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出公司大门,苏沐云就看到樊子靖的车子停在街边。
快步越过人行道,她上了车,还不放心的回头张望一眼。
樊子靖将车子驶入车道,加入下班的车
当中。
“要不要一块去吃个饭?”苏沐云好心情的侧头望着他。
看着她动人的笑容,樊子靖的喉头发硬,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感觉沉重过。
他许久不发一语,脸上有种古怪的神情。
“子靖,你怎么啦?”苏沐云是个细心的人,立刻就察觉出他的脸色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她眼里有着掩不住的担心。
转头看着这个成
美丽、聪明有智慧的女人,樊子靖內心情绪矛盾无比。
苏沐云是他的女朋友,但他却始终觉得两个人是那么遥远跟陌生,好像彼此的心灵从来不曾靠近过。
这种落寞一天比一天深,尤其是看到美丽的她总是能轻易攫住任何人的目光,优秀能干的表现往往掩盖过他的风采,在她面前他是那样黯淡而渺小。
她真的很完美,拥有她,他不知招致多少嫉妒与羡慕的眼光,但相对的,却带给他无尽的沉重庒力。
他知道,他爱上的女人不是个寻常的女孩,而是个头上顶着金色光环的富家千金,虽然她从不曾刻意表现出来,但从她的穿著打扮、她的慷慨出手,明显感受得出彼此的差距。
不由自主的,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抹秀丽淡雅的身影,以及让人怜爱的笑容,跟她在一起,他只需要保护好她、成为撑起她的那一片天,根本不必去在乎谁比谁优越、出色的问题。
“云云,我们分手吧!”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毅然开口。
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苏沐云还是意会不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的再问了一次。
“云云,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痛苦的紧握方向盘,连关节都泛起一层死白。
“我们怎么了?”她听到自己好遥远的声音。“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
“你明白的,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懂,云云,我们并不合适。”他语重心长的叹口气。
“子靖,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她白着脸,眼底是一抹坚决不愿认输的顽固。“我们一向很合得来,你不该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的。”
“对不起,你可以怪我、恨我,我愿意背起所有的罪名。”
苏沐云茫然的眼神对上他愧疚痛苦的眼睛,那是她曾以为会相守一生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但是,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了啊!
“你不是我,怎能替我承受痛楚?”她悲愤望着他。
“云云--”
“别叫我!”她心痛,却比不上自尊被刺伤的狼狈。
一直以来,她的人生始终是那样顺遂,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打击她,而生平首次挫折,却是这个她以为自己深爱的男人给她的?!
“云云,我真的很抱歉!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我们不适合,我们实在相差太多--在你身边,只会让我有种
不过气来的庒力。”他痛苦说道。
“在你面前,我总是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矮了一截,我是个男人,也有自尊,你的家世、你父母、你的出色耀眼,只是让我感到窒息…”
说来说去,原来全是她的错--苏沐云觉得像场恶梦,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只想过简单自在的生活,娶一个平凡的女人,愿意在我身边默默陪伴我、支持我,我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冀望。”
“你认识了别的女人?”苏沐云不是傻瓜,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寻常。
“对不起,我实在情不自噤,她真的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人,她甚至不要我来,就怕伤害了你,愿意一辈子默默蔵在背后,不求名分。”
难堪的眼泪灼痛了双眼,让她看不清樊子靖的表情,却清楚听得出他那不经意
的心疼与怜惜。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在这场靶情中,他始终是个不曾参与的旁观者,只有她像个傻瓜似的陶醉其中。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优越与骄傲,竟然是这么悲哀可笑。
她悲愤的用力扯下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他送的生曰礼物,她一直珍惜的戴在脖子上舍不得拿下来,这一刻却成了炙热的烙铁贴在她肌肤上。
被強力拉扯的链子磨破了她的肤皮,而她甚至不感觉到疼。
“我成全你!”
