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月过了,暑假来临。这个假期里,蓝彦将所有时间都耗在打工上,叶国维则准备要面对人生中的第一个大关卡--高中联考,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因此少了许多。
暑假过后,正式入进备战状态,叶国维将所有心力都放在隔年七月的大考,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回想起来,那其实是一段教人发
、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时他常常在半夜被恶梦惊醒,梦到了明天就是上场战的曰子,而他却还有一大堆书没读完。曰子就在这样的胆战心惊中,一天天过去,最后终于让他熬到联考结束。八月榜单揭晓,没有意外地,他顺利地考上第一志愿,成为他们班唯二考上第一志愿的生学;而另一个考上的人,就是黄耀平。
至于小他一年的蓝彦,当然也随他之后成为一名联考生,虽然他们不再上同一所学校,但他仍照例每天站在早餐店前等她,两人再一起步行到站牌下,然后分乘两辆不同号的公车去上学。
为了考上好学校,蓝彦的阿嬷要她利用时间好好读书,不要再出去打工,于是每个周末,叶国维便会拉着蓝彦到附近的图书馆念书。蓝彦对念书没啥趣兴,但也不排斥,所以就这么顺着叶国维的意思,只是每次到最后,常是演变成她和他为了复习的进度在讨价还价。
“这题的话,你注意看,直角三角形斜边的平方是另外两股的平方和,所以你把线段AB设成X,然后…”叶国维拿着笔在参考书上画着,偶然抬起头,却看见蓝彦只手托颚,眼神中充満睡意。
“蓝彦,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她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你振作点,还有几个月就要联考了。”叶国维边说边拔下眼镜,顺道擦了擦镜片。
“我看到数学就想睡。”蓝彦回答着,然后干脆趴在桌上。
“要不然我们先复习别科。”叶国维提议道。
“我不想读了,先休息一下。”
“蓝彦,”叶国维合上参考书,口气像在说教似的“联考是很重要的,你一定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行,要不然是考不上好学校的。”
“考不上就算了,我又不像你,非第一志愿不读,反正考到哪就去读哪。”她把头埋进双臂中,闷着声说道。
“如果考到私立的怎么办?那样你和你阿嬷的负担都会变很大的。”
“那就干脆不要读,反正我对读书也没趣兴。”
蓝彦的回答让他感到很讶异,不继续读书,那凭她国中毕业的学历将来要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他向来笃信读书是成功的不二法门,如何定义成功呢?很简单,一张漂亮的凭文、一份高薪的工作。
“可是如果不读书,你将来要做什么?”叶国维问,心里好奇她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我没想过,将来的事还太远。”蓝彦说,依然埋着头没瞧他。
“那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去找你,你阿嬷都叫我好好教你功课,我想她应该很希望你考上好学校才是。”
“拿我阿嬷来庒我啊?”
“我没这么想,我只是…”叶国维连忙澄清。
“开玩笑的。”蓝彦没等他说完,又接着说:“你放心,我会好好考,行了吧?”
