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自拔
小西一眼便看见了这个惹眼的女孩。
静一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长裙,正从一家格调新颖奇特的店堂里风一样地冲出来。
小西一直不动声
地逡视着这个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女孩子在几个店铺之间穿梭,就象欣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他看着她衣袂飘飘地从面前滑过,步伐轻盈地在镜子般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停停走走。
静一走得实在有点累了,便想寻一处休息一下,可商场里每一层仅有的几处座位都坐満了人。静一正在犹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男孩子正在暗地打量她,他身边的空位上码放了几个提袋。
静一相信只要自己上前提出要求,没有男孩子不会立刻让出那个空位来,但今天静一的心情实在不好,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也不想与任何男人有所纠
。所以,当她看到那个男孩子主动挪开提袋并向她存温地一笑时,竟一时愣住了。
静一的目光与那个男孩子的目光接触了,一瞬间竟似乎胶着了片刻,连忙慌乱地闪开了。
小西是属于那种比较有教养的男人,不习惯无端多占座位,当然更不习惯在公众场合向一位陌生的女美献殷勤。大概所有自重的男人都会有这种清高的表现,无论心里是怎么想,也不能对陌生女子主动表示好感,丑点儿的也还罢了,尤其对漂亮女子,必须敬而远之以示白清。但今天小西竟还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应该作出的反应,当那个苗条且不失丰満的女孩儿在身边坐下时,小西的心里不免“怦怦”的
跳了一阵儿。
静一只是细声细气地道了声谢,用的方式并非平时大大咧咧的语气,而是那种她一般嗤之以鼻的“假纯清”,因为她虽仅瞟了一眼,但也觉得这样才适合这个面容清秀、举止腼腆的大男孩。
在周围行人与坐客看似不经意地窥视下,小西和静一几乎是相背而坐,从架势上看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小西暗想,这姑娘还
大方。
静一寻思,这男孩还
懂事。
小西忽然觉得有点儿莫名的紧张,心想自己也够没出息的,一个漂亮点儿的女孩子坐在边上就能这么不自在。他伸直背,转头四顾,想看看心竹又到了哪家店里。
静一用手指拢了拢刚刚剪短了的头发,她还没有适应失去了披肩长发的暴
感,尤其是脖子和耳
后的肌肤十分感敏。她感觉到一股热热的气息落在那些感敏的地方,下意识地回转头,于是目光不可避免地与那个男孩子遭遇了。
她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红了,他的眼中有一种女孩子似的涩羞,于是他们都迅速地将视线掉转开,象没事儿人一样。
从此,小西无论怎么巡视四周,眼睛也再不会停留在那个女孩子坐着的方向上。
心竹突然出现了,她正陶醉在今天的收获当中,蹲在小西面前细数着方才的斩获,得意地连小西为她占的座位已落入另一女人的掌握竟毫无察觉。人有时候是不能太得意的,否则祸事就会不期而至。
心竹最缺乏的便是这种狼一样的敏锐,尽管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孩,但是她有时候对自己太自信了,她以为象小西这样的男人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她的掌握的,她太了解小西了,甚至以为能
悉小西的每一举手抬足的动机,所以她很放心地将小西丢在座位上,一个人去尽情游
。
心竹将新增的几个提袋细致地排在小西的面前,又象重回场战一样斗志昂扬地冲向另外的店面。
静一垂眼窥偷了一下那个对女朋友乖乖的男孩子面前的几个提袋,从里面衣物的颜色式样看,应该都是女孩子的东西。静一暗想,这个男孩子比晋安強多了,不仅陪女朋友逛商场提行李,除了毫无怨言之外,还难得颇懂女孩子的需要,居然对尺码型号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好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静一忽然有点儿不自在的感觉,她回想起这个男孩子方才停留在她身上的眼光,秀气之中带有那么一丝深沉和专注,虽不张扬但却更显炯炯有神。静一不由得又想到了晋安,晋安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温柔的目光呢?他只知道往身上扑,无休止地搂紧她,他与她的
更多的是身体而不是语言,更不是心灵。
静一想着想着有些烦躁起来,怎么又想他了,不是下决心再不想他了吗?静一责怪着自己,可晋安的影子还是顽強地涌了上来,还要他有力的身体和
重的
息。静一有些气恼了,为自己的不争气,这样一天狂疯的逛街,为的就是让満眼的红红绿绿和五光十
堵
住所有的念头,不给孤寂感任何的机会来烦扰自己。可是,这么个陌生的男孩子又让她的心思
了,如果晋安有这个男孩子一半的温柔和细腻,可能她也不会下决心离开他。
小西放松了些,长长地出了口气,稍稍弓下些
身,将双肘支在腿大上,两手合抱十指
叉,眼睛呆呆地望着远方某处,脸上保持着他一贯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西今天很不开心,昨晚写了夜一的稿子今天上午全都被台里打了回来,那个长相恶丑的大妈字里行间总是极不客气地教训他,说他的文字不够口语化,播音员一口气念不完整。他妈的那个笨蛋念不完整是因为她的弱智而不是因为我的句子长,她能把“负责一般
工作”读成“负责一般----
工作”,怎么能怪我折行折得不是地方?
