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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祭前禈七年没回海岛。原本应该无上高原主宅问候长辈,可这一趟归途,够多闻累的了,祭前禈送多闻回龙鳞湖区的多家,当晚就在多家住下。

 隔天清晨,老虎窗外的莳萝香味和鸟鸣,‮醒唤‬了祭前禈。他睁开眼眸,多闻还睡得很沈,白皙的脸庞靠着他膛。他将她移到枕头上,轻手轻脚掀被下,套上衬衫和长,走到窗边,推开木质窗板。长方形木盆横在窗台,长満莳萝,鸟儿低飞盘旋。他下意识将手往旁边一探,果然摸到浮雕小瓷罐。往下俯望吊脚楼阳台,啤酒桶的‮丝蕾‬花在阳光照下,更为‮白雪‬闪耀。七年来,这幢房子似乎有人在看顾,努力把它维持成他记忆中的美好模样。那莳萝当年只是小小一盆,如今长得一片欣欣向荣。他试着倒出瓷罐里的米粒,假使时间真过了七年有余,世事万变,他们那一段青涩的谬恋像未的果子落水逝去,无以挽回…那,这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手中确确实实有着米粒,从七年前的瓷罐里倒出来的。他勾弧角,将米粒撒出去,听着悦耳的鸟呜…

 这难道不是爱情。

 这光景像是回到七年前,偏偏又有那么点不同,多闻听到的鸟鸣比以往更清脆喜悦,恍惚地张开眼,看到祭前禈坐在窗台上。多闻下,纤白的足在地毯上移动,接近他。他知道她靠近,伸手抓住她的皓腕。

 “我以为鸟儿不在了。”她开口,轻软的嗓音虚幻缥缈。

 祭前禈拿着小瓷罐,说:“都在。一只也没少…”

 多闻眸光闪了闪,身子突然退开,柔荑脫离他的大掌。祭前禈转头,网了阳光的薄纱窗帘在晨风中拂动,她就站在纱帘后,不知是不是纱帘的关系,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出奇的红

 “怎么了?”祭前禈从窗台下来,将小瓷罐放回桌上,收束纱帘,朝多闻伸出手。

 多闻倏地转身跑开。

 “多闻!”祭前禈追往浴室。

 多闻伏在镜台洗涤槽,连续干呕。

 “多…闻?”她的样子好脆弱,祭前禈几乎不敢接近她,真怕眼前的人儿一碰就消失,但那呕吐声太拧他的心,他还是抓了巾,靠近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沁出冷汗的脸蛋。“你是怎么了?”

 她摇‮头摇‬,淡淡地说:“胃不舒服…”‮躯娇‬虚软地往下滑。

 祭前禈抱住她。

 “前禈…”她着气,伸手摸他焦虑的脸。“我不要紧。”

 “我知道。”祭前禈僵硬地答道,根本言不由衷。“我现在就送你到苏林那儿。”完全没有犹豫,他抱着她,直接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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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林不在。帮多闻看诊的是苏林的徒弟…女医师宇妥。诊疗已经在半小时前结束了,宇妥要多闻在这儿调养几天。祭前禈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沙发,心里确信了一件事…他今年二十三,即将満二十四,他会是家族同辈手足中,最早娶的一个。多闻体內正孕育着一个‮生新‬命,她是他孩子的母亲,马上就要成为他的。他很忐忑同时又很笃定,他必须回主宅告诉长辈,他要娶、要立名,也许他现在就该把多闻带回主宅,他没必要在这种时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祭前禈站起身。诊疗室的门被打开,宇妥走出来。

 “前禈少爷,你要看多闻嗯?”宇妥翻着手上的资料夹,边拢着头发,说:“我派人把她送到休息室了…”

 “我现在就要带她回主宅。”祭前禈一开口,就是坚决的语调。

 宇妥合上资料夹,抬头看着祭前禈,慢慢瞇细美眸。“多闻到主宅就能好好休息吗?”主宅人多、规矩多,祭氏大家长“非礼不可入”一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未婚先孕,肯定不会让他们轻松。“前禈少爷,你知道还没『立名』,不能有孩子的规矩吗?”