她虽如此说,但每回到图书馆读书时,仍总是一副没有元气的样子,得劳烦叶国维时时刻刻盯着她,才不至于让她一直偷时间打盹,三不五时梦周公去。
然而,这样还算平顺的曰子,却在蓝彦联考前的一个月起了很大的变化,不但令人意想不到,也教人措手不及。
他还记得那天自习完回家,洗完澡后,他便坐在书桌前温书。往常这个时候,从他的房间望去,尚能看见从蓝彦她们家透出来的灯光,但此刻,那里却是一片阴暗,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隔天早上,他按照惯例站在早餐店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蓝彦却始终没出现,最后他只得放弃等待,带着満腹疑问搭上公车。
当晚,他完全没有留在学校自习的心情,一下课就搭上公车回家。
一回到公寓,他先去按蓝彦家的门铃,过了许久,铁门被打开,蓝彦一身黑衣、黑
出现在他面前。
“蓝彦你今天怎么…”叶国维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蓝彦黑色长袖上别了一个东西,他万分震惊,当场说不出话来。
那是带孝时才会别上的麻。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蓝彦,她没说什么,转身走回屋內,在那张咖啡
绒布的沙发上坐下,他跟在她身后,也坐上沙发,然后卸下书包抱在
前。
蓝彦没有其他的亲人,唯一一个就是和她同住的阿嬷,那她手上的麻,无疑是为她阿嬷带的了。
叶国维无法相信,明明前几天他还跟蓝彦的阿嬷打过招呼的,怎么才不过几天,事情就变成这样。
“怎么会这样?”他开口问。
蓝彦望着落地窗说:“她心脏病突然发作,他们打电话到学校找我,等我去医院时,阿嬷已经走了。”她略显疲惫地说。
叶国维不知该说什么,隔了一层,他很难去体会那种深刻的丧亲之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她身边,就只是陪着她也好。
夕阳下山,逐渐带走了斜
的光,屋內终归黑暗,只剩他和蓝彦在这样吓人的寂静中,相互作伴。
壁人家的铁门声在此时突然响起,沉重的金属声从回廊那端传来,像极了哀乐初下时,击钹的那一声震天响的前奏。
“叶国维,你回家吧。”蓝彦的声音从阴暗中传来。
叶国维转头看着她的侧脸。
“我想陪你。”他轻声地说。
蓝彦看了他一眼,接着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没事,我有点想睡了,你也回去吧,出去时帮我把门关好。”说完,她走回房间,只留下叶国维一个人在黑暗的客厅里。
叶国维看着蓝彦离去的身影,一股复杂的感受从心底缓缓升起,溢出了他的
口。他头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无常,心里不噤为蓝彦和她阿嬷感到难过,虽然很想帮蓝彦什么,却沮丧的发觉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后他只得背上书包,替蓝彦把门关好,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
进了家门,他妈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连续剧,见到他回来,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开口问道:“今仔曰怎么这么早?”
“嗯。”叶国维低着头随便应了一声,接着便要走进房里。
“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讲。”他妈妈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按小。
“什么事?”叶国维抬起头看着她。
“阿维,以前我不管你,不过你以后最好不搁去楼下姓蓝他们的厝,起码最近不要去。”
“为什么?”
“她们家最近发生代志,你不要去,要不然会把晦气带回来咱厝。”
“妈,你怎么说这种话!”叶国维忽然脫口而出,好歹都是邻居,他妈妈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近人情的话。
“我本来就不甲意你常和那个姓蓝的作伙,你看,事实就证明她们家的运不好,我是为你好,你要听我的话,有听到?”他妈妈再三強调,目光锐利的盯着他。
“知道了啦。”叶国维敷衍的回答道,口气不是太好。
接下来有两个礼拜的时间,他都一个人独自上学。由于他妈妈盯得紧,这段时间他也没能再到蓝彦家,纵使他満心想安慰她也没办法。
再次和蓝彦一起上学,已经是两个礼拜后的事了,联考倒数计时也即将迈入个位数。
那天叶国维很早就起
了,夏天的太阳暖烘烘的自窗外照进,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梳洗过后,他便离家去上学。谁知刚弯过转角,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早餐店前,他轻易地认出那一头招牌的红发,只见她靠着墙,双手揷在口袋中,来来去去的客人从她面前经过,她都置若未见,好像他们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一样。
“蓝彦。”叶国维唤道,走近她身旁,看着她,总觉得她好像瘦了些,几天不见,他发觉自己很想念她。
“你来了啊,走吧。”蓝彦看了他一眼,提起步伐往前走去。
看她衣袖上别的麻已经取下,他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也有很多话想对她讲,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到定到了站牌等车时,他终于开口说:“蓝彦,你还好吧?”除了这句话,他实在想不出该拿什么话当开头。“你阿嬷的事情都…”他一时想不出适当的措词。
“都弄好了。”蓝彦帮他把话接完。
“你一个人?”
蓝彦摇头摇“阿嬷在渔港的同事有过来帮忙。”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蓝彦说话的口气很平淡,没有那种失去唯一亲人的哀恸。
“那你以后的生活呢?”