小西有时候觉得自己活得
累,同时分到台里的几个同学主笔的主笔,导播的导播,而自己和三年前一样,还是到处去给人打下手。大家都夸他人缘好,都喜欢和他合作,可是其实他心里明白,那是因为他从不会威胁到人家的位置。他总是和善地听取别人的意见,有时候也会提出自己的不同想法,但别人要是坚持,他便会含笑点头,从不与人争执,但心里却并不以为然。
对心竹,小西是常常抱着感激的心情来珍爱她。她是这样漂亮,台里的上上下下没有不夸他前世修来的福气,听着别人一口一个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称呼,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但是他真的不太知足。
平时小西不太爱说话,和心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她的话更多一些。小西总是静静地听心竹唠叨她们局里的是是非非,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从心竹的嘴里冒出的总是些勾心斗角的故事,而不是卿卿我我的存温。她能够在他们刚刚做完的五秒钟之內提到她们处长又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这时候他总会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象是自己也在做着一件更愚蠢的事情。
所以已经很久了,小西再没碰过心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提不起趣兴。而她也乐得清静,不用象履行义务一样的随着他出一身汗了,还得去洗,不如听听音乐看看电视来得轻松自在。或者让小西陪着逛街,他总是很乖地跟在后面,从来都不扫她的兴。她也经常心疼他,每到一个固定的区域,她会主动给他找个休息的地方,然后自己逛个够。
小西就常常这样发呆地坐在商场的椅子上,两眼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走,有漂亮的女孩子经过就多看两眼,没有了就默默地想着心事,或是将台里要的稿子一遍遍地在脑子里修改。
今天,他便见到了这个外形辣火招摇的女孩儿,后来他才知道她叫做静一。
静一不想再坐下去了,她有一种受了委屈的感觉,虽然这怪不得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但她脾气上来了也顾不上这许多,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了一句:“妈的!”
小西显然听到了,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她。静一没有回头,突然间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
静一起身要走,原本这一走她和他或许一生也不会有任何瓜葛。静一还是独来独往的静一,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象小西那样的男子会是怎样的温柔体贴;小西也还会是心事重重的小西,永远也不会知道热情如火的静一会是怎样的令他动心,甚至是消魂。
静一的身子离了座位,可一只脚却抬不起来。他们是一起发现她的一只高跟鞋跟被卡进了座位下的铁管
隙中,一动不动。
小西一开始没有动手,只是认真地关注着静一用力往外拉拽,可是很不成功。
静一有些着急了,脸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晕红,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粉粉白白的手指吃力地扭曲着。
小西忍不住开了口,也顾不得周围眼光的扫
了。
“让我来吧。”小西吐气很轻,却很坚定。
静一的脸上憋得更红了些,也不说话,只是重新坐下来,将手离开了鞋跟。
小西探手过去,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既利于用力,也避免触碰到她的肌肤。她没有穿袜丝,小腿纤细而白净,有一层极淡的汗
若有若无的,给人一种眼晕的错觉。小西心中一跳,连忙将视线挪开些。
静一正好能够看到这个男孩子的耳
之后,她惊奇地发现那里竟出奇的红起来,红得那么均匀而润泽,象是会说话,而这语言静一一下子就听懂了,自己的脸上也辣火辣地烫起来。
小西开始用力掀动鞋跟,可仍是纹丝不动。小西停下手,想了想,低着头轻声问了一句:“能不能把你的脚菗出来----这样用不上劲儿。”
静一没有应声,默默地伸出手按住鞋跟,将脚从鞋中轻轻地退了出来。
小西起了身,正面蹲在静一的面前,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脸上是否已绯红一片。他将双手托在枣红色皮鞋的两侧,仔细观察了一下卡住的位置,左右轻微地调整两下,轻巧地从管
中将鞋跟起了出来。
静一重新穿上鞋,嘴里又是轻声细气地道了声谢,然后从手包中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小西。小西低着头仍是没有看她,只是接过来缓缓地擦起了手。
静一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她自己也不明白因为什么,她不假思索地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西一直都没有再抬头,只是默默地细致地用静一递给他的纸巾一遍遍地擦着手。
