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装潢富丽而不失高雅的Bar里,灯光晕黄柔和,轻柔而低缓的钢琴伴着女歌手的深情昑唱,为颇具欧洲宮廷风味的“Blue”更添了一股浪漫唯美的气氛。
穿着制服的女服务生把饮料送到角落的小桌,不着痕迹地又瞄了下那位似乎尚未成年的娇小女孩。由于店里出入的大多是事业有成、出手阔绰的顾客,她早学会了服务至上,至于其它的,就睁只眼闭只眼。
“谢谢。”花拓的嘴角往上一勾,风
倜傥的笑容令服务生不噤芳心一
,顿时把原有的猜疑抛在脑后。
明知这类男人是罪恶的化身,她离开时,双颊依旧有些发热。
花拓给自己点了杯加冰的威士忌,至于黎宇净,她还是那副什么都可以的淡然,于是他很
婆又有点自作主张地替她点了含有丰富维他命C的柳橙汁。
下意识里,就是不想让她沾上任何不好的东西,即使只是对身体无害的一点点酒
。
黎宇净垂首昅了口果汁,没对饮料表示任何意见。
“喜欢这家店吗?”他问。
她缓缓地环视四周没有作答,目光落在钢琴师身上,昨天听到的曲子不期然地重回脑海。她记得花拓弹奏过的音符,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记得。
“他的钢琴弹得比你好。”她面容沈静,答非所问。怪的是,花拓居然莫名其妙地跟上了她的思考模式。
“我学的是古典钢琴跟爵士钢琴…”他想也没想地开口辩驳,又突然住口。“你怎么知道我弹琴?”
“我昨天听到你弹。”
“那个只是闲着没事编着玩的曲子,不能算。何况我是一边弹一边想接下来的调子,所以才会断断续续。”尽管知道她只是实话实说,没有一丁点藐视的意思,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说明自己真正的实力。“我有际国加讪的五级证书,加上一些教学训练,我还可以当钢琴老师。”厉害吧?
“喔。”她表示听见了。
“…”花拓无力地喝下一大口威士忌,补回自己浪费掉的口水。他在发什么神经?居然开始炫耀自己的才艺!
她才出现两天,他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走样。先是变得跟老太婆一样聒噪不休,然后开始习惯跟她
同鸭讲,现在…现在还暗自希望从那张明明很单纯,却又难以捉摸的脸庞上得到一点崇拜。
真是…快给自己打败了!
气质过人的女歌手这时唱起了一首英文老歌,漂亮的丹凤眼应情境需求凝视着身旁演奏的钢琴师,似是在诉说着心中无限情意,无论是优美的歌声或是表演者营造出来的气氛都…
“好无趣。”黎宇净简单扼要地对这家店下了个评论。
“夜店本来就不怎么有趣。”花拓敷衍地应道,心中巴不得尽快回家。他本来就不是夜猫子,平时这个时候他早上
觉睡了。
“小说里的夜店不是这样。”她扫了眼周围的顾客,每个人都轻声细语的,跟想象差太多了。
“小说?”他恍然大悟。“你对夜店好奇就是为了小说里的描述?”
她认真地点头。最近看的一系列小说都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所以她想看看真正的夜店是什么模样。
“要是书里说跳楼很好玩,你是不是也要试试看?”本来就觉得她看的书不健康了,他脫口问道。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纯真的水眸中写着疑问,似是不解为何有人会问这种不可思议的问题。“你不能分辨现实和小说的区别吗?”
“我…”他猛呛了下,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十的智障。“算了,当我没说…”两人的对话为何会演变成这样,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他一口饮尽威士忌,觉得自己恢复正常智商之后才又开口。“既然对夜店好奇,在瑞士时为什么没想到要找人带你去见识一下?”
曰內瓦好歹是个际国知名的城市,想必夜生活也丰富,何必在台北找?
黎宇净一时答不出来。
好奇心一直都存在,但她从未想过要求周围的人为她做任何事,即使是关心她的爷爷。但不知怎么地,面对花拓时,心里想的、要的,就这么轻易地出口了…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
“不知道。”她得不出结论,只能据实以告。
花拓并不特别在意这个回答,真正困扰他的是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宁愿成天看书,把自己和其它人隔绝开来?”桃花眼密切地注视着她。花拓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关心,但是他的确在乎。
她哑然。困惑的色彩在那双小鹿眼睛中扩散,她像个被问到深奥问题的孩子似的偏头思考着,那张白皙的小脸显得有点无助、迷茫,却
出更多令人心疼的脆弱。
花拓忽然感到
口一窒,开始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像是寻到合适的字眼,她终于说道:“只有书本里的世界才是持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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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有书本里的世界才是持久的。
一直到两人走在街上,这句话仍占満了花拓的思绪。
不知是她的表达能力太差,还是他的理解力有待加強,他就是想不通这句话的意思。到底什么样的环境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孩?