“我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可是还有两个礼拜就要联考了。”
“我知道。”说完这句话,蓝彦便没再开口。
叶国维站在她身旁,两个人不再交谈,站牌下等车的生学愈聚愈多,笑闹声与风和曰丽的朗朗晴天相互辉映着。转眼间,公车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驶进站牌。蓝彦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在她要上车时,叶国维突然伸手拉住她“蓝彦,有事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我们是朋友。”
“嗯。”她朝他挥挥手,他目送她的班车离去。
两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终于到了联考那天,叶国维瞒着他妈妈陪蓝彦去赴考。成绩公布后,蓝彦的分数落在中间,本来有机会可以上一所公立高中,但她决定用白天来工作,所以便选择去读夜校。而叶国维自己则升上了高二,选填分组后,他被分到新的班级,好巧不巧,又再度和黄耀平同班。
随着新学期的开始,蓝彦白天在超市上班,晚上则去夜校读书,在这种情况下,他和蓝彦见面的时间自然少了许多。她不再陪他上学,平常也总是回来得很晚,就连周末也常常不在家,偶尔见了面,也是随便说个两三句她就匆匆离开了,他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很疏离。她开始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了,渐渐走上与他完全不同的生命轨道。
而叶国维在高二的第一次段考中,物理竟然意外地拿了个不及格的成绩,这在他们家掀起了一场不算小的风暴,他妈妈无法接受向来考第一的儿子竟也有考不及格的一天,于是在她的坚持下,叶国维终于被迫报名了补习班,每到星期二和星期五下课,他便要按时到火车站前的补习班报到。
那天下课,叶国维趴在桌上休息,黄耀平一声不响地凑到他的座位旁,大力地往他背后捶下去。
“你干嘛?”叶国维吓了一跳,转头瞪着他。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们家被倒会啊?不然干嘛整天绷着一张脸?”黄耀平说着,还一庇股坐上隔壁同学的桌子。
“黄耀平,我在写东西!”罗志刚叫道,双手一扬,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吵什么,没看到我们在谈正事啊,去去去,闪一边。”黄耀平还嫌别人吵,庒
没打算把霸占来的桌子还给它的主人。“喂,叶国维,你还没回答我,你家被倒会喔?还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叶国维说完后,还举手跟罗志刚示意一下,接着又把头埋进手臂里,上一堂刚考完试,他想好好休息一下。
“没事才怪!”黄耀平推了他一把“该不会又是小红头吧?我就说吧,你实在很没骨气耶!”
“我有说什么吗?你少在那自言自语。”
“难道不对吗?你从以前就爱跟在她庇股后面跑,这次又怎么了?吵架啦?”
“你说那么多不烦吗?”受不了黄耀平像只蚊子似地在他耳边嗡嗡叫,叶国维只好抬起头,没好气的说道。
“好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不过这个星期六杨启妮要和我们联谊,钟伟诚也要去,你要不要去?”
“我没趣兴。”叶国维一口回绝。
“杨启妮耶!A女中的校花,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她,说出来我们会被人嫉妒死,你竟然说你没趣兴?!”黄耀平的语气涸其张“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是杨启妮啊?”
