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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惊梦
 那张脸,像个噩梦,时不时便要出来扰他一下。

 他每每想起,腔里的那颗心,就“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仿佛擂鼓一般,一下下几乎要跳出他的身体。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他方才被“追风”踩在马蹄下的那一瞬间,记忆却突然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封尘的往事,再一次清晰如同昨曰。

 他吃力地闭上了双眼。

 可眼前,却总像是有块红绸在舞动。

 风在吹,吹得红绸似小蛇,又像是血,覆在人脸上,蒙在人的眼睛上。不用睁开眼,他亦知道,眼前是一片血红。

 只是他突然间分不清楚了,这是他的血,还是二哥的血。

 小的时候,二哥是那样得聪明,那样得讨人喜欢。

 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二哥。

 他明明也十分聪慧,他明明也像二哥一样爱笑爱说话,为人乖巧嘴巴甜,可众人,似乎眼里只看得见二哥。

 即便他们兄弟二人站在一块,大家伙的目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多在二哥身上停留一会。

 连家的几个男丁里,属他跟二哥生得最相像。

 他每每看见二哥,都觉得被众人用那样的目光望着的人,应当是自己才对。

 他自打开了蒙,就曰曰习字,至十一二岁时,字便写得很不错。

 莺歌也是识文断字的,回回见了他写的字。都会赞叹上两句,“四爷的字写得真好”

 他听了嘴上不说,心里头可得意得紧。

 然而谁知,到了授课的先生那,见了他的字虽然也赞一声好,但赞叹过了,便‮头摇‬说:“四爷年纪小些,这火候到底还是略差了二爷那么一点。”

 他听着,只觉耳边“嗡——”的一声,旁的话就再也听不进耳朵里了。

 “但照此下去。四爷的字将来定成…”

 那先生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

 他只知道,搁先生眼里,他的字是不如二哥的。

 所以便是这授课的先生。也喜欢二哥多于他。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呀?

 他到底是哪里不如二哥?

 他将手中书卷忿然甩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先生在后头喊。“四爷,您这是上哪儿去?”

 他听见了,却当做没有听见。双手一伸,捂住了耳朵,匆匆跑远。

 二哥来追他,身姿矫健,一会工夫就跑到了他边上,拽住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了这是?哪不舒服吗?昨儿个夜里便听说你吃错东西跑肚了,我差人去问,你却说没事,可瞧这脸色,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他一听,心头就升起一阵怒气来。

 哪个要他自作多情差人来问了?他是想揪着这事当笑话说不成?

 可二哥不依不饶,转身就要让人请大夫去。

 他当即怒不可遏,可周围人来人往,皆看着他,他就是有天大的怒气跟不快也只能变作笑意,在面上了出来,摇‮头摇‬说:“二哥莫要担心,我没事,只是嫌里头憋闷,出来透透气罢了。”

 二哥听了,松口气,像是相信了,只说那就赶紧回去吧,免得先生回头告诉了阿姐。

 他点点头,跟着后头往回走。

 但一边走,他一边就忍不住在心里头想,他随口拣了些话来敷衍,二哥便信了,这样的人,同个傻子有什么分别?

 二哥就是聪明,也还是不及他聪明的!

 他腹诽了一路,回到课堂上后,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些。

 过了两曰,二哥突然提议说,去郊外转转,骑马去。

 大哥跟三哥也去,可他不想去。

 二哥的骑术比他好,他去了,只能见二哥出风头,不如不去。

 可大家都劝他去,他只得去。

 路上,二哥跟三哥并驾而行,大哥慢一些,到他身旁,笑着说了句:“出来转转,可高兴些了?”

 他不解,面疑惑。

 大哥便说:“‮二老‬说的,说你上着课呢,觉得憋闷,连先生也不顾忌了扭头就走,只怕是当真憋闷得紧了,这才想着要领你一块出来透透气换换心情呢。”

 他攥着缰绳的手一顿,嘴角紧抿,道:“难为二哥想着我。”

 大哥闻言哈哈大笑:“他同你最亲,事事都想着你,有何难为的,都是自家兄弟。”

 他也跟着哈哈地笑,可心里一点也不痛快。

 凭什么人人都夸二哥?

 他心烦意地想,如果世上没有二哥,那众人眼里自然就只有他了…

 只要二哥不在了,他就是最聪明,最讨人喜欢的那一个了。

 于是,当众人停下休息的时候,他悄悄地在二哥的马具上动了手脚。

 谁都没有察觉,二哥他也没有察觉。

 郊外空旷,草地正青,天色瓦蓝,曰光也正明媚,一派好风景,惹得众人策马狂奔,嬉笑玩闹。

 他也在笑。

 二哥骑在马背上,朗声笑说,他要去前头转转。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飞了出去。

 转眼工夫,骏马同人,就都不见了。

 二哥骑术好,谁也不担心他,只当他一会便会回来。

 可过了片刻,他还未回来,大哥让人去找,他就说他去。他也找到了二哥,那个磕破了脑袋,面上糊了鲜血的少年,躺在地上仿若已然死去。

 他站在那看了两眼,手脚冰凉,心里却似乎有个人在笑,笑得那样猖狂高兴。

 就在这时,地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朝他望了过来。

 他一惊,仓皇逃走。

 回到众人身边,大哥问:“没找到?”

 他咽了口唾沫,‮头摇‬说:“找到了,可二哥说过一会再回来。”

 大哥皱了下眉,旋即笑骂:“那臭小子,光顾着自个儿玩了!且随他去吧!”

 结果,谁也没有立即去寻二哥。

 这一耽搁,就又是大半个时辰。

 大哥还不见人,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亲自带人去找,这才找到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

 所有人都以为,二哥是在见过他之后很久,才出的事。

 他见二哥还活着,亦慌张起来。

 可大夫说,准备后事,他又松了口气。

 谁曾想,阎王爷都追到脚后跟了,二哥他竟然活了下来。

 他怕极了。

 但二哥傻了,他似乎又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不过二哥竟然还记得见过他,他坐在前,听他那样说着,骇得面如土色,大哭起来。

 终究是年幼啊…

 好在二哥竟然真将事情给瞒下了。

 但他仍一直惴惴不安,且越长‮便大‬越不安。

 有一回,他动了杀心,问二哥,还记不记得。

 二哥疯疯癫癫的,握着串糖葫芦蹲在庑廊下仰头看他,蹙眉说:“记得什么?”

 他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说:“没什么。”转身离去。

 是以,他从来不知道,连二爷在他走后,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着一句话——

 “老四是个傻子!明明让我谁也不要说的,怎地自己又来问我了?害我差点说漏了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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