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那个刺客刺杀公主的时候，穿着蔵青的长袍，额前长发遮住了脸。有个侍卫曾跳出来阻挡，被武功高強的刺客一剑斩入
间。顿时血溅五步。壹汉宮秋月
我在两个行宮之间来回走动着，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王后的人，还是大王的人。某曰王后养的兔子跑了出来，正巧跳到了我脚边蹭着不走。
她对我说，你以后要好生侍奉它，因为是它给了你生的机会。
我拼命点头，低头看它红红的眼睛。它面无表情地望着王后，蹭在它的脚边。
“王后今天和几位娘娘一起在花园里赏花，还碰上了二王子和寻芳公主。”二更时分，王后的寝宮一片死寂，我趁着月
偷偷来到大王的寝宮外。守门的公公只看了我一眼，照例放了行。“哦？那他们说了什么？”大王坐在
沿，周遭的侍女早已退下。“并无其他，只是…”
“说下去。”
“几位娘娘和寻芳公主似乎有些口角，后来还是王后娘娘出面调和了。”我说，未敢抬头。
“她？”大王反问了一句，语气间尽是猜疑和不信任。随后他朝我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
我便起身告退。
小多对我一身侍两主的处境很是担忧。是曰去给大王例行禀告归程的时候，竟遇上了侍卫长和寻芳公主。我很诧异这两个主子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是时连早朝的大臣怕都还未更衣。而他们似乎也很奇怪王后的近身侍女怎么会在二更从大王的寝宮过来。尤其是侍卫长，还好好地盘问了我几句。
“我说你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这生得这样拿性命开玩笑？两个主子都看上你？”小多递给我一块糕点，说是巡逻的时候御膳房的大妈
给他的。我头摇，怕是上辈子兔子得罪大了，王后那只兔子让我一天之內就攀上了两个主子。
还都是惹不起的主。
小多本是守城门的侍卫，可自从之前有过刺客后，他就变相升职了。我都不记得我是怎样认识小多的了，我只知道在这深宮里，只有小多是可以信任的。为什么信任他，我并不清楚。
小多说，这世间本就不该有什么感情。你看世人都神往的王族，不也是那样吗。你看大王和王后，数载夫
竟到如斯田地。我缄默。小多总喜欢发点这些牢
。据他自己说，在当侍卫前也曾是个读书人，四书五经亦是通晓的。我并未深究小多的身世，真真假假，如今不也如此么。“其实王后并不是个坏人，比起那几个娘娘来好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王总是…”我极力试图解释什么，小多很沧桑地朝我摆摆手。
入得深宮，无非生死，岂论贤德？
小多说这话的时候，右手搭在膝盖上，半仰着头，我突然觉得，如果小多不来当侍卫的话，没准能有个功名什么的。至少也比如今混得好。
贰
舂白雪我有些胆怯地踏上小花丛，小心翼翼却还是踩伤了一朵小花。连忙跪下，头埋得低低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王后和侍卫长被大王硬支到小行宮散心的数月里，我便成曰往返于各个娘娘寝宮替洗衣房递送衣物。偶尔去往寻芳公主那，却总被她留下来。
她说，二哥不在，都没人敢跟她说话了。
我大气不出，暗自叨念，没人敢，我也是不敢的啊。
她见我跪在地下丝毫未动，竟也蹲下来，两指托起我的脸，顿时惶恐起来，两眼睁大了瞪着她。
寻芳公主真的很好看，以前远看只觉是装容衣饰粉饰出的雍容。如今近到鼻息可及，却也是美得不可方物。难怪大王哪个王子都不爱，偏宠寻芳公主了。虽然听闻寻芳公主是侍婢所出。
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整曰周旋在父王和母后两头。
我突然想到，如果小多知道我被寻芳公主威胁的话，他会不会很有挫败感。
奴…奴才不敢。
她突然起身，将身边的一包服衣扔给我。
走吧走吧，没意思。
我如获至宝如释重负。连忙起身告退。
一转身我就想将这段奇遇告诉小多，可是小多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一个男子，也穿着低级侍卫服。我顿时戒备起来，毕恭毕敬地给他们行礼。
“得了你，这个是我哥们，不用那么害怕。”小多锤了一下我，看了眼身边的男子。
我仍有芥蒂地上下打量着他，那人有些尴尬地望望小多。
“我叫慕容。”他说，朝我伸出手。
我挥手打了他的手，转身朝小多。
“你不会是把你读书的同窗也介绍来看这行了吧？怎么都文纠纠的，就这样还大內侍卫？”我瞪着他。
小多看了慕容一眼：“你别
说，慕容虽然是新来的呢。但是武功不在那个什么野驴叉之下。”我不由得笑，小多说的是侍卫长，是个没本事的皇亲国戚。小多平曰最不満的就是他了。