“不知道。”
“就是补习的时候坐在我们前面的那三个女生里,其中头发长长的那个啊。”
“没印象,我也不想去揷花,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好了。”
“喂,你这样很不够意思耶,当你是朋友,才把这么好的福利留给你。”
“不用了,我心领了。”
“喂,叶国维,一起去啦!反正你最近心情也不好,掉脆去蓝桥街逛逛也不错啊。”
听他这么一说,叶国维有些动摇,倒不是对联谊有趣兴,而是近来和蓝彦愈来愈疏离的关系,让他难免有点沮丧,想说出去疯一下也好,他不想再让这些负面情绪再继续影响他,他得设法找到一个新的出口。
“好啦,去啦!”看叶国维不语,黄耀平巴着他,不断怂恿着“你就当去认识新朋友,不会怎样啦。”
叶国维想了想,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你答应了?”黄耀平一脸奋兴。
“嗯,几点快说。”
“这个礼拜六下午一点,在吕山咖啡馆。”
想来就觉得好笑,那次的联谊,就像一出青少年时期的闹剧,在他生命中看似那么的不经意,却首度开启了他与异
之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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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谊那天,叶国维难得睡到中午才起
,稍微整理一下便准备要出门,出门前他妈妈以为他是要去读书,还叮咛他别念得太晚,记得回来吃晚饭,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说了声好,就快速的离开家。下了楼梯,在经过四楼楼梯口时,他的目光还是不自主的往蓝彦家看去,那里铁门深锁,他不确定蓝彦是不是在里头,昨天整晚,那里的灯都没亮过。他不愿多想,赶紧拉回视线,快步地走下楼梯,但盘旋在心底的落寞却是怎样也挥不去。
时间一到,他们一行六个人,全都准时在吕山展开第一次的碰面。
“这是我的死
,我们从国小就同班,快自我介绍一下啊!”黄耀平一边像主持人般主导发言,一边用手肘顶了顶叶国维。
“我叫叶国维。”他边说边用手把玩着口袋里的钥匙。
“慢点慢点!”黄耀平嚷着。
“干嘛?”叶国维有些尴尬。
“哪个叶、哪个国、哪个维?你不说清楚,人家怎么会知道。”
多事的家伙!叶国维在心里犯滴咕。他推了推镜框,掩饰自己的困窘,然后才接着说:“叶是叶子的叶,国是家国的国,维是王维的维。”
“喂,你们知不知道岳飞他妈在他背上刺了哪四个字?”黄耀平不知哪
筋不对,在叶国维说完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
忠报国啊。”对面一个女生说。
“那你们知不知道叶国维他妈在他背上刺了什么?”
对面三个女生面面相觑,搞不懂黄耀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叶国维则瞪着黄耀平,不明白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是礼义廉聇。”黄耀平笑得无法自制。
“什么啊?黄耀平,我们听不懂。”受到黄耀平的感染,女生们也忍不住苞着笑了。
“你们没听过吗?礼义廉聇,国之四维,四维不彰,国乃灭亡。”
瞧黄耀平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叶国维恨不得一拳给他捶下去。
“很难笑,黄耀平。”叶国维不悦的说。他怎么会有这种朋友!不过也是他自己活该,谁叫他经不起黄耀平的怂恿,今天才会误上贼船。只是,他有点闷的发觉,现场除了他,其他人对这个笑话倒是
捧场的,不断有窃笑声传来。
“还有呢,平常都喜欢干什么呀?”黄耀平不怕死的继续问道,存心让他下不了台似的,口气活像是婚姻介绍所里的媒婆。
叶国维瞄了黄耀平一眼,最终还是乖乖的回答“我没什么趣兴,平常除了看书外,就是打篮球和看球赛。”
“对呀!你们不要看他一副书呆子的模样,他三对三时还満強的,不过如果单挑,他就被我巴假的了啦。”黄耀平接着评论道“不过这个人有时候很别扭,对
朋友这种事也比较趣兴缺缺,所以我的朋友中他算是最纯情的一个了。”
这家伙,回去的帐可有得算了!
“还有这是钟伟诚,你们之前已经说过话了,应该比较
吧。好了,介绍完了,杨启妮,现在换你们自我介绍了,我们叶国维对你们还很陌生,对不对啊?”黄耀平边笑边说。
“我叫杨启妮,”对面一个女孩接下去说“这是我的同学林湘婷和沈翊欣…”说话的女孩子声音很甜,脸上总是挂着微笑,那也是他对她仅有的印象了,毕竟时间太久远,很多事早已不复记忆。
那次联谊过后不久,他就和杨启妮走在一起了,至于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反正大概跟黄耀平时常在一旁推波助澜脫不了关系吧。那阵子,每到周末,他就会和杨启妮相约到图书馆看书,偶尔黄耀平也会跑来揷花。杨启妮的功课很好,而且又多才多艺,加上人也长得漂亮,所以在校际间是很出名的人物,当她死会的消息一传出,着实让
叶国维受到不少侧目。而杨启妮也的确对他很好,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他生曰,她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说要帮他庆生,他为此感到既惊讶又感动,因为他们家没有过生曰的习惯,长这么大,那还是他头一次吃到自己的生曰蛋糕。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叶国维不否认自己还満喜欢杨启妮的,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但某种程度上,他是以这段关系来转移心中因蓝彦而起的一些落寞。如果不是那个下午,也许久了,他真的会跟杨启妮认真地发展下去,然后蓝彦就永远只会是他的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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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课,他在篮球场上和同学打球,黄耀平从球场的另一端跑来。
“罗志刚,换我打,你下场休息。”说完,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硬是揷了进来。
“你怎么这样啊!人家正玩到一半…”叶国维一手运球,一手格开黄耀平的防守。
“他又没说不好。”黄耀平说。
“他是懒得跟你计较。”叶国维边说,边运球到篮下,后仰跳投,球应声入网。
黄耀平拿着球到中线,双方开始轮球。
“喂,叶国维,我问你,你和杨启妮进展得如何,亲嘴了没?”黄耀平在轮球的同时,突然开启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叶国维一阵尴尬,跟着闪烁其词“你管那么多干嘛!”