又是一个周末,静一正一个人躺在
上出神。
昨晚一个好朋友约她逛商场,被她回绝了,可是一早醒来,她却忽然又萌生了去逛一逛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強烈。
静一看了眼窗外阳光明媚的,告诉自己没有理由把青舂就这么耽误了,一翻身便爬了起来。
静一很细致地将自己描画着,直到自己満意。望着镜中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自己,静一渐渐有了一丝感慨。很久没有这么善待自己了,这样细致地勾勒又是为了谁呢?当初和晋安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会这么细心地去照料自己的面孔,因为她知道,在晋安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件活的生活用品,而且是他在对老婆不満足时才想得到的安慰,也许包括心灵上的吧,但她宁可不相信,这样她反而会心里好受些。对于他指天对地的甜言藌语,她早就越来越不屑了。
有时候她都懒得再去和他废话,黑暗中她完全麻木地投入到亢奋之中,没有了任何念头或希望,只是让膨
的躯体得到更大程度的充实。
好在这样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静一漫无目的地踱步在各个店面之中,手里拂弄着各式的衣料,手上却没有任何感觉。
她的目光四下游移,更多地停留在衣衫之外的地方。于是,终于她意外然而又心満意足地发现了他坐在一处偏僻的座椅上,正目光炯炯地凝望着她。
静一没有再动,只是隔着玻璃平静地与他对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也不去想这样做有没有道理,她只是觉得
舒服,
満足,这样就够了。
静一看见他的女人出现了,一脸奋兴地和他说着什么,然后放下东西又去了。
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又重新凝视着她,一脸安详平和的神气,嘴角忽然微微泛起一丝笑纹,静一立刻也会心地笑了。
静一从包里摸出一只口红,悄悄地在玻璃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又入神地望了那个男人一眼,转身离开。
在电梯口,静一回头望去,那个身材修长
拔的男人正站在她刚刚呆过的地方,伸出手将玻璃上的字迹轻轻擦去。
“你对我真好。”静一从小西的身上下来,
息着发出了一声感慨。
小西将自己放平,脑子里还有些眩晕,这个女孩子令他很是吃惊,无比満足之中却又有一丝怅惘。他不让自己往更多的方面联想,他从来都是个知足的人。
他忽然听见静一娇声轻
地在他的耳边腻声道:“你是最
的。”
小西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情与身体一样瞬时间完全松垮下来。他的“最
”一定是建立在许多“不
”的基础之上的,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自豪感,甚至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悲凉。
仍然陶醉在悦愉之中的静一抬起头,将
淋淋的鬓发
到耳后,然后用手指轻拂着面前这个清秀男孩儿的下颌,忽然说出一句小西从未听到过的话:“天下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真正懂得爱惜女人的,一种是假装懂得爱惜女人的。”
“哪我呢?”小西把脸转向俯在他怀里的这个似乎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的身体。
静一又是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才说道:“对我你是前者,对你的女朋友你是后者。”
小西似乎糊涂了,脑子里悄悄泛上一个熟悉的女人头像,她不快乐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却令他突然间无地自容起来。
又是一个周末,静一早早地就坐在长椅上等待小西的到来。
天气很好,静一却没什么感觉。
她望渴着与小西的幽会,可是,她却越来越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幽会都没有时间象电影里的情人一样说些浪漫的言语,而总是回到了身体的无休无止的
?她并不抱怨什么,可是却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忽然,电话响了。静一心里一跳,迟疑了片刻才打开了机手。
“我,不想来了…”电话里小西说得呑呑吐吐。
静一不想再往下听了,手指一用力,一言不发地便关上了机手。
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很久都一动不动。她并不觉得沉重,也不觉得解脫,她只是没有了任何感觉。
她突然想起身离开,一抬脚,却发现鞋跟又一次卡在了管
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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