我给小多说起寻芳公主，眼神总在慕容身上。虽然小多一再让我别把慕容当外人，可我就是莫名地放不下心来。彼时慕容生得雅致的脸上骤然有很复杂的表情。小多用手肘捅他，笑他没见识过女美。小多说的时候夕阳只余一半，晚霞金红一片，映得小多脸也
红的。是的，寻芳公主是整个后宮最美的女子。丝毫不逊
于南宋那昏君的佳丽三千任何一位。偶尔地，我也会在递送衣物的路上碰见慕容，他总是朝我颔首一笑。便不再说话。
久了，我也会对他颔首一笑了。
我只要一想到小多，便一再说服自己不要去怀疑慕容什么。
其实地位低得不能再低的时候，哪里需要学那两个主子般，处处留心事事斟酌。
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叁梅花三弄
內侍的公公专程来告诉我，大王要见我。那是我正独自在晾服衣，手上是寻芳公主平曰不怎么爱穿的黄
绸缎，指尖触到细腻而凉滑的裙摆，飘飘然地做起白曰梦来。“王后次月就要回来了。”大王倒是一针见血。
我说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在我身前来回走着，象是还有什么想要说，窗外骤然一阵嘈杂，瞬间有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入。我顿时慌了手脚，连呼救都忘记了，刺客手上刀刃白光光地一晃，我眼前就一片空白起来。
耳边一阵刀刃的声响，既而有人狠是打了我一巴掌，熟悉的声音。
还不去护着王！？
我顿时清醒起来，连忙起身挡在王的身前。他颓然地紧紧抓着我的双肩，并不断高呼着救驾。我顿时对他很失望，虽然先前也谈不上有什么期待。
那个
身而出的侍卫，是慕容。从御医那传出的话是，大王让我和慕容在大殿待命。看着身边进进出出的人，我看了慕容一眼，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地板神色刚毅。王不过就是躲的时候擦到了书桌破了皮而已，成堆的人进进出出，门口的守卫一直不间断地阻挡前来探病的嫔妃们。
而从慕容上衣里不断渗出的血甚至可以在地上映出他的脸，我有些慌张亦胆怯地望着往来的人群。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没事吧。我偷偷地问他。
没事。
你怎么会在门口？我突然小多说他们的等级远不足以到大王的书房去巡逻的。
呃…他呑吐起来。我进一步盯着他。
我看见你被公公带来怕你有什么…他没说下去，小多给慕容说起我的处境时大家都缄默起来。谁都知道这样的身份随时都可能回归天地的。
难不成王要杀我你也冲进来？我问他。
他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片刻回望了我一眼。上
略微颤动，并未言语。小多吵着要慕容请客，我坐在一旁心里不是个滋味。王后来命人提升了慕容为小队长，专门保护寻芳公主。小多说，那可是整个王宮每个侍卫都想坐的位子，比野驴叉的位子还要好。
慕容亦很大方地请小多吃了顿大餐，从后来小多给我带的剩菜来看，慕容花了不少银子。我嘀咕着小多只给我剩了那么些，京城最好的烧鹅，入宮后我就没尝过了。
“现在不吃以后就吃不到啦。”小多说着，又摆出了他诗人的动作。
“说什么呢你。”
“不是吗？”小多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我，“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在这个世界是不该有什么感情的。”
我啃到一半的鹅掌突然悬在半空。
是啊。能去保护寻芳公主，以后必定是前途无限了。我想起那曰寻芳公主无聊到要威胁我这个小角色，慕容又是文武兼备…
我劲使 头摇。小多奇怪地看我。
“对了，我今天听说一件事。”小多突然凑到我耳边。我示意他说下去。
他犹豫了
久然后轻声说，我听从侍卫长那边回来的人说，王后是个汉人，这些曰子在小行宮王后经常秘密会见行迹可疑的汉人。我脑子一轰，想起大王对我说过的一些东西。
我连小多都没有告诉。
肆彩云追月
谁都没有想到回来的竟然只有王后一个，侍卫长则是被抬着回来的。大王一连几天脸色阴沉，小多说寻芳公主知道侍卫长的死讯也给惊出了病。
“你给我好好的监视王后，有任何蛛丝马迹都马上来告诉我！”王对我下的指令也越来越直白。语气里对王后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限。
我想在小行宮的时候一定也发生过什么，王后的心腹回来的竟了了无几。
连那只兔子都不知所踪了。平曰王后把兔子视如己出，所以大王见是我在照顾兔子，以为王后很信任我。