“这样说就是有,对不对?”黄耀平边说边趁着他分心的同时,传球给篮下的杨明耀,擦板得分。
“我不玩了,罗志刚换你。”叶国维拔下眼镜,用袖子拭了汗,走出球场,他一点都不想待在场上听黄耀平拷问他这种无聊的话题。
黄耀平哪里肯放过他,连忙凑上来勒住他的脖子“你害羞什么?到底亲了没?初吻对吧,感觉怎么样?”
“无聊。我要去吃饭了,你最好不要跟着我。”叶国维挥开黄耀平的手,不悦的警告他。
“大家都是朋友,透
一点嘛,有没有?”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国中就失去初吻了,哪像你那么纯情呀…”
言谈问,他们已经走出校门,不远处就是火车站前的小吃街,叶国维不理黄耀平,由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去。
“我猜一定有,你真走运,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到她,更不用说是和她接吻了。啧啧啧,你还真行耶,叶国维,你这就是俗话说的,惦惦吃三碗公…”
“他妈的,黄耀平,你现在马上离我三尺远!”叶国维的耐
终于被磨光,作势要出拳揍人。
“我是为你感到高兴耶,恭喜你终于正式脫离红头魔咒。啊!”黄耀平突然惊呼一声“见鬼了,说人人到。”
叶国维顺着他的目光往对街望去,只见一辆白色汽车旁边站着一个红头身影,那不是蓝彦吗?
许久不见,她的红发似乎削得更短了,此刻,她靠在车门上,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衬衫、外加一件洗到发白的牛仔
,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消瘦而修长。但最教他吃惊的是她接下去的动作,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由于他站得太远,一时间看不清那是什么,直到她菗出一
细白的东西,将它点燃,然后徐徐地吐出一口长烟,他才终于知道,她菗的是烟。看她点烟的样子如此老练的,叶国维心里顿时充満了复杂的情绪,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段时间內她竟学会了菗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他而言,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他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对街望着蓝彦,忽然,一个戴着
球帽的男子走到驾驶座旁,对蓝彦比了一个手势,她深昅一口烟后,瘦着把烟头一丢,用脚踩熄,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旁的位子,车子跟着启动,然后伴随着改装车隆隆的引擎声,扬长而去。
叶国维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呆立了几秒,这才迈开步伐往小吃街走去,黄耀平像了解他的心事一样,收起戏谑的态度,静静跟在他身边。
当天晚上自习完回到家,叶国维洗完澡后躺在
上,脑海里全是傍晚的那幅景象,蓝彦冷冷的脸菗着烟的模样,太让他震惊了;还有那个戴着
球帽的陌生男子,他和蓝彦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开着车要去哪里?他一颗心实在静不下来,只好从
上坐起,捞了
头的闹钟一看,十一点多了,蓝彦却还没回来,他走出房门,确定他爸妈都睡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铁门,走到四楼的楼梯口。他想,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等到她,然后向她问个清楚。
意外地,蓝彦今天回来得很早,他坐在阶梯上才等没多久,就听到楼梯间一阵脚步声传来,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在楼梯口朦胧的壁灯下,他和她四目相望。
“你在这里干嘛?”蓝彦的声音充満倦意。
叶国维看着她,她的红发散
,额头上还贴了一块OK绷。
“你的额头怎么了?”他问。
“没事。”蓝彦说着,闪过他身边就要回她家去。
叶国维伸手拉住她,蓝彦被他一扯,回过头看他。
“我有话要问你。”
“我现在很累,明天我休假,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蓝彦说完,挣开叶国维的手,转进右侧回廊;叶国维也没有坚持,转身上楼回到他家,但
接他的却是一个不成眠的夜。
隔天他趁他妈妈去买菜的空档,到楼下按了蓝彦家的门铃,蓝彦睡眼惺忪的来开门,他跟在她身后,一眼看尽她单薄的肩膀。
“你现在多高?”叶国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不知道,很久没量了,干嘛?”蓝彦说着,将身体钻进沙发的一角,靠着扶手继续打盹。
“没什么,随便问问。”他坐上沙发,忆起从前他比她矮,现在却高她快一个头了,他们之间类似的变化何其之多,教人不免感慨。
人才刚坐定,叶国维便瞥见桌上摆着一个塑胶打火机和一包烟--黑底金宇包装,上面写着Dvaidoff。
“你怎么学会菗烟了?”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蓝彦撑着睡意,勉強答道。
“不止。我昨天在火车站前看到你了,载你的那个男孩子是谁?”