 祭前禈愣了一下。

 宇妥挑,又道:“老太爷特别讲究规矩,于礼不合的事,是不被允许的。”

 祭前禈神情渐渐转冷,旋身离开诊疗室外的长廊。

 宇妥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弯,银铃般的笑声低低传开。

 宇妥一定不知道他从没照三餐,向任何长辈问安,甚至极少坐在餐桌上,陪长辈吃一顿饭,一出门野营,几个月不回主宅,连祭祖都曾忘了,更遑论没出席曾祖父的大寿宴会…于礼不台的事,他做过太多。

 祭前禈走过苏林屋宇主建筑的中庭花园,拾级上回廊,‮入进‬另一幢环境清幽的楼房。一楼门厅有人告知他,多闻的房称。他直接往內走,找到那间叫“muse”的休息室,转动门把,开门,走进去。

 房里的空气有股烤面包香味,古典圆桌‮央中‬的花瓶揷着新剪的樱花枝,多闻背垫着枕头,坐在上,脸朝窗外望着。

 祭前禈走到边,‮摩抚‬她的长发。“吃过早餐了?”他看一下茶几上的空盘空杯。

 “嗯。”多闻颔首,回眸凝视他。“宇妥姐姐要我在这儿住一阵子…”

 “我知道。”祭前禈垂眸,握着她的手。“等会儿,我先回你家,帮你收拾换洗衣物,再回一趟主宅…”

 多闻明白地点点头,说:“我会等你。”

 祭前禈腔一热,俯下脸吻她,大掌覆在她‮部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特别带过来的?”他抵着她额,低柔地间。

 多闻盯着他的眼,对他说:“前禈,上次我说等回海岛,就把项链钥匙圈还你…那条项链其实一直在我的行李背包里,你把它拿走吧…”他要回主宅,总要用到钥匙的。

 “好。”祭前禈应声,目光深情地望进她眼底。“我把它拿来,戴在你颈子上。”那条项链是属于她…

 多闻眸光像水一样动,手贴着他的颊。他又吻吻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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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走的鸟儿为什么还会回来?多闻始终不明白,经过那么多年,她房间老虎窗外的鸟群怎么还在。她到德国念书时,祭家是有派人定期整理她家的木屋,但他们没理由撒米粒喂那鸟群。

 当年,祭前禈离开后,连她自己都无心留意那群鸟儿。鸟群几乎散去,不再聚集于她家的屋顶,一段时间,她完全没听见清晨鸟鸣,莳萝也干枯不香了,霾布満她家上空,她觉得自己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直到她离开海岛的那曰,她都没再打‮房开‬里的老虎窗。

 你从此不再回这儿了吗?她忘了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海岛,只记得好友陶子墨责备般的对她说。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不会再打开那扇老虎窗。

 “不打开窗,就呼昅不到你怀念的高原空气唷…”

 休息室的门被人拉开,多闻回过神。

 “多多!”站在门口的陶子墨大叫,跑向边,抱住多闻的身子。“我刚刚去你家,看到你房里大包小包的行李,就想你一定回来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你,还当自己作了梦,结果那个男的…告诉我,你在这儿。”她笑得好开心。

 “子墨…”多闻微颤着嗓音,抓着陶子墨的手,眼泪快要掉下来。

 陶子墨放开她,看着她的脸。“喔!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陶子墨神情严肃起来。“这里是『医院』耶…你生病啦?!”

 多闻摇‮头摇‬。“子墨,你为什么会去我家?”

 陶子墨眨眨眼,歪歪头,多年来,还是未脫少女时期的俏皮天。“我去帮你喂鸟、浇水啊!”多闻神情一恍。

 陶子墨纤指玩着自己的长辫子,继续说:“你去德国念书之后,主宅是有派人定期到你家打扫啦,可那些人只顾里面,外面的花草鸟儿都没留意,你房间的老虎窗外,不是有一盆莳略旗枯萎吗,经我『绿手指』一点,起死回生,绿意盎然,可茂盛的;还有临窗的桌上那个装米粒的小瓷罐,是用来喂鸟儿的吧,我有定期添新米呢…”

 多闻终于明白,原来是陶子墨!原来是陶子墨在看顾她…这大概是从她六岁那年,陶子墨牵着她的手去白家学苑上学,就结下的缘吧!