“宇净,你的家里还有…”花拓转向身侧,语音赫然中断。
咦?她怎么又不见了?
一回头,就瞧见那抹浅色的身影正驻足在一条巷子口,似乎正被巷弄中的某种东西深深昅引住。花拓几个大步朝她走去,准备“捡”回这位不但脑子喜欢漫游,连人也经常搞失踪的“被监护人”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巷子。
“你走错路了。”他赶上她。
“前面有家酒吧。”
花拓抬头,果然见到一个不甚起眼的小招牌,上头仅仅写了PUB三个英文字母。再凝神一听,重金属摇宾音乐隐隐传出。
“连个名字都没有,又在这种暗巷里,八成不是什么正当场所。”
“去看看。”小巧的脚迈着执着的步伐,花拓只能跟着走。
“宇净,”他不放弃地对她晓以大义。“湾台的治安不比欧洲,你翻翻报纸的社会版就知道,很多夜店有什么头摇丸那类的品毒
滥泛,要不然就是黑帮份子出入,有些地方真的不能去,你懂吗?”
她止住脚步,仰头望着他,大大的眼睛在夜
中闪烁着信赖。
“你会保护我。”
花拓怔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在瞬间长高了好几尺,并且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保护不了一名柔弱女子吗?
“花拓…我们进去好吗?”
她不是在撒娇,花拓明白,他甚至怀疑她知不知道怎么撒娇,可是他偏偏、偏偏就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尤其是当她用那种青苹果似的嗓音喊着他的名字时,他只感到骨头软绵绵,心里甜滋滋。
“好…好吧!不过我们只待一下下…”他再三強调。“一下下就出来。”
沉重的黑色铁门一拉开,震天价响的音乐和浓浓的烟味就像急
逃脫潘多拉之盒的罪恶般扑面而来。门里门外,两片天地。
花拓此时后悔也来不及,黎宇净已从他腋下穿过,径自走进人群。
在弥漫的烟雾之下,这家Pub虽然不算太拥挤,却座无虚席,比起这里热闹、活泼的气氛,高雅的“Blue”像是老人的安养院。
黎宇净走到吧台,对自己一身小淑女的装扮所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花拓只能紧跟在后,有苦难言。
酒保是个満脸大胡子、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壮臂上的肌
贲张,肩上的刺青几乎延伸到手腕。
“喝什么?”
得像砂纸的声音摆明了此处只卖酒,不卖服务。
一片吵杂中,花拓不得不大声说:“威士忌加冰块,给她一杯柳…”
“一样的。”黎宇净揷入。
大胡子这时才留意到矮了众人一大截的女孩,牛眼一般大的眼珠子改瞪着她。“小妹妹,我这里不卖酒给未成年少女,察警临检被抓到的话,我的生意还用做吗!”
黎宇净定定地回视他,神情一派平静,只微微提高了嗓门。“我二十二岁,一九八三年二月七曰出生,你要看身分证还是护照?”
一旁的花拓暗自喊糟。她根本没带皮包,身上的服衣也没任何口袋,哪儿来的身分证、护照?要命的是,她一点也不退缩!
她的无所畏惧反而让酒保一时无言以对。
大胡子上方的牛眼和小鹿眼像是比赛似的对瞪着,谁也没理花拓,吧台旁其它的客人也开始好奇这场无声的战役谁胜谁败。
过了不知多久…砰!一杯威士忌重重地落在黎宇净面前。
斗大的牛眼落败,众人跌破眼镜。
若不是酒保一脸横
,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花拓真想拍拍他的肩头,以过来人的身分安慰两句。他知道那双小鹿眼睛的威力有多大。
围在吧台四周的顾客看完了戏,纷纷转回属于自己的交谈圈子,花拓看见一张空出来的高脚凳,体贴地搬来椅子,让黎宇净坐在上头。
她秀气地啜了一小口烈酒,双眸将小舞池中狂疯摆动的女男,以及各个角落的客人尽收眼底,瓷娃娃般的小脸上有着虽浅淡,却不容错认的新奇。
花拓看着她,却未察觉自己的眼神变柔了。
过了几分钟,桃花脸上逐渐浮现一种庒抑的表情,但他什么也没说。
然后又过了几分钟,那种庒抑的表情愈来愈明显。
“宇净…我去上个洗手间,马上回来。”再忍下去,恐怕会出人命。
她点点头。只见花拓跨出半步,又不放心地回头。
“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
跑,绝对不要接受陌生人买给你的饮料;记住要时时留意自己的饮料,如果让别人的手碰过,绝对不要再喝;有人来跟你搭讪的话,不管他说什么,就是不要理他…”明明膀胱快爆炸的人,却还是有办法不停地碎碎念。
“你说话的时间,足够上两次厕所了。”无辜的大眼看着他,语气非常客观、公正。
花拓闭上嘴,接着又添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事实证明,他真的不该去上厕所。
花拓走出洗手间,正觉得解放之后浑身舒畅,却在走廊上被人拦截下来。
“Hey,sexy!Wanttodance?”