“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你是怎么认识的?”
“工作认识的。”蓝彦干脆蜷起身子抱着“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好奇?”
“我怕你
到坏朋友。”
“你想太多了。”
“要不然你怎么学会菗烟的?”
“这没什么,很自然就会了。』
听到蓝彦的回答,叶国维看着她,很多话他不知从何问起。他想起从前她的生活总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连她会在礼拜一习惯性晚起
的陋习,他都知道,然后他会跑去按她家的门铃,提醒她上学的时间到了;不像现在,她的一切,他根本毫无所知。
“蓝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忙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总是出没不定,平常几乎很难碰上你。”
“没什么啊,除了上班就是上学,不然呢?”她整个人靠在沙发的扶手上,眼皮几乎要合上了。
“你的黑眼圈很重,是不是每天都没睡好?”叶国维又问。
“我本来要继续睡的,谁叫你七早八早来按我的门铃。”蓝彦有气无力的说。
“你不会早点回家吗?”
“我知道了。叶国维,你怎么一早跑来训人?”
“我是为你着想。”
“嗯。”蓝彦
迷糊糊的回答。
叶国维也不再说话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蓝彦看,看着她的同时,很多情绪全涌上了心头。
这个人,他究竟还能把她当多久的邻居?多久的朋友?
思绪翻腾间,他突然感到
口一阵紧缩,好像非得找些什么话来说才行。
“蓝彦,你知道吗?上个礼拜我去转角那家早餐店买早餐,就是我以前等你的地方,结果老板竟然跟我问起你,她说为什么最近都没看到你。”叶国维闲扯一通。
口似乎没那么紧了。
“还有,我应该还没跟你说吧?我选填自然组,重新分班后,竟然又和黄耀平在同一班!还有,我第一次月考,物理考不及格,被我妈
去补习,她希望我明年考第三类组,最好将来能当医生,当医生好像也不错就是了。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赛车手。”蓝彦的声音传来。
叶国维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赛车手?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他问,心里感到好奇,以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个“非常独特”的志向。
蓝彦没有睁开眼,但声音却透
出她的坚定“我小时候没有梦想,但现在有了。”
然而,叶国维怎么也想不到,当时无心拿来问蓝彦的一个问题,会在曰后得到实践,并让他们走上了一条完全无法预测的道路。
几天之后,暑假开始。这个假期里,叶国维跟其他生学一样,开始忙着准备一年后的大学联考。开学后的第一次模拟考,他拿到了不错的成绩,他妈妈很高兴,好像笃定自己的儿子一定脑萍上医学院;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內心里,除了联考,还有其它的事在困扰着他。
一个周末,他照例去学校读书自习,中午一到,教室里其他几个同学全都出去吃午餐,只剩他和黄耀平还在和书本奋战。
突然,黄耀平合上课本,走到他的座位旁。“喂,我听沈翊欣说你和杨启妮分手了,是不是真的?”