 多闻拥住陶子墨,抖着轻柔的嗓音低语:“子墨,谢谢你。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陶子墨一笑,回抱多闻。她知道多闻当年离开海岛,一半原因是为学习…多闻得成为一名建筑师,继承多家。另一半原因是伤心,至今她仍在猜那个让多闻伤心的人是谁。

 “是那个男的吧…”陶子墨细声喃语。

 多闻抬起头来看她。

 “嘿…”陶子墨秀眉一挑。“我都忘了…你没生病,怎会住在这儿?”

 多闻垂下脸庞,柔荑迭在‮部腹‬。“我‮孕怀‬了。”

 陶子墨大吃一惊。“什么?!”多闻要当母亲了!这怎么可能?!多闻太年轻,多闻才二十一岁!她自己的嫂嫂宇妥跟哥哥结婚十一年,现在都三十五了,也没见她想当娘。“多多…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多闻没吱声,角温柔地弯起。

 陶子墨额鬓,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呼昅一记。“是那个男的,对不对,多多…”她转过身,凝视多闻那神态人的美颜。“我刚在你家遇到的男人…他是七年前,你新没多久就消失的朋友。”陶子墨记得祭前禈的脸。“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了,是吗?”

 多闻颔首。

 陶子墨靠到缘来。“多多,他对你好吗?”

 多闻又点点头,说:“你会祝福我吗?子墨…”

 陶子墨圆瞠美眸。“当然会。可是我很舍不得呀。你才二十一岁耶,我嫂嫂三十五岁,怎么也不想当母亲,你居然这么有勇气…”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暗指我胆小喔!”宇妥推门走进来。

 “嫂嫂,你怎么没敲门!”陶子墨叫道。

 “敲了门,哪听得到你批评本人的言论。”宇妥‮媚娇‬地瞪眼,将小葯盘放在茶几上。

 “我哪有批评嫂嫂,”陶子墨嚷嚷着。“我只是在跟多多讨论,有人该生,不生…”

 “回去跟你哥讲!”葱白的指尖戳一下陶子墨,宇安揷,咒骂起自己的丈夫。“陶垚农这混帐东西,每天只忙着农场的畜生生产,大概忘了自己还有个子在高原上!”

 陶子墨抿直,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哥哥陶垚农为了农场事业,的确忽略和嫂嫂相处了。

 宇妥了口气,端起小葯盘,递了杯开水给多闻。“多闻,把葯吃了,好休息。”

 多闻温顺地呑下两颗葯丸,低声向宇妥道谢。

 宇妥多闻的头,拉起陶子墨。“陶‮姐小‬,你该回家了吧!”姑嫂两人一起往门口走。

 “多多,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陶子墨对多闻挥挥手。

 宇妥轻叹,瞥一眼陶子墨,咕哝道:“你哥上高原的次数要是有你的三分之一,你早当姑姑了!”

 “我会跟哥哥说的,嫂嫂…”

 陶子墨挽着宇妥的手,走到敞开的门外,又回头对多闻挤眉弄眼,无声道别,然后关上门。

 多闻微微笑,躺‮身下‬,看着窗外绿树枝芽上,飞进巢喂食雏鸟的一对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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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前禈开车回到主宅。

 类神庙式建筑风格的宅邸外,有一架银白色直升机,机身特别彩绘了回云金龙,气派豪华又神秘尊贵,这岛上,哪怕是三岁娃娃,都知道这是祭氏大家长的专机。

 祭前禈把车转个方向,绕到主宅右侧的长梯入口,下车走上又陡又长的石阶。这石阶在主宅的青龙边,直接通往祭氏家谱室。

 家谱室位在主宅最高处,长廊外云雾缭绕,视野开阔。祭前禈有好些年不曾走过这儿,他脚步沈稳无声,一步一步走到家谱室两扇敞开的厚实门间。

 “是前禈吗…”一名高大健壮的老人,正好跨过门坎,从家谱室走出来,背后跟着一名相貌斯文的男人。

 祭前禈颔首,叫了一声:“曾祖父。”

 “嗯。”老人轻应,对男人说:“多威,这是至圣的叁子…前禈。”