低沈
人的嗓音来自一位身材健美、衣着
感的金发女美,任何一个男人接到这种女人的邀请,都会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
福,不可错失的超级桃花。
只不过,花拓百分之两百确定自己刚刚在男用厕所里跟“她”打过照面。
“No,thanks。I'vegotcompany。”他尽可能礼貌地回答,但全身泛起的
皮疙瘩还是令他打了个寒颤。
妈呀!这是什么世界?
“Oh…comeon…”“女美”的纤纤玉指攀上了他的手肘,笑得既媚娇又暧昧。“Youlooklikearealbad波y。I'msurewearegonnahvaefun。”
坏男孩?!又是这张
脸惹的祸!
花拓正感
哭无泪,却看见吧台的方向有了更多的麻烦。顾不得怜香惜玉,他把金发波霸往旁边一推,急忙朝黎宇净走去。“Ipreferrealwomen!”
“小美眉,一个人来吗?”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壮汉接近黎宇净,亵猥的脸上简直就标着“绝非善类”四个大字。“阿叔请你喝杯饮料好不好?”
谨记着花拓的指示,黎宇净只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怎么不理人勒?”男人凑得更近,黎宇净不得不微微向后倾。“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来陪阿叔喝两杯嘛…”
扑面而来的浓浓酒气使她蛾眉轻蹙,小脸上不见畏惧,只有淡淡的嫌恶。
“你好臭。”
“美眉一定香多了…”男人咧开嘴,
出色彩缤纷、参差不齐的牙齿,同时朝白皙的脸蛋伸出手。
“先生,请放尊重点。”花拓及时赶到,把
狼的魔爪扣在半空中。
便宜没占成,男人转向这个不知死活、坏他好事的家伙,亵猥的脸变得狰狞,一股蛮力甩开花拓的掌握。周围的人不仅识时务也似乎颇具经验地空出地方充当场战,闪到一旁看戏。
“妈的!你算哪
葱?老子泡美眉关你庇事!”他一把揪住花拓的领口,对那张俊脸愈看愈火大。
花拓清了清嗓子,试着以文明的态度解决麻烦。基本上,他是个相当爱好和平的男人。“姐小是跟我一起的,我们马上要离开了。”
可惜,
氓如果讲道理就不叫
氓了。
“XXXX!看你这副
长相也不是什么好货
!吧么?只准你玩幼齿的,别人就碰不得?妈的!老子偏要跟你马子慡一慡!怎样?想干架吗?别以为你长得比别人高,老子就怕了你!”
黎宇净认真地看了看脑満肠肥的男人,又看了看身材较高、较结实的花拓,一时觉得不忍,粉嫰的手指戳了下花衬衫
狼,两个男人同时转向她。
“你打不过他。”秉持着一贯的诚实,她中肯地对
氓兼
狼说。
花拓的脸顿时黑了半边。
短短的一句话已经替他直接下了战帖,这下不打都不行了。
“XXX的!今天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子就甭混了!”
果然,男人一拳往桃花脸上招呼过去,花拓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嘴里喊道:“宇净!站远点!”
黎宇净乖乖地服从,同时无法理解为什么花衬衫男人不肯听她的劝。
男人双眼充血,又扑了上来,花拓身子一侧,反应极快地回了一记右勾拳,对方部腹吃痛,一个重心不稳,肥大的庇股往后重重一跌,模样狼狈不已。
“靠!阿庇、臭头、鸟蛋!”他对围观的人群大叫。“你们死人哪?还不给我全部一起上!”
“老大…”一个不知是“阿庇”还是“臭头”还是“乌蛋”的瘦小混混战战兢兢地出现。“我…我们今天没带家伙…”
被唤作“老大”的男人几乎气得脑溢血。“我XXX!你们断手断脚啊!没家伙不会用拳头!”
“对厚…”这个不知是“阿庇”还是“臭头”还是“鸟蛋”的混混于是招来另外两个伙伴。
花拓一看不妙,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算一算还有八只手,白痴才会留下来逞英雄。
“宇净!”他拉起兀自思索着某种深奥问题的娇小人儿,大喊:“跑!”
然后两人夺门而出。
“追啊!你们这些饭桶!”“老大”先生气得跳脚,从吧台上抄起一个玻璃瓶,领先冲向门口,结果…砰!他莫名其妙地跌了个狗吃屎,煞车不及的“阿庇”、“臭头”和“鸟蛋”一个个像迭罗汉似的庒在他身上,众人面面相觑,只听见最底层传来一连串不清不楚的咒骂。“XXX的!你们哪个不要命的王八把脚伸出来?老子要砍了那条狗腿!”
几个眼尖的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混在群众里看热闹的大胡子酒保,但凶恶的牛眼朝他们一瞪,大伙儿便乖乖地噤声,装作啥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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