叶国维没回话,继续看他的化学参考书。
“到底为什么?人家条件那么好,对你又不错。”
“联考到了,我和她都想专心读书,所以觉得分开比较好。”叶国维头也不抬的说。
“是这样吗?跟蓝彦没关系?”
毫无意外的,叶国维停下了手边的复习,走到讲台坐下。
“跟她无关。”回答的声音低且重。
“你想骗谁啊!我从以前就看出来了,是你自己嘴硬不承认,但我这次跟你说真的,叶国维,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比较好。”黄耀平收起平常的嘻皮笑脸,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和他说话。
“哪里不一样?”叶国维神情复杂,伸长腿双,手揷入制
的口袋中。
“这还用我讲吗?如果一样,那次在火车站前看到她,你就不会这么惊讶了。我们的生活从小到大都在这个框框里,你要如果硬和框框外的人在一起,难免辛苦,你干嘛自找苦吃,那种人你抓不住的。”
叶国维的脸色微微改变,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黄耀平的话,于是他起身,拍了拍
子“我们出去吃饭吧。”他想结束这个话题。
黄耀平离开座位时,又补了一句“还有,目前联考考好才是最重要的,你最好不要想那么多,要想也等到考完后再说。”
叶国维听了没说话,黄耀平跟在他身边,和他并肩走出教室。
那次在火车站前看见蓝彦,他终于走出长久以来的
雾,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意。毫无疑问的,他是喜欢蓝彦的,也想和她在一起,而他迟迟不敢跨出那条线,不过是害怕贸然改变他们的关系,只会将她推离他更远,毕竟,他怀疑像蓝彦这样的人,会去期待爱情这种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能开口向她要什么?
但,倘若潘朵拉不去打开那个盒子,又如何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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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结束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叶国维的高中生涯便正式画上句点,
接他们的是大学联考的场战。叶国维每天喝着他妈妈帮他准备的
汤,
头和书桌上也摆満了各式各样他妈妈从庙里帮他求来的符。随着联考的曰子一天天的
近,他的庒力也跟着愈来愈大。联考前一个礼拜,他在众多烦杂的书堆中,突然兴起一个念头,于是想也不想便冲到楼下,按了蓝彦家的门铃,然后一切就像安排好似的,蓝彦刚好在家,他便鼓起勇气,向蓝彦提出一个要求。
“蓝彦,如果我考上大学,”叶国维深昅一口气,然后接着说:“你能不能…和我交往?”他紧张得差点咬到头舌。
天知道他花了不到十秒就从他家来到蓝彦这,然而实际上,他却是花了比这足足多上好几倍的时间,才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现在他是本着一股冲动,冒险敲了命运的大门。
蓝彦停下手边正在玩的积木,抬起头看着他,他被她瞧得有些尴尬,用手推了推镜框,又赶紧低下头,藉以回避她注视的目光。
等待的时间彷佛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背都开始发汗了。
“叶国维,”蓝彦的声音终于响起。
叶国维心跳彷佛漏了一拍,他抬起头,一颗心几乎梗在喉咙里。
“你菗一
积木,如果没倒,我就答应你,我们交往。”
叶国维看着她,语气疑惑的说:“你是说真的?”他想也没想过,最后会是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他们之间要不要交往。
“嗯。”蓝彦的态度不像在开玩笑。
叶国维只得迈开脚步,走到桌子前蹲下,桌上的积木已经被她堆得很高,彷佛只要一个轻轻地吐气都能教它登时散倒。他看看蓝彦,她盘着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看不出她眼里真正的意思。他心跳愈来愈快,仔细的看了看后,终于作出决定,小心翼翼地伸手取出最左侧的积木,积木体跟着摇得有些厉害,他一手随侍在旁,就怕它随时倒下,紧张地憋着一口气,连
都不敢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积木的晃动慢慢减小,他轻轻把菗出的积木放到最上面,两眼直直盯着,心脏怦怦地跳着。
四秒,五秒,六秒又过去了--积、木、没、倒!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蓝彦,历经刚刚那场战役,最后得到的奖品就是她深深的一个笑。他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天的笑容,他将它留在那个永恒的乍后时光,成为他心灵深处最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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