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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 诸幕使在瓜洲碰头后,张道涵与朱之瑜返回荆州,郭铭彦返回‮海上‬,张兆南下广州,周望、陆世明则迅速北上,分别就任中原战区统帅与参军总管之职。唯有林纯鸿留在了瓜洲,待田楚云率领东南军抵达瓜洲后,再一同北上。

 一时间,瓜洲成了整个南部大明的中心,各路急脚递将‮报情‬、请示汇集至瓜洲,再将林纯鸿的命令传达至各地,每rì往返的信使不绝于路。

 ‮报情‬中,就包括朱由检、杨嗣昌、高起潜以及卢象升等人的动静。

 听闻杨嗣昌、高起潜与卢象升因战、避战一事闹得不可开,朱由检左右摇摆时,林纯鸿跌足长叹:“气数啊!气数!不管是战,还是避战,总得有个既定方略,如此左右摇摆,让将士们如何自处?”

 从內心而言,林纯鸿还是倾向于接受卢象升的观点,在保证边关稳固的情况下,与鞑子决一死战。

 卢象升的头脑还是冷静的,这从他仅仅率领五千天雄军将士赶到京师就可以看出。不过,要说杨嗣昌和高起潜有什么错,也谈不上,无他,出发点不同而已。卢象升不当家,当然不用考虑柴米油盐,但杨嗣昌总得为整个朝廷、整个zhèng fǔ的运转做全盘考虑。

 其中,杨嗣昌千方百计地节省钱粮,yù运往河南、陕西赈灾,这点林纯鸿就赞赏不已。当前,安內还是甚于攘外,没有这批赈灾的钱粮,河南和陕西说不清什么时候又作一团。

 待林纯鸿得到消息,朱由检命卢象升节制各路勤王兵马,又命高起潜节制关宁诸路援兵后,林纯鸿恨极,差一点将桌子掀翻在地。

 “昏庸、糊涂!既然想战,又为何让最jīng锐的一支力量作壁上观?”

 林纯鸿大骂朱由检。高起潜与杨嗣昌站在一起,将关宁铁骑握在手中,必然拼尽全力实施避战的策略,如此一来,等待卢象升的命运就只有一条:战败!

 败了也就败了,大明拥兵上百万,少几万人影响不了根本。但是,卢象升在坚决主张战的情况下战败,以他一筋般的xìng格,必然选择马革裹尸!

 卢象升战死,绝对是大明无可挽回的损失!

 林纯鸿气急,不免大声嘶吼道:“田楚云到哪里了?让他加快动作,别磨磨蹭蹭的!”

 …

 林纯鸿的气还未消,又接到了兵部的命令:令荆州军至聊城、广平府待命,不得跨越聊城、广平一线半步。

 林纯鸿直接选择了无视,将命令扔在一边,并下令严密封锁这条消息,以免影响十多万将士的士气。

 紧接着,林纯鸿又收到了郑福林的战报。

 当林纯鸿得知郑福林先后采用围望海埚城不攻、佯装筑城等计,引満清鞑子来攻,而萨穆什喀和皇太极均未上当后,林纯鸿心里一动,情不自噤地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崔玉儿正好在林纯鸿身边,听到之后,不免一愣,随口问道:“三哥哥,说的什么?”

 林纯鸿自失地笑了笑,又念了一遍。

 崔玉儿听清后,只觉得回味无穷,执笔墨,将对子记了下来。

 崔玉儿盯着自己的手书默然半晌,方叹道:“道尽了人世间的沧桑与无奈…非大苦大悲之人,无法写出这些话。这应该不是三哥哥自创的?是谁写的?”

 林纯鸿苦笑不已,写这句话的人还要等仈jiǔ十年才会出生呢,历史已经改变,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生。不得已,他随口敷衍道:“偶尔听人念过,觉得有道理,便记在了心头。”

 崔玉儿有沉昑半晌,方才问道:“不知这句话与郑叔有何关系?”

 林纯鸿道:“郑叔在辽东数次引鞑子来攻,结果鞑子jiān猾,始终不上当。我在想,能不能趁机会,干脆在旅顺筑城。”

 崔玉儿思索片刻,道:“说到战阵,玉儿自是不懂。只是,鞑子发觉郑叔真筑城后,岂不是还有倾力来攻,郑叔能抵挡得住吗?”

 林纯鸿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妙就妙在这里啊,郑叔越是把筑城一事闹得跟真的似的,鞑子就越是疑惑,犹豫不决之下,岂不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林纯鸿转眼望向舆图,盯了良久,道:“万一鞑子最终发现上当受骗,倾力来攻,我们就趁机来一场鞑子决不愿看到的大决战,把鞑子的肠子打出来!”