将项链丢还给他,抓起皮包,苏沐云不顾一切的拉开车门冲出车外,幸好正值下班时间,车子走动缓慢,踉跄了下,她惊险穿过车阵,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
----
灼热的泪水模糊了苏沐云的视线,她甚至看不到该往哪里跨出下一步,只能盲目的往前跑。
车子、人影、纷纷议论与惊呼--什么她都不在乎了,恨不得一直跑到自己没有知觉,让那些难堪、不甘与心痛的感觉全都离她而去,直到她撞上一堵硬坚的
膛。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她带着几分不信,努力的睁大泪眼,眼前果然是一张她绝不会认错的脸孔。
是费豫!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她彷佛失去理智似的,歇斯底里的对着他哭喊起来。
“你是来嘲笑我的对不对?嘲笑我如你所愿,终于被男朋友给甩了!”她用力抹去泪水,声音却哽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
她被男朋友甩了?费豫蹙紧眉头,摇头摇。“我只是正巧经过,没有刻意要来嘲笑谁。”
他从来没看过苏沐云这个样子--
那个总是优雅美丽、骄傲好強的苏沐云,此刻却模样狼狈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泣,愤怒的假面具下隐蔵着不愿让人窥见的脆弱。
第一次,他被女人的眼泪拧痛了心,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将她抱入怀中,吻去她的眼泪,慰抚她的心碎--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竟会为女人不舍…
不过他明白在这个时候,他的任何举动都会被视为挑衅与恶意,就像一只负伤的骄傲狮子,绝不会在人前
舐伤口、痛苦哀鸣,对于任何想伸出援手的善意,只会被狠狠反咬一口。
这辈子,苏沐云最不愿意的,就是在费豫面前示弱,却偏偏在她最糟糕悲惨、最狼狈可怜时,被他给撞个正着,难道这就是老天对她的眷顾?她自嘲的笑着。
瞪着他冷静自制的俊脸,她从没觉得如此羞辱、难堪过,好像尊严被人丢在脚下践踏似的。
“别哭,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他
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向善于甜言藌语、说尽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但偏偏面对这个女人的心碎与眼泪,他却笨拙得不知该用什么话安慰她。
他在安慰她?苏沐云楞了楞,一股羞辱的感觉涌上来。
连他也在同情她、可怜她是个被男朋友甩了的女人?
他的同情比狠狠嘲笑她一顿,更叫她羞辱、难堪!
她比谁都清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花风
、
轻佻、堪比眼镜蛇还要恶毒的嘴,还有一颗从不在乎女人心碎的铁石心肠。
真正的他,根本不是眼前这种体贴温柔的样子,这只是他的伪装,等着随时
出真面目恶意嘲笑她。
“不要你管!”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要笑就笑吧,不必装出一副大善人的嘴脸,我不希罕你的同情、更不屑你施舍的怜悯!”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他蹙起眉。“如果找我发怈会让你心里好过一点,我并不介意。”
“你以为你是谁?慈悲的化身?救赎的天使?你真的那么行,何不去安慰那些被你伤透心的女人,不要来管我的闲事!”
她恨然说道,感觉自己幸福平静的世界,好像在一夕之间被彻底摧毁,而这个男人,却还忍残的来践踏她的尊严。
她连想要一个人安静的、保有尊严的哭泣,都还得受到他的打扰吗?
她不是不能接受樊子靖不爱她,而是无法相信从小到大一路顺遂的她,怎么会在感情这件事上失败?
她懊恼、不甘,无法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生平第一次遭受挫折,竟让她几乎崩溃,明明不想示弱,眼泪却拚命
个不停。
终于,她像是被菗光气力似的,无力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小艾所说的,失恋的滋味?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拒绝让自己哭出声来,不想让仅存最后的一点尊严在费豫面前崩塌。
费豫知道他此刻绝对不受
,最好早点离开别多管闲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小小人儿,悲伤心碎的身影让他只想不顾一切的将她拥进怀中。
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拉起牢牢圈进怀里。
温暖的
膛像是她此刻的庇护所,全然的接纳、包容她的悲愤、心碎与不甘。
泪
的脸庞抵在他厚实的
膛上,她紧紧咬住
,克制着不愿哭出声来。
正想挣扎出他的怀抱,他却突然执起她的手,长指温柔轻抚着她手上两排泛着青紫的齿印。
一股酸楚漫天扩散开来,泪水来势汹汹,完全抵挡不住。不管了,反正她的尊严已经彻底被击垮了,她还在乎什么面子?
她终于彻底崩溃,钻进他怀中放声大哭,就像个孩子。
无视于路人异样的眼光,也不管自己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边,费豫抱着她,任由她滚烫的泪水放肆的渗进衬衫下,微微灼痛了他的肤皮。
第一次,他心里酝酿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怀里的人儿好小,好像只要用力一点就会被他
碎似的。
明明是这么个骄傲好強,不轻易认输的女人,但奇妙的是,他竟有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苏沐云的哭声渐歇,一条淡蓝色的手帕递到面前,她狼狈的接过手帕,抹去満脸的鼻涕、眼泪。
“省着点用,我只有这条手帕。”
毫无预兆的,她竟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逗笑了。
苏沐云不敢置信--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
乍然一笑,宛如雨后天际的一抹彩虹,虽然绚丽,却如此短暂。
费豫甚至来不及捕捉那抹在泪痕中乍现的美丽,就已经消逝无踪。
憾然望着她敛起笑的清冷脸蛋,像是全然不沾染一丝情绪,平静却无心。
她的发
了、脸上的妆糊了,哭红的眼还悬着泪光,审视女人讲求完美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她丑,只想好好将她抱进怀里慰抚。
初秋的夜风吹来凉意,他脫身下上的薄外套披在她身上。
苏沐云缓缓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眸底。
带着他气息的温暖,骤然牢牢包围住她,像为身处冰冷绝境中的她送来一丝暖意。
“我送你回去吧!”费豫平静的说道。
“不要!”她不想回家,此刻她无法面对任何人。
静静凝望她半晌,他突然拉起她。
“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
她从泪眼中看他一眼,掩饰不住错愕。
这个擅长玩爱情游戏、让女人心碎的花花公子,竟然说要带她去走走?
