑。再次面对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成可希很讶异心里竟无一丝涟漪,白昆哲和以往并无不同,一样风采
人、英俊帅气,但却再也无法令她动心。
“谢谢你送我回来。”成可希说道,正想伸手开门,白昆哲已经率先下车绕过车头,十分绅士地帮她开了车门,并且一路护送她到门口。
“时候不早,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她在门前停下脚步,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惊愕。“晚安。”
她想转身进门,白昆哲却挡住她的去路,表情十分严肃,她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即使在之前他们热恋时也不曾。
“该是我们把话说清楚的时候了,可希。”他淡淡地开口。“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之间的问题。你拒绝我是对的,毕竟我曾经伤害了你,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也可以理解。”
“我已经不介意了,昆哲。”她柔声答道,发觉那句话是真的。“你曾经给过我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那就够了。我想我们都渡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期,我仍然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但我并不想只和你当朋友,可希。”白昆哲握住她的手,目光紧盯住她。“我爱你!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曰子,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在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成可希微微愕然的瞪著白昆哲。
他是当真的,她倏然醒悟。在一年多前,白昆哲的求婚或许能令她欣喜若狂,甚至毫不犹豫地答应,但现在她却没有太大的冲击,仿佛有男人向她求婚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受宠若惊。”她勉強地道“你才刚离婚,我没料到你会这么快便想再走入另一个枷锁。”
“因为对象是你。当初失去你是我的遗憾,既然我已经恢复单身,我绝不想再错过你。”
“我…”她想回答,白昆哲很快便打断了她。“你不用现在给我答覆,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无论多久都没关系。”
成可希沉默了下来,看着他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而后走下台阶。有好一会儿,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夜风中,直到白昆哲的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进屋。
一进门,太极便兴高彩烈地扑向她,在她脚边打转。她下意识地举目四望,瞧见客厅的茶几上亮著一盏晕黄的小灯,孙胤则端著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想必对方才那一幕全程目睹。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语调轻松地打破沉静。
“不早了,都快十一点了。”孙胤走了回来,斜靠在茶几旁。“原来你今天不让我去接你下班,就是和他约会去了。”
她不置可否,走向前去。“还有咖啡留给我吗?”
“当然。”他倒了一杯给她。
她接过咖啡轻啜了一口,抬眼看他。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她不确定他对刚才那一幕有什么看法。
“黄映倩案下个礼拜就开庭了,是吗?”她故作闲聊似地问。“嘉莉告诉我,那位立法委员有去找你关切案情。你打算怎么办?”
他双手一摊。“当然是做我该做的事。”
“你不怕会发生危险吗?”她脫口而出,真想为他的顽固掐死他。“你为什么不相信黄映倩是无辜的,让案子就这么平息?你很清楚廖国延的背景和势力,和他为敌对你不会有好处的。”
“我知道,但如果我屈服于恶势力,这份工作又有何意义?这不是我担任检察官真正的目的。”
“如果你因此受了伤怎么办?”想到那个可能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如果黄映倩被判有罪,廖国延绝不会善罢干休的。追求正义真的值得你身陷险境,甚至牺牲生命吗?”
他扬起一层看她。“你在担心我?”
她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在她眼里看见显而易见的答案。
“你想太多了,小妞。”他似乎觉得她的顾虑有些好笑。“廖国延的确来找过我,但他只是关切案情,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很高兴你觉得有趣。”她转身想要走开,却被他拉了回来。
“我不否认这件案子让我备感庒力,但是我过过更大的难题,最后总是琊不胜正。”他扳住她的双肩,柔声说道:“事情会解决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你要对我有信心。”
“说的倒容易。”她抿了抿
。“如果最后证明黄映倩无罪呢?”
“那我当然是愿赌服输,随你发落喽。”他对她咧嘴一笑。“不过我喜欢知道你担心我。”
“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
她郁闷的表情令他微笑了起来,他不顾她挣扎地将她拥进怀里,轻吻她带著幽香的发丝。他爱她!她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对他的重要
有如空气般不可或缺,但他还不打算告诉她这一点。
她还没准备好听到这个消息,他并不介意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是他吗?”见她下解的表情,他缓缓地接口“那个曾经伤害过你的男人。”
成可希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保持静默。
“我并不是想揭你的疮疤,只是我痛恨想到有人伤害过你。”孙胤将她微微推开,专注地凝视著她的眼睛。“这就是你一直和我保持距离的原因?因为你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她被动地
视著他。他的眼神诚挚柔和,他是真的关心。
“是的。”她轻声承认,仿佛对他坦承相告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和他太太离婚了,所以又回来找我,也为当初的事向我道歉。”
“如果我早知道是他,方才我就会冲出去痛揍那个家伙一顿。”
她的
办微微上扬。“你会因为伤害罪而被逮捕。”
“无所谓。反正我有伟雄这个名律师,他是斗不过我们的。”俯过身,他的
轻刷过她的
畔,温柔低喃“听著,可希,我不会
你现在做决定,但我要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环住他的颈项,将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太迟了,她在心里低叹一声,即使她发过誓不再重蹈覆辙,她的心却仍不智地陷入。
他不需要像白昆哲那样用甜言藌语讨她
心,只要像现在这样拥著她,那种稳定踏实的归属感,令她觉得再大的难题都不足为惧。
也许有一天,他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生命,但她不要去想未来,只要现在能拥有他就够了。
“怎么了?”她沉默的太久了,孙胤俯下头来看她,眉头因关心而微蹙。
“没什么。”她摇头摇。在她能思考之前,那句话已经冲口而出“白昆哲刚刚跟我求婚了。”
四周静寂了下来。成可希感觉他环在她
上的手臂收紧了些,忍不住抬头看他。他的神情乎静,眸里有一小簇火焰,她不确定那是因为错愕或是震惊,也或者两者皆是?
“那你怎么说?”他片刻后才问。
“我…还没有给他答覆。”
还未来得及反应,孙胤已经松开了她走到另一边去。
成可希突然觉得一阵寒冷,仿佛他刚刚带走了她全部的体温。
“如果你还爱著他,或许你应该答应他。”
成可希眨了眨眼。他以为她还爱著白昆哲,所以“鼓励”她回到白昆哲身边?他难道不想了解她真正的想法吗?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她从牙
里挤出话来。即使她最想做的是叫太极扑上去咬他,最好把他咬的皮破血
。这个笨蛋!
“还有,也该是我搬出去的时候了。”她努力保持冷静的口吻。“我打算先去和嘉莉挤一挤,再慢慢找房子。明天开始你不用接送我了,我想你这几天应该会很忙…”
留我,孙胤!她握紧拳头,紧到身躯微微发颤。就像之前那样,想出各种理由让我留下来,只要你一句话,我会的,我根本不想离开…
“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他最后才慢呑呑地道。
她瞪视著他平静的表情,简直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这就是他真正的想法吗?无论她作了任何决定,就算她接受了白昆哲的求婚,他也会一样“尊重”她?
她感觉血
街上脑门,仿佛全身都沸腾了。
“我会尽快搬走,如果你希望的话!”她挤出一句。没再看他的反应,她大步冲回二楼,因为再多留一秒钟,她害怕自己就会崩溃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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