 说完,林纯鸿自顾自地拿起几个小人,在辽东半岛、皮岛还有济州岛之间摆来摆去,开始推演战局。推演一开始,林纯鸿即陷入忘我境界之中,浑忘了旁边还有崔大‮女美‬。

 崔玉儿苦笑不已,复又拿起刚才的笔墨,琢磨对子中的韵味。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崔玉儿进来出去业已两次,林纯鸿方才醒过身来,大声叫道:“张杰夫…张杰夫…”

 张杰夫就在外间,听到叫声后,立即进来行礼,问道:“都督有何吩咐?”

 “传令狄威,令其立即率领龙虎军团剩余两军,自巴达维亚出发,一个月內至济州岛驻防待命。”

 “传令戴哲,令其暂停修筑淡马锡城,率领麾下全部工匠至皮岛待命。”

 …

 “传令张道涵…”

 说到此处,林纯鸿忽然顿住了话头,似乎心有所虑,还未完全考虑成。张杰夫放下速记的硬笔,満眼疑惑地望着林纯鸿。

 林纯鸿挥了挥手,道:“算了,给张府令的命令就不要记了,本督还是亲自修…”

 张杰夫躬身行了个礼,接令而出。林纯鸿则坐在了案台前,开始执笔修书。

 书信之中,林纯鸿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并且着重強调了实施这个计划,需要加拨大圆的大致数目及需要增加的民夫数量。

 修书完毕后,林纯鸿在书信之后盖上了大印。

 这个大印一盖,法律效力则与普通书信完全不同。也就是说,加拨大圆、加派民夫,这些都是命令,张道涵不得推诿。之所以以修书的方式传达命令,无非就是担心张道涵不解上情,带着怨气执行命令而已。

 发出书信后,林纯鸿方才稍稍减轻了点朝廷噤止荆州军跨越聊城、广平一线的隐忧。正所谓西边不亮东边亮,‮场战‬并不仅仅只有华北一处,能在辽东半岛大量消耗鞑子的有生力量,效果并不一定比在京师附近鏖战差。

 且说卢象升得知兵部令荆州军不得跨越聊城、广平一线后,大惊失sè,差点晕倒在地。

 卢象升并不是一个莽汉,而是一个亲自cāo刀上阵、心思缜密的儒将。这次,他力主朝廷坚决战,一方面出于他对理念的坚守,另一方面,就是林纯鸿奉诏率重兵北上。

 所以,他才敢将天雄军主力驻防在宣大一线,自己亲率偏师勤王。甚至,当他听闻朱由检将关宁援兵予高起潜统帅之后,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有了林纯鸿十多万jīng锐荆州军,关宁援兵充其量只能锦上添花,并不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现在,朱由检仅仅因为担心林纯鸿趁机作,就将荆州军挡在了聊城以北,差点让卢象升抓狂。

 卢象升与林纯鸿接触多次,相互之间有过合作,也有过算计,总体上合作多过算计。从卢象升对林纯鸿的认知上看,卢象升一百个不相信林纯鸿会趁机作。从现实情形来看,除非林纯鸿想与天下人为敌,才会在鞑子入侵的情况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朝廷为敌。

 林纯鸿这个口口声声把黎民百姓挂在嘴头的人,何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卢象升心里悲苦,忍不住对杨延麟说道:“朝廷危难,本督死不足惜,只是忧虑大厦将倾,无人支撑…”

 杨延麟本为经筵讲官,以文章节义闻名天下,与黄道周、倪鸿宝齐名,并称为“三翰林”不过,这节义放在杨嗣昌眼中,就如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既不懂得经世致用,脾气又臭,见到大山,唯知一头撞上去,不到南山不回头。杨延麟以节义自负,自然看不惯杨嗣昌避战,向皇上上奏章大骂杨嗣昌。

 杨嗣昌当然不愿意看到这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授予杨延麟兵部职方司主事之衔,至卢象升军中任参赞。

 当下,杨延麟听了卢象升的话后,大惊道:“总督大人何至于口出如此不详之言?”

 卢象升摇了‮头摇‬,道:“今rì方知,袁元素当年之悲苦。等待本督的,很可能就是元素之覆辙!”

 卢象升提起当年的一段公案,并声称自己很可能会如袁崇焕一般被千刀万剐,直把杨延麟吓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卢象升道:“畅言复辽,却被鞑子杀到京师城下;本督畅言驱逐鞑虏,却惨遭败绩,与袁元素有何两样?”

 杨延麟虽绝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又不得不承认卢象升说得有理,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战事还未展开,就说惨遭败绩,总督大人是不是过于悲观了?”

 卢象升也不接杨延麟的话,默然片刻,忽然慨然道:“即便千刀万剐,又有何妨?本督当据理力争,劝谏皇上下诏,令林纯鸿速速北上抗击鞑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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