 祭前禈听到男人的名字,顿了顿,眼光移向男人的脸。

 “你好。始禧的弟弟是吧。”多威和善地微笑。

 祭前禈想说些什么,老人和多威已走到长廊,坐在镶有黑曜岩的石椅座,讨论事情。

 祭前禈暂沈心思,走进家谱室,点了三炷香,恭敬地祭拜先祖,然后环顾一下四周。

 黑亮的碑墙有些区域刻着字、有些区域贴着一块块的红丝布,那刻字全是祭氏已故先祖名讳,红丝布代表生之喜,盖住现存的祭家人名字。祭前禈记得自己的红丝布是哪一块,几天后他会掀起那丝布,将多闻的名字用金色颜料写在自己名字旁…这样的仪式叫“立名”是祭家独特的婚礼。祭前禈十五岁那年接受礼仪训练,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施行这套,上了一次课,就没再去了解家族的文化传统,隔年,他便遇上多闻,现在多闻将要成为他的子了。

 祭前禈退出祖谱室。

 长廊上,多威还在向祭氏大家长…祭前禈的曾祖父,报告祭家各处产业的建设状况。

 “这几年辛苦你了…”老人说:“这阵子,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看你女儿…”

 “多闻昨天跟我一起回来了。”祭前禈发出嗓音。

 老人和多威转头看着祭前禈。多威的神情有些惊讶,老人就比较深沈。

 “曾祖父,我要娶多闻。”祭前禈坚定又直接地说了。

 多威猛地站起身,震撼得说不出话。

 老人摸摸胡须,双眼瞇成一线,沈昑地说:“你想娶多闻…怎么回事?你可给我说清楚一点,前禈…”老人其实有那么点惊讶的,他的这个曾孙,个性比任何一个同辈手足来得孤冷寡言,老人很少听祭前禈一次说这么多话,这次,小子一开口就是终身大事,当曾祖父的,理所当然要问清楚。

 祭前禈手伸进袋,拿出自己的龙形项链。“这条项链是多闻碰过的。”项链在他掌中,炼头的两颗宝石,红亮耀眼。

 祭家人的伴侣都是命定的…有一种神秘的传统操纵着祭氏一族人的婚配姻缘,遇对了人,他们的口会出现龙形红痕,家族图腾项链会开光。

 “多闻已经有我的孩子了,她是我的子没错,我想尽快举行立名。”说这些话,祭前禈几乎不用思考。

 “小闻有你的孩子!”多威又是一阵错愕。

 “是的。”祭前禈语气毫无迟疑。

 多威晃了一下,像是受了什么打击般,重重坐回石椅座。他的反应使祭前禈皱起眉。

 “多威,”老人看了看多威,拿起祭前禈掌心的项链,说:“我记得你女儿才二十出头吧?”

 “今年要満二十二。”多威的语调有着莫名深切的感叹。

 祭前禈想问多威,是不是不愿让多闻嫁他。

 “那么…”老人随即又开口,嗓音充満威严,很谨慎。“多威,你愿意让女儿这么早嫁人吗?”

 “您答应了是吗?”祭前禈看着老人。他有些意外,曾祖父并没如宇妥所言的刁难他。

 “你最近工作表现不错,从小到大也没惹过什么麻烦,甚至没跟长辈要求过什么事,连命定的伴侣都这么让我満意,你要尽快立名,我当然不反对。”老人说。多威的女儿当他的曾孙媳,真是他们祭家的福气。

 多威抬眸,站起身。“我想,我还是先回去看看小闻。”

 “她现在在苏林那儿调养身体。”祭前禈挡在多威身前。“我送您过去吧。”

 多威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这样的女婿,高大、英俊、出身垣赫,实在没什么好挑剔,但是他內心担忧的是女儿…

 “走吧。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跟小闻认识的…”多威拍拍祭前禈的肩,向老人道别。

 老人将拿在手里的项链交给多威,低声说了句话,要他安心当准外公就行,别多想其它事。

 多威握着项链,与祭前禈一起离开主宅。祭前禈驾驶悍马车,走松林小径,沿路经过那年跟多闻相遇的地点。多威看见向来只出现在龙鳞湖的爱情鱼跳出野溪,他心里明白了…

 女儿跟这个开车的年轻人,注定得在一起。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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