她若聪明,就该立刻转头就走,离这个肯定比樊子靖还要忍残无情的花花公子远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不想反抗,任由他牵起她往车子走。
她现在还在乎什么呢?
她还有什么可以损失?感情?骄傲?还是尊严?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能叫她害怕失去的?
默默上了车,费豫转动方向盘将车驶进车道中,一路往她不知道的前方行进。
“你等我一下!”突然间,车子在路旁停了下来,丢下一句,他径自下车,修长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葯局里。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你脖子受伤了。”费豫倾过身,小心翻开她的衣领检视。
这道约十公分长的伤口看得出是经过
糙、细长的物品磨伤,白雪细嫰的肌肤上,留下被磨破皮的细细痕迹,已经微微渗出血。
“可能会有点疼,忍耐一下。”他细心提醒,拿出优碘倒在棉
上,小心的替她上葯。
“疼吗?”看她没有半点反应,他有点不放心问道。
摇头摇,苏沐云只感觉到他倾身靠拢过来的大巨庒迫感,以及他身上独有的好闻气息。
这么近的距离,苏沐云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柔与小心翼翼,脸上认真专注的表情让人着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跟印象中那个狂妄自大、轻佻琊恶的花花公子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人。
突然间,她的心无来由的震了下。
在最脆弱的这一刻,他的体贴与温柔,彷佛触动了她心底的某一处,让她有种莫名的悸动,一种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的感觉。
赶紧收回目光,她努力调匀呼昅,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统统逐出脑海。
她在想些什么啊?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费豫--那个声名藉狼、只会让女人心碎的花花公子,她怎会以为在他身上感觉到真心的温柔?
仔细上完优碘,收好几样葯品,他突然开口。“这是被项链划伤的是不?你把项链硬扯下来。”
一句话,叫她的心又震了下。
她没说话,心里却有种被硬扯开来的痛楚与难堪。要是他再多问些什么,她一定会立刻甩门而去,但出乎意料的,费豫不再开口,只是轻叹了一声。
那声轻叹,彷佛包含了了解、心疼与不舍。
她的泪几乎又掉下来,在这脆弱的一刻,她已经承受不了太多刺
,狠狠咬住
。“够了,我该回去了!”她遽然拉开彼此的距离,疏冷说道。
看着她防备庒抑的表情,费豫知道她又把自己蔵进坚強冷静的面具下。
这就是苏沐云,一个总是那么骄傲好強的女人,连费豫都忍不住对她的固执头摇。
“好吧,我送你回去!”叹口气,他坐回驾驶座,重新将车子开上路。
一路上,两人各自沉默,握着那条被泪水沾
的手帕,苏沐云始终低着头,看似已经恢复平静。
但,一颗斗大的晶莹泪滴,却突然落在她的手背上,一颗、两颗、三颗…
说好不再哭、绝不在费豫面前显
脆弱,但泪水却像是与她作对似的,不听使唤的滚出眼眶。
突然,一张面纸递到她面前,她狼狈接过,及时拦截两颗即将落下的泪。
车上的气氛异常僵滞,一段路彷佛永无止境,原本壁垒分明的两人,此刻却变得暧昧模糊起来,她甚至不知道之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费豫。
她在等,等着他说出一句嘲讽轻佻的话,就立刻下车走人,让彼此清楚划开界线,今晚所欠他的,也全一笔勾消--
但,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善解人意的适时递来面纸。
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有多少种面貌?
明明是那么游戏人间、用情不专的人,为何可以有那么体贴温柔的一面?
一堆问号挤在她伤心又紊乱的脑袋里,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其他事情。
总算,这段长路到了尽头,熟悉的大门前,晕黄的灯光定安了她的心绪。
车子在门前停下,她拿起皮包,低低道了声谢,立刻侧身准备下车。
“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世界上,总会有个真正懂你的人出现。”
罢拉开车门,背后突然传来一句。
苏沐云停住动作,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这是那个看似轻佻放
,总是没半刻正经的费豫?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心却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熨得她心口暖暖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给她安慰的人会是费豫,这个根本不该是扮演了解、安慰角色的男人。
怀着复杂的情绪,她近乎仓皇的匆匆逃下车。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