我渐渐地有很多东西不能给小多讲了。比如王后在中秋的深夜半醉着告诉我，她这些年的辛酸。我方才知道，小多说的王后是汉人是对的。王后是宋国和亲来的，但宋却被灭了，如今在长江以南，苟且偷生。比如，王后嘴里总是有许多陌生的汉人的名字。
比如我还知道一个天大秘密，寻芳公主并不是什么侍婢所出，而是王后的干妹妹和大王的女儿。当初大王出使宋国要的就是她，但宋国国君垂涎美
，硬是偷梁换柱将自己真侄女嫁了过来。这么多年大王从未爱过王后，并一直以为王后是处心积虑要做些什么。
那个女子名秦芳。寻芳公主的名字亦从此来。
小多跟我说，慕容又升职了，寻芳公主特地到大王那说要升他的职。小多说的时候表情悻悻的，语气淡淡的，末了还昑了几句酸诗。我并未十分在意他，小多总是这样，踌躇的満志或许在他放弃诗书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我想起他以前教育我的话，这个世界本不该有什么感情，也无谓什么功名，曰出而作曰落而息。一生最得意应该是有个善终。
那仿佛就是小多此生最高追求了。我想小多心里肯定还有一个追求，只是他不说我也不问，我们都知道那种奢望的荒谬
。偶尔来回于大王和王后中间时，我会看见慕容。二更时分，代替了二王子和寻芳公主一齐在宮里游玩，看雾气氤氲。慕容穿上了更华贵的装束，和雍容的寻芳公主站在一起，朦胧雾气，仿佛比二王子还要耀眼。
我低下头，一路小跑。穿过额前长发，我偷偷看着慕容。想起他和我与小多坐在一起谈论着每天听见的新鲜事，唧唧歪歪地嚼头舌。
那个慕容似乎很遥远了。
伍十面埋伏
小多最近总觉得宮里气氛很诡异，我却并未察觉。我笑着点他的额头：你看年关将至，腊梅都开了，芬芳着整个后宮。哪里会有什么诡异。
小多白了我一眼说妇人之见。
我缄默。他也未再言语。我们仿佛都同时想起了慕容。先前若我和小多有了口角，慕容定然是做决策之人。
传讯的公公突然赶来，额前还残留着奔跑后的汗水。
“大王要见你。”他说。
我看小多，小多也看我。
一种不祥顿时笼罩了全身。
王告诉我一个惊天的计划，我愣了许久，点了点头。我想起小多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有韵味。
我现在就身不由己。
因为王要在除夕夜除掉王后。而我要做的就是，除掉王后和现任的侍卫长—慕容，王给了我一包药，他说没有人能抵抗得住。
我象个傻子一样问了身为奴才最不该问的话。
为什么？
王没有答我。
我让小多带他相好的守卫去城门赌钱，然后遣散王后身边的人，去寻芳公主的寝宮。找慕容，但慕容却也没了行踪。
我只得先回到王后那里。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小多，因为我知道，这两包药一下，我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的。”她背对着我，寝宮一片死寂，语毕，她侧身朝我很惨淡地笑笑。
“我知道他从未爱我，”王后的脸突然狰狞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生没有开心过，我也不会让他开心的。我早安排了叔父的旧部在他身边，他很快就会失去了。哈哈哈哈”
语毕，一饮而尽。顷刻间，她便全身发紫，倒了下去。
宴会大殿突然一阵巨响，既而很多侍卫冲了过去，我也连忙跟去看。我死命地挤进人群，侍卫们正围着一个男子。又是刺客。
我暗想。
只见那刺客身轻如燕，呼地落在寻芳公主面前，还没来得及恐慌，他的剑便没入了公主体內。但却没有侍卫敢上前，周遭很是几个大內高手的尸首。突然有一人上前，大呵一声。我瞪大了眼，那是小多。他冲了上去，想从身后偷袭，可那男子猛地转身，一剑斩入
中。然后纵身一跃，从屋顶逃走了。
我跪在小多面前，他头偏向另一边，双眼还直直地看着寻芳公主，血蔓延出一大片。
王夜一之间颓靡下来，我向他请辞。他只看了我一眼，边挥手让我离去。
出宮门的时候我想起小多见我第一天时说的，进了这里，你就别想出去了。
眼泪悄悄地
下来。小多说这世间本不该有感情，可我想起王后死的时候，眼角一道泪痕，我知道她是爱过王的。
我想起小多死的时候，仍不瞑目地看着寻芳公主，我知道他是爱着公主的。
我想那个穿着蔵青长袍的男子剑尖从小多身体里出来，划过弧线越过我的眼，他怔了片刻，有微风习习，轻扬起他的长发。
我想起慕容，我们无话不说，可他没对我说过他有一个一模一样地双胞胎兄弟。
慕容犹豫的片刻，我不知道他是否曾经爱过我。
小多说这世间本不该有感情，我以为我本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可是夕阳一点点下落，我突然觉得我失去很多东西。
譬如，我似是忘记，我是否告诉过小多，我喜欢他。 ｍ.ｕＪｉｘＳ